只是当时是惘然

    “罢了，问了你也是白问，反正你也听不懂……”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极其嫌恶地瞥了一眼被他这换脸速度惊得懵在原处的我：“不是要去看积骨石的下落么，还不跟上！”

    我巴巴跟上去，狗腿地哈腰点头走在罹臬身侧。

    罹臬将我带到洞穴一处角落里，拂袖一挥，一座落满了灰尘的书架呈在了我面前。

    罹臬从书架上随手挑下几本竹简扔给我。漫不经心道：“这些便是所有记载过积骨石的古书了……虽说它只此古本在世上也没甚流传，可是就算再怎么不学无术法术低微无以复加，你总该能看懂几个字吧”

    本神君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却也不至于活了两万年下来连个字也不认得，被人这样瞧不起，若是换作了更年轻一些的我，定然要叫上一堆小仙官上来把他打个鼻青脸肿自己亲爹妈都认不出来。只是我现在学乖了，认得清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大势已去的形势与打不过罹臬的必然结果。已然懂得收敛性子，对旁人实诚的挖苦淡然处事一笑置之。

    “劳烦世子爷还替我将它们分出来了……”我迫不及待将这几本竹筒隐进暗袖里，顺便将暗袖里的步摇扯出来。

    “这柄诛心剑还是世子爷交给我的，现在我既已经得到了积骨石的下落，也应当完璧归赵物归原主了。”

    说话间，我用步摇将头上簪子换下来，拿在手里对着罹臬揖了一揖，捧给他客气道：“如若世子爷没什么事了，我便先走了。”

    罹臬沉默良久，扫了一眼我拿在手心里的诛心剑，又




第四十七章：知我素情意
    我惶惶一惊。他既劝我放下这段风月不堪回首，又为何告诉我积骨石的下落我为何不曾记得和他说过这支步摇出自易北之手，自打易北的白袍被他烧得还剩下半只袖子便成了我怀恋易北的唯一凭借他怎会对我同易北的事这样清楚，亦清楚我拿得起却放不下

    闪过一丝怀疑，我半分警醒半分惊惶问道：“罹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罹臬也同样是惊了一惊，道：“就是想告诫你，往后这支步摇就莫戴出来了，以防备旁人私底下以为我东宫薄待了你。方才我所言……扶末你是当真不晓得话中之意吗”

    此时此刻，罹臬的语气与眼神很是相配，两者俱生动形象地体现了他心理活动：我这该是造了哪辈子的孽啊，怎会娶来一个连人话都听不明白的傻子当了侧妃！

    见此形容，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方才的警惕都是我多心了，我就应当明白，他罹臬不过是法术昌盛了些修为高明了些，怎么可能将六界之事悉数通晓了去！

    “哈！”我干干一笑道：“我正跟世子爷开玩笑呢！没想到世子爷这么不经调戏，说笑也能当了真。”

    罹臬嘴角抽了抽，眼里哀怨的光芒一闪而过。

    “既然嫁到了十翼谷，就且先把你那顽皮的性子收敛些。你要晓得，修罗城不是你们九重天那种靠着心眼就能活下去的地方，你这敌国异族的身世本身便已经很让人不屑了，若是再有什么让人看不惯的地方……”说到最最重要的地方，我惊奇的发现罹臬会像床头婆婆那样不给人一个痛快地顿上一顿，留足了悬念方继而道：“这里的鬼神妖怪更喜欢用拳头说话，似你这不济的修为，恰恰将九重天道法不昌仙术衰败的现状展现个一清二楚，岂不败坏了天界名声”

    我寞了一寞，思忖过片刻之后，发现自己竟是无言以对，索性低下头做出念书状，不再理会罹臬。

     



第四十八章 ：蜻蜓点水款款情（一）
    眼见他反应忒慢拦不住本神君，深感十分幸福的本神君跑得愈发欢畅，忍不住嗤嗤低声笑了两下，紧接着，本神君便怀了一颗跳动得颇欢畅的心直直愣头撞上了洞口的两扇大门。

    方才还暗自侥幸终于逃脱了罹臬这张不饶人的嘴，这厢便拿头直直撞上了一桩大石头，虽不比碰得天昏地暗两眼一黑，却也疼得两腿一软连哼也没心性哼出声来。我呲牙咧嘴倒退几步，歪歪斜斜倒下去。

    即便疼得叫都叫不出声来，我这一方灵台却甚清明，清明得叫我由然敬佩；也叫我由然恐惧甚若真的就这么直愣愣地倒了下去，一番伤筋动骨之灾怕是在所难免。

    所幸我并未经受这一番伤筋动骨之灾，全倚仗方才被我暗自庆幸反应忒慢的罹臬巴巴跑过来捞我。

    我只是惊了一惊，实实在在跌进了一个带着些寒气的怀抱，这个怀抱虽凉了些，确实是在比那冰凉坚硬的石头好了太多。

    我抬手揉揉额头，艰辛从罹臬怀里挣揣着站起来。

    罹臬随着我站起来，修长食指覆上了我的额头。

    “末儿……”他语调里带着无比的柔情，怜悯道：“疼么”

    这个语气调调，倒与我彼时还是九重天上最最尊贵的皇子时所经常听到的一模一样。

    “疼啊……”我吊着嗓子，哭丧着脸以寻找更加贴心的安慰。

    “叫你都叫不住，真是活该！”罹臬冷冷淡淡扫了我一眼，手底下狠狠一使劲。

    额头上传过来的痛觉敦促着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便是罹臬从天而降突如其来的一个吻。不偏不倚，恰恰吻在了我额头上碰伤的地方。

    也不晓得是因为头上的痛觉还是因为灵台的惊奇，牵连得我这神明一阵一阵恍惚，眼底浸出一抹泪意来，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罹臬将这只原本轻轻落下的吻无限放大过



第四十九章：蜻蜓点水款款情（二）
    有这么一种话，要想正确理解说话那人原本的意图，就得将这话曲解了来琢磨，譬如本神君我方才对罹臬的一番赞赏。寻常听来也不过是夸赞罹臬是个天妒的英才，钟灵的毓秀，可你若将“寻常人”换做“正常人”这三个字，便能完全地理解本殿话中之意。

    “那么，到底该将这种话叫做什么呢”

    两万年前，头一次从笛煜嘴里听到这种说法的我如是问他。

    笛煜摇头晃脑想了一想，道：“唔，它的大名就叫做模棱两可。”

    罹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精准的将重要的词找出来，又能狠辣地将它替换做另一个词以使我说出来的话正确地表述出我的想法，他果然不一般。

    好在睿智的本上神时刻铭记着文曲星君教导过我的那句：山不过来，我就过去。于是英明地将自己原本真实的意图曲解到另一种高度上。

    “我方才说你是天降奇才举世无双，什么时候说你不正常了”

    罹臬默了一默，认命道：“依你的意思，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了”

    “有见识，我的意思虽不像你所说的那么刻薄，但本质却差不多。”此番话在我听来是极英明的，既拿一句刻薄回敬了罹臬，又含蓄地叫了罹臬一声小人，真真白捡了个大便宜。

    再三回味，我从这番话里所能听到的除了英明还是英明，没找出半分可笑之处，可是罹臬却笑得熠熠生辉让人摸不着头脑。

    想到我父君的那几个侧姬跑到昭阳殿来撺掇我嫁给胥泽时，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毕生所学来描述罹臬凶神恶煞不苟言笑阴险狠辣的性格，却没听她们提起过罹臬笑起来声音是那么好听。

    好听的笑声与罹臬阴鸷的性格恰好的构造出了一种微妙的氛围，在阴暗冰冷的石头洞穴里我的脊背猛地一凉，登时冒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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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圣主落于凡世间
    尴尬从我的情绪间一闪而过，转瞬被我藏进了脑海深处，为了将它掩藏得更深些，我胡诌道：“我在想，这狄冉既然如此珍视积骨石，日日不离身，那当年他同我们神女大战，应当也将积骨石带在了身上才是。如此想来，那狄冉岂不是还活着”

    罹臬将目光落到了桌上他正处理的公文，漫不经心解析道：“既然狄冉尚活着，那你以为坐在魔君座上的人……为何是我母妃‘帝狄冉有美玉，名积骨，触逝者遗物，使复生。’”他顿了顿，又抬起眼来将目光落到我身上，语意里尽是一片疏离淡漠：“这些具为狄冉身边的起居郎记下的，造假绝不可能，或许是当年狄冉并未将积骨石带在身上。我也不是不曾打听过这石头，只是知者甚少，见过的……更无一人。”

    “这……”我有些慌乱，方才鉴赏美男的心思竟刹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轻微颤抖着声音，我问他：“罹臬，难道你早已知道积骨石不可得，只是拿它当作幌子诓我嫁给你，好轻易经我的手得到九重天”

    罹臬对我这满是怀疑的言论颇不以为意，一面整理好眼前的公文，神色不改教育道：“亏你还是个储君，半点悟性都没有。那神女可是你们苍央创世的上古君主，实力怎能小觑了去既要与这样的神仙打一仗，他狄冉又有这么个宝贝，自然要带在身边，怎么可能随便让它离了自己！你再仔细想想，狄冉同神女一战，能在大荒之中留下飞鱼谷这道大口子，自己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为甚既然不落黄泉皆不见，他们又不可能平白消失，那就只有一种原因。我想，他们几个当是由于划开飞鱼谷的那道冲击太强掉进了神女所做的轮回境，落入三千大千世界，又由于机缘巧合他们法力尽失成了凡人，我们寻找无果，他们也就一直没能回来。”

    我惊叹罹臬思虑之周全，竟将一个千万年来没人能解得开的问题看得这样透彻。只是我这颗脑袋瓜子已经很久没转过了，此时想跟上罹臬的思路十分费力。



第五十一章：郎情妾意等闲过
    罹臬浅笑里带着些许苦涩，淡淡道：“这笔算盘你倒打得很如意，就不怕我出尔反尔悄悄地提前把事都办了吗”

    依照他将这诛心簪塞进我手里的这份决然，我惊叹他竟挂念我相不相信他，同样惊叹他这智者千虑终有一失。

    “你将我除了仙籍，就不怕我将积骨石藏起来让它再也没法重见天日了吗”我铺开手里的竹简，手指头敲着上面对积骨石的描述，道：“即便你权高位重雄才盖世，能做到永生永世不死不伤，可是你的那位公主能吗我就不相信你会不想与她长相厮守。”

    罹臬看向我的眼光倏忽黯淡下来，他动了动嘴，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将话止在了嘴边。

    半晌，他终于失神落魄将他想说的话说出了口：“末儿，你说得对……”

    我顺手正要打第二个哈欠，听见他这么一通调调登时便噎住了。

    不过被人看穿了心思，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想当初本神君被他看穿了心思尚也没觉得有多丢脸，还在心里窃窃暗叹一句他的好才华。这一点上，他果然比不上我。

    “我朝思暮念的，也不过同爱着的人长相厮守，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得不到。”

    我顺顺憋住的那一个哈欠噎下来的气，化作‘哈’的一声笑语。

    “世子爷真是说笑了，薷玖公主可是很宝贝着你生怕让人抢了去，你怎反倒还成了那个爱而不得的人……”蓦地想起从明月清风两个小婢那里八卦来的罹臬薷玖的风月史，忽而想起他们两个都是



第五十二章
    待罹臬指手画脚教育过我，我仍低眉顺眼安分坐在原处做出一副受用形状，暗自发誓日后绝不会再好心点提罹臬。罹臬教育过我，大致是发觉似我冥顽不灵教育起来颇费口舌费得他有些累了，拂袖一挥淡然道：“罢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且下去罢。”

    含屈负辱，我终于等到他松口的时候，将桌上的竹简草草收拾揣进怀里，逃命似的跑了。

    寝殿里人鱼烛灯影瞳瞳，恍然如白昼，我随手挪一个烛台到床边，学着司命星君笔下无数个为了功名利禄而不顾身心健康掌灯夜读的年轻人一样，坐在床上捧起竹筒来细细研读。

    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个连累我崇敬了两万多年的神女销声匿迹的十恶不赦魔头的事迹我竟丝毫没有年少时深恶痛绝的觉悟，反而将他十岁通习经典，三百岁修为卓然，七百岁便独步魔界无人能敌的魔途感喟了一番。

    这圣主狄冉真真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只可惜太过恃才傲物去招惹了神女，最后落才了个修为毁尽堕入轮回的惨境。天妒英才啊天妒英才，如若他晚上个一两百年再来招惹神女，这天下，还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局面。

    怀揣着一时豪杰，千古风流，白骨青山，美人黄土的感慨，我的一方灵台逐渐模糊下来，竟是渐渐睡着了。

    这几本竹简书被我搂在怀里胡乱过了一夜，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我被打时钟从床上吵醒，这厢方坐起来，那几筒传世的孤本便顺着我的身子噼噼啪啪一股脑全掉到了地上。

    想起夜里对这几本得之尚不易，存之愈艰辛的古书一番感喟，我心里默默叫了声造孽，急切地掀了被子跑下床去。



第五十三章：青丝似有千千结（一）
    “那个……”我随手拿了两本竹简在手里摆弄，试探问他：“大清早的就劳烦你来我这里收拾，怎么不见明月清风她们两个呢”

    “你要与我同去我母妃那里敬茶，不晓得要在跪多长时间，我们吩咐她们两个去给你煮些粥，你好吃上点东西垫垫肚子……”

    话及此，似乎并未说完，罹臬却戛然而止不再作声，抬起一双眼睛严肃看着我。

    尴尬的沉默在我和他之间缓缓蔓延开来，晕染了周身的空气，让人浑身不自在。

    罹臬默了一默又一默，半晌，终于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扶末，莫不是你在九重天上过得太舒服了，连梳妆都要人伺候罢”

    我长在九重天，确然被人保护的太好了。罹臬说得对，我到现在也只是会将头发歪歪扭扭盘成个发髻，九重天上有人伺候的那段日子的确很舒服。

    “世子爷英明。”我拱手朝罹臬敬了一敬，油滑道：“世子爷这料事的本事简直比我这个根正苗红的神仙还要神。”

    罹臬嘴角抽了一抽，顺手抄起一本书来朝我脑袋上轻轻拍了一拍。

    “你终究是个被人养在深闺的女子，还是个在九天皇城里长了两万多年神仙，到现在连一个女子的基本素养都没学会吗”

    “哈！”我打个干哈哈，草草将这事敷衍过去：“那些都是给人看的东西，实在难以表达我早九天皇城后宫深闺里学到的这满腹经纶。”

    罹臬抬头，眼里含着止不住的笑意。

    他朝着梳妆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行了，你先去坐，我收拾完这里就去替你梳。”

    白捡一个便宜，我怎么不乐意听罢，索性左手握成拳往右手掌上一堆，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激动道：“如此就麻烦世子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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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青丝似有千千结（二）
    我抬起眉毛看着他十指骨节分明，捏住玉笄的指间处微微有些泛白：“你梳这样的头发显得温柔又大气，很适合。”

    温柔大气这个词很合我心意，让我觉得自己越发有个神仙样子，越发贤惠。“有见识，我就是一个温柔大气的神仙。”

    约莫过了有半个时辰，罹臬便将我打点得十分妥帖。明月清风两个小丫头如影随形贴在一起，将新煮的两碗白粥和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子一齐端上来。

    “这……”我皱起眉头看看明月清风端过来的早餐，再抬眼看看罹臬，问他：“你要和我一起吃早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