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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当时是惘然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祺玉

    连我自己尚不知魔君赏赐的这二十个板子是怎样挨下来的,只是记忆涣散中记得,我挨方完板子,罹臬便从魔君的寝殿里退出来,迈着他不急不缓的步伐踱到我面前,弯下身子来,形容里似乎有些施施然然。

    “末儿,这二十个板子挨下来是个怎样的滋味,你可晓得了”

    我受了罚,他却一脸欢畅得意的小人神情,看在我眼里,我又如何不怒从中来

    “区区二十个板子,你也想着让本殿叫一声屈第一下头做梦去吧!别说二十个板子,就算是二百个板子,本殿挨下来定然也不哼一声。”

    “哦”罹臬夸张挑挑好看的眉,威胁问我:“依末儿的意思,是母妃罚得少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呢,我一个女流,既非好汉又不是丈夫,嘴软些又能如何

    念头一转,我当即从长木板上爬起来笑嘻嘻着伸手拉拉罹臬的衣服。

    “世子爷你也知道,我和秋芫闹心也不过是为了逃过魔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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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归来兮
    以前在九重天的时候,尤其是清修过后连学堂也不用进的的那一万年,我每日都请闲得很。一转眼到了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本身便是异族,再加上先前魔君下马威打我的二十大板,我算是彻底厌倦了同十翼谷的人打交道,连踏出殿门走走的心思也没有了,整日抱着罹臬给我的几本古书翻来覆去看了好些遍。

    我看得出圣君天赋异禀,我看得出圣君心狠手辣,却没看到他对哪方人间有甚执念可言。算算平生,他所执着的似乎只有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一个念头。

    东宫唯一有些活气的大杏树上,我随意找了一条枝丫藏进去,对着圣君身边小官留下来的古书冥思苦想。

    “这棵杏树是我皇兄出生那天魔君大人种下的,意预我皇兄他能长得像这棵树一般健壮挺拔,我皇兄素来宝贝它,准了你坐在上面,可见对你宠爱有加。”

    我正专注地翻书,不经意被吓了一跳,差点从树上跳下去。低头去看,树下翩翩少年亦仰着头看我,见着我的脸后客气地抬手拱了拱。

    “自打皇兄大婚,臣弟便被父亲派去人间走了一道,也没能及时拜访皇嫂。多日不见,不知皇嫂可好”

    我听过胥泽说他去‘人间走了一道’,心里突突跳了两跳,倏一下从树上跳下来。

    “你说你去了人间”我站起来拍拍方坐在树上粘到屁股后面的灰,眼睛里是一片闪闪发光的星辰。

    “你既去了人间,定对人间很是了解。”

    胥泽似乎因我一副急切欣喜的模样摸不着头脑,结结巴巴嗫嚅道:“不过去了半个月,也……也不算很了解……”

    嗫嚅过后,他又换做一脸忧心握住我的手问我:“末……皇嫂,听闻我不在的这半个月里,你被魔君大人打了二十大板方才问你好,你也是直接岔开了话题,你在这里过得



第六十四章:有驴出没
    昔日遇见胥泽兄,以貌取人看他书生儒雅的样子只觉得温润和顺十分欢喜,只是在我的婚礼上见他对几个无辜小官肝火大动的样子方知胥泽其人性格并没有书上所言翩翩公子那般,再譬如说现在,胥泽兄似乎与那魔君不大对付,在这件事上倔强得紧,就跟头驴似的,倔强得不容我辩解。

    “好了!皇嫂,我晓得你为人最最不喜自找麻烦,可我手下的几个婢女却对我说是你顶撞了魔君大人身边的秋芫嬷嬷才招来这二十大板的。我自知你是个修行了上万年的神仙挨上二十大板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末……皇嫂,这并不关乎那二三十板子,而是你的威严!威严你懂么”

    执着如斯,我还是头一次见胥泽言谈语调这样慷慨激昂,豪迈得让我竟不忍心打断他,只有默默立在一旁浅浅微笑着听的份。

    “我自两万年前遇见你,便晓得你是个能将上神架子端得起放得下的,亦明白你素来好说话,端着一副上神架子也不过是在人前树树形象。可这里并不是九重天,皇嫂,这里是十翼谷。你非但是敌国异族,还是初来乍到,又不过一介侧妃,如若此时不在人前立威,我只怕你往后在这十翼谷的日子寸步难行。”

    胥泽这话乍听来有理,却经不起细细推敲。十翼谷人人皆知我乃敌国异族,又有谁人不晓世子肯立我为侧妃是为了九重天指日可承既然众人皆知我为棋子,我在众人面前又有什么威信可树即便众人尊我一声娘娘,我的日子又如何不会寸步难行

    然胥泽的一番好心,让我着实不愿辜负。

    “胥泽兄,打我初次见你便知此人可交,事实诚不负我,你今日对我所言皆感我肺腑,让我念念不忘,谢谢你。”

    我的话确然不是说出来只为好听的,句句属实,断无虚言。

    我感动于胥泽竟能相信我两万年来虚晃的修为能抵得住二十大板,以感谢他相信我并不是个随随便便就端着上神架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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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怨君不解风情意
    我这两日虽一直待在东宫,却因要事在身亦因懒于走动。再说这几日以来所见到的小婢小官不过寥寥七八个,大都内敛沉稳,内敛到放在茫茫人海中被人多看一眼的绝不可能是他们。本殿还怎注意东宫的各位衣服的颜色款式

    如今被胥泽兄提醒,我方肯仔细回忆。想想在九重天上,罹臬哪次不是穿着一身黑招摇过市再想想与罹臬大婚的那日,我所见到明月清风两个小丫头确是黑衣黑裤穿了一身。罹臬身为新郎官虽并未出婚礼,却也明白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把那身看着就丧气的黑色袍子换成暗红色的云锦袍,明月清风却是黑不离身,细细想来确实让人怀疑得紧。

    难道说东宫的人须得把自己包裹成上下一团黑色是一条尚没人告诉我的规矩

    如此这般,我这两天日日打扮的花枝招摇,岂不是初来乍到便碰了人家的忌讳

    思忖及次,我心口窝窝突停了两下,让我在阳光底下晒出来的一层薄汗瞬时凉成了一层冰。

    平静片刻将惊惶稳住,我试探问胥泽兄:“经你这么一说我倒想问你——自打我来了,就没见过这东宫里有谁不是天天一身黑,即便是那些尚在妙龄的女子也是日日一身压城色,胥泽兄,你可知道为何”

    “末……皇嫂有所不知,凡是东宫当差的穿一身黑衣,早在万年前,就是我皇兄开始执掌政务的时候,这便已经是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那……”这不成文的规矩定得的确奇怪,我默了一默,竟有些心疼在东宫苦苦伺候罹臬的几个小奴。

    罹臬本身便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被派到他身边来就已经是几辈子造来的孽了,这东宫又死气沉沉让人压抑得紧,他再对衣着颜色管制一番,真是生生将这些小奴活着的乐趣掐了个一干二净。

    再者,俗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的东宫里养了清一色的将大好青春年华葬送在行云流水一身黑里的小奴



第六十六章:感君千金意
    胥泽兄说:“打我记事以来,还从未听说过我皇兄这般惦念谁。虽外人看着看他对薷玖公主百般容让,可当年他同薷玖定下的婚事却也是他们鲛鱼族在魔君大人那里求来的……薷玖如何比得上你魔君将消息封锁得严实,因此旁人并不晓得当时的实情,可我却清楚得很。想来你也清楚父君溺爱于我,与皇兄的关系虽略有嫌隙,但他们终归是父子,单凭血浓于水这一点面子上也还是能过得去的。只怪我那日眼见你不顾自身安危独闯敌营——我诚知那日你是为天下苍生而来并非为我,却又怕将你推入万劫不复的险境,因此才胡诌说你我二人早已两情相悦,这才引得父皇要替我去九重天求亲。谁知皇兄对你亦是一见钟情,为此,他还是平生头一次与父皇撕破了脸皮。薷玖是魔君大人看好的,魔君大人定会将这事告知她,如此,她又如何不嫉妒你”胥泽兄絮絮叨叨同我啰嗦,最终总结道:“因此皇嫂要千万小心些薷玖,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说呢,鲛鱼族中三妻四妾的传统在这四海八荒里算得上是闻名遐迩,薷玖自小便受这样的传统熏陶,又怎会因为我区区一个不被人正眼瞧上的妾而对我十分怅怨

    原来不是因为她失去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得到了她所没有的。

    胥泽一席话叫我十分地动容,大有醍醐灌顶之意蕴。它使我愣在原处,好像喝了一口泡过苍蝇的御酒,恶心却又不舍的吐出来。

    不知小女子何德何能,竟值得不可一世的罹臬世子自己生而为人子却敢同自己的父君撕破脸皮。即便他不在意伦理亲情,他那便宜父君的确也不值得他在意这些,可是他怎能不在意自己世子的位子呢



第六十七章:求不得(一)
    自我嫁进了十翼谷那日就发觉他神色不大对头,想是因我嫁人苦恼了很久。只怕他去人间走的那半个月也是因为他父君心疼他见着我和罹臬走在一起勾出伤心事才舍得放他去的。只是嘛,情爱这个东西最最磨人,如若没人替他打开心结,依照我的预见,胥泽兄这最近的百八十年可算是废了。

    好在我这人生性善良,一万年的清修更是铸造了我助人为乐的品格。我愿意为胥泽兄指点迷津助他走出迷茫失落的人生低谷。思及此,我的嘴角隐隐有些收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照你方才与我说的,你定然也很嫉妒你皇兄了。”

    “我皇兄是比我优秀,可我并没有嫉妒他!我自知末儿你的夫婿当是六界内外顶天立地的存在,亦知皇兄便是能撑得起天地的那个。末儿你会选皇兄,我,无话可说……”

    眼瞧着失魂落魄的影子在胥泽兄褶皱不平的眉宇间缓缓晕开,我自知方才在胥泽兄底线的边缘试探已经把他逼急了,将一肚子真心话都逼了出来,亦知自己与胥泽兄玩笑开得过分,只得顾着他的面子遂了他的愿,直白道:“胥泽兄你只是羡慕罹臬,毕竟手足情深,你断不可能抱了一颗阴暗的心去想你皇兄。”

    此时此刻的胥泽兄却是个吃了黄连的哑巴,碰上兵的秀才,干脆缄默不语用他一双含娇带俏的泪眼看着我。

    瞧见他这模样,我不免疑惑,待回过头来细细品味,方品出话里一股子黑白颠倒的味道。

    我深藏起自己尴尬之心情,嘴角洋溢出大方得体的笑意,和蔼道:“我的意思是……胥泽兄,其实你不必因被我拒了婚事耿耿于怀,更不必妄自菲薄。似你这样玉树



第六十八章:求不得(二)
    胥泽兄说这话虽只是单纯想着同我表明他错过了我不单是心存遗憾,还有别扭地就此着放手。可若让有心人听去了,多加修饰,必能衍生出我胃口忒大碗里的不够吃还要觊觎锅里的这般传言。

    我瞪起眼,在心里暗自颠了一颠。

    我一代储君,又身为父皇最最宠爱的皇子,如今虽是不济了,想当年却是在九重天上横行霸道不得安生。就连我尚在一二百岁时就尝过求不得是何等扎心的滋味,胥泽兄竟与我说他一个七万多岁的皇子是前不久才刚刚初尝的。

    不必过于推敲,只消闭上眼去想想就知道胥泽兄在玄冥所受的是何等待遇。

    那必是一段风的风要雨得雨奢靡的日子。

    思及此,我忽然有些不太想搭理胥泽。

    “嘴上说着身感圆满,可你脸上这副好像身心都被人践踏蹂躏过的表情确然让我看不到你的圆满何在。胥泽兄,为人处世,还讲究一个实诚才对。”

    听我这话,胥泽兄忽地抬起眼魔怔似的瞧我。

    “皇嫂修行不过两万年,资历还浅得很,自然不晓得。不是不觉圆满,是我还未完全从求不得的伤痛里走出来。”

    我的心又颠了一颠。

    碰上胥泽兄不过短短片刻,这是他第二次无意间向我表明心迹。这也叫我掂量了一掂量是不是该提前结束对胥泽兄的开导以待寻一个更合适的时间更不起眼的地点之后再谈。毕竟正是太阳高悬杏花树下人来人往的时候,我生怕有人听去了点什么。

    于是乎,我拱一拱手,垂头谦恭道:“之前见便你形容脾气峻烈了很多,还以为是胥泽兄你对我嫁予罹臬的事耿耿于怀,因此这几日寝食难安。今日一见,听你亲口说句圆满,亦见你神色里淡然了许些,如此,我便放心了。”

    许是随性惯了,不愿拘束,胥泽兄最烦人与他打官腔。此刻又正是他纠缠于道德束缚同内心煎熬的时候,听我官腔打得甚溜,礼节性



第六十九章:古今无人来(一)
    送走了胥泽兄,我再次爬上传言中罹臬很宝贝的这棵大杏树。稍作折身,浅得有些发白的粉红衣裙再次隐匿在了杏花丛中。

    乌金坠坠的时候,明月清风准时准点跑到老杏树下面。她们两个不似胥泽兄好眼力,也不肯站在东宫最是辉煌的树底下多费些精力,常常是抬着头毫无方向朝树上的乱喊一通,反正我看书尚达不到超脱物外的境界,听到了就会下来。

    东宫占着地方倒是大,千儿八百里巍巍峨峨放眼望不见头,奈何摊上了一个整日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的主子,不善打理,亦不做过问,生生把偌大的院子荒废了。环境决定命运,这话说得不错,思前想后,我自嫁到十翼谷来乐意做的只有两件事,吃饭和看书。

    看书就不必说了,虽我以前是个见到除了话本子折子戏以外的所有书都深感头疼的小神仙,经过种种境遇,心性修养都成熟了很多,渐渐也学会了享受八卦传说中不择手段雷厉风行的君主狄冉这一漫长且艰辛的过程。

    然而吃饭这件事,打我出生以来就一直是我所钟爱且为之坚贞不渝着的。更何况,十翼谷的吃食的花样虽与九重的大相径庭,其滋味却都能让人念念不忘,实在有异曲同工的妙处。

    还记得初见易北的那天,就是在昭阳殿书房门前。盛春已过,门前的樱花树时不时红雨靡靡飘散,明丽的春景在缱绻如烟般飘荡的花瓣梢浓缩成了粉红光华,落满了他宽厚的肩头,泼墨的发间。

    那时的我,还是个养在宫墙深深深几许,不谙世事的懵懂帝姬。

    一见着他,眼前就觉着敞亮了三分,只是转念想到他是我姬亲派来监束我的,任凭眼前如何的赏心悦目我也不为所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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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古今无人来(二)
    彼时的我还是太过年轻太过天真,竟真的以为是因为舅公姬亲英明神武我骗不过他们,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我看到了一个凡人写的酸诗。这诗的酸爽味,绝不亚于易北的那道醋溜酸菜鱼。

    其诗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乍一看,我暗嘲这凡人忒傻。他既知道天地悠悠,又何必独挑一处前无古人肯来后无今人肯访的地方,还把自己孤独得泪流满面,酸溜溜地写首诗感叹一番自己孤独的境遇,忒没出息。再看一眼注释,轮到我傻了。原来这个凡人是怅怨自己官场失意仕途无望才算出一首诗来的。如此一想这诗竟还颇有深度,深奥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来着……

    我冥思苦想良久,终于想起了很多年以前易北似乎做过一道酸得像这首诗一样咽下肚去就能在眼窝窝里酸出泪花的醋溜酸菜鱼,那道鱼的名字,似乎叫什么“古今无人来”是吧

    我说为何姬亲舅公英明至此,哪里是英明,只是见识多广罢了!

    看完这诗,手边的朱笔被我扔到侧坐易北的脸上,漂亮地留下一道红印子。

    我就说,打易北来了未央宫,常进厨房做些点心小吃给我,其滋味必是我从未尝过的,却从不似那日的那道醋溜酸菜鱼偏激得不堪入口。原来,那菜是别有深意。

    只是易北走后,九重天再也没人能做得出他手底下那般别样滋味的东西了。

    我原本都对那番别样的滋味死了心了,只是没想到在十翼谷饭菜茶点中我又品出了那滋味的影子——虽不是一模一样,却也能相似个不离十。由是,每一天我都对吃饭这事表现出莫大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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