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淇霏
第七天,宫中终于下发一道赐婚的圣旨。但赐婚的主角不是薛简,而是去年刚刚加冠的怀王慕容随。
慕容音不知道怀王是如何操纵的,只是偶尔听睿王说起,七天前的早朝,礼部突然上书皇帝,请求为怀王选一位王妃,燕帝当场同意,但诸臣却为王妃人选吵了个不可开交,燕帝最后竟是抛下一众大臣拂袖而走。
第二日早朝,礼部尚书当场提交了一份王妃人选的名单,兵部尚书朱亭之女朱惜华赫然在列。
之后便是钦天监一一合八字,最后当然是朱惜华与怀王最为般配,结果出来的当天,燕帝当场拍板,将朱惜华赐婚给怀王。
至于怀王,一直都没有人关心他的真实想法,圣旨下发之日,他也只是同从前一般,恭顺地接下,然后入宫谢恩。
倒是宁王,好像气得把自己书房给砸了个稀烂,慕容音后来听许慕宽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一些人本以为燕帝是想借着赐婚怀王暗中打压宁王一派,可就在之后两天,宁王又从燕帝那得了好多赏赐,一时间,朝臣们已摸不清燕帝的真实想法。
经礼部和钦天监一同研究,怀王和朱惜华的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这几天,慕容音一直未出门,一来确实没什么事要找怀王;二来,她虽有小王爷的封号,但毕竟是个女子,若未出阁的女儿天天往外跑,坊间少不得要闲话一二。
但在这一天午后,慕容音决定出门去。
宛儿帮她抚平衣裙上的皱褶,又在眉心坠上一粒鸽子血,只是稍稍打扮,镜中人已娇艳不可方物。
马车早已备好,宛儿一掀车帘,再扶着她坐稳,片刻后,一行数人便向外行去。
“主子,您为何偏要今日去看朱小姐你们虽好长时间不见了,却也不用这样郑重吧!”宛儿托腮坐在慕容音身侧,不由埋怨。
“你懂什么,”慕容音把玩着胸前璎珞,悠然笑道,“人家马上就是怀王妃,我和她多年好友,拜访拜访应该的。”
慕容音唇边慢慢凝出冷笑,这些日子她一闭眼,当初坠亡时的景象便会毫无征兆出现在她眼前,一遍更比一遍清晰,甚至连那种冰冷的触感都会在梦中出现……
当时身后栏杆断裂时,玉熙台上至少有四五个喜娘向她奔来,每个人都伸手来拉她,但来拉她的手当中,只有一个人不着痕迹地推了她一把,那是一只没有金玉妆点的素手……也只有那个人,才会想让自己去死,只有朱惜华!
慕容音紧紧咬着牙,默默在心中念这三个字:朱、惜、华!
三言两语间,朱府已在跟前。将拜帖递进门,不过片刻,朱府大门敞开,将慕容音迎了进去,睿小王爷来访,自然是谁也不敢怠慢。
慕容音极有礼数,和蔼却也不失淡漠,过数重回廊,还未跨进朱惜华的绣楼,迎面便扑来一阵熟悉的文雅之气。
不愧是名满雍京的才女所居之地,慕容音眸光掠过这院落中的一木一石,前世种种画面便在她眼前划过。
犹记得儿时,睿王受命南下办事,她便被送到朱府中,这方小院,存留着多少美好温馨的记忆而慕容音,也真的将朱惜华当作姐姐……
当年,朱惜华习字,她便描摹丹青;朱惜华弹琵琶,她便在一旁倚弦而吟……
慕容音心中暗想:“朱惜华当年是极通文墨的,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可我最忘不了的,竟是她那一身清高之气,只可惜这样的女子,最后却也发了狠毒。若她这一世能守得住初心的话,我是不是该原谅她她虽推了我,可我终究是活了……”
心寸缭乱间,朱惜华已浅笑着侯在院门前,一袭藕荷色衣衫,笑容清浅,身形单薄。慕容音看得呆了,当年只觉得朱惜华是倾城之貌,却因此忽略了她一身清雅气度。如今带着各种心思再打量,慕容音觉得前世薛简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自己而抛弃朱惜华……
慕容音暗暗自惭形秽,若论容貌,两人尚在伯仲之间。只是朱惜华身上有一种不染凡俗之气,恰似春梅绽雪、月射寒江。
同她一相比,慕容音只觉得自己就像酒馆门前随风乱摇的大柳树……
但慕容音毕竟非寻常女子,片刻怔忪后,她唇角已漾出笑意,她向来认为,即使输了人,那也不能
第十章 叛变的侍卫?
丹青湖畔的迎春开了,一抬眼,满目尽是浅浅嫩黄。丹青湖的名字,还是昔年睿王取的,当年慕容音尚小,夏日间整天在湖边临摹字画,末了便在湖中洗笔,睿王见状,当即替府中的无名小湖取名为丹青湖。
虽说最后慕容音从未描摹出一幅好画,但着色丹青的意境,便这么保留下来了。
南来的风抚过千山,天已渐暖。
如此晴昼,慕容音已换上薄衫,自当日从朱府回来后,她心中总是有些难受。朱惜华说过的那些话还隐隐萦绕耳畔,无论如何,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心下愈是憋闷,她便也不想再待在府中。
慕容音不打算再浪费大好韶光,将天水绿绫的长衫换成简单的直袍,简单梳整后便要出府,可找遍整个王府,慕容音和宛儿都未发现子歌的身影。
子歌身为慕容音的贴身护卫,本该寸步不离,但自三五日前,慕容音便再未见过子歌。
思索再三,慕容音决定去问问睿王,也只有睿王,才能不声不响地将华音阁的人调开。
睿王同往常般,下朝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慕容音很不喜欢到慕容泽的书房中来,她一推开门,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抑之感。
“爹爹”
慕容音轻轻一唤,睿王马上抬起头来,将手中笔搁到一边,看她一副男子打扮,眉间无奈烦扰的同时,唇边却宠溺而笑。
“阿音是想出去”
慕容音噘着嘴点头,随即短叹一声。
“好端端的,为何叹气”睿王笑看着她,一般慕容音做出这种动作,心中必有小算盘在哒哒作响。
“今日城中有庙会,我也想去凑热闹……但找不着子歌,若无子歌护卫身边,总觉得放心不下。”慕容音抬眼盈望着睿王,真切道,“若爹爹知道子歌在哪的话,叫他出来可好”
“爹爹当然知道,”慕容泽拉过她的手,慈和道,“子歌病了,且病的不轻,我吩咐他好好休息,病好之前不得出门。所以若是阿音想出去,另找一个护卫可好”
慕容音顿时紧张起来:“子歌为何会病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
“是人都会生病,子歌是人,当然也会病。”睿王见慕容音脸色一变,又哄道,“待子歌病好了,我再让他出来陪你”
“我想去看看他。”慕容音倏而担心起来,子歌怎会突然病了她并非对睿王的话有所怀疑,只是听爹爹的语气,子歌似是病得不轻。
“不行。”慕容泽语声忽而冷峻下来,直接拒绝道,“子歌病着,你贸然去了,一来打扰他休息;二来,你若也染上疫疾,那岂不是他的罪过。听爹爹的话,好生回去,若真要出去,爹爹给你另派侍卫。”
慕容音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去,睿王察觉她走远,忽而起身将门从屋内闩上,又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沉稳行至书架边,打开了那道不为人知的暗门。
石壁上的油灯常年亮着,顺着台阶行了百余步,前方忽而开阔起来,甚至还出现了一条隐秘的岔道。
睿王顺着岔道走过去,伸手在墙上摸索一阵,岔道尽头顿时打开,露出一间宽敞的暗室。
暗室中早已有两个人等候在此,见睿王前来,都恭敬地垂手立着,除此二人外,暗室中还有一个被紧缚住的人,赫然正是子歌。
“他肯吐了么”
睿王冷眼打量着子歌,连续三五日的折磨,他身上虽不见伤痕,但面色苍白虚弱,嘴唇也干得开裂,一双眼睛也不如往日般有神。
左边那人默然摇头,他们已将能用的手段都用得差不多了,但子歌仍旧没有说过一句话。
慕容泽倒也不生气,只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将他们遣了出去。
偌大个暗室中,只剩下慕容泽和子歌二人,灯火幽微,灯光不能照及的角落透着些来自地底的冰寒,慕容泽负手立着,子歌也瘫坐在原地。
昏暗中,慕容泽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静默。
“子歌,我并不是没给你机会,可你为何要如此心急,一头就撞在网上”
子歌漠然以对,当夜他从睿王书房离开后,并没有回自己屋中休息,而是准备翻墙出府,结果就在墙下,他已被护卫抓住。
“事已至此,请王爷赐子歌一死。”
“赐死你”慕容泽笑了笑,冷笑如冰,“赐死了你,我拿什么去向陛下交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来到睿王府,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记得。”
子歌垂下眼,回忆起当年入府前燕帝告诉他的话。其一,保护好琅月郡主,若有差池,以死谢罪。其二,暗中监视睿王,防止睿王干政过多。
“既然记得,为何还要做与这两件任务不相干的事”
慕容泽当然知道子歌来睿王府的第二个任务,多年来,他不仅不避着子歌,甚至还利用子歌向燕帝传递了不少消息。
“属下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愿说”慕容泽语声倏变严厉,“当夜本王便有所怀疑,知你退下后不会安分,果然,你察觉本王进入密道后,竟想从后园出府。那么你定然不是想去找皇上,你到底想去见谁”
慕容泽书房内的这条密道,除了这间暗室外,直通皇宫大内,一直
第十一章 王府婚宴
慕容音并不知道子歌生了什么病,只知他消失了几天,而后又出现了。
一身常服的她站在丹青湖边,悬腕提笔,似是想将满园春意藏在笔墨中……
她没有什么别的长处,唯丹青一事,倒还拿得出手。
当年慕容音为了学画,睿王曾遍请天下名家,最后一位先生离开睿王府的时候,看着慕容音的画卷,只脱口两个字:“朽木。”
时隔多年,慕容音从来不曾放弃,在她眼中,画画不过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消遣,至于画的是好是丑,她根本不在意。
说来也怪,存了这样的心态后,她的画技竟是蹭蹭蹭突飞猛进……
侍立在后的宛儿走上前来,将一卷纸笺塞到慕容音手中,慕容音懒散搁笔,却在目光触及纸面的时候忽而跳跃起来,眸底也乍现灵动。
宛儿在她身后甜甜笑着,子歌也面露浅笑。睿王到底还是将他放了出来,子歌对慕容音多年的陪伴,早已不是别的护卫能够代替。
“子歌,你的身子可已大好”
“已然好了。”子歌面色仍有苍白,但还是挺直了身子道。
慕容音难得对子歌当面露出关怀,子歌欣喜之余,却也难免有几分惆怅,小郡主如此开心,只能是那位薛大人回来了罢……
他眼看着慕容音将纸笺举到眼前,柔和天光透过薄纸,隐约可见她侧颜上眉如远山,可含翠入画。她竟脱去外衫,在丹青湖边展臂迎风,如瀑云丝随风四散,风吹过粼粼湖面,卷起她裙裾轻扬。
“宛儿宛儿,薛简哥哥回来了。”借着回身,慕容音对宛儿明媚一笑,“你说我可要出府去见他。”
宛儿无奈叹道:“我的好主子,您若总是巴巴的去,难免叫薛大人看轻了。要见,那也得他来登门不是”
“可我就是想见,”慕容音轻掷一枚石子入湖,湖面微起涟漪,恰似她此刻心绪,“若有朝一日,宛儿也有了喜欢的男子,你就会明白我了。”
宛儿悠悠摇头,却不忍点破,慕容音身份高贵却又牵扯复杂,她自己的婚事,岂是由得她想嫁谁就嫁给谁的,她如此喜欢薛简,到头来只怕是一场空。
这雍京中她喜欢谁都好,唯独薛简……
“宛儿没有喜欢的男子,主子以后嫁了谁,宛儿便随着去侍奉。”宛儿淡淡一笑,“小王爷,明日是怀王大婚的日子,薛大人也会去,您要实在想见,也得明天了。”
慕容音面上笑容突然凝住,时间竟过得这样快,上次与朱惜华相见时,她的谈吐,容颜都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已快过去一个月了。
慕容音觉得本该高兴才是,若不是因为自己和怀王结盟,朱惜华本有可能嫁给薛简。但到此时,她却有些犹疑起来,朱惜华嫁给素未谋面的怀王,她那绝代风华,要被凐没在怀王府中了。
眸中微露惆怅,慕容音将纸笺随手丢弃,淡淡道:“我要回屋去了,你们别跟来……”
将自己整个人埋入衾被中,慕容音才稍微感到轻松,半日无人打扰,在温软的床上,她已昏沉睡去。
……
翌日天刚破晓,慕容音便已醒来,她盯着帐顶的那丛芙蓉花,眸底明澈干净,却又含着狡黠。
今日是怀王和朱惜华大婚的日子,睿王当然要去祝贺,慕容音当然也会去。
难得没有让宛儿帮忙梳妆,慕容音披散发丝,使劲一伸懒腰,起身行至衣柜前,指尖在一件件衣裙上掠过,这些衣服,有一半是男装。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一袭瑰红色的明媚衣裳上。
她不喜欢这样艳丽的颜色,是因为她这一生本就充满明艳,不需要再用衣裳来增辉。可这样大喜的日子,前去恭贺的人,也都该穿得喜庆些。
将衣裳换好,又一丝不苟地梳好发髻,一颗水滴形的
第十二章 暮蝶之于朝露
霏霏细雨飘丝而下,至晚方歇。
整个怀王府都笼罩在灯火的流漫通明中,府中的喜堂更是喜灯摇曳,猩红绒毯之上,宾客如云。
怀王一袭华服,雍容尽显,宽和的面目间始终含着笑意,即使最上席属于帝后的那两个座位空着,他也丝毫不见黯然。
朱梁紫殿,金光流漫。慕容音坐在堂中一隅,被单独用纱帘隔开,外面看不清楚帘后的景状,帘中却能清晰看到外面的景象。
与慕容音同桌的都是各个府邸的女眷,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喜娘将朱惜华扶到堂下,凤冠霞帔盖住她如画容颜,却遮不住她绝世的风华,她柔若兰花的手被怀王轻轻握住,又在喜娘簇拥下一同行至龙凤花烛前。
礼官拜天地的喊声刚刚响起,慕容音瞥眼便瞧见一条疏朗的落拓身影悄悄离席,顾不得多想,慕容音赶紧起身追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方才离席的那个人……是薛简。
夜里空气有些寒凉,风一吹,慕容音不由紧了紧衣裳,地上积水沾湿她的绣鞋,可她还是快步循着薛简去的方向,她的脚步很轻缓,也很沉重。
繁密的树枝在风中微摇,有数次,慕容音被暗处伸出来的树枝挂乱了发髻,挂花了脸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