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淇霏
终于,薛简的身影顿在水池旁,溶溶寒光照在水面上,慕容音微喘着在他身后两步驻足,轻唤道:“薛哥哥……”
薛简缓缓回过身来,剑眉在月下如覆尘霜,眸光淡然掠过她焦急的眼神,随即划过片刻黯然。慕容音恍然觉得,向来清傲淡然的薛简,此刻竟有些颓败。
“郡主……有事”薛简薄唇轻启,平淡无波的温润语声却又含着拒人千里的冷漠与疏离,眼神满是萧索,丝毫不见前世看她时的温柔和宠溺。
慕容音心中一酸,重活一世,难道代价竟是与他形同陌路么
薛简的这份神情,即使是在前世他们私定终身之前也没出现过,原来朱惜华对他,竟是这么重要。
“我……无事,”慕容音抿唇摇头,发丝在风中微凌,很是关切道,“只是怀王还未礼成,你就这样离席……若是有心人知道了,恐怕要说你的不是。”
薛简淡淡一笑,笑意未达眼底:“薛简不过是酒喝多了,出来醒一醒。”
风从薛简身后吹来,没有一丝酒气。
“我……薛哥哥,一个多月未见,你可还好”
薛简怔忪了片刻,慕容音自知失言,她两世重叠,从坠亡的那天算起,正好是一个多月。
慕容音小步走上前来,想去拉薛简的衣袖,却被他不着痕迹的避过,他这样冰凉的疏离,让她心惊。
“一切都好,”薛简顿了顿,似是觉得太过冷淡不好,又加上一句,“郡主可好”
“我……我好,”慕容音本想说她不好,却又不敢让薛简心烦,眼眸一垂,似已有泪珠涌出。早已准备好许多话,可真真见了薛简,却是一句也说不出,难道要在此时去问他:朱惜华和怀王大婚,你高不高兴么
两人就这样静默着,薛简一直空空地看向远处,慕容音垂着头,红晕却已偷漫上她面颊,她似是下了很大决心,鼓足勇气道:“今日……怀王兄,和惜华姐姐成亲了。”
“嗯……”薛简淡然答应一声,听不出到底是何意。
慕容音唇角勾勒出一抹弧度,悄悄走到他跟前,凌凌低语道:“薛哥哥也加冠了……你可想过要成亲”
慕容音尽可能提醒他,她永远不可能忘记,就是在前世的这一年,薛简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辈子”若是一切按着前世的轨迹,薛简将会在三个月后对她说出这句话,可慕容音却不敢保证,重生后她经历的这些,桩桩件件都在提醒着她,这次与前世不同了。
慕容音忽而将头抬起,一双明澈的眼眸看他,满眼柔情,却又消融于他的淡漠疏离中。
薛简摇头,眸中掠过一丝苦涩。曾经他也想过要成亲,可只是过去一个多月,再度回到雍京,心上人已被赐婚,还是赐婚给他奉为主君的怀王。
“可、可你总是要娶妻的,”慕容音凝望着他淡漠冰寒的眸子,语声越来越细,“若是薛简哥哥不嫌弃,阿音愿……”
愿什么慕容音说不出口了……在薛简面前,她向来都是面皮
第十三章 遭瘟的许慕宽
“原来你竟在听墙角!”慕容音气得脸发红,本以为那丢脸的话只有薛简一人听到,谁知许慕宽一直就躲在暗中,怒道:“你个遭瘟的小人,竟偷听别人说话!”
许慕宽面色一黑,这是他这辈子第一回被骂作遭瘟的小人,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法子反驳,不由伸手摸摸鼻尖,有些尴尬道:“其实我一直都没刻意隐藏,只是你们没发现……”
话说出口,许慕宽又觉得自己还不如不说,这般一解释,不就更显得自己心虚么
慕容音狠狠白他一眼,明澈的眼中还有些泛红,鬓边发丝也散乱地粘在颈上,就像雨中零落的桃花,惹人怜惜。
许慕宽干咳一声,一转话题道:“若是不嫌弃,我想请小王爷喝一杯,怀王的喜酒,总是要喝一点儿的。”
慕容音也觉得自己身子有些冷,不等许慕宽说话,抓起酒壶便对嘴痛饮,壶中是上好的竹叶青,甘洌而醇美,慕容音忽而发现,酒喝到腹中,心里就不那么苦了,索性一口气将酒全部饮尽。
“还有没有!”
许慕宽愣然摇头:“没有了,在下酒量向来不好的,出来时壶中连一半都不到。”
慕容音狠狠将酒壶摔到地面,骂道:“酒量不好算什么男人!”
许慕宽再次伸手去摸鼻尖,眼中透出丝丝无奈,这说话还不超过二十句,便被骂了两次,这情形在他长二十余年的人生中,还从未出现过。
“此处虽然无酒,但我知道何处有酒,你去不去”
酒意上头,慕容音胆子也大了起来,素手一挥:“怎么不去,快带路!”
许慕宽无奈轻叹,一路引着她往偏僻处走,最后驻足在墙角。
不等她发问,许慕宽便先行解释道:“咱们孤男寡女,若是一同出去了,难免受人指摘,所以只得委屈小王爷翻墙了。翻墙这种事情……小王爷也是轻车熟路了吧”
慕容音想了想,觉得许慕宽说得在理,也不反对。
身上衣服虽然繁缀了些,但怀王府的墙算不得高,许慕宽灵敏跃上墙头,随即将慕容音拉上去,扶稳她站好,一同纵身轻跃,转眼间,人已在墙外。
“我们到何处去”
许慕宽却故作神秘,只在她身前带路,良久,淡淡道:“雍京的许合记,我带你去认认路,日后也好联络。只可惜,咱们没有马可以骑了,夜已深,也雇不着软轿,便到最近的一家去吧。”
慕容音一直垂首跟在许慕宽身后,听他自顾自说这么多,心里却还在想着薛简的话,暮蝶之于朝露……薛简有没有想过,这样的话对她来说,未免太过刻薄。
但只是一瞬,慕容音又觉得,朱惜华与薛简才是暮蝶朝露,他们此生是再无可能了,可自己……只要抓住机会,还是有可能博得薛简的心。
思及此处,慕容音心中的难过也退却了几分。转过几重街角,人已在一道不起眼的偏门外。
许慕宽抬手将门叩响,片刻后,门便自内开了,一名模样姣好的婢女抬眼一瞟,既不多问,也不多看,恭敬地将二人迎进门,穿过竹丛回廊,最后停在一道雕花木门前,婢女一福身子,恭送两人进去,随即转身离开。
慕容音打量着屋中浮华的装饰,疑惑道:“这是何处”
许慕宽轻轻坏笑,低声曼吟:“语话相嘲,道与多娇;莫待俄延,误了良宵。”一字一句,赫然是雍京中风尘女子最爱唱的蟾宫曲——青楼十咏。
“好啊,你竟带我来逛青楼!”慕容音霍然起身,怒瞪着许慕宽道,“你这人看着一副老实相,竟是这样下作的人!”
许慕宽却摇头而笑:“夜已深,千乐楼有酒却早已打烊,赌场无酒、利源当铺无酒、不来此处,莫非你要去许合记底下的棺材铺”
“我、我……”慕容音无言以对,只能怏怏坐下。
不多时,好酒好菜已送了上来,隔壁屋中不时传来清笳琴鸣之声,乐声飘丝如雪,好似午后欣步闲庭,悠然惬意。
许慕宽提壶将两樽酒盏都斟满,率先轻啜一口,酒还是上好的竹叶青,倒在白瓷杯中,宛如一大块透明的翡翠。
许慕宽轻啜一口,道:“小王爷可知,在下为何要带你
第十四章 洞房夜不入洞房的王爷
寂寂明月孤悬九天,高墙阴影下,两匹马并辔行着,许慕宽喝多了酒,嘴里还哼着小调,慕容音听不清楚,只觉得他不很欢快,反倒有些萧索。
越墙而过的疏枝素影清浅,微风悄然而过,满地落花如覆薄霜。
“到了。”慕容音当先跃下马来,前面一个街角就是睿王府,她不想让府中人看到她与一个陌生男子一同回家。
“好,慕宽不相送了。”许慕宽也随着下马,朝慕容音浅浅一拱手,男女有别的道理,他也懂得。
慕容音转身欲走,脚腕却被地面凸起勾住,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下一瞬,却被一个宽厚怀抱紧紧箍住。
忍不住回眸一眼,自身后紧紧环住自己的,竟然是那许慕宽……可伸脚绊自己的,恰巧也是他。
慕容音遏不住张口要骂,许慕宽却朝前一指,涌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迎面打马而来的,却是她心心念念的薛简,薛简身侧,赫然正是怀王。
薛简怎么会在此处!还有怀王,大婚之夜,他不在洞房之内与朱惜华共度良宵,怎么偏生和薛简在一起
他们淡漠地从她身侧路过,不仅薛简,连怀王……都未转目看她一眼。
从他怀抱中挣脱,“啪!”纤纤手掌与许慕宽的脸碰撞发出脆响,慕容音恨死他了,忍不住扬手又是一巴掌,手还未落下,手腕已被他握在掌中。
“小王爷,一巴掌够了。”
慕容音狠狠跺足,转身跑回睿王府,满腹愁怨,却又有做贼心虚的感觉。
华音阁的灯仍亮着,宛儿看她一身凌乱地出现在门外,惊愕早已取代眼中原本的担忧。
“我的好主子,这是去哪了”宛儿赶紧替她披上外衫,却见她眼眶微红,似是受了好大委屈,“子歌还张罗着找你呢,散席后整个怀王府都寻不着您,可把子歌吓坏了。”
听宛儿喋喋不休的担忧语声,慕容音敛了思绪,摇头道:“我没事,散席前我就出怀王府了,你去告诉子歌,叫他别找了。”
等不及沐浴更衣,慕容音和衣便将自己埋入温软的衾被中,桌案上的檀香袅袅飘散,雾如轻丝细缕般将她笼罩在朦胧中,清醇的香气钻入她鼻间,却消弭不了涌上鼻头的酸涩。
慕容音双眸紧闭着,涌出的泪已浸湿枕头。薛简肯定已看到她被许慕宽抱着的模样,说不定……他现在已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两个时辰前还要对他以身相许,两个时辰后却已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慕容音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深夜街头,当着自己心上人和哥哥的面,被另一个男人抱住,她要如何解释
想必也只会越描越黑……
懊丧地伸手抱住头,掌中传来微微刺痛,探指一拔,竟是那支不知何时落了的珍珠八宝簪……慕容音垂眸一想,也只有许慕宽,才能在拥住她时趁机将珠钗插到她鬓上。
思忖至此,慕容音心中暗恨更深,若不是这遭瘟的许慕宽,她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
皎洁的月光映照在丹青湖上,慕容音披衫坐在石阶前,星辉洒在罗裳之上,双眸惺忪,却仍托腮愣愣看着湖面。对岸开满荼蘼香雪,风一起,幽微的香气沁入慕容音心间。
当宛儿端着姜汤过来时,慕容音仍怔怔地发着愣,宛儿轻轻将汤碗放下,一摸她的手,竟是彻骨寒凉。
“小王爷这是何苦呢”宛儿捧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呵着,“王爷若知您如此,只怕对薛大人成见更深。”
慕容音黯然垂下眼眸,是不是她与薛简之间真的有如天河横亘曾经还对薛简报满了期许,可今夜一番话,又将她打落到那深不见底的原处。
轻轻一吸鼻子,又伸手揉揉双颊,慕容音接过汤碗捧在手中,一勺姜汤入口,只觉暖流瞬时到达四肢百骸。
 
第十五章 “表兄妹”要成亲?
星辰渐落,东方既白。
慕容音懒散睁开眼,倏然翻身下地,她可没有忘记今日还与怀王有约。收拾打扮一番,巳时还未到,华音阁却迎来了宫中女史。
宝蓝衣裙,双环垂髻,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眼角却已有明显的皱纹,白皙的皮肤上透露出身居寂寂深宫的沧桑,一双眸子隐去锐利,唯剩恭敬。
“见过琅月郡主,”女史小步行至慕容音跟前,眼神一敛,双膝微微一屈,“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辞萧,奉皇后娘娘命,特来请郡主入宫。”
“入宫”慕容音黛眉轻挑,巳时将近,怀王还在千乐楼等她,可皇后的诏命岂容她抗拒,只得敛了神情问,“姑姑可知,娘娘召我入宫是为何事”
辞萧神色不动,仍是恭敬道:“娘娘在正阳宫设下筵席,特命奴婢请郡主前往。”
慕容音轻轻颔首,回身入华音阁更衣,她虽不愿前往,但更不愿得罪皇后,该有的礼数也一样都少不得,人再出来时,已是宫锦长衫,飞仙云髻。
“郡主请。”
辞萧侧身一让,露出等候在外的软轿,慕容音更不推托,款步行去。轿子稳稳当当抬起,慕容音不禁暗想,昨日怀王才传来信说有宫中要事,今晨皇后便召自己入宫……这也太巧合了些,只是苦了怀王,白等她一场。
不过慕容音也不担心,她相信怀王收买的那人,必会将此刻的消息送到他手中……怀王要等就等,不等她也无所谓。
至于皇后那边到底想做什么,慕容音就更不在意,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如何,皇后总不至于要了她的小命。
伸手将厚厚的遮帘掀开一丝缝隙,两侧已是朱红高墙,软轿最后停在正阳宫前,辞萧扶着她缓缓行下,跨步越过门槛,宫苑内景致已变。
亭池向来多宴,掩庭花,长是惊落秦讴。
暖风拂过,花开的清新自然之气夹杂着兰麝香气扑面而来,纵是雍京深处北地,天气也早退却寒凉,薛皇后的私宴便设在宫殿后的孤树池上。
被引着穿过九曲石桥,驻足时,人已在水榭上。
鹅黄细纱随风轻扬,桌上玉盘金盏不多,却个个是精致点心,风中飘来一阵甜腻的香,瞟眼一看,桌前鎏金炉中,轻烟冉冉而升。
薛皇后坐在上席,暗朱色的鸾凤裙衬得她雍容华贵,更是金钗云鬓,满面含笑,眉目可亲。
慕容音盈盈拜倒,礼还未完,便被方才接她的女史辞萧扶起,拉开木椅,让她与皇后相对而坐。
慕容音笑靥嫣然,却也不急着开口,谁知皇后却更沉得住气,除了时不时打量慕容音外,便是频频转头看向宫门。
慕容音向来了解皇后的做派,看着大度,实则狭隘狠毒,今日召她来,想必也是要说些什么对宁王有益的事情。
“来了。”
慕容音随着皇后的眼神看去,九曲桥头,宁王慕容昭正独自行来,锦衣华服,袍袖振振,端的是好大的气派。
慕容音暗暗鄙夷,宁王这趾高气扬的模样,她从来便瞧不惯,
摒退所有宫人,笑意自眼底漾出,薛皇后手一伸,染着蔻丹的嫣红指尖指向宁王,令慕容音奇怪的是,今日宴上,好像就真的只有他们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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