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栖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淇霏
时间尚早,她也不急着赶路,一路上左逛逛,右看看,恰似哪家的风流少年。
一路溜达到城西,人影已疏,略显颓圮的灵鹫寺门在月下,更是显出几分森然。
壮着胆子踏进寺门,各个殿中都点着幽微的灯火,树影狰狞,暗中几只乌鸦厉叫着,慕容音心下骇然,不住怪罪怀王为何要找这个破地方,怕得瑟瑟发抖之际,肩上被人轻轻拍了拍。
“啊!”慕容音惊呼一声,却吓得身后那人一颤,慕容音蓦然回身狠瞪着他,低喝道,“你谁!你家主子呢”
那人身着蓝袍,后退一步,拱手问:“睿小王爷”
“是我!”慕容音警惕地打量着他,蓝袍人却又退一步,手一伸,“此处不便说话,请小王爷移步后面再谈。”
话毕当先行去,慕容音稍一思索,紧接着也跟上。
过了几重偏殿,那人脚步还是不停,眼看就要行到荒芜处,慕容音骤然停足,冷声道:“你们王爷呢为什么还不见!”
那人眼中寒光一闪,道:“怀王”
“废话!”
“得罪了!”
两人之间不过三五尺距离,匕首寒光一闪,即刻便逼到身前,慕容音惊惶瞪大眼,转身拔足狂奔,一面跑还一面狂呼救命,可惜灵鹫寺地处偏僻,寺中僧侣也早被收买,整个寺院只剩她胡乱逃命。
仓皇中将折扇往后一掷,慕容音只恨为何自己出来时拿的是扇子而不是佩剑,又跑过一重院落,眼看将要逃出生天,身前却又闪出一道灰袍人影,这人赤手空拳,却显然比身后那蓝袍人更难对付,两人一前一后,死死将慕容音夹在中间。
匕首锋刃的寒芒缓缓逼近她,慕容音不住往后退去,反手一摸,身后已是半道残墙,这回……当真是死定了。
“站住!你可知道我是谁!”
慕容音忽而大喝一声,怒瞪着手持短刃的蓝袍人,可后者丝毫不为所动,仍旧稳稳向她逼来,眼中已露出嗜血的杀意。
她甚至已能感到,冰冷的刀锋已贴近她的咽喉,若不是那人还想虐弄她,此时她或许已死在刀下。
“这位大哥,有话好商量,派你来那人给多少银子,我出双倍价钱……”慕容音早已吓得不住颤抖,贴墙的那只手却还在不住抠着,嘴里说的也尽是些求饶之语。
“我们不缺银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那人语声冰冷,持刀的手已举起。
“找打!”
刀光斜斜
第二十章 若是真的死了呢?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便擦着慕容音头顶飞过,来自身后的桎梏一松,慕容音登时跌倒在地,惶惑中回眸一望,灰袍人眉心正中一支弩箭,他倒下时,眼中还带着些不可置信。
怀王和许慕宽快步走上前来,都伸手去搀扶她,却被慕容音狠狠甩开。
“别碰我!你们两个禽兽,怎么不让他杀了我!”语声未尽,却已哽咽。
许慕宽温然一笑,解释道:“若我们当真想要你的命,又怎会让听雪杀了那个蓝袍人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慕容音一怔,听雪却已单膝跪在她面前:“是这样的,小王爷试想,若是王爷和许公子对您表现得太过关怀,那人岂不就可以挟持你逃跑了许公子数那三声,也只是为了提醒听雪动手,若不是许公子让他分心,听雪也断无把握一箭杀敌。”
“真、真的吗置之死地……若是真的死了呢”慕容音语声依旧冷厉,但她已相信了听雪的话,只是一时放不下颜面而已。
“骗你做什么我们在这,谁能要去你的命。”
许慕宽伸手将她扶起,慕容音眼神一飘,却见庙宇深处,一道挺拔身影快步行来,青袍玉冠,腰悬长剑。
“薛哥哥!”
慕容音的泪再也忍不住,扑簌扑簌便落下来。
薛简行到她身前,却向怀王拱手道:“禀殿下,寺中已无余孽,僧人都被关在后院厢房中,方才我一连审问了三人,都说他们不知此事。只是在今日午后,有一个自称是怀王府管家的人来到寺中,付了四百两银子,要他们闭紧嘴。”
“怀王府”慕容随眉宇一凝,“定是宁王栽赃嫁祸的手段,若是郡主真的在此处出了闪失,宁王必会嫁祸到本王头上。”
薛简“嗯”了一声,见慕容随陷入沉思,才转向慕容音:“郡主可有大碍”
慕容音摇摇头,一抽鼻子,很是委屈道:“他们都要拿我的命去换宁王倒台……”
早已行至墙边的许慕宽忍不住回过身来白她一眼,怀王则满眼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简却轻抚过她的脑袋,笑道:“他们怎会拿你的命去换不过郡主以后还是该留心些,莫要再轻信人言。”
“我哪知道哪次是真的,”慕容音嘟哝着垂下头,心中又因薛简方才的关怀温暖起来,一指自己的脖颈道,“可是我受伤了……被那个死人割的。还有这两个死人,你们要怎么处置”
一时间无人答话,许慕宽仍站在墙下神游。
薛简凝眉看向怀王,片刻后,怀王才缓声开口:“人已死,说是宁王下的手,已经死无对证。想用这件事去牵扯宁王是指望不上了,若是强行追查,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宁王现在府中禁足,若是他反咬一口,倒显得本王来救郡主动机不纯。”
“难不成就这么算了!!”慕容音差些从地上跳起,忽而想起薛简还在此处,又放柔声音道,“我受了好大委屈,总不能就让宁王逍遥法外吧……”
暗处墙角远远飘来一句,“谁让你笨,该。”
慕容音气得想去踹他,却还是抬眼盈望着薛简,委屈巴巴道:“薛哥哥,你看他……”
薛简对她报以温润一笑,又哄道:“郡主只是一时不察,但是如何处置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薛简一开口,慕容音顿时又没了脾气,乖顺点头:“听怀王兄处置,王兄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怀王沉着脸点头,墨眸正视慕容音,一字一句道:“你的华音阁,该整饬整饬了。今日若不是本王的人来王府求援,方才你已死在此处。”
慕容音本想发作,却也自知理亏,若非她驭下不得力,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差些丢了小命不说,还几乎暴露与怀王之间的联盟,只能闷闷点头,也不敢再问怀王安插在她身边的到底是谁。
气氛微凝,怀王忽而又道:“今日正阳宫发生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结果虽不错,但你太冒险了些……以后遇事还是多找我们商量,伤了自己,得不偿失。还有,若是我要找你,决不会在此等偏僻之地,也绝不会在子时!”
“嗯……”慕容音鼻尖一酸,差些又要落下泪来,本以为谁都不关心自己,可到头来,怀王兄和薛简哥哥还是在乎她的。
至于那个遭瘟的许慕宽,慕容音只觉得他一张嘴又坏又毒,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撕烂!
…………
一路被护送着回到睿王府,在华音阁和衣躺下,忐忑等待着睿王前来问话。
慕容音知道,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自己还带了一身伤,搞不好她小半年内是休想离府了,可左等右等,睿王都迟迟不来,寻来下人一问,才知他傍晚便已奉召入宫,到此刻都还未回来。
架不住眼皮沉重,简单梳洗后,慕容音一头就栽到床上,沉沉睡去。
梦里,冰冷的刀尖划过她的眼眸,除了黑暗,入眼便是血腥……
慕容音尖叫着从梦中惊醒,秀气鼻尖上渗出涔涔细汗,环顾一望,华音阁
第二十一章 本王要养马!
慕容音身上还有睿王怀抱的余温,他的人却已离开了。
她抱膝坐在床上,怔怔看着窗外的朗月疏星。
她有些想不通,短短一个多月,从她夜访怀王府开始,到今天在灵鹫寺被挟持,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才会让宁王发现她与怀王之间的关系。
慕容音实在想不通……
宛儿又端着灯烛过来了,看慕容音这副憔悴模样,她也是说不出的心疼。
“主子,您快些睡吧,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慕容音摇摇头:“我不想睡,我一睡着,那个拿刀逼着我的人就会出来……我怕得很。”
“那奴婢在这陪着您,”宛儿俯首与她盈盈相望,一闪星眸道,“有奴婢在这,您可放心睡了。”
慕容音揉了揉眼,又摇摇头,披散着的如瀑云丝随之轻摇,露出她一段白皙的脖颈,颈上有淡淡血痕,宛儿一垂眸,正好看见她的伤痕。
无奈轻叹一声,转身从柜中寻来伤药,这两年慕容音游山玩水,结识了不少朋友,也遇过不少危险,这药止痛生肌,也留不下一点儿疤痕,华音阁中备了不少。
小心将发丝撩开,宛儿的手指蘸着药膏轻轻抚上她的伤口,颈上传来一阵清凉,慕容音却忽而低低开口:“宛儿,今日我在灵鹫寺有难,是不是你去告诉的怀王”
宛儿手上一顿,语声依旧从容:“小王爷是厚福之人……”
“宛儿,”慕容音阴沉地打断她,“你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若连你都要瞒我,那这华音阁中,我还敢信谁”
宛儿仔细帮她上着药,语声中带着种催人的安适:“小王爷您放心,宛儿永远都是您可信任的人,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你是有难言之隐对不对”慕容音拉过她的手,手指又触摸过她的肩窝,“你是在我十岁那年跟着我的,对不对”
宛儿眼帘垂下,眸色中有一闪而逝的悲哀:“跟着您那年,奴婢十一岁,若非您和王爷相救,宛儿早已病死在街头。”
慕容音朝她露出温然笑意,眸光流转出真切的关怀:“你总不愿对我说起你的过往,我从前总以为是太过于沉重,你不想提,可最近我才明白,之所以不说,是因为你不能提。你是怀王哥哥的人,对不对”
“您别问了……”宛儿眼神闪躲着,将手从她掌中抽出,“不管宛儿是谁,我永远都会陪着您,也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那你身后的那个人呢”慕容音双手交握在身前,语声淡然,却又隐含失望,“若有朝一日,我与你身后的那人为敌,你是帮着他对付我,还是帮着我去对付他”
宛儿默然,她有她的坚守,但此刻却绝不能说。
“你们不会为敌……”宛儿歇了声音,亲生兄妹,怎会为敌
但在慕容音看来,皇家的亲情是最不牢靠的,夫妻、父子尚且要反目,何况乎从未相认过的兄妹
若有朝一日她也不小心挡了怀王的路,是不是慕容随也会毫不犹豫地除掉她
慕容音又开始缓缓低诉:“你知不知道,在我八岁那年,我和身边的丫头玩捉迷藏,躲进爹爹书房中,听到这辈子最令我费解的一件事情”
“宛儿不知。”
慕容音却未继续说下去,而是扳过宛儿的肩,正视她的眼眸道:“你不愿承认你是怀王的人,是因为你不敢告诉我,我与怀王是亲兄妹,怀王早已知道这件事情,对不对”
“您怎会知道!”宛儿瞪大一双杏眼,怀王当年想方设法差遣她入睿王府,为的就是通过慕容音身世这条线索,找准燕帝的命脉。
“我从小便知道,但我从未对人说起过。你现在对我说实话,怀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宛儿轻咬嘴唇,面上犹豫之色甚重,似是下了很大决心:“王爷长您四岁,六七年前开始,他就有意培植自己的影卫,我也是影卫中的人。王府中有华音阁,宫中有华音殿,而且每次皇上设宴,只要您在,王爷也必会受到传召,按理说,他并非皇后所出,这样的小宴,他不需要去的,而且陛下有意无意看您和王爷的眼神,这些都让他起了疑心……”
“还有呢”慕容音没想到,怀王竟是这样敏锐的一个人。
“还有睿王府,睿王爷他……府中没有任何一个姬妾啊,都说睿王妃早逝,可朝中宫中见过睿王妃的,又有几人但王爷一开始也只是怀疑,所以便派奴婢入府照看您,他最终确认您的身份,是在两年前您及笄,皇上给您取小字的时候。”
“我的小字……盈歌,”慕容音垂眸思索着,忽然抬头惊呼,“盈歌……岂不就是华音”
宛儿重重点头:“您可知华音又是何意”
慕容音摇摇头,这些蛛丝马迹,也只有怀王才能发现。
“华音……是您和王爷生母的名讳,这些都是王爷告诉我的,王爷确认您的身份后,曾告诉过奴婢,您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妹妹,让奴婢好好保护您。”
“他真是这么说的”慕容音严重怀疑,怀王在她眼中一直都是冷漠至骨髓的人,即使知道自己是他的亲妹妹,
第二十二章 飞鸿印雪剑
晨雾已散去,淡淡的白云缥缈,却好像雾一般。白云已在青山外,初旭更在白云中。
凌凌剑光掠过湖面,湖畔岸上,一道白色人影不停变换着身形,倏而凌厉似一鹤冲天,倏又轻柔如回风拂柳,剑光落定之时,四周响起一阵喝彩。
将长剑随手丢给下人,慕容音自得一笑。
她这七七四十九手飞鸿印雪剑还是子歌教的,当年她看子歌练剑,一招一式甚是潇洒,便也缠着子歌学了其中最花哨的几招,对敌时虽没什么用,但舞起来确实是风流惹眼,慕容音也不求威力,只要能在人前展示她的轻灵潇洒就是了。
好些年不练,想不到却也没怎么忘记。
宛儿笑着帮她将额头上的汗珠拭去,忽听院门外一声马嘶,清脆的蹄声由远及近,一匹枣红小马摇头晃脑便跑了进来。
马背上的鞍空着,马驹身后,子歌满脸笑意地跑来,向慕容音邀功道:“小王爷,这匹枣红小马可还使得”
“使得使得,它有名字没”慕容音伸手去拍马背,这小马却极为温顺,不停用头去摩挲她的肩膀,还在慕容音颈间喷薄出温热的鼻息,直惹得她咯咯轻笑。
“等着您赐名呢,”子歌一挑长眉,“但因它毛色偏红,马师们私底下都叫它赤兔。”
“不好不好!”慕容音眉心一蹙,跺足道,“马师们惯会拣前人的牙慧,本王都还没赐名,他们就竟敢瞎叫至于这匹马的名字嘛……”
慕容音眼珠一转,径自坏笑起来,子歌也不多说,一拱手便告退了,宛儿瞥见子歌离开,也随着悄悄出去。
……
华音阁外,一条幽径直通后园,阳光透过疏枝,碎银般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子歌快步走着,面上全然不见方才的轻松,唯剩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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