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郡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桐盏
大夫人纪氏见凤阳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跟着也松了一口气。她因为是续弦,这些年虽执掌中馈,却怕行差踏错。这次郡主病倒,她也是日日的提着心。
如今谢元姝好了,她心下还是有些后怕,便提议说,等过几日陪着郡主往佑安寺去上香,求个平安符。
虽知道纪氏这般说,多半也是为了在母亲面前刷存在感,可能够做到数十年如一日,倒独纪氏一人了。
对于纪氏,谢元姝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人都有私心,她也从不会把别人的善意踩在脚下。
她琢磨不透的是,纪氏这样的人,怎么就教养出谢云菀那样的女儿来了。
谢家倒了,她谢云菀又能捞得到什么好处,没了娘家的倚仗,她又算个什么东西。
上一世,因为贪恋东宫太子妃之位,早就和太子有了苟且。等到东窗事发,被大哥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可她到底是有能耐,收买了庄子上的婆子,愣是求到了太子跟前,说自己有了太子的骨血,愣是仗着这个,入了东宫。
虽说她削尖脑袋的才入东宫不久,太子就被圈禁了。可东宫唯一的皇太孙傍身,陪着太子经历圈禁之后,终于母凭子贵,爬到了中宫皇后的位子上。
只可惜,这样的美梦也不过短短半年,韩砺就挥兵南下,攻入紫禁城。
谢元姝至今都记得,她被朱崇囚禁在兰涟小筑,她曾来看过她一次。
她是个厉害的,知道朱崇不喜她往兰涟小筑来,除了那一次,便从未踏足过。
那时候,她到底是有了皇后的尊荣,神色间已有了上位者的居高。
她头戴龙凤珠翠冠,一身华服,浅笑的走到她面前,缓缓道:“小姑姑。”
谢元姝是恨她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家功高震主,皇上早就有猜忌之心,要怪只能怪谢家太忠心了。从未想过有任何的退路。
赤胆忠心,换来的只是更加惨烈的结局。
可她怎么都没想过,最后压倒谢家的,是谢云菀亲自呈在皇上面前的书信。说是从大哥书房偷来的,当时大哥已经去世,往日里来往的世家都避之不及。便是下葬那日,也是门可罗雀。
所有人都在猜测,皇上到底会不会给谢家留一线生机。
那个时候,谢元姝被软禁在内宅,也是日日提着心。她得到的消息不多,为了得到消息,她拿自己的体己去贿赂底下的丫鬟。可怎么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谢云菀的大义灭亲。
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书信,上面写着大哥和莽子通敌之事。
一瞬间,雷霆震怒,谢家满门百口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母亲气急攻心,当场就晕过去了。虽宫里给了恩旨,大长公主殿下可往西宁行宫去休养。可母亲的性子,又岂会接这样的恩旨。
想到这些过往,谢云姝眼底一阵冷意。
好在这时外头的婆子进来传话说,表姑娘过来给大长公主殿下请安了。
闻言,谢元姝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起身就往外头走去。
凤阳大长公主知道两人要好,笑了笑,没说什么。
谢云菀却无法保持淡定。昨个儿她就听丫鬟说,谢元姝差人往萧家递了话,让萧瑗往国公府来。这事儿看着虽简单,可落在她眼中,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这些年,虽说萧瑗常伴谢元姝左右,可有她的存在,谢元姝也并未偏袒了萧瑗去。
怎么突然间,竟然像变了个性子一般。
谢云菀向来就不把萧瑗放在眼中,不过是寄居府邸的表姑娘,周氏也已去世多年,她还好意思舔着脸面往国公府来打秋风,一看就是没羞没臊的东西。
外头,萧瑗刚绕过九曲回廊,就见谢元姝一身浅色折枝花衣裙,急急向她走来。
“宝桐!”还没等萧瑗晃过神来,就被谢元姝一把抱住。
这样的谢元姝是萧瑗不熟悉的,她只当谢元姝大病一场,小孩子心性。
谢元姝却是真的高兴,尤其是想到上一世自己最后都没能见宝桐一面,想到朱崇的残暴,她就忍不住指尖有些颤抖。
十五岁的宝桐,温温婉婉,眼角弯弯。再不是记忆中无奈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婕妤的她。
见她直直的盯着自己,萧瑗忍不住摸摸脸颊,低声道:“郡主,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就见谢元姝轻笑出声,“我只是看你今日的妆容很别致,瞅着空了你也教教我。”
萧瑗这些日子一直都提着心,不知抄了多少经卷供奉在佛祖面前。这会儿看她还有精力打趣自己,她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屋。
凤阳大长公主早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见两人一进来,便打趣道:“果真还是孩子呢,几日不见,竟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萧瑗恭敬的给凤阳大长公主行礼问安。
凤阳大长公主惯是喜欢懂事的孩子,加之周家老夫人的缘故
4.委屈
萧瑗点点头:“若不是这些日子天气不好,皇后娘娘哪里还坐的住。大皇子本就占着长字,如今膝下又有了子嗣,皇后娘娘的心情可想而知了。”
三个月前,大皇子妃平安诞下皇长孙。
大皇子虽是庶出,又不得皇上喜欢,可到底这是皇上第一个孙儿,如何能不宠着。
满月那日,乾清宫赐了名,朱禛。禛,吉祥之意。可见这皇长孙在皇上心中的分量。
郑皇后不知暗地里摔了多少杯子。她虽说如今是中宫皇后,可宗亲中,谁又心底没点计较。
她唤郭太后一声姨母,被指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陵,做了太子良娣,郭太后如何能不偏疼她。偏偏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腕,得了太子独宠。逼的当时的太子妃穆氏都要避她三分。等到朱陵登基,又设计爆出皇后娘家穆家在军需中掺假,之后阳陵侯府又陷入贪墨风波。
穆皇后再傻,也知皇帝早有废掉自己的心思。她这些年无所出,此为罪一,不能揣摩圣心,此为罪二。若不是有皇上在背后支持,郑氏何以这么嚣张跋扈,步步紧逼。
为自保也为了给阳陵侯府留条后路,她自请下堂,避居长春宫。每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除了去太后慈宁宫里陪着太后和几位太妃打打叶子牌,素日里是从不出长春宫一步。
以这样的手段入主中宫,宫里宫外又如何能没点流言蜚语。郑氏心里也有数,加之岁月不饶人,她虽平日里极注重保养,可到底比不得宫里年年新进的美人,这些年,每月除了初一十五,皇上也鲜少往她屋里去了。
起初几年,见着皇上宠幸那个新人,她还拈酸吃味,暗地里没少使伎俩。后来,她也看开了,恩宠算什么,只要她的儿子是太子,那她便是整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姨母因为她逼的穆氏退居长春宫对她颇有不喜,但不也拿她没办法吗
她执掌六宫,如今唯一上心的便是太子的事情了。大皇子比太子年长两岁,如今已经有了子嗣。她如何能不急。
有郑皇后在,大皇子妃自打生下皇长孙,整日里战战兢兢的。
按说大皇子已经大婚生子,也到了出宫建府的时候了。可皇上却丝毫都没有提及此事。
郑皇后也跟着装糊涂。
提及大皇子,谢元姝也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听母亲说,大皇子小时候没那么胖的。自打两岁那年生了大病,太医院也不知用了什么药,没几年的时间便变成那样。人胖倒罢了,因为胖,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笑话,这一来,大皇子更是怕错上加错,原先憨厚的性子,如今只剩下木纳了。也难怪越来越不得皇上喜欢。”
萧瑗附和道:“确实如此。不过皇后娘娘倒是会彰显自己的宽厚,愣是把陈大姑娘指给了大皇子。”
谢元姝冷哼一声:“陈大姑娘自幼养在陈家大太太身边,可到底是庶出,虽记在大太太名下,可又如何比得上真正嫡出的贵女。皇后哪里是在抬举大皇子,这是暗地里恶心大皇子呢。也就大皇子憨厚老实,觉得皇后宽厚。”
东宫选妃,牵涉重大。
若她记得没错的话,上一世,皇后看中了镇北王府老王妃娘家安阳侯府的嫡长女裴青榆做太子妃。
她倒是想和忠国公府结亲,可一来怕惹了皇上猜忌,二来,她那行事作风不得母亲喜欢,才辗转把目光放在了安阳侯府身上。
要不说皇后是九转回肠,又想给太子拉拢势力,又怕做的太明显惹皇上不喜。她怎么就笃定,镇北王府老王妃能够左右镇北王府的站队可见,她这些年养尊处优,野心大了,脑子却没怎么长。
上一世,她确实是选了裴青榆做太子妃,可谁又能想到。内定太子妃不过三日,泰山地震。
这可是不祥之兆,郑氏就是再喜欢裴氏做太子妃,这会儿也只能另则他人了。
而最终的太子妃是皇上钦点的都御史顾家的姑娘顾潋。
谢元姝仔细的回忆着上一世发生的事情,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想落下。只是,时间隔了太久,有些事情到底是记不清了。加上她上一世被众人捧着,宫里宫外发生了什么,多数也都只是当做八卦来听的。有时候,听倒是听了,却并未真的进了她的耳朵。
又这么闲聊了半柱香的时间,丫鬟进来传话说大姑娘来了。
对于谢云菀的不请自来,谢元姝丝毫都不意外。
她早就中意太子妃之位,想必方才在鹤安院母亲和几位嫂嫂也提及了太子即将选妃之事,让她坐不住了。
很快,谢云菀就走了进来。
谢云菀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炕上放着的新衣。绣碧连珠兰花纹百褶裙,松花色百蝶穿花蜀锦上裳……
看着看着眼前这些,谢云菀微微有些出不上气来。
重活一世,谢元姝如何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她懒懒的靠在霞影西番莲大迎枕上,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若是往日,谢元姝早招呼她坐下了。虽她是长辈,可谢元姝向来和她亲近,从未摆过长辈的谱。
可今个儿,她却像是看戏一般,迟迟未开口说话。
谢云菀不由心里有些慌慌的,浅笑道:“小姑姑……”
萧瑗也察觉出了几分异常,依着她对谢元姝的了解,谢元姝这绝对是在故意冷着谢云菀了。
原本想要打探一番太子选妃之事的谢云菀,在她这样的态度下,早已经想好的话竟然梗在喉咙,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真的恨不得撕碎谢元姝嘴角那抹笑意,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不错,可她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她怎么能这么故意怠慢自己。
还好萧瑗这个时候开口了:“大姑娘坐吧,郡主病了这么些日子,这是还没晃过神来呢。”
谢云菀哪里会不知道萧瑗在给她找台阶下,可她算什么东西,丧母长女,来侯府陪伴谢元姝,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日后婚嫁谋个好前程罢了。她算什么东西,敢在这里可怜她。
心里实在是气不过,她也顾不得自己过来是的目的了,猛的转身,哭着就跑了出去。
萧瑗下意识的起身准备去拦,却被谢元姝一把抓住了手:“无碍,她要哭就哭去吧,我又没怎么着她。”
萧瑗不赞同的摇摇头:“郡主,你这是在和谁生气呢,大姑娘素来沉稳
5.母亲
纪氏脑子里乱极了,陡然生了这样的事端,她必得带着谢云菀往郡主面前去赔罪的。
大长公主殿下育有三子一女,所以国公府三房皆是嫡出。可这妯娌间,也唯有她是继室。这里面的艰难,也唯有她自个儿知道。却不想,小心翼翼这么些年,竟然会弄得如今这样没脸。
费劲心思的教养女儿,行事竟然这般由着性子。
见母亲竟要压着自己去给谢元姝道歉,谢云菀气急道:“母亲方才也说了,女儿最多也只是使了些小性子,怎么就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去道歉。这若被二房三房知道了,不得暗中笑话我。”
纪氏听了这话,险些没气的背过气去。
谢云菀知道母亲虽然气她不懂事,可心底还是疼她的。便壮着胆子又道,“这些年走到哪里,所有人都围着小姑姑转。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没错,可女儿难道就凡事低她一头您是没看到方才她是怎么作践女儿的。”
纪氏皱了皱眉,按说这些年她执掌中馈,阖府的情况她都看在眼底。郡主虽被大长公主殿下娇宠着,可除了有时候有些孩子气,并不是骄纵跋扈的主。
平日里和菀姐儿的亲近,这是阖府都知道的事情。就因着两人亲近,她私底下没少叮嘱女儿说,即便是再亲近,也切莫忘记长幼尊卑,失了规矩。
怎么突然间就给了菀姐儿没脸
纪氏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个缘由来。最终暗暗叹息一声,交代丫鬟们给谢云菀重新梳妆打扮,一会儿便往凤昭院去。
母亲的性子谢云菀是知道的,她知自己逃不过,也知多说无益,便任由丫鬟们给她梳妆更衣。
可心中却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如有一日,她绝对要把今日的屈辱千百倍的还给谢元姝。
纪氏携了谢云菀往凤昭院去的消息,没一会儿便传到了大长公主殿下耳中。
凤阳大长公主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得出很是满意纪氏的识趣。
褚嬷嬷侍奉凤阳大长公主多年,主仆情分自然是不同,开口道:“奴婢平日里瞧着,大姑娘知书达理,也不像是争强好胜的主。可今个儿这事儿,奴婢倒觉得是自己眼拙了。”
郡主大病初愈,大长公主殿下跟着提心吊胆,这好不容易郡主能平安无恙,怎忍郡主受丁点儿的委屈。
大姑娘却偏在这个时候生这样的事端,这传出去,别人只会觉得她没规矩。便是郡主真的给了她没脸,她也该受着,谁让她是晚辈呢
想当年大长公主殿下四十五岁高龄怀着郡主,老国公爷欣喜万分,只还没等到殿下临盆,西南有了状况,老国公爷五十多岁高龄帅兵出征,仗是打赢了,却受了重伤,没能回来见郡主一面。
也因此,这之后大爷袭了爵,就格外的宠着郡主。长兄如父,他这是在怪自己,随父出征,没能保护好父亲。可这爱又不似严父,倒是满满的怜惜。
凤阳大长公主也不免回忆起了往事,她膝下三子一女,老国公爷待三个儿子,可谓是真正的严父,哪个没随着他上过战场。
老国公爷若还活着,见着粉雕玉琢的幼女,怕是再无这样的严厉,娇宠起女儿来她看比她都要厉害。这么想着,凤阳大长公主鼻头忍不住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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