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谢鸾因在她身后幽幽一叹,但愿静阳这孩子能够听进去,莫要做些无用而有害之事。
“夫人”见得静阳公主走了,守在门外的莲泷这才进门来,那一声唤中,带着两分征询之意。既然见过了静阳公主,她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离席太久终是不好。何况,今日进宫之前,大人还专门叮嘱过,定要护好夫人周全,在莲泷看来,落单,便常是危机伊始。
谢鸾因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手里那块儿没有吃完的栗子糕,似是觉得有些干,用丝帕拭净手上的碎屑后,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润润喉后,这才道,“这栗子糕有些太干了,也太甜。你去看看问问这宫里伺候的,有没有马蹄糕或是核枣糕,让他们各端一碟儿来。”
莲泷心头一动,想到某种可能,低低应了一声“是”,便是快步而去。
不一会儿,果真将马蹄糕和核枣糕各端来了一
495 皇后
谢鸾因一边说话时,一边已是坐到了桌边,亲手执了茶壶,给曹芊芊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还真有两分她是此间主人的错觉来。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这样,她总能让自己站在主导的地位。而曹芊芊,却再不愿意做附属的那一个。
她控制不住,戒备地将谢鸾因望着,缓缓在她对面落座,“这算什么想拿旧情说话那时,不是你说的,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么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遑论是进宫,可你为何......却又回来了”一开口,便是诘问。
谢鸾因听得低低一笑,“皇后娘娘,用不着这般如临大敌。说实在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回来,可皇后娘娘应该很清楚,是陛下,是你的夫君下旨,让臣妇与臣妇的夫君一道回京的,不是吗”抬起的杏眼,清泠泠,却也淡冷冷,直直望进曹芊芊眼底。
只突然,她又勾唇一笑道,“不过,皇后娘娘当真用不着这般如临大敌,就算我回来了,不过一介臣子之妻,见你,要行大礼,而陛下他,自然更要避忌,而我,更没有丝毫换夫君的打算,因而,我对你,委实算不上威胁。你与其担心我,倒还不如担心方才在寿康宫中,那些围在你与太后身边的各家女眷。哪一家没有未嫁的闺女、侄女、甥女,还有孙女......那才是皇后娘娘你的战场,还有......你的敌人。”
曹芊芊望着她,半晌无言。上回相见,便觉出谢鸾因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好似无所畏惧一般,而如今,自己已是皇后,而她,如她所言,只是一介臣子之妻,可是为何,在皇后面前说话,她却还是这样一副好似主导一切的模样到底是谁给她的自信,好似天塌了下来,也用不着怕,活得这般任性自我
从前,她是定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可以任性自我,可是如今呢又是什么给她这样的底气,在自己这个一国之母面前,还这么张狂恣意明艳一如从前
曹芊芊心中不是滋味,更不愿意在谢鸾因面前坦诚,她根本不在乎其他女人,也不在乎李雍会纳多少妃嫔,又宠爱多少姬妾,那所有的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谢鸾因给她带来的威胁感大。因为......只有谢鸾因,才是曾走过李雍心里的那一个,而且,是求而不得的那一个。
“既然没有换夫君的打算,那你就行事小心些吧!”曹芊芊稳了稳心神,形容矜冷地道。何况......李雍如今是帝王,饵谢鸾因只是臣子之妻,他若要留下谢鸾因,有太多种方法,冠冕堂皇的。就算明面儿上不换夫君又如何天家前朝,那些龌蹉腌臜之事,难道还少么
“你这算好心的提醒”谢鸾因挑眉,有些开心的样子。
“这是忠告。”曹芊芊皱眉,“若是陛下因你,做了什么有失体统之事,到时,不只是我,太后也必然不会放过你。那时,你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再来一次绝处逢生。”
谢鸾因嘴角的笑,蓦然一冷,就是杏眼中也倏忽,荡起了碎冰,“是啊!太后娘娘为了她的儿子,自然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哪怕她从前还是德妃时就是如此,遑论如今,她是太后在她面前,我确实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捏死的蚂蚁罢了。”
觉察出谢鸾因的态度有异,曹芊芊眉心更是深攒,狐疑地望向她。
谢鸾因却是淡淡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前些日子,遇上了一个故人
496 不定
“静阳是个实诚孩子,居然用了这么拙劣的法子。不过,倒也给你省了事儿。早先在寿康宫中,太后特意嘱咐过你,让你多照看我一些。我如今久久不归,你担心来探,自是人之常情,谁也挑不出半点儿错漏。”
“那么你呢既然将我的心思掐得这般准,又何故在这儿等着”曹芊芊一咬牙,眼底精光暗闪。
谢鸾因面上的笑容总算一点点沉敛下来,一双杏眼沉而稳,幽而深,定定望在曹芊芊面上,语调平淡道,“因为,我想求你帮忙。”在曹芊芊震惊地望向她时,她神色仍未变,语调仍是波澜不惊地道,“芊芊,还是同那时一般。你不想我留下,而我,也不想留下。”
华灯初上时,莲池两侧的的敞轩内都设好了宴。男宾在左岸,女眷在右岸。隔着一汪莲池,既不有违礼数,却能彼此相闻。两岸垂挂着各色宫灯,灯影又倒映在莲池之上,微风轻拂下,花香与灯影交缠,丝竹与觥筹之声交错,端得是一场好宴。
宴到正中,有宫人在曹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曹皇后神色如定地站起,微笑着走到谢鸾因身边,轻声道,“齐夫人,陛下见了齐大人,甚是高兴,与他多饮了一些酒。如今,怕是有些醉了。已差人送到了谢萃阁的偏殿中暂歇,你可要与本宫一道去看看。”
自家的夫君喝醉了,自然是要去看的。
谢鸾因没有多作迟疑,人便已是站起,朝着曹皇后屈了屈膝,两人便是一前一后,在一众宫人和丫鬟的簇拥之下离了席,往谢萃阁的方向而去。
殿中众人,不少的人的目光都随之而去。有好奇,也有探究。
只有太后,嘴角似笑,可眼里的暗,却一点点沉了下来,即便是那些流光溢彩的彩灯也映透不了当中的幽深,化为一片阴骘。
边上,她贴身伺候的掌事宫女在方才离开片刻之后,回来了。
主仆二人对望一眼,那掌事宫女垂下了头,而太后,却是再转向望向皇后和谢鸾因消失的方向时,嘴角,浅浅勾起。
其余人中,那些好奇的,瞄了两眼曹皇后和齐夫人已是走远的身影。却是知道曹皇后自在潜邸,还是豫王妃时,那便最是个贤惠良德之人,便也不再多作猜想,只觉出不管是曹皇后也好,还是陛下也罢,对齐慎夫妇二人,都是荣宠有加。看来,那些朝中隐隐的猜测,都是真的。
陛下初登大宝,起先是要嘉奖驱除鞑寇,在合黎山大败鞑靼休屠部的齐慎及其麾下陕西都指挥使各卫所的军士的。就算国库空虚,也不愿短了前线将士的吃穿。
有不少人知道陛下当时是从陕西,也就是齐慎手下借回了兵,这才破了京城的一场乱局,在宁王、前太子三王角逐之中占了上风,最终成了胜者。
齐慎虽未在那时拱卫皇城,但说到底,陛下能够即位,他功不可没。陛下这是还记得他的恩,要还恩呐。
其他且不说,从这一点看来,陛下终究是与其父不同,仁义道德之名,不虚。
只是,这齐慎,却不能说赏就赏。
就算当年的定国公乃是蒙冤受屈,说到底,也是有因可究。如今,辽东有宁王,死而不僵。江南,又有前太子隔江而治。若是此时西北再有一个拥兵自重的齐慎,那么朝廷,就更岌岌可危了。大周朝,不能再出一个定国公了。
因而,这齐慎不只不能赏,还要罚。
这回,朝中倒是有人说话了。人家齐都使分兵来解京城之危不说,还将已经打进关来的鞑靼十万大军又给撵了回去,更是孤军深入,灭了鞑靼霍尔部和休屠部,折损了鞑靼一半兵力,力保了西北边陲数年太平,这样的不世之功,非但不赏,还要罚怎么罚
若
497 面圣
因此,在收到宫里送来的赏春宴帖子时,谢鸾因和齐慎都知道,永成帝终究是坐不住,要有所动作了。
只是,究竟为何要将后宫也牵扯进来,齐慎和谢鸾因,就不得不多想一二,多防备一二。
只怕,永成帝一直沉默到现在,并非举棋不定,而是,他早已有了决定,如今,尚未定论,不过是还为着私情。
一路沉默地往前走着,前方的宫女执着琉璃灯,轻轻晃悠,前方那金黄色绣五彩飞凤的裙摆骤然停了下来,谢鸾因抬起头,便瞧见了曹芊芊沉默的背影。
眼看着谢萃阁的宫墙已是在望,曹芊芊终究是没有忍住,停下了步子。
怔忪了一瞬后,扭过头来,迎向谢鸾因那一双清澈沉静的杏眼,“齐夫人,方才在谢萃阁中,本宫与你说的话,你可都还记得”
谢鸾因点了点头,“自然记得。”
就在她对曹芊芊说出那句,要她帮忙的话后,曹芊芊默了片刻,骤然便是讥诮地笑了,“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你若不想留下,便只能拿你男人的前程来换,你换还是不换或是在前程与你之间,你的男人,会选择哪一样”
谢鸾因的沉静,让曹芊芊蹙了蹙眉,她从以前,就有些看不懂阿鸾,如今更是,她到底怕不怕,慌不慌,好像只要她不想让你知道,你便永远不会知道。
这样难以看穿的人,这样难以掌控的情况,真讨厌。
曹芊芊扯扯嘴角,眼眸淡了淡,“如此,甚好。”说罢,她扭过头去,迈步而行。
谢鸾因在她身后,笑容缓缓淡在了唇际,抬起头望着前方高高宫墙,一双杏眼如上好的葡萄石,波光流转,却又坚稳如石。心若不乱,何来忧与怖
此时的谢萃阁中,也是彩灯高悬,流光溢彩,与白日来时,有些不同。
清风微徐间,那方在玉兰花树下的八角亭中传来阵阵笛音。
进了宫门之后,草芊芊脚步微顿,而后,便是转而朝着那笛音传来的八角亭中走去。
李雍少时便擅吹笛,谢鸾因知,曹芊芊亦知。只是他的笛音不再响起,已经很多年了。
待得走近了些,透过那些在微风吹拂下飘坠不定的纱帐,果真瞧见了亭中立着的人影。
一袭明黄,飞龙金绣,玉带缠腰,乌金束冠。端得是英武非凡,却已远在了云端。终究不再是了,那个不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便红了一张脸,全无天潢贵胄的骄矜之态,低着头,嗫嚅着向她告饶,迭声说着“阿鸾,你别生气的”那个少年
谢鸾因垂下眸子,将心底的那一丝丝带着酸涩的温软,咽下
随着前方的曹芊芊,一并屈膝拜了下去。
“臣妾拜见陛下。”
“臣妇拜见陛下。”
笛音戛然而止,背对着她们的人横笛在手,转头对两人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来,“平身。”
嗓音,还是那把嗓音,却已现了为人君者的威仪。
两人站起身来,曹芊芊举步而进,谢鸾因自然也只有跟上。
好在,这到底是个八角亭,虽垂挂着轻纱帐幔,到底还算得通透。好在,皇后还在侧。
“齐夫人,又见面了,可别来无恙”永成帝温声招呼道。
永成帝曾亲赴边关,向齐慎借兵,与齐夫人见过,也算不得稀奇,没有人觉得奇怪。
“托陛下与皇后娘娘的鸿福,臣妇一切安好。”谢鸾因低眉垂首,摆低的姿态,全无一丝傲气一般,偏偏她这人,最是个骄傲不过的。
“齐大人怕是喝多了,有些不胜酒力,
498 抉择
永成帝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陛下如今坐拥天下,手握生杀大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臣妇不过一介女子,陛下自然是想杀便杀。”谢鸾因毫无惧色,字字句句皆带着刺,扎得永成帝脸色一变再变。
永成帝被她三两句话说得噎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若换了旁人,只怕真就要承受天子之怒了,可到底……她是不一样的,或许……她也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这般放肆吧!
永成帝叹息一声,不知是为了放肆的她,还是为着任由她放肆的自己。
“既然,你猜到朕会见你,不知,你可否猜到了朕为何要见你”再开口时,语调里已多两分无奈。
谢鸾因挑眉,“揣度圣意,那可是大罪,臣妇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永成帝又被一噎,你胆子还不大那再大点儿还得了
“陛下有什么话,还是请直言吧!皇后娘娘取个披风,总不能用个一两个时辰。”不再怼人,谢鸾因冷沉下了眸色,她也不想与李雍再在这儿闲话家常了。
“先坐下再说。”永成帝倒也没有再说什么,顿了顿,便是道,然后,便已是率先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继而,又道,“小顺子,你去弄点儿茶点来。”
“是。”亭子外,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应了一声,便是快步而去。
谢鸾因也不矫情,跟着在对面坐了下来。
石凳上早早就铺了锦垫,不硬也不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谢鸾因的眉眼好似舒缓了一些。
永成帝见状,眉眼间便也带了两分温软,“这回回京感觉如何可有去定国公府看看”
“这回回来自然比不得上回惊心动魄,不过,这心却也从没有安过,整日里悬着提着,七上八下。至于那定国公府……我去做甚再怎么好,那也不是我的家。”
这一句话,话里有话,说的人,与听的人,皆是心知肚明。
京城再好,不是她的家。无论怎么弥补,有些事,她也永远不会释怀。
永成帝喉间微涩,略一沉吟后,才道,“朝中最近在争论的事,想必你也该有所耳闻才是。”永成帝也不是傻子,齐慎那样的人,至今按兵不动,不过是装傻充愣罢了,可不是一无所知。
谢鸾因也不惧于承认,“陛下今日,应该是来先知会我们夫妻一声,您的决定”嘴角勾着笑,带着两分嘲弄,轻松得好似无论永成帝做什么决定,她都不在意一般,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胸口已是悄悄绷紧。
永成帝一双桃花眼幽深地将她盯住,“朕如何决定,取决于你,如何抉择。”
抉择这两个字让谢鸾因心窝猛地一凉,果真是曹芊芊的枕边人,竟是被她猜中了么
谢鸾因强压下心惊,不动声色道,“怎么抉择陛下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既然你对朝中之事已有耳闻,那想必也该知道,朕也有朕的难处。齐慎在陕西做得不错,太不错了。不只手握重兵,将鞑靼打了出去,让他们数年内,不敢再犯大周边关。而且,他打仗的粮饷从何而来,你我都是心知肚明。”
谢鸾因听罢,嗤笑道,“朝廷短着前线将士的军粮,齐慎却不能眼睁睁看着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活生生饿死,自己想了法子解决了此事,难道还要因此受陛下的责难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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