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谢璇眸光一黯,抓在帘子一角的手,微微用力,将那车帘给抓得皱起。
莲泷小心瞄了一眼谢璇的脸色,半声也不敢吭。
须臾间,马车晃动了两下,怕是听了肖夫人的吩咐,已经在靠边了。
“夫人!”就在谢璇竖起了耳朵,准备听着马蹄声擦肩而过时,车外却骤然响起了一声喊,是李雍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沙哑,满满的急切。
肖夫人没有立刻出声,沉默了片刻,才语调冷淡地道,“豫王殿下有什么吩咐”
“夫人!我有几句话想与阿鸾说,就几句,还望夫人成全。”李雍的姿态放得极低,哀求里带着两分狼狈。
谢璇听得心下一抽。
肖夫人却是道,“殿下所求,不合礼数。”
“夫人。”李雍又是一声急唤,片刻后,声音又低了两度道,“求你成全。”
肖夫人又默了片刻,“我们既然与豫王殿下在这山路上巧遇,想来也是缘分。但这缘分最是玄妙,有缘起,便有缘尽。殿下若是执意如此,那便去吧!”只一瞬,肖夫人的嗓音冷下来,如同一把利箭,毫不留情地直刺李雍心间,“但我希望,这都是最后一次,就当做个了结。过些日子,殿下府中便会迎进王妃,而我的女儿,日后也会嫁人,相夫教子,我不希望听到任何的闲言碎语。若是殿下当真还念着一丝阿鸾,便请自重。”
李雍没有吭声,谢璇的手,不知在何时悄悄揪在了胸口,紧得微微发颤。
竖起了耳朵,她听见一个有些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挪,慢慢靠近了她的马车。
“殿下有什么话,便这样说吧!”谢璇在那脚步停在车边时,便是这般道,嗓音与肖夫人一般无二,冷淡到了极致。
“阿鸾……”李雍的嗓音弥漫着难言的哀伤,沙哑地唤着她的乳名。
谢璇轻咬了一下下唇,“殿下往后……还是别再这般唤臣女了。”
车外一寂,片刻后,才听得李雍的声音再度苦涩地响起道,“阿鸾……谢七姑娘,这桩事,原是我对你不住,我也不求你能原谅我,你还能听我说上两句话,我便也知足了。”
“殿下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不过是命运使然罢了,殿下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谢璇终究是不由心软了一回。
车外的李雍眼睛亮了一下,“我听说,父皇下了旨,要定国公回京,阿鸾……你们若是……”
“殿下!”谢璇急急打断李雍的话,“这是臣女的家事,便不劳殿下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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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和离
谢璇听到这里,还有什么听不明白的
这是祈风院那里又出了事,只怕,事情还不小,李氏身边的碧苇这才慌里慌张求到了她这里。
谢璇杏眼低垂,眸中思绪飞转,片刻后,终于有了决定,将搭在床角的披风一系,便是趿拉着鞋子起了身。
“吱呀”一声,将门拉开,屋外的吵嚷声,登时便是一停。
李嬷嬷和碧苇几人皆是转过头来,望向谢璇。
碧苇更是神色激动,“噗通”一声,便是跪下道,“七姑娘!还请你大恩大德,救我家夫人的命。”
这碧苇,是李氏从娘家带过来的,手底下有功夫,又最是忠心,这个时候,却是重重一个头便磕在了地上,那声音,听得莲泷几个丫头都是一个瑟缩,这得多疼啊
谢璇却是不为所动,居高临下地望着以额抵地的碧苇,语调淡淡道,“救什么命世子与世子夫人夫妻吵架,难不成,世子还能打杀了你家夫人不成”
谢璇的语调很是疏冷,加上她微微红肿的双眼微眯,冷光便从眼缝里射出,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和颜悦色。
碧苇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谢璇,但却是听出了她语调里的不悦,心往下沉了沉,是了,她只想着平日里,七姑娘与她们夫人交好,又是个在府里说得上话的人,却忘了,七姑娘,先是世子的妹妹,才是夫人的小姑,若是世子与夫人之间冲突,那她,又岂会站在夫人这边
一时间,碧苇有些心灰意冷。可是,转念一想,若是七姑娘都不肯帮她们夫人,那她们还能求谁去
碧苇强忍着心里的酸楚,死咬了牙,又是重重一个响头磕了下去,“世子自然是不会打杀了我们夫人,可世子昨夜,却无故与我们夫人争吵起来,后来,居然说我们夫人进门这么些年,一直无所出,所以,要休了我们夫人。”
此话一出,谢璇屋里的丫头皆是惊得面面相觑。
这定国公府,乃至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世子夫人是世子费尽心机才娶回家的,虽然前两年一直磕磕绊绊,但前些日子,不是和好了么夫妻之间争吵,本是正常,人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怎么也不该将休不休这样的话,挂在嘴边才是,那多伤感情
只是,世子爷从伤了腿之后,性子便有些阴晴不定起来,但,这说到世子夫人这么些年一直一无所出,说什么,也不能怪到她的头上才是吧
只谢璇,不过是听说那个“休”字时,眸光轻轻闪动了两下,脸上并没有半分的异色。
“我们夫人只当是世子爷的气话,虽然伤心,倒也未曾当真放在心上,谁知道,今日清早,世子爷来了上房,却给了夫人一纸和离书。”
和离书这是要来真的了可是,别说是定国公府这样的人家,就是小门小户的,这明媒正娶回来的正妻,也不是说休就休,说和离就和离的啊
“我们夫人吓坏了,求了又求,可世子爷却是铁了心,咬了牙,不肯松口,就是要和离。别的且不说了,说什么我们夫人无所出,这能怪得着她吗前些年,世子爷常年驻守甘州,我们夫人留在京城,聚少离多,那孩子,是想有就能有的这后两年……就不说了,我们夫人真是冤。世子爷不过是厌倦了我们夫人,所以,便找了个借口,不要我们夫人罢了。”碧苇说到这里,已是掩藏不住语调里的怨气。
“可是,我们夫人最是看重世子爷,又是个刚烈
132 绸缪
“既是命运,那便只能坦然了,至少,它曾经欣欣向荣过,不是吗一切事物,都会老,草木、人、家族,甚至是王朝,老了,自然便会被淘汰,物竞天择,虽然残酷,但亘古如此。但有老去,就有新生,虽然垂垂老矣的这一部分,走向死亡的过程必然痛苦,必然会不甘心地垂死挣扎。”一如他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一样。
谢珩听罢,蓦然转头看向谢璇,神色难辨,“七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总让大哥这个堂堂男儿都觉得惊奇。只是,大哥却有些好奇了,若是最终定国公府,甚至是我们,都如同这棵歪脖子柳树一样,无法避免地走向死亡,到了那时,七妹是否也真能将一切看从物竞天择的自然,坦然去接受呢”
谢璇听罢,却是笑了,“我方才那一番话,是置身之外之言。可,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着这七情六欲,道理,谁不明白可真要坦然,又谈何容易”扭头看向湖面,清风微徐,满池的莲叶田田翻起了层层绿浪,这原本该是多么怡人的画面,但她和谢珩,无论是谁,只怕都失了那份欣赏的心情了吧
谢珩看了谢璇良久,终于是手绘了视线,叹道,“娘将你教得很好。”
“大哥居然会夸我我先斩后奏,又是心机深沉,利用一切可利用之机,我以为,身为长兄,叫我来,是要训诫我一番才是,为了我的面子,我还特意一个人也没带。”谢璇语调俏皮,但仔细辨别,却还是能听出当中隐隐的自嘲。
谢珩听罢,反倒是笑道,“你利用可利用之机,是因你头脑灵活,敢想敢为,至于你先斩后奏,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又顺带着解决了一个隐患,如此一石二鸟之计,你不过顷刻之间便已信手拈来,为兄如何能不夸你”
“如此,便要多谢大哥不怪之恩了。至于大嫂那里,有了我这一计,以她爱恨分明的性子,虽然会伤心,但也绝不会再轻易寻死了,大哥的这一出,才算是无后顾之忧了。”
谢珩点了点头,目中有一抹黯然一闪而没。
兄妹二人沉默片刻后,谢珩才想起了他找谢璇来,还为了另一桩事。
“你让回西北的人带了东西去给阿瓒”昨日,他已经心力交瘁,有些事,便有些顾不上了,今日才想起问那个能带着至关重要的东西,悄悄回来京城,必然是他父亲极为信任的心腹,才得知,那人天不亮时,就已经离京回西北去了,走时,还带了谢璇交代要亲手交到谢瓒手里的一件东西。
“嗯。”说起这个,谢璇的心情也少了两分轻松,收了收笑容后点了点头,“大哥莫要怪我自作主张,我也是以防万一.....”
“你是担心.......”谢珩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个七妹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直到今日清早,才知道自己从前,还是小看了她。昨日,那般伤怀的情况下,就是他都疏忽了,她却能冷静如斯,将事情安排妥当,这不得不让谢珩对她另眼相待。加上今日李氏那件事,才有了他们兄妹今日之谈。
“难道大哥不担心吗大哥觉得.......那位的目的,便只是让我们定国公府办一场白事吗”谢璇一双杏核似的双眼中浮荡着薄冰的冷与锐。
自然不是。那位忌惮的,可不只是他们的父亲,定国公一人。他忌惮的,是定国公府几代经营,在西北军中,乃至是在大周军中累积的声望与号召力。军队之中,最容易只认主帅,不认主君。何况,这些年来,朝廷入不敷出,从好多年前开始,西北军中的军饷和粮草,便一直拖欠不至。就
133 名声
要说,最近京城里有什么轶事,这头一桩便是定国公府的世子与世子夫人居然和离了。
要说这男人果然都是有情时,能甜死你,无情时,却能狠成这样。
这位世子夫人,想当年,可是定国公世子费尽心机才娶进门的,那时,羡煞了这京城之中多少贵女都觉得这位世子夫人真是好福气,明明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出身,却能寻得定国公世子这样一个如意郎君,不只家世品貌都是上上乘,转眼让这位世子夫人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最难得是,还对她这般情深意重。
可是,好景不长,这才多少年啊
先是定国公世子在前年秋狩上出了事,摔断了腿,好似还影响了生育,以后子嗣便艰难了。这夫妇二人日后怕是只得偏居一隅,就是这世子之位也定是保不住的。
可却没想到,这还不是最糟的。
世子自从摔断腿之后,便是性情大变,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听说,世子在府上一个不顺气,摔东西,骂上几句还是好的,有的时候,甚至会动手。你想想,这力气上,女子本来天生就是弱者,定国公世子就是废了一条腿,那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手底下有功夫的男人,世子夫人又不敢躲,那惨状可想而知。
而且,即便如此,定国公世子还是不肯收敛,甚至在外养起了外室,宅子就买在城南的柳树胡同里。
定国公府不少人都知道,就瞒着世子夫人一个。
就是泥人儿也有那三分土性,世子夫人这才炸了锅,与定国公世子闹将起来。
定国公夫人本就自来不喜这个儿媳妇儿,世子夫人唯一能仰仗的,便只有定国公世子的看重,如今却给了定国公世子没脸,还能讨得了好去这只是和离,只怕还是顾及定国公府的颜面才有的结果。
但不管如何,这从前在京城也算得轰动了一场的婚事,最终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京城里有奚落的,但也有唏嘘的。
但不管如何,这定国公世子的名声算是彻底败坏了,有人甚至说起如今的定国公府已是江河日下,与前些年的声势竟是差了不知凡几了。
午后的祈风院,安静得恍若没有半点儿人息,只能听见树梢上的夏蝉一声赶着一声地鸣得欢快。
谢璇跨进院门时,下意识地停了步子,扭头往那排石榴树下看了过去。
茂密的枝桠间点缀着榴红的石榴花,谢璇不知怎的,便想起了那时她到祈风院,瞧见李氏安闲地坐在树下,品茶看画,冲着她嫣然一笑,唤着她“七妹妹”的情景来。
可惜,那样的画面,往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吧
谢璇喉间泛涩,低垂下眼,眨了眨,片刻后,才恢复了方才的波澜不惊,漫步走去了上房。
上房里,与院子里一般的安静。
谢珩独自一人坐在李氏的妆台前,那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半人高的西洋妆镜愈发反衬出他的形单影只。
“大嫂他们的马车已经出了城,大哥悄悄派去跟随的人,定会将她安然护送回去,大哥尽管放心。”谢璇目光微闪,却并不想说什么劝慰之词,便是径自道。
谢珩点了点头,“自然是放心的。”放了手,便得学会放心。
“如今这样的情形,我们本身就姓谢,是注定无法独善其身了。能走一个是一个,大嫂能够脱身,赖于大哥的情深与果敢,也赖于,她一旦离了谢家,与谢家也没什么牵扯。”
现在看来,两人成亲这么些年,一直没有孩子,虽然有些遗憾,却
134 迟了
“看来,七妹说对打仗的事不了解,都是谦辞啊!我已经从七妹这里听说过几次秋上了,看来,七妹也觉得,今年秋上,边关会不太平了。”
谢璇却是苦笑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大哥还记得齐慎吗他那时便推演出了鞑子这两年会不安分,可前两年都是小打小闹,但去年关外又受了冻灾,我估摸着那个……赫里什么的,怕是坐不住了吧!”
“可是,偏偏有些人,却看不清这些,只想着排除异己,而我们,却想着若是鞑子能有所异动,让陛下觉得我们谢家又有用了,会暂且给我们留一个喘息的机会……”谢珩低低笑,笑里满是嘲弄,笑着笑着,笑声骤然一歇,眼里却已有了些红湿,“可是,阿鸾!父亲这一生,最放不下的,是大周边防,是边城数十万军民百姓,他若是泉下有知,只怕宁肯付出任何代价,也宁愿平息战火吧”
谢璇抿着嘴,没有回答,有些问题,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
提心吊胆地过完了五月,京城也没有传回半点儿关于定国公的消息,可是,不管是肖夫人也好,谢珩和谢璇也罢,没有一个人能松上一口气,反倒是心弦更是紧绷了起来。
因为,洪绪帝早前派去往西北去给定国公宣旨,让他回京来的天使,也就是康公公的徒弟,康顺公公也还没有半点儿消息。
从这里到西北,就算路途再远,快马十几日怎么也都到了。就算路上耽搁些时日,要往返,这时间也是足够了的。
不该到了现在,连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当然,康顺一直没有下落,除了他们,还有宫里,康公公和洪绪帝都记挂着。
这一日,便有一队禁卫军,得了密令,秘密出京而去。
还是谢璇一早便经由齐慎布下的眼线之一传回的消息。
这个时候秘密派出一队禁卫军往西北去,能是为了什么
谢璇很是不安,“大哥,可有什么法子,快些递个消息出去,让人好好查查康顺的下落,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会不会……我们一早便想岔了,会不会……这旨意只是来麻痹我们的康顺才是真正的那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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