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那湿润的泥地上,赫然是两个字,鸾因。
篆体,方正,居然是印章
这个鸾姑娘也果真非常人,随身带着印章也就算了,毕竟是那样的人家出身,有些习惯早就铭刻进了骨子里,成了自然,要改,还真不容易。
可是,她是怎么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用印章,在地面上留下这么一个印记的
若不是他家大人对她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执拗的信任,若不是他们手底下的这些人足够细心,有大人盯着,简直拿出了官府查案的势头,什么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哪里会发现这个
如果谢鸾因听见严睿的腹诽,只怕就要大呼他真是想多了。
刚才那样的情况,谢鸾因哪里能想到许多不过是情急之下的垂死挣扎罢了,她本就不喜欢戴什么首饰,留下的东西有不能太打眼,要防着人家收拾了,而且还有惹怒那伙人的危险
266 死劫
齐慎足下一点,已是迅捷地翻身上了马,高踞马头,居高临下地望着林越道,“我已有个线索,跟不跟,随你。”
话落,也不等林越有所反应,便已是一夹马腹,策马沿着车辙的方向往西疾驰而去。
林越愣了愣,待得反应过来,却是急急忙忙收了手里的钢刀,正要拔足去追,却又倏然停了步子,踌躇之间,身畔便已是多了一匹马,齐慎身边的一个亲随对他道,“骑马去吧!我们大人急着救你家姑娘,那马催得可急,就你这两条腿,只怕跑断了,也未必追得上。”
还真是,一路疾驰十几里,齐慎几乎是急行军的速度,林越饶是骑术还不错,但也赶得有些狼狈。
待得停下马时,齐慎也不过给了他淡淡一眼,便是转过了头去。
只是,就是那淡淡一眼,不知怎的,就让林越的耳根有些发烫起来。
“大人!车辙到这里,就消失了。”先行下马打探的人很快回来禀报。
另外的人,便已不消吩咐便纷纷下马,四处查探,齐慎亦是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抬头望着不断霰雪的天空,眉心紧攒。
这雪,下得是越发大了。
“大人,在那边发现了马车的踪迹,翻到了崖下,没有人。”
“大人,没有用,这四周的地都被人用树枝细细扫过,而且,雪下得大了……”
未尽的话语不需明言,无论谢鸾因有没有如之前那般用印章留下标记都已经是无关紧要了,到了此处,他们又没了方向。
“咦这是什么”严睿瞄见跟着他们一并下马来的林越在听闻那些人的回禀之后,沉默地走到了一边,他便也跟着走上前去。
却见林越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青花瓷瓶,从中倒出了一些粉末,而后,以内力将之催送到了四周的草木之上。
如今这个时节,大多的草木都已凋零,如今,又下着雪,林越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莫名,严睿才忍不住问道。
这一问,倒是将众人疑虑的目光都一并引到了林越的身上。
包括齐慎,亦是敛眉朝他看了过来。
林越略一沉吟道,“我们姑娘为求自保,身上一般都会备些药粉,当中有一种药是特意配制的,看上去与一般的面粉无异,也没有味道,可是,与我手中这一瓶的药粉接触后,便会显出蓝色……”
林越话音刚落,那边,便已响起了欢天喜地的叫声,“大人!这里!这里的树枝变色了……”
几人连忙快步赶了过去,果然瞧见那刚好被一块大石头遮挡了些风雪的一棵已经落尽了树叶的灌木上显出一丝幽蓝。
齐慎黑眸一亮,往林越看了过去。
后者会意地点了点头,又从中倒出一些的粉末,以内力往四周催送出去……
华嫣然已经昏死了过去,谢鸾因触手所及,甚至感觉到她的眉梢都结了冰,周身都冷得让人直打哆嗦。
“姐姐……华姐姐……”谢鸾因低低叫了两声,都没有半分的回应,心底不由更是焦急。
她的脚踝已经感觉不到痛,却是想动时,都动不了。她明明心里急得要死,可动作却迟缓得厉害,过了半晌,才缓缓抬起手来,举到了唇边。
再这样下去,华嫣然就撑不下去了。那么,就算是林越果真寻了来,也无济于事了。她连自己都搭了进来,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儿,她不再迟疑,冲着已经举到了嘴边的手,用力一咬,待得嘴里尝到了一丝甜腥的味道,她这才将那被咬破的手指送到了华嫣然唇边,而后,轻轻摇晃她,“华姐姐,华姐姐,你醒醒!来!喝水!”
也不知是她的声音和摇晃起了作用,还是求生的本能,促使本来已经昏死过去的华嫣然好似清醒过来了一般,然后,便
267 梦曾
隐隐约约听到人语声,低低的,谢鸾因弯起唇角,竹溪又做了什么事,被莲泷低声数落呢。
李妈妈又在抓着院子里的小丫头教规矩……
“阿鸾!来!”肖夫人坐在窗下的炕上,朝着她招手,笑容和煦而慈软,“你不是爱吃寒瓜么今日你爹爹刚让人捎来的,为娘尝了一块儿,很是甘甜,今日,可以允你多吃一块儿……”
肖夫人面前的炕几上果然放了一只琉璃盘子,上面整整齐齐码着切片的西瓜,翠绿的瓜皮,鲜红的瓜瓤,看着,便让人觉着欢喜。
谢鸾因想着,母亲今日可真是难得的通情达理,居然允她多吃两块儿寒瓜,那她还等什么自然要敞开了肚皮,尽情吃个痛快才是。
这么一想,那寒瓜入目显得愈发可爱,似在朝她招手一般,她眯着眼,奔了过去,跑到炕几前,朝着那寒瓜伸出手去……
谁知,就在她指尖触到那寒瓜的一刹那,面前,陡然一片漆黑。
无论是寒瓜,还是肖夫人,瞬间都消失在了眼前。
“母亲……母亲……”
她吓得脸色皆变,一边迭声喊着,一边四处张望,可是,入目所及,除了黑,还是黑。
随之消失的,还有那鸟语花香,春日和暖。
一阵冷风吹来,不知从何处卷来了雪花,风刀雪剑,冷冷地吹割在身上,寸寸肌肤,寸寸皆是疼。
她不知如何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四周皆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白,她抱着双臂,在雪地里踽踽独行。
因为衣裳单薄,她冷得不行,即便是抱紧了自己,也没有觉出半分暖意。
她一边走,一边喊着,“母亲……李妈妈……莲泷……竹溪!你们在哪儿”
可是,没有人回应她,除了风声,雪声,这里,孤独得能听见她心底的回音,好似只有她一个人。
直喊到声嘶力竭,泪流满面,可还是没有半分的回应。
她没了力气,蹲在雪地里,周身冷得不行,想着,她是不是就要冻死在这里。
突然,一件披风从天而降,带着浓浓的松柏香将她密密包裹住,她抬起眼来,瞧见身边立着一道人影,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头顶那张脸,可那张脸,始终笼在一层雾中,她越是努力想要眯眼看清楚,那张脸,便愈是模糊。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轻声问道,可毫无疑问,还是没有回答。
甚至,连带着那道身影转瞬间,都被浓雾吞噬了。
她连忙举步去追他,可是眨眼,周遭都被浓雾遮掩,她站在雾中,茫然四顾,只能抓紧了身上的披风,在那浓浓的松柏香中,才能让自己的心,稍稍安定些。
那件披风真暖和啊,渐渐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可不一会儿,却又像是起了火一般,将她周身皆是烧灼,她连忙要将它扯下来,可它,却很想黏在了她身上,无论她怎么扯,都是纹丝不动……
完了!被热气熏得意识不清时,她茫茫然想到,没被冻死,却要被烧死吗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听见一把有些熟悉的嗓音裹着满满的急切,猝然问道,“烧不是已经退烧了吗怎么又烧起来了”
“她在雪夜野地里冻了那么久,伤寒入骨,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好的前几日,有些反复都是正常的。”一把陌生的女音好似半分情绪也没有,清清冷冷地答道。
“那她要几时才会醒”先前那把嗓音又是急急问道。
“该醒时,自然会醒。”清冷的女嗓冷漠得像是她梦里的雪天。
谢鸾因恍惚有些明白了,原来……她是发烧了呀!只是,那说话的人,又是谁呢
 
269 夜雪
这人呐,总是经不起念叨的。
这不谢鸾因这话刚撂下,下晌的时候,阿琼家那口子便来了。
两人正在“闹别扭”,少不得耍一回花枪。
谢鸾因也就罢了,毕竟见多识广,但考虑着流萤还是个小丫头,面皮子又浅,看见这样的事情怕是会不好意思。
是以,谢鸾因便挥挥手让流萤下去了,“你也好些日子没有好好歇息了,去歇一会儿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流萤略略踌躇了一回,便是迟疑着应了一声,“是。”待在这里,她也确实有些不自在,看姑娘的样子,应该是无碍了,何况,她就歇在隔壁耳房中,她警醒着些,姑娘有什么吩咐她也能听得见。
流萤一走,屋内的气氛却是登时一变。
谢鸾因轻轻一挥手道,“师兄,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来救我的,是齐慎”
阿琼家那口子,自然便是林越了,虽然四海茶楼的老板是阿琼,可也不少人都知道,她和她铺子里一个姓林的伙计好着呢。
阿琼留在这里,一来是为了照看谢鸾因,二来也是为了让林越能够光明正大地往这里来,不惹人怀疑。
虽然,在齐慎那里,谢鸾因和林越的关系已是一清二楚,可不还得瞒着其他人么这西安城中,盯着他们的,可不止齐慎这一双眼睛。
林越已是面沉如水,也不赘言,言简意赅地将那日的事情与谢鸾因说了一通,谢鸾因却是听得眉心紧颦。
林越见她这般,踌躇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姑娘!不管怎么说,这回若不是齐大人,我只怕连你失踪了也不知道,何况是救你了。还有……要不是他请来了薛大夫,那你……”
这一点,林越是由衷地感激齐慎,何况,他还记得那日在地洞中,齐慎抱着姑娘时,神色焦切的模样,不似作伪……林越目光闪闪,这些话,终究没有说出,也没有机会说出。
“我知道了。”因为谢鸾因猝然打断了他,而后,轻笑着匆匆转了话题,“华园那边怎么样了华姐姐可有大碍”
方才她已是问过流萤了,只是流萤忙着照看她,也并不清楚。
但林越知道她挂心华嫣然,必然会帮她留心着。
果然,她一问,林越便是道,“叶大奶奶身子比你弱些,如今还在晕迷之中。不过……方才叶大公子特意求了齐大人,也请了薛大夫过去看过了,说是叶大奶奶冻得没有姑娘你厉害,也不像姑娘有伤在身,反倒不若姑娘凶险,估摸着最多明日,就会醒了。”林越意有所指地瞄了瞄谢鸾因到了此时还肿得像个馒头一般的脚踝。
谢鸾因听罢,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大公子回来了”
“嗯,许是叶大奶奶一出事,华园那里便送了急信往杭州去,叶大公子这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叶大奶奶那里,有叶大公子照看着,姑娘大可放心,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谢鸾因点了点头,杏眸中闪过一道利光,“这件事我已大抵猜到是何人所为,只是,尚且没有证据,你去帮我查一下,若是查实了,便来告知于我,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报这个仇。”
她不理会她们,她们偏偏要来招惹她真当她是泥塑的了么
林越点了点头,“姑娘放心,我已是开始着手查了。”
“你不妨将消息透给叶大公子。”谢鸾因轻轻哼了一声,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叶景轩那里起的祸端,就算不指望他帮忙,能让他难受一些,也是好事。
只是,想起那时齐慎对她说的那一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之
270 两清
“义母”谢鸾因真没有料到涂氏居然会来,一边唤着,一边已是极快地瞥了一眼身边的流萤。“您怎么来了”
后者匆匆垂下头去,避开了谢鸾因的视线,落在她眼里,这便是心虚了,她不由地杏目微闪。
涂氏却是嗔怪道,“你都伤成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来呢若不是你义父拦着,昨日听说你醒了,我就要过来了。谁知这又是下雪,又是路滑的,你义父也说你刚醒了,怕得多歇歇,又有钱松一再保证说,薛大夫说了,你已是没有大碍,我这才耐着性子没有来。今日却是特意让王婶熬好了猪骨汤才来的。怎么样可还痛得厉害”
谢鸾因自然是连忙打跌起笑容来宽她的心。
好不容易将涂氏哄走了,还不及歇一口气,这叶景轩和曲逸飞两个居然联袂来了。
虽然不知这两位怎么走到了一处,但显然都是来探望她的,总不能将人撵了出去,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应酬一番。
那两人进来了,说起才知,他们是在门口碰巧遇上的。
谢鸾因心想,您二位倒是心有灵犀。
只是这两位虽然是来表达关切之情,但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在谢鸾因面前,都有些莫名的尴尬,谢鸾因见了也有些不自在。
略说了一回话,她便是作出一脸倦色,掩唇打了个呵欠,叶景轩和曲逸飞都是那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当下便是起身告辞。
待得两人走了,谢鸾因才叹了一回,躺回了枕上。
困意漫上来,她还真想睡了。
身上有伤,总是特别容易困倦,还是多多休息,早些养好了的利索。
涂氏日日都来,俱是给谢鸾因带些补汤。
曲逸飞后来也来过两回,给她带了两本新出的话本打发时间。
叶景轩倒是没再来过,华嫣然醒了,他得紧着那头,但却是差人送了好几回的东西,尽是些虫草、燕窝之类的补品。
谢鸾因本人倒是不那么在意,她的小管家流萤背着双手,踱着方步,将那些东西看了过去,倒极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要我说,大公子也是和知情感恩的,知道姑娘这是为了大奶奶才伤成这样,虽不能来探望,却送了不少东西来。倒是这齐大人,前几日你没醒的时候,他就像尊黑面神一般杵在这儿,如今你醒了,都这么几日了,他却连个影子也不见。也不知是在忙些什么,献殷勤的好时候,好歹学着叶大公子一般,派个人来问候一声,送些东西,关心关心也好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