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酌颜
谢鸾因快步冲进院门之后,便是脚步不停,冲进了屋里,反手将门一掩,背抵着房门而立,这才觉着眼里,竟不知何时湿润了……
“从前,父亲出征时,也从不留书,他说,只要人没能回来,无论写什么,看的人都是伤心,又何必写那让人挂心的劳什子后来……我们兄弟几个自然也都随着父亲的习惯,没想到,齐慎居然连这套也学会了,在你面前做起戏来,真是不遗余力。”
一把讥诮的嗓音骤然在室内响起。
谢鸾因蓦然浑身一震,她方才心绪纷乱,竟是半点儿未察屋内早已藏着人。
室内没有开窗开门,天光很是昏暗,此时,随着声声话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从藏身的帷幔后踱出,一双矍铄的眸子里闪烁着寒光,锐利地将谢鸾因盯视住。
“二哥!”她短促地喊出声来,脸色,却已是煞白。
来人正是谢瓒。
没有应声,他只是牢牢盯视着谢鸾因,一双眼,锐利得好似能够穿透所见的一切伪装。
“不过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罢了,在我看来,他只是有恃无恐,料定自己会平安归来罢了,自然不需要留那什么家书,还可以不着痕迹在你面前献回殷勤,他倒是
311 战局
齐永赶到齐慎扎营之处时,苦着一张脸,“爷,小的......哦!是爷,你怕是不小心得罪鸾姑娘了,你说你,怎么就连封书信都不留呢”
齐慎目下黯了黯,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什么,反倒是轻轻一挥手,很是嫌恶地道,“好了!瞧你一身的灰尘,快些去梳洗一下吧,别在我眼前碍眼了。”
齐永嘟哝了两句,便是转身走了。
齐慎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回过眼来,转而望向面前摊在桌案上的地图,眉心轻拢。
“这场仗,怕是不好打。”严睿被派了出去,这回出征,齐慎便将彭威带在了身边,让他做副将。彭威此时靠了过来,与他同看地图,便是忍不住道。之前齐慎出征,彭威也是一直跟着的,所以,对于战事,也算得行家。
齐慎点了点头,目光不离地图,“是不好打,却必须得打。”
鞑子最是彪悍,又是被逼到了绝境,这回打法,必然会很是凶残。
而且,不留退路。
否则也不会所过之处,除了粮食,其余,都尽数烧成了灰烬。
而九边重镇大多常年与鞑子对峙,又短于粮草兵榭,对朝廷很是不满,消极怠战,前日,榆林便已是告急。
而漠南、甘州等处也发现了鞑子踪迹,大人这才在得到军报之后,立马整军,将西安右卫,也一并拉上了战场。
“大人,卑职知道,大人对韩明很有些忌惮,但他毕竟是上过战场,真刀实枪与鞑子打过的人。可那唐以纶,却是来混资历的,他手底下的西安右卫更是连鞑子的面也未曾见过,你此回选他,而舍韩明,只怕是……”
“就伙伴而言,一只平庸的猪,总好过一条会咬人的狗。”齐慎的话犀利而半点儿不留情面。
彭威咳咳了两声,才忍住了笑。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天不亮时,往漠南进发。”齐慎端详地图之后,手指点在某一处,目光精锐地下令道。
“是。”彭威挺直了腰背,立刻出了营帐传令去了。
齐慎目光却是望着地图,黑眸深处染着忧虑,“已经三日……但愿赫里尔泰派往榆林的,是个庸才,也能让他们稍稍撑得久一些。”
齐慎这一走,便是没了音讯。
只是,才不过三日,坊间便有了流言,说是榆林被鞑子攻破了,鞑子进了关,一路烧杀抢掠,榆林境内,已是一片焦土。
好在,四周兵力已是合围,短时间内,鞑子还打不过来,但是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鞑子从来没有进过关,这便足以让人心惶惶了,毕竟,榆林离西安委实算不得远。而西安过去,到京城,也不过就是十来日的工夫。
谢瓒听说此事时,便是摔了一只茶盏。
“若是父亲还在,如何会由得鞑子这般猖狂”
谢鸾因目下闪了闪,却是转而道,“如今的榆林卫指挥使是去年从京卫调度来的,对鞑子,可是半点儿经验没有。”
谢瓒闻言,蓦然转头望向她,榆林卫,之前可是齐慎的地盘儿。
“他才刚走,这榆林卫就成了一盘散沙,不堪一击,难道他就没有责任了”
“他自然逃脱不了责任。榆林,可是在陕西都司辖下,榆林失守,他这个陕西都指挥使如何能逃脱得了干系”
“要论罪也得他先能活着回来才是。”谢瓒嘴角一抿。
“二哥不是早认定了他与鞑子勾结么”谢鸾因一挑嘴角,似有嘲弄。
“你难道不是这么怀疑的你接近他,甚至不惜想要嫁给他,不都是因为这个”谢瓒反
312 俘虏
那……又是什么原因,让漠南这么快就失守了
谢鸾因不解地蹙眉。
谢瓒却是嗤笑了一声。
“二哥”谢鸾因以目光无声地相询。
“两个可能。”谢瓒嗤笑着道,眼中,沉冷一片,“一,齐慎果真是与赫里尔泰沆瀣一气,现在的一切,不过都是做戏。二,他是故意的,让漠南也失守,让战局溃败,逼迫身后的朝廷有所举措,当然,也为了逼迫他周边的其他兵力,不得不出手驰援……”
谢鸾因呼吸一窒,不管是这两种可能当中的哪一种,谢鸾因最先想到的,是那数十万无辜的军民……齐慎……他当真会是这样的人么
谢瓒瞄了一眼谢鸾因,“其实……这回,若是齐慎能死在战场上,不管过往究竟如何,倒也算是一桩好事,省心省力。”
谢鸾因目光一黯,没有言语。
谢瓒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悄无声息地跃出窗外深浓的夜色中。
半敞的窗户外,一缕夜风窜了进来,吹得桌面上的烛火猛地晃动了一下,光影明灭在谢鸾因的脸容之上,她望着烛火,自语般低低喃道,“你得活着回来,否则,我找谁去要那个真相”
百里之外的暗夜中,也有人尚未眠。火光跳跃,映得齐慎的脸明明灭灭,却衬得一双眼睛,越发如同暗夜深海一般,晦暗不明。
“大人。”彭威在他身后抱拳。
齐慎手一个翻转,将方才扣在掌间的,借着火光细细端详的那枚印章掩在了袖中,“都准备好了”
“是!大人!”彭威应道。
齐慎蓦地从火堆边站了起来,大踏步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不管漠南失守,到底是不是齐慎故意为之,但,确实如同谢瓒所料那般,大周朝廷总算是坐不住了。
连下几道召令让陈亭与徐辇生出兵驰援,被紧急从宣府和大同两府调了五万兵马往边关策应。
但这回,鞑子可能真是走投无路了,竟是格外的坚强,开始化整为零,以骑兵的快狠准,走奇袭的路子,抢了就跑。
大周的军队没有那样的魄力,将粮草辎重一并抛下,快,及不上人家,不过仗着比人家人多,可却拿人家半点儿办法也没有。
一时间,战事陷于胶着,大周这块儿肥肉,时不时地被人啃上一口,没有一口吃完,但这样下去,早晚会有被吃完的一天。
大周也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转守为攻,开始利用人多的优势,对鞑子进行反攻。
只是,鞑子的骑兵确实厉害,一时间,却也没有取得多大的便宜就是了。
只是好在,终于是没有再多的坏消息传来。
西安城内,原本惶惶不安,就怕哪日鞑子突破前方防线,兵临城下的百姓们总算稍稍放下了心来。
这般,一直到了五月初,战事,却突然出现了惊天的变化。
“退兵了!退兵了!鞑子败了!我们胜了!胜了!”欢天喜地的叫闹声在响彻西安上空,一声接着一声,连成了一片。
鞑子的退兵,实在太过出乎意料,前几日,不是还说与周军在漠南打了一仗,胜负难分么退踞漠南城中,以城防,将周军挡在了三十里外,咫尺莫近么
谢鸾因私以为这场仗还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却没有想到,结束,来得这般猝不及防。
又过了几日,林越这里却得到了新的消息,“……是齐大人悄悄带了几百精兵,进了大漠,绕过了鞑子大军,直取了他们的王庭,听说,连赫里尔泰的婆娘和孩子都给俘虏了,这才逼得赫里尔泰退了兵。”
这招围魏救赵,使得好啊!
可是,在这样的战况下,带着几百精兵就孤军深入……
谢鸾因目光闪闪,说不出心中何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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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 问期
林越沉默了一下,才吞吐道,“我知道,二爷其实也担心……可是他说,姑娘的脾气倔,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了……”
话说到此处,再看谢鸾因沉静如古井无波的双眸,林越剩下的话,被卡在喉咙口,再说不出口,也无需再说。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谢鸾因才轻轻挥手,又是老话重谈道,“这回,我嫁了,师兄也该安心将阿琼娶了吧”
林越连着深呼吸数次,才勉强让胸口恢复了规律的起伏,“姑娘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便再多劝。只是,往后姑娘行事间,多思虑一番,千万莫要冲动行事,做出让自己后悔之事。”
知道林越是真正为自己着想,因而,谢鸾因柔和下了眸色,轻轻点头,“我记着了。师兄放心。”
午后,天气闷热得厉害,流萤开了窗,却也觉得半点儿用处都没有,没有半丝的风气儿。
“这天热死了,奴婢到厨房去,让他们做个冰碗来吧”流萤一边打着扇,一边转头望向谢鸾因,笑呵呵道。
谢鸾因正伏案练字,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成了刻在骨子里也改不掉的了。哪怕是再心烦意乱的时候,写上一会儿字,这心,也能静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她便越是感念从前肖夫人待她的严格。母亲留给她的一切,点点滴滴,涓涓细流,会一直润泽她的余生。
抬眼轻轻睐了一眼眼巴巴看着自己,笑得一脸谄媚的流萤,谢鸾因心一软,叹道,“去吧!可别放太多冰了,那些太冷的东西,女孩子家要少吃。”
不知怎的,便想起那时她背着肖夫人和李妈妈偷吃寒瓜,被逮着训的时候,这是不是风水轮流转啊
得到许可,流萤笑得开了怀,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猫一般,一溜烟儿就跑了,跑得很快,像是怕晚了一步,她家姑娘就会反悔一般。
望着她的背影,谢鸾因不由摇头失笑了一回。
额角沁出了一滴汗,她放下笔,擦了擦,这天儿委实太过闷热了,今夜,怕是有场大雨。
正想着,门外,隐约有声响,她笑道,“好啦!好啦!允许你让他们做个大碗的,只是冰还是不能放多了啊!”
以为是流萤跑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她笑眯眯道,谁知,一抬眼,却在瞧见门边站着的人影时,神色微怔。
片刻后,才缓缓站起身,笑道,“几时回来的”
站在门边的人,穿一身竹青色的道袍,黑瘦了一圈儿,只一双眼睛,却还是矍铄有神,里面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不是齐慎,又是谁
他走时,春风尚寒,回来时,已是夏日炎炎。一别数月,他刀光剑影中走了一遭,本该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偏偏,她却是这样平平淡淡一句问候,好似,他不过就是出了一趟远门,几日就回转了一般。
但就是这样的平淡,却是让齐慎鼻端好似一直漂浮着,未曾散去的血腥味儿,刹那间,便消失了。
于是他轻轻笑道,“今早进城的,先回去换了身衣裳。”
谢鸾因自然瞧出他的衣裳是新换的,头发还湿着,显然刚刚沐浴过,这回,倒还记得先去沐浴更衣了才过来……目光闪闪时,谢鸾因已经走到了他身前,可就在离得近了时,一缕淡淡的药香窜进鼻间,她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地抬眼朝他瞥了去。
但到底,什么也没问。
“过来坐吧!”谢鸾因说道,人已往窗边的炕上而去。
窗户半开着,虽然不见风气,但好歹算得凉快些。桌上还有一
314 下聘
齐慎听得双眼一亮,猝然抬头往她看来。
她却已恍作无事一般扭头看向了窗外,风刮得更密了一些,带着越来越浓的潮气,看来,这场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是要下下来了。
齐慎定定望着她,目光胶着,好似移不开眼去。
谢鸾因却好似没有察觉到,只顾看着窗外,只有红得滴血的耳根泄露了她的心事。
齐慎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
哗啦啦,雨,终于下了起来。
齐慎果真是在战场上杀伐决断惯了,这边在谢鸾因这里话才落口,那边,不过第三日,媒人便登了吉祥坊夏邸的门。
见媒人登门,涂氏自然是高兴。
起先,齐慎上了战场,生死不知,她还暗自担心了许久。如今,虽然没有领着军功,再进一步,但好歹人是全须全尾回来了,年轻有为,正二品大员,陕西的大头之一,对因因又上心,最要紧,又是因因自己喜欢的,自然是没得挑。
涂氏当然是满意得很。
只是,听说想将婚期定在八月,她心里还是嘀咕了一下。穷苦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哪怕是三天过门的,也不是没有。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筹备婚事倒也是足够了,她只是怕委屈了她家因因。
可媒人请着她出门,往永兴坊走了一趟之后,她便是欢欢喜喜地回来了,让人跑了一趟云生结海楼,将谢鸾因叫了回来。
谢鸾因看着涂氏笑容满面地拿出一张大红描金的帖子,递到她面前,让她从上面的三个日子中挑挑看时,很是愣了愣神,真没想到,这个人……动作这般快。还有……瞄了一眼涂氏恨不得她立刻挑出来的急切样儿,悄悄叹息了一声,看来,她义母当真是巴不得她明日就嫁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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