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纪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那梦无
陆嘉月有一瞬间的恍惚。
自己所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曲英好。
可是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自以为罢了。
&
第十六章 退亲
一想到姨母孟氏可能会因娄文柯金屋藏娇的事而气恼伤身,陆嘉月心中便闷闷地透不过气,独自裹了锦被蜷在暖炕上发呆。
辛竹端了一盏燕窝炖牛乳来,搁在小炕桌上,温声劝解道:“小姐,我瞧你午饭都没怎么吃,这会儿想也是饿了,趁热喝一盏燕窝吧,朱大娘亲自送来的,说是炖了半天呢。”
陆嘉月摇了摇头。
过了好一会儿,声音轻飘飘地道:“辛竹,你说我究竟做得对,还是不对”
辛竹想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也不晓得小姐做得对不对,只是我想着私纳青楼女子为妾,对于娄少爷来说,原是一桩罪名,这样的罪名可大可小,若说得大了,将来也许还会影响娄少爷的前程。而且小姐既知道了娄少爷的为人,却装作不知,由得英表小姐嫁了过去,将来英表小姐若是过得不好,那小姐岂不是要悔不当初”
陆嘉月听着,细细思量下,觉得辛竹的话也不无道理,心中稍感安慰,“你说得也对,我既晓得了那娄文柯是什么样的人,自是不能眼睁睁瞧着姐姐嫁给他的——罢了,左右是长痛不如短痛,今后我也只能多多地烧香祈福,愿姐姐能嫁得良人。”
“小姐能这样想就最好了,其实小姐本是一番好意,只不过是不忍心见到夫人为这事生气难过罢了。”
辛竹说着,将燕窝牛乳羹端了起来,捧到陆嘉月手边,“小姐快喝了,好好歇一觉,睡着了自然就不想那些烦心事了。”
陆嘉月哪有什么胃口,略喝了两口便搁了,又安静地想了一回心事,渐渐地也觉得有些困倦,便倚着个引枕就在暖炕上睡了。
晚间曲宏与曲松回府来,未待用过晚饭,孟氏便将娄文柯的事告诉了他二人。
曲家的家风,是不大允许家中男子纳妾的,至多在婚前收一两个通房丫鬟,且不许通房丫鬟生育。直待正妻入门后,除非正妻久未诞下嫡子,家中男子方可纳妾,以传承子嗣。
可是这样的家风,在京都城中的官宦世家之间,实属罕见。
但凡略有些家底的人家,哪一个不纳几房妾室,若是王公候府,重臣权贵的家里,更是妻妾成群了。
然而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和一个青楼女子共侍一夫呢
更何况当初定亲之时,娄家主动放出话来,婚后三年之内,娄文柯绝不会纳妾。
如今不仅纳了妾,还纳的是个青楼女子。
这却怎么说
孟氏抹着眼泪儿,强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不停地怨责着娄文柯。
曲宏却只是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倒是曲松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原本悄悄纳个妾,也不是什么大罪过,可是他偏纳个青楼女子,这却也罢了——如今妹妹还没过门,我只是担心那女子多半会在妹妹过门之前生下孩子。”
这一番话算是说进了孟氏的心缝儿里去了。
男子纳妾,本是寻常事,即便纳个青楼女子,只悄悄地掩着不张扬便是了。可是一旦妾室在正妻之前生下孩子,那就另当别论了。
官宦人家最重嫡庶,正妻为丈夫最先诞下子嗣,如此既是嫡子又是长子,岂不两全其美哪一个正妻会愿意将长子的名份白白让一个庶子给占去
孟氏急得无法,见曲宏只是一声也不吭,心里愈发气恼,“老爷,你倒是说个主意呀——咱们可就英儿这么一个女儿,你忍心见她将来受委屈吗”
曲宏重重一叹,眉头松开,声如磐石一般地吐出两个字。
“退亲。”
曲松点点头,“我也觉得退亲是最好的选择。”
父子俩如此契合,倒让孟氏吃了一惊。
退亲,说来何其简单。
曲娄两家世交,两三辈人的情谊,可能会因这一纸退亲书给彻底毁灭。
就算不顾两家交好,就此断绝往来,那么又该以什么理由向娄家提出退亲呢
难道真要伤了娄家的脸面,将娄文柯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n
第十七章 赏梅(一)
退亲的事情尘埃落定,曲娄两家对此皆再无异议。
孟氏又恢复了从前端庄平和的样子。
而曲英对于自己的婚事,向来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再加之她本就对娄文柯并无半分倾慕之情,故而并未将退亲之事放在心上。
这样的结果,是陆嘉月乐于见到的。
只是她时常发愁,不知该如何才能为曲英觅得一位良人佳婿。
于是绞尽脑汁地去回忆前世里的事,想要在自己曾经听闻过的那些才子俊杰里挑出一个来配给曲英。
可是想来想去,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一位合适的来。
京都城那么大,怎么就挑不出一个好男儿来呢
陆嘉月颇感无奈,只能怨怪前世里的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又过得几日,天气愈发地冷。
这日午后,陆嘉月和曲英都在孟氏的屋里闲坐,荷香手中捧了一张大红烫金名帖进来,奉至孟氏眼前,笑道:“禀夫人,大姑太太才打发人送来的帖子,说那边府里的梅花儿都开了,要请老夫人和夫人,还有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带着几位小姐,明儿过府去赏梅呢。”
孟氏想起自己也有些日子没出门了,近来又因曲英退亲一事,心中难免还留有些许不快,正想要出门去散一散。
接了帖子在手里,笑道:“来得正是好时候——老夫人那边是怎么说”
“老夫人也是爱热闹的,接了帖子便应下了,”荷香掰着手指头,边数边说,“三夫人也答应要去,四夫人虽然年下事儿多,太忙,却也说必得抽空陪着老夫人去,只有二夫人,说明儿是十五,四少爷要回来,她不得空出门。”
以段氏那孤拐的脾气,不去倒是正好,免得到时又生出什么口舌是非,反倒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孟氏心里愈发高兴,又问陆嘉月和曲英:“你们两个小丫头去不去大姑太太府里的梅花种得最好,开得也早,咱们不如都随老夫人去瞧瞧。”
话音未落,曲英便已笑道:“我是必要去的,上回去姑母家还是重阳节的时候赏菊吃蟹呢,那蟹肉小烧的滋味当真是好,菊花酒也酿得好,只是这一回却不晓得姑母又给咱们备下了什么好吃的”
陆嘉月闻言,不禁掩唇笑道:“姐姐如今也和我一般似地变成小馋猫了,成日里就惦记着吃食。”
“哎,这便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原都是受你的影响呢,”曲英笑着轻轻推了陆嘉月一下,“你也去吧,我和母亲都去了,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怪无聊的。”
陆嘉月微有犹豫。
曲英以为她是胆小,怕见生人,遂道:“姑母为人最是和善,又向来喜欢咱们这些晚辈,你只去一回便晓得了。”
曲家的大姑太太,曲颐。
其实前世里陆嘉月也曾见过这位大姑太太数回,记得她是个性情温和,眉目端静的妇人。因与大老爷曲宏、二老爷曲宪一样同是吴氏老夫人所生,故而与孟氏便很是亲厚,每次回曲府来,在孟氏屋里待的时候总是最久。
至于这位大姑太太的府上,陆嘉月却是一次也未曾去过。
正如曲英以为的那样,前世里她懵懂天真,又胆小怯懦,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是闷在孟氏屋里,便是缩在自己的春棠居。
更何况这位大姑太太的府上,尊荣显赫,不比别家,正是中宫丁皇后的母家——随国公府。大姑太太的夫君,正是皇后的胞弟,从前的随国公世子。
与其说陆嘉月是胆小怯懦,倒不如说是自艾自卑,毕竟失母数年,无人教养,那样的煊赫门第,她只怕自己会一不小心错了什么规矩,继而沦为旁人的笑柄。
&n
第十八章 赏梅(二)
陆嘉月心中好奇,抬眼悄悄向四周观瞧。
可无奈她年纪幼小,身量纤纤,又身处众女眷的“包围”之中,便是踮起了脚也望不出去。
自是什么也瞧不见的,只能随了众女眷往前走。
也不知过了几个穿堂,出入了几座庭院,直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耳边才听到随国公府的仆妇婢女们笑着喊“到了,到了。”
原是到了曲颐所居的院子。
陆嘉月抬头望去,只见眼前一道垂花门,朱红漆的廊柱,门上梁头翻卷,雕刻梅兰竹菊的纹样,以彩绘描之,精巧华丽。又悬一金丝匾额,书“碧心兰质”。
曲颐扶着曲老夫人先走了进去,陆嘉月随众女眷跟上,进来院中,拿眼一瞧,却不禁愣住了。
只见院中满地摆了许多盆植的菊花,红黄紫绿,姿态各异,在冬日的寒风之中盛放,比起秋霜时节更显清雅绚丽。
再加之院中房屋规整宽阔,略略一瞧,倒让陆嘉月以为自己正置身于曲老夫人的菊安堂呢。
果然曲老夫人对曲颐欣然笑道:“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你这里的菊花倒是开得很好。”
曲颐微笑道:“这也是府里的花匠们在暖棚里悉心培出来的,今儿一早才摆出来,为的就是让您瞧个新鲜意儿呢。”
“嗯,嗯,不错。”曲老夫人颌首称赞。
众女眷便陪着曲老夫人赏了一回菊花,曲颐道:“母亲和大嫂子,还有两位弟妹,想来也累了,不如先进屋里歇歇,一会儿再出来赏玩罢。”
众女眷便都随曲颐进了厅堂,厅堂里暖意如春,丫鬟嬷嬷们服侍着解去披风,整理衣衫,待坐定了,就有婢女们奉上热茶糕点,各色果子蜜饯之类的小食来。
此处厅堂原本通阔,只是众女眷和丫鬟婢女们都聚在一处,不免就显得有些拥挤。陆嘉月冷眼瞧着那些婢女,虽然来去匆忙,却是手脚伶俐,有条不紊,并无一处错漏。
陆嘉月就坐在曲老夫人近旁,端起茶钟饮了两口热茶,便只觉茶香清幽,满口生津,远胜自己往日所喝的雨前龙井。心中正自猜度着究竟是何名茶,耳边听得曲颐笑道:“这位小姑娘倒是从未见过——”说着看向孟氏,“瞧着这眉目之间与大嫂子有几分相似,莫不是大嫂子娘家的亲戚”
孟氏含笑点头,“正是我妹妹的女儿,闺名唤作嘉月。”
孟氏说着,陆嘉月已经搁了茶钟,站起来上前几步行至曲颐面前,唇边噙着浅浅笑意,端谨行礼,柔声道:“嘉月拜见姑太太,姑太太安好。”
其实方才在侧门处,于人群之中曲颐便已留意到陆嘉月,只是人多拥挤,不方便说话,这会儿安静地坐下来,细观瞧了她一番,倒是个模样儿生得极好的小丫头。
“不必客气,”曲颐亲手扶了陆嘉月起来,就顺手携了她在身边坐下,含笑看她,“倒是个美人胚子,今年十几了”
陆嘉月只觉曲颐的一双手温暖绵柔,面上笑意恬淡安宁,让她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绪顿时平静下来。
又听曲颐赞她,自觉羞怯,微低了头,“回姑太太,我今年十三了。”
曲颐点点头,目光却不离她左右,“还小呢,再过一二年,模样儿再长开些,该更漂亮了。”
“不怪姑太太夸咱们大嫂子的外甥女儿,老夫人也是爱这孩子爱得什么似的呢。”一旁的四夫人方氏磕着瓜子,闲闲笑道。
曲老夫人听了这话,便也笑道:“我也是这么和她们说,咱们家上下这些人,没一个及得上月丫头的。”
陆嘉月愈发难为情,脸颊都红
第十九章 赏梅(三)
几位夫人尽管在心里暗自揣测,唯有曲老夫人微微点头,笑了一笑,“婚姻大事,也是急不得的,依我说,国舅爷只是还未遇上合心意的人罢了。”
曲颐怅叹一声,无奈笑道:“其实他也有难处,谁让他领着金羽卫的差事呢。成日里为圣上探秘查案,又掌着杀伐决断的大权,动辄便要惩治官员...我是晓得的,那满朝文武的心里多半都是怕他的,平日里对他都是避之不及,即便家中有适龄婚配的女子,也不敢贸然与咱们府上攀亲。”
曲老夫人却不以为然,轻哂一声,道:“金羽卫向来秉公执法,那满朝文武若都是行得正坐得端的,又何惧金羽卫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只有那起子做贼心虚的小人才会一见了金羽卫就自矮了半头呢。”
方氏便笑道:“老夫人此言有理,只是哪能个个做官的人都像咱们家大伯似的,那般两袖清风呢。”
曲颐颌首微笑道:“若满朝文武皆如大哥一般,那锐儿他二叔也就可落得清闲了。”
曲老夫人因听见曲颐提起外孙丁锐,遂问道:“今日怎的不见锐儿和钰儿”
曲颐忙笑回:“因今日是婆婆的寿辰,锐儿和钰儿一早便随了二叔出城去镜月庵探望婆婆,不在家里,不然必唤他们来给母亲问安。”
随国公夫妇因长子丁琰之死,悲痛万分,随国公自此称病,辞去朝中官职,只在家中静修,不理俗事。而随国公夫人则长年居于城外拨翠山的镜月庵中,吃斋礼佛,以佛语纶音消解心中丧子之痛。
曲老夫人闻言,“哎哟”一声,忙道:“原来今日是国公夫人的寿辰,你为何不早说我如今年纪大了,亲戚们家的事情,我都不大记得了——早该让老四媳妇预备一份寿礼送去才是。”
“母亲不必着急,四弟妹昨日便已打发人将寿礼送去庵里了。”曲颐说着,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的方氏使了个眼色。
方氏心领神会,笑道:“是呢,礼已经送去了,我也是想着和老夫人回一声儿,一时太忙,倒给忘了。”
曲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指了方氏笑道:“还是你记性好,不然该让亲戚们笑话咱们家失了该有的礼数了。”
方氏笑了笑,没再接话,只向曲颐投去满含感激的目光。
曲老夫人嫁给曲老太爷为继妻之时,曲颐尚且年幼,是曲老夫人将其抚养长大,母女二人的感情向来深厚。只是到底不是亲生,曲颐年幼时在曲老夫人跟前尚可无拘无束,如今她却已是年近四十的中年妇人,又嫁入随国公府多年,对于曲老夫人这位继母的感情,也自从前的眷念依赖渐渐变成了如今的尊敬孝顺。
而方氏作为曲老夫人唯一的亲儿媳,又是日夜都在跟前的人,婆媳之间的关系自是比继母女的关系更为亲近,可是眼下,明明是方氏自己在随国公夫人寿辰一事上疏漏,失了礼数,幸而曲颐生性宽厚,不仅不与她计较,还肯主动替她在曲老夫人面前遮掩,如若不然,她这个曲家的当家之人,今日难免就要被众人笑话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