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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鹤书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永恒的夏亚

    之后她就没有再见到宋森雪,对方是有意躲着自己与和尚,还是根本没发现他们,这个实在很难说。现在,野地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放眼望去只有绵延不绝的灌木与树丛层叠林立。环顾四周,女帅徒弟隐隐有了一种身陷重围的错觉。

    “不对劲。”和尚忽然沉声说,“他怎么在往县城的方向跑”王不空的脸上今晚第一次浮现出不安,他加快了步子,靴底踩着碎石路面咔咔作响,这和尚如今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暴露的危险。燕忆眉紧跟在后,虽然不明就里,但是她的心也随之打起鼓来。

    走了没多久,他们就看到前方的野地里伫立着一团黑影,女帅徒弟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之前那头大青驴。如今驴子木讷地站在夜色里,偶尔低下硕大的头颅啃两口杂草,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在它的脚边躺着一个人,暗色的浆液已经已在他身下流成了一片血泊。驴子忽然回过头朝向他们两人,万籁俱寂中,燕忆眉仿佛看到那头畜生在冲着他们傻笑,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女徒弟还是感到了一阵透骨之寒:驴背上的钱不见了。

    “五年前,安大人获得了一条用车师古文写成的往生衾,按照上面的方法,他手下的能人异士开始尝试着把殃气种入活人的四肢百骸。安大人当时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用种殃暗算燕帅。但是去年初,主持此事的吐蕃僧人忽然暴毙,往生衾连同所有的研究记录不翼而飞,同时殃祸开始在范阳军中蔓延,安大人不得不封死了好几座营盘,将官兵全部困在里面自




第九章第四十三节【双尸夜,下(三月二十三日)】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薄的刀刃。”王不空望着尸体喃喃自语了一句。死者咽喉处的伤口细如发丝,却将血管与气管切得干净利落,凶手在生死之间,营造出了一种纤细而病态的美感。

    燕忆眉原以为和尚会第一时间勘验尸身,但是她错了,和尚只是双手合十,沉声念诵起了超度的经文,他神情之庄重,仪态之肃穆,让女徒弟以为他们不是置身荒郊野外,而是站在一处梵音袅袅的明堂之中。

    王不空的声音声细如蚊呐,吐字也是含混不明,燕忆眉没法听清楚大和尚念的内容,她只是本能地感到连绵不绝的念诵已经与这浓稠的夜色交织在了一起,如同在笼罩尸身的幽寂中编入了一行行匀密的佛法针脚。和尚挺立在荒野之中的身姿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如同无光世界里的一尊冥王,在他逐字逐句的吟唱里,女弟子仿佛看到了生老病死,诸般无常,甚至连脚下死尸清灰的面庞都带上了一丝救赎的味道。

    死尸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干瘦男子,面颊很窄,颧骨也有点高,不过,他脸上最大的特色,莫过于那双狐狸一样细长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乎是一对缝隙,将所有的秘密深藏其中,从这对缝隙望进去,看不到一丝波澜。男人的面孔定格在了一个诧异的表情上,毫无疑问,死亡降临得太快,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到有多恐惧。

    “好刀法,好轻功。”王不空沉声道,他已经完成了超度,此刻的和尚收敛起了佛心,又变回之前那个无懈可击的猎手,“凶手几乎没留下多少痕迹。”

    “那我们能追吗”燕忆眉问,但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迭:钱丢了,人死了,就算不能追,难道还能空着手回药铺吗

    “试试看吧。”王和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一刻,女徒弟发现大师的眼中似乎透出了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锐利。她隐约察觉到,这才是和尚全力以赴的样子。

    “施主”周问鹤又问了一声,语调里加进了一些试探,虽然处境诡异,他还是没有放弃化缘的希望。

    但是面前的人依然无动于衷,道人忽然意识到那人并不是在朝他微笑,他的半边嘴角只是被牵动出一个僵硬弧线,给人一种笑的错觉,证据就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原本遮蔽在屋檐阴影中,现在道人才看清,那两只眸子有白无青,完全鼓在眼窝之外。就像是强行往眼眶里塞进了两枚奇形怪状的鹅卵石。更不用说从那张咧开的嘴里散发出的腥臭,以及他偶尔抽搐一下的身体。周问鹤忽然感到无比的惆怅:这顿斋饭可能要黄。

    怪人还是一言不发,喉咙深处时不时发出滑腻的“咯吱”声,这副画面诡异的同时,还带着一丝戏谑,周问鹤觉得,怪人像是在对着他们进行一场拙劣到让人绝望的喜剧表演。高云止用手肘轻轻敲了一下道人腰际:“你还不动手吗”后者露出为难的神情:“我想想……”

    话音未落,那怪人忽然凭空弹起丈余,居高临下朝周问鹤扑过来。他既不屈腿也不拧身,完全看不出是如何出力,饶是道人早察觉到事有蹊跷,心中做了防备,还是吃了一惊,慌忙中“快跑”两个字尚未出口,一旁的少年喊了句“都交给你了!”人早已一溜烟钻进了对面的小巷。

    周问鹤心中稍定,头上一双肉掌已然拍到,仓促间他运起小天星硬挡,只听“噼啪”一声,四手交击,道人暗地咋舌,对方的手臂似乎没有骨头,皮肤下全是胡结乱长的筋肉,整双手既韧且实,就像是用马胶牛筋层层盘系而成。待到那人落地,未及换气,已经手脚并用急攻过来。此人劈压盖打全无章法,虽偶尔露些行伍功夫底子,却不能尽用。打法一味强攻而不惜身,常人若是像他一样,只几个动作便要把自己的腰扭断了。但他的身体却灵活自如,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处不能透劲发力。道人眼见如此,知道不能再有留情的念头,一晃身偷步掠到对手背后,搓掌为刀连截他脊柱上数处要害,谁料这瘦骨嶙峋的脊背拍上去



第九章第四十四节【大屯北路精神病院历次探索报告(摘录)】
    请注意,以下内容由院长guid号:已删除整理并发布,对文件真伪的评估工作依旧毫无进展。

    探索编号search-101。开始于关键点后第2421小时,记录人:刘博士(病历——00050,拉斐尔),探索队队长:无名氏(病历——00499,盲剑客)。队员:1900(病历——00910,末日启动文件),布蕾妮(病历——00611,直立人),乌头(病历——00121,百科全书木偶),无罪(病历——00471,道德死刑),猫护士(注射部护士)

    具体目的:完成对大屯北路以西一直到仰山河为止的探索,沿途放置新的信标,并搜寻可能出现的旧信标。对沿街商铺进行记录,并完成与旧记录的比对。

    物资:微光夜视仪三台,5号电池24节;自动手枪一把,配有点45子弹20发,交给1900的宿主使用。急救包一个,内含生物灾难常规处理方案一套,由猫护士保管;7天用量的食物与淡水;便携式盖格计数器两台;盲人剑一把,由无名氏保管。刘博士曾经要求两台步话机作为通信工具,该申请已经被驳回,理由是,与精神病院直线距离超过200米的无线通讯从来没有成功过。

    探索简报:队伍往西沿大屯北路前进了大约50公里,耗时两天,没有遇到任何河流与十字路口。在第一天的行进中无罪报告说看到了一只没有脸的家猫出现在一个之前未标记的生活垃圾堆中。该垃圾堆之后被暂时编号为search-101-0021,对垃圾堆的检查发现其中都是2010年之前的生活垃圾,并找到一张已经严重污损的双人照片,其中一人为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另一人则是一名显然经过精心装扮的女性。女性五官部分的画面似乎遭到扭曲,但因为照片的污损,面部已经无法辨认,照片背面是用钢笔写就的“1989莫斯科”字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爱你的已删除”。基金会已经收到了照片的传真,对其中人物的查找工作正在进行中。

    点击查看照片

    检索失效

    搜索队在第二天的第九小时发现了一家之前探索记录中从未提及的网吧。在对网吧的搜查中并没有找到活人,但是网吧的服务器与供电系统依然在运作,好几台电脑的显示屏还是亮的。数具包裹在衣服里,已经风干的骷髅在进一步的搜查中被发现,它们都躺在上网区的沙发上,一人占着一个隔间。搜查队在其中一具骷髅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一张已删除大学天院博士的名片,他桌上摆放的笔记显示,这个人似乎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不停尝试用这台电脑向外发送信息。

    1900要求拆解两台电脑运回病院,放到活动室里作为新的娱乐项目,但是被无名氏以机器太沉,不好搬运为由否决。

    尝试用网吧的座机拨打基金会站点电话,电话未接通;尝试用网吧电话拨打病院前台电话,电话接通,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冷淡的女子,她声称她从未听说过关键点,并且“已经在精神病院工作了30年”。同时她声称大屯北路精神病院主体部分已经转移到了北新桥附近,她们这里只留下了一个驻留办事处。最后,她要求探索队不要再拨打这个号码。之后又尝试拨打该号码数次,都没有人接听。

    特别事件记录:当搜索队打算离开网吧时,在服务台前方出现了一个已删除,他对于搜索人员的询问全都置之不理,只是在反复劝说搜索人员办理该处的会员卡,在遭到拒绝后,又出现了四个外形上与前者相似的个体,试图强制让搜索人员完成办卡。1900在取得许可后向目标发射了三发子弹,三个个体倒地流血,随即又出现了更多个体,对于让搜索人员办理会员卡的要求更加急迫。1900的宿主在冲突中被打成重伤,1900文件遭到抢夺,无名氏不得不冒险杀入个体群中取回文件,有将近10个个体在他的反手剑攻击下失去行动能力,随后搜索队员趁着新个体尚未生成的间隙逃离了网吧。

    附录:大屯北路流浪船网吧正面照片与平面图

    索引失效

    附录2:对于该网吧与2001年前后位于北京市石景山区八大处公园附近,后毁于火灾的同名网吧之间可能关联的猜想

    索引失效

    附录3,search-101探索中,对于沿街店铺变化的对比表格,变化统计,以及需要特别关注的店铺。已归档

    探索编号search-105。开始于关键点后第3861小时。记录人:pipe爵士(病历——00331,



第九章第四十五节【双尸夜,补(三月二十三日)】
    燕忘情站在药铺门前,抬头注视着满天繁碎的星斗,县城地图她看得太久了,上面那一栋栋房子就像是要从四面八方挤过来,逼得她透不过气。

    因为阮糜迟迟不归,老苍头已经出门找她去了,现在药铺中只剩下了女帅一人,燕忆眉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不知道王和尚是否顺利。燕忘情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又聋又瞎的废人,此时此刻,这片漆黑的夜色之中一定在发生些什么,但是她却全然察觉不到,天地间仿佛被凝固的漆胶淤塞,把苍云燕帅囚禁在了她身后那一苗橘火照耀的方寸之间,她沮丧地发现,此刻除了在门口踱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渠帅。”夜幕中走出来一个精悍的年轻人,燕忘情认得,这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破阵营校尉吕无念,他已经奔走半个晚上,神色中却完全看不出疲态。吕无念走到女帅面前,恭恭敬敬地站着,仿佛这里不是空无一人的药铺门前,而是戒律森严的主帅大帐。这个人没有继承到他父亲的豁达,面对燕忘情总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这种过度的拘束态度让女帅有些不满,虽然吕无念这几年来在军中效力,每一次都是尽心用命,但是苍云女帅总觉得这孩子心里有一部分,疏离在所有同袍之外。

    “我们在都督府的眼线传出消息说,明天一早他们会再派使者来请渠帅上都督府。”

    “我不是跟他们说了吗”燕忘情不耐烦地挥挥手,“杀死田公的凶手一日没抓到,我们一日不踏入都督府……”

    “渠帅,”出乎意料,这次年轻人竟然会打断自己说的话,燕忘情暗自咋舌,她意识到吕无念这回是真的有些着急,“明天,渠帅恐怕必须去……”

    “怎么了”

    “左清道府帅田承嗣大人在今晚宵禁之前,已经抵达都督府。”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燕忘情都没有说话,她只是背过身,一个人凝望着县城的黑夜,仿佛是看着一堆毫无头绪的乱麻。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还嫌不够乱吗”沙哑的嗓音像是被压在了千钧重石之下,“田家的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阮校尉逼毒的手法,不像是天策路数,倒与五仙教杨左使的银丹玉珠相似,而这位周道长,方才回身一刺,也不像是他擅长的铁鹤剑法,老夫眼拙,看不出这一剑来历,只是依稀觉得,里面有点胡旋舞的意思。两位真让学生大开眼界,老人家,算是死得有价值了。”

    看到戚不生阴恻恻的笑容,周阮二人同时觉得全身发凉,仿佛这人随时会从隐蔽处再长出两只手,绕到背后取他们性命。这时,高云止也从小巷里面跑出来站在道人身侧,双手抱胸对着戚不生做出一副豪气干云的姿态。

    “戚先生,”阮糜冷冷道,“在下有一事不明。”

    “阮姑娘,学生不是来回答你问题的。”戚不生的笑容更阴寒了,如同根根小针透过皮肤扎刺着人的血肉。在他的目光下,高云止的底气一下子就泄个精光,他避开戚不生的视线,回过头无限向往地看了看之前藏身的小巷,这一刻,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他心里的挣扎。

    “先生别误会,在下不是问你执戟郎的事。”

    “哦那学生倒要听听。”戚不生搓着白皙的双手,笑容里带上了一点猫戏老鼠般的残忍。

    阮糜深吸了一口气:“执戟郎上次说,施鲁在死前曾经派亲信送出过一封军函,是送给谁的”

    戚不生眯起眼睛,喉咙深处发出似笑似咳的“咯咯”声:“本来,安大人没允许我回答任何人的问题,但是阮姑娘这个问题,让学生非常满意,学生就破例给一个提示吧:你们跟燕帅,一直漏算了一个人。”

    “什么”

    “都督府,苍云,田家,县衙,还有安大人,你们以为现在的雁门只有这几股势力吗有一股势力就在你们眼皮底下,可你们偏偏视而不见。”

    说完,戚不生笑吟吟地转过水蛇似的身板,悠闲地朝夜色中走去。

    “等一下!”阮糜对着他的影子高喊,“那个送军函的亲信又是谁”

    夜色里没有传来回答,戚不生显然已经走远了。

    “另一股势力,”周问鹤喃喃说,“难道指的是关外的奚人”

    阮糜摇摇头:“奚人现存的力量都已经投靠了安禄山,更何况,燕帅无论如何也不会漏算自己的老对手。”她低下头,秀眉忽然深深锁了



第九章第四十六节【最后的机会(三月二十四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丁松只是被制住了穴位,血气流转不畅所以人事不省。风夜北为他打通经脉之后,就送他到后面调养了。天快亮的时候,阮糜与老苍头先后回到了药铺,他们在外面奔走了半夜,当得知王和尚遭险的消息,两个人都非常震惊。天策女校报告了她这一晚的经历,另有苍云士兵将已化了七八分的执戟郎尸身找回,在听了她的讲述之后,苍云将官都同意对柏杞下榻的馆驿展开监视。

    风夜北还提出,应该查一查柏杞同王毛仲之间的关系:“王毛仲在潞州时,高力士曾向他借过一些人手,可能柏公公就是在这个时候与王毛仲牵上的。”他说,“那时候今上还在潞州别驾任上,他们都是今上的家臣。只是后来高王貌合神离,柏公公会为了王毛仲得罪自己主子吗”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柏公公自己才能回答了。”阮糜叹了口气,现在虽然天光大亮,她还是有两眼一抹黑的感觉。

    新的勒索信已经被众人传阅过了,这一次的内容特别简单:“今夜子时都督府,七百万钱换王不空性命。”所有人看到信上的数字都沉默不语,一天时间内,要如何凑到七百万钱呢阮糜有一种感觉,对方与其说是在狮子大开口,不如说是心存刁难。

    不过,眼下最让人焦头烂额的,还要数王不空的伤势。根据燕忆眉的说法,她与王和尚昨夜循着凶手留下的痕迹一直追到了县城外的乱葬岗,王不空看到一个背挂长刀的黑衣人在岗上一闪而过,立刻展动身形扑了过去,速度之快,燕忆眉用尽解数也难望其项背。转眼间,黑衣人与和尚都已隐没在坟丛之中。

    “后来末将在岗上来来回回转了一盏茶功夫,时不时能听到一鳞半爪的打斗声,赶过去却不见人影。末将心中明白,他们定是在绕着乱葬岗游斗,但是面对满目荒烟散坟也是束手无策。直到最后,末将听到一声惨呼,似是大师吃了亏,急忙循声追过去,只看到大师倒在一座无名坟丘前,痉挛着抓扯自己的胸口。末将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喉内‘嗤嗤’发声,却说不出一句整话,最后,他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竖一横一折,就不省人事了,末将看他所写,似乎是个‘门’字的起笔……”说到这里,燕忆眉脸上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

    “忆眉,现在是危急关头,不能再存顾虑,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哪怕没有把握也尽管说出来,我们眼下需要线索,任何的线索。”

    “启禀渠帅,末将在看到王大师时,依稀间似乎还看到……”她又看了一眼师父,才重新鼓起了勇气,“看到了宋统领正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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