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将军共枕眠

    时玖突然笑道:“老天爷果然一视同仁，在哪里月色都这么好看。”

    尚澹道:“这种时候，你还能想着月色，果然文人酸气。”

    时玖目光留恋在窗外那一片皎白，笑容不改:“也许就是最后一次看月亮了呢，不看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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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如梦
    鞭子抡起的风声带起强劲的气流在时玖耳边放大，一鞭。

    冰凉带着血腥味道的鞭子触肉的瞬间，饶是有所准备，时玖也被那皮肉分离的剧痛激的喊都喊不出声。

    不只伤口，连周遭的皮肤都一阵火辣辣的疼。最要命的还不在于此，是几乎一鞭摞上一鞭无间奏的毒打，每一鞭子都会钩下一大块皮肉，时玖甚至听得到钩子甩下血肉时的如同钝刀割肉的摩擦声。

    没几下时玖被养的没怎么受过苦的白皙身躯就鲜血淋漓。时玖只觉得他过了有百年之久，仿佛自己已经经历了油尽灯枯，灵魂出窍。

    还不如来个痛快！时玖昂首，汗水蜿蜒而下，淌过白皙脆弱的脖颈。

    时玖的腮帮子已经被自己咬的全无直觉，身子也好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他从眼缝中看着暗室昏黄的烛火跟手执长鞭甩开膀子挥甩的狱卒，终于眼前一黑，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时玖最后的念头就是:死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窝囊了。

    时玖再次醒过来时，身体已经处在一片温暖柔软之中。

    时玖乍一醒来，脑子昏沉反应不过来，迷迷糊糊地半睁眼眸。这地方四壁都是土黄的墙，连个窗子都没有。房间里仅有一盏小蜡烛在獠牙黑幕中挣扎出一方微弱的黄豆大小的光亮。

    时玖恍惚间想坐直身体，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被子下面被人牵着。扣着他手指的大掌温热，带着熟悉的体温和气味。时玖怔怔地顺着自己被交扣的手看过去，胸腔里一颗心跳动得”砰砰“作响。

    天啊，时玖幸福地简直要昏过去，他心想，我是在做梦吗

    如果是梦，那么祈祷上天，让它更长一些，更甜美一些，让梦里人的脸更清晰一些。

    房间的昏暗并不影响时玖用眼眸贪婪地描绘商瞿不甚清晰的轮廓。商瞿趴在时玖床前，露给时玖一个刀锋般的侧脸，时玖眷恋地看着他紧闭的鹰眸。

    不过分开月余，商瞿瘦了，脸庞的轮廓比从前更加分明，也更有男人味。他许是连夜赶路而来，没怎么休息过，时玖把脸凑过去，也不管这个姿势有多别扭，只是眷恋地近乎痴迷地贴着商瞿的，嗅他肌肤上尘土和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还有商瞿身上独特的体味，时玖一点也不觉得难闻，心里只剩下无比的安心和爱意。

    他此时已经顾不上是不是梦了，大楚和西齐什么的尽数抛在脑后，只想和商瞿待在一处，天可怜见，他以使命和责任日日压抑自己对商瞿的思念，想念却如藤蔓在黑夜里疯狂滋长，他想他想的已然快发疯了。

    时玖抬眸一遍一遍用目光描绘商瞿硬挺的男儿五官。他只觉得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帅，连额角的疤痕都有种别样俊朗的男子汉味道。

    时玖没忍住，

    凑上去吻了商瞿的额角的疤痕，那是他为他受得苦。

    时玖的唇还未来得及离开商瞿的额头，他手上骤然一紧，商瞿黑亮的瞳仁在暗室里依旧分明，只是眼底暗红的血丝让时玖看得揪心。

    顷刻间天旋地转，商瞿反客为主压了上来，动作势如雷霆，姿势却无比轻柔，他小心地避开时玖身上的伤口，温柔地吻了他的唇。

    一吻结束，时玖下意识想坐直身体，胸膛一阵撕裂的疼痛，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不着寸缕躺在被子里，狰狞的伤口已然被身上缠着的密密麻麻的布带子盖住。

    商瞿忙揽着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以免他碰到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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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情起
    ”太子呢太子都不管他爹“

    “这个说来奇怪，”商瞿的胳膊揽着时玖，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虚虚环抱他，“太子卧病了，且持续高烧昏迷不醒。师父知晓楚皇答应北祝的要求，去信与西齐决裂以换得边陲二城的情况便来信给我，让我挂印辞官来西齐找你。”

    “我刚到这里就被师娘找上去地牢里救你……你就被挂在柱子上，浑身是血，怎么叫也叫不醒，我……”

    “还好我来了……”商瞿把脸埋在时玖的肩膀上，时玖肩上一阵濡湿温暖。他一想到商瞿找到自己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模样时是怎样的痛苦，心里就一阵割裂的疼。

    “阿瞿，阿瞿，我没事……”时玖顾不得尚未愈合的伤口的蛰痛，费力地张开双臂抱着商瞿的脑袋一遍一遍地唤他。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怕雷，尚澹挑在雷雨天把他堵在亭子里不让他出去。那时候商瞿也是这样，一点难过的滋味也不愿意他尝，就把年岁尚小的自己护在身后，压根不管那帮熊孩子的家世出身，撸袖子要揍尚澹他们。

    后来也是因为有人要用棍子打他，商瞿拉着他躲闪不及，只得把他护在怀里，生生让棍子在头上敲出个血口子……商瞿向来是一点苦头都不肯让他吃，半点委屈不肯让他受的，这回看见从小宝贝到大的孩子被人折磨，指不定心里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我没事……”时玖龇牙咧嘴，抓着自责到眼眸猩红的商瞿的手按到自己光裸的肩膀上，他被鞭打的地方集中在胸膛一带，被包扎之后，肩颈半露春光乍现的模样格外诱人。

    商瞿滚烫的手掌贴上时玖微凉的肌肤，两个人俱是心神一震，各自情动。他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有做过亲密的事情。商瞿惦记着时玖的伤，即使下裳已经隆起，依旧克制着自己，替时玖拉上被子，两手规矩地把他圈在怀中。

    时玖眉毛一挑，手指灵活地在商瞿身上煽风点火。

    商瞿呼吸渐沉，最后忍无可忍地抓住时玖在自己身上做乱的手，额上青筋跳动，“你还伤着……”

    “我想……”时玖置若罔闻，藕臂上滑，揽住商瞿的脖颈，昂起头睁着一双葡萄一般清澈水润的眸子看他，目光澄澈发亮，“阿瞿不想吗”

    商瞿的喉结上下滚动，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仰躺着的时玖压在身下，手臂撑在时玖身子两侧，避免压到他的伤口。

    这已是商瞿最后的理智，他眼眸通红，急不可耐地从时玖的眼眸一路吻下来，像狗儿一般**着时玖的唇，又去蹭吻他光滑白皙的脖颈。

    “……唔！轻点！”时玖突然小小地尖叫一声，商瞿吻着吻着，突然咬上他完全暴露在外的脆弱颈项。商瞿充耳不闻，只是一口吻住时玖的唇，把他剩下的言语吞吃进腹中

    。

    “……玖儿下次去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

    “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不靠近也行，远远的看着也行，只要让我跟着就行……”

    “玖儿……玖儿……别再受伤了……”

    “我想把他们都杀了……”

    “……我心里难受。”

    时玖迷迷糊糊直上云端之时，听着商瞿在耳边用情事过后特别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着。他语气里带着的满满的自责和悔恨，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时玖的心房，让他克制不住自己的仍旧迷蒙的眼眸追随商瞿的方向，他伸手去触碰商瞿跳动的胸膛。

    “……好。”时玖在激烈的情事之后，终于抵挡不住困倦，只是陷入沉睡之前，轻声呢喃，“我再也不想同你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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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天陷
    天高云阔，胡茶尔的连绵高山起伏在素净的蓝天白云之下，说不出的美好恬淡。

    “过了胡茶尔古镇，就要进入大楚的地界了……”时玖和商瞿二人共骑追风，驰骋在胡茶尔无边广阔的草原。卸下一肩担子，时玖张开双臂任两袖兜满清风，一身轻松。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这样畅快地同商瞿骑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而日行昼夜，岁岁年年，尽渡不返。

    商瞿“嗯”了一声，抱着时玖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吻了吻他漆黑如缎的发顶。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着，胡茶尔草原上，风吹草低，远远可见牛羊在棉花一样的流云天幕下点头。水泊在草绿的原野上划开一道道倒映蓝天的口子，一时间周围只剩下风声、马蹄声和胸膛里起起伏伏的心跳声。

    时玖睁着一双澄净的眸子发了会儿呆。

    是他太大意了。恩科及第，外放为官，治理雍州成全政绩，赴京述职……是他一路以来都走的太顺了，以至于自我麻痹，一叶障目，满心都是接近真相的欢喜。可是事实证明，一旦东窗事发，他连反抗都如此无力。一直以来，他都被保护的太好了。

    时玖阖眸。大楚现在也不知乱成什么样，太子昏迷，皇帝还犯浑，希望北祝不要做得太过分，等自己回去……估计还要被苏先生骂。

    时玖转念想到父亲也该回京了，忍不住心口一酸，特别想像儿时一样不论发生何事，都有时诵温热的雄躯供他依偎，犯了错误总有爹替他遮风挡雨。记忆像是牵线木偶一般，不过扯动一个线头便牵扯出一幕幕过去的场景上演在眼前。过往历历在目，时玖心里埋着的一粒思念的种子，迫不及待地抽枝发芽，崭新的每一根脉络都在诉情。他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顷刻间飞回新亭，回到父亲身边。

    商瞿一言不发，只揽紧了时玖微微颤动的身躯。

    时玖稍微扭头，看着商瞿刀削斧凿一样的下巴跟紧抿的薄唇，心道他们都说自己心冷，那商瞿……是否也这般想过。

    时玖一点一滴地回想跟商瞿的过往，嘴角压不住地上翘。他直到此时才发觉，商瞿或许不是不知晓他的情绪，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暖他。可能情之所至之人，都会入戏太深，才自以为是地指点江山，说到底不过是仗着爱人的宠爱。

    “等回去以后，我跟你一起挂印，休息一段时日。”时玖说道。经历了西齐凶险的一劫，他也不再对这个连皇帝都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破烂朝廷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如果没有师娘在西齐帮忙，不是他爹得到消息，商瞿来的及时，他们出使而来的一众使臣这会儿坟头都长草了。时玖说心里一点抱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他满心忠楚，现在一时也想不到救

    亡图存那么远，只能回去再从长计议。

    “嗯，我养你。”商瞿道。

    追风有灵性，无需特意御马。时玖眼眸含笑，“……好啊，你养呗。”

    “你说你傻不傻，惯着我这么个少爷这么些年还没惯够成天给你惹麻烦，又不能给你生儿子。你不躲着就罢了，还上赶着往回搂，不怕我赖着你一辈子”时玖逗他。

    “都成亲了，你不让我养一辈子我才怕。”商瞿语气没什么起伏，时玖却从中听出商瞿的一腔真情。

    他从来就是这样，用自己的方式让时玖安心。

    时玖心道，果然他的冷情是因人而异的。对着商瞿，他只恨自己不能爱他更多。他长这么大就这般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就只有他，所幸所爱终是良人。

    晚来风起的时候，二人总算穿过了草原，看见一点水村山郭酒旗风的影子。

    时玖拉着商瞿的袖子寻一间客栈落脚。



第五十三章 啼血
    “镇北军被西调，朝廷里就没人出来说几句话“

    “谁敢啊，”小厮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小的也是听客栈里头南闯北的客人们说的，时诵将军锒铛入狱，镇北军还不任人搓圆揉扁，大学士苏启力荐今上，也被扣进天牢了……这可不是杀鸡儆猴”

    时玖从晓得楚皇动镇北军就知道，他爹的事情不会轻易善了，却不成想，竟然连苏先生都被卷进去了。

    夜间时玖从怀中掏出临走之时师娘给的信件，细细看过之后，松了口气，递给商瞿。

    “师娘这次真的是帮了大忙了。”

    辛三娘的信中写了他们查到的关于何林跟背后西齐达伦勾结屯兵的线索。甚至画出了私兵兵符的形状。这些就足够时玖用了。如果不出意外，刘队长他们也该到新亭了。

    商瞿看过之后，把信件递还给时玖，还是有些疑惑，“用这些只能坐实何林的反叛之心，师父那边……”

    时玖笑道:“你师父那边我自有妙计。“

    商瞿不明白。

    时玖提示他，“可还记得咱们从前学的围魏救赵的故事咱们就想法子让何林的事情搞的皇帝焦头烂额，再分不出心思对付爹。“

    商瞿没回话，只是把时玖一双冰凉的脚抱在怀中暖着。

    时玖手臂撑在身后的床榻上，仰面看着商瞿，任他在自己脚底按揉穴位，感受着足底回暖，他笑了下，“没关系，我们不是说好了这些谋算我来想就够了。”

    “别弄了……”时玖坐直身子，靠近商瞿怀中，商瞿只得放开他双脚，把人颠倒过来抱着。

    “睡吧，明日早起，咱们还要快马加鞭赶回新亭……”

    商瞿顺了顺时玖黑长的发，发质因为接连的赶路不如从前那般如缎顺滑，略显毛躁，“你睡你的，我帮你按摩。”他怕时玖睡到夜半身子凉，寒气入体伤寒。

    时玖哪里不知道这人心思，拉着他一同躺下来盖好被子，”你抱着我睡可暖和了，再说，“时玖小声嘟囔，”我也舍不得呀……“

    商瞿拗不过他，只得顺着他的意思。

    追风一路日夜疾驰，不过数日便到了新亭脚下。

    时玖仰望如从前一般无二的铁灰色高大城墙，眼中晦暗难辨。

    终于要见到爹爹了……时玖深吸一口气。算起来，他与爹爹已经近四年未见面了，平日里不过鱼雁传书，大都是有要紧事相商，少有诉情。

    时玖先行，商瞿随其后，追风不用牵，自是跟着他二人。

    守城的官员不会不认识时玖，也没有拦着人检查，只是……时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竟然从守城的兵士脸上看出一点怜悯。

    他心里莫名的“砰砰”直跳，一阵心慌意乱，手上划伤的口子隐隐作痛，不自觉地去抓商瞿的袖子。

    长街上不似平日繁

    荣，反而显出一派冷凄景象。路上行人往来匆匆，脚下生风。时玖正待拦下人问一句，追风突然甩动后蹄，焦急地在时玖二人身侧不停走动。时玖来不及过多思索，翻身一跃而上追风的背，追风疾驰扬长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沿路响起，一路上人声逐渐多起来，人们都在吱吱喳喳地讨论着什么，时玖一颗心越来越沉，冷汗侵透了脊背的衣裳。他不断催促追风快跑，他不知道原因，却直觉自己要错过一些无比重要的事情……

    诺大的皇城之外，宣武门口的集市前人声鼎沸，新亭的多半人口都聚集在此处。他们交头接耳左顾右盼，大声吵嚷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