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将军共枕眠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逆听尘
他说着忍不住泪眼滂沱,哽咽着再次大喊:“楚军得神人相助,淮水一战大获全胜!”
“苍天有眼,天不亡我大楚啊——”
满屋的人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苏启缓缓闭上一双眼眸,“此天意不忍大楚流亡。”
旋即他又皱眉,“神人是谁”
他话音未落,楚天诚已是满面春光地走进议事堂,朝苏先生喜道:“先生莫急,这人你您认识。先生在这里,还不快进来!”
这一瞬间,苏启仿佛觉出了什么,黯淡的眼眸亮起一道光芒。
议事堂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几步跨进来,没理会在场的任何一位,直挺挺地在苏启脚边跪下叩拜,再抬首时已是泣不成声。
苏启老了,时玖一眼便觉出来先生已近全白的发。也正因为如此,时玖才更加愧疚。父亲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昔日他还曾因为妒忌跟爹谈论过要小儿子的问题,苏启和师娘一辈子聚少离多,这么多年下来,他身边也就自己一位亲传弟子……结果他未能救父,也未能护住师父。
苏启颤巍巍地抬起手,在时玖头上摸了摸。
“还好……”苏启哑然,“还好……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师父就要苦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了……”
时玖将头埋在苏启膝上,泪水一颗一颗滑落,浸透了苏启的下裳。
议事堂人多口杂,苏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一下一下摸着时玖的头发。
待出了议事堂,苏启带着时玖和商瞿去了为他临时开辟出来养病的一间小院子,进了书房,苏启才问:“嗓子怎么回事”
时玖弯唇笑了下。
商瞿替他回道:“郎中说是受了太大刺激,身体产生的应激反应。”
“没出息。”苏启轻斥道。看时玖原本就清瘦的小脸如今更是瘦的不成模样,也不由得心疼。
他轻叹一声,“本是不打算说的,但看你这模样,一次全说了也好。”
苏启从怀中掏出一张不辨成色的纸,是牢房上糊墙的,被人硬扣了下来。
“当日时诵将军蒙冤入狱,老夫三封奏折上谏,被关进时诵将军隔壁的牢房……这是他留给你的。”
时玖一怔,两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终于顾不得尊师守礼,急迫地接过苏启手中那一张已经看不出本色的黑黄斑斑的纸,因为被人揣着奔波,边角皱皱巴巴的,上面不知是用碳棒还是什么土条写了字。时玖乍一展开那纸,眼泪瞬间决
堤。那是他爹的笔迹。
与儿书:
吾儿展信安。
为父无能至此。一身空有力,当日燕台冤案白瑜无果,今以吾力护吾儿安,吾心甚慰。
身世一事,汝自宽心。瑜与吾有子如斯,其心嘉也故未曾怀。
自魏景七年别瑜,如林鸟失群,独闻世间苦,幸得吾儿在侧,每承膝下望,若当日案头演兵与曹敛玦。自以为人间之乐,不过如此。奈何良辰苦短,泠泠然恋耳。
汝坠地之日,吾植槐于庭。后无数日夜,风生槐苑,月上蕉窗,恍然敛玦魂归矣。为父拙笔,吾儿应知山有木兮木有枝,情之所至,所去不远。
恍然吾儿已近及冠之年,父苦思数日,自三闾大夫《楚辞》中得出“玄瑾”二字,私觉甚好,留与吾儿。
不日自去,吾儿莫挂怀。吾之将至亦吾应去之所。黄泉幽处,敛玦孤身待也,吾且往而伴之,岂非乐哉。
人世如此,凡深情不寿,比比皆是。唯愿吾儿与挚爱生如梁间燕,勿复吾辈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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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侍卫
“此役歼敌四万五千八百六十二人,俘虏魏兵一千余人,生擒魏军大将花喇木。”
这一场战役,足够楚人扬眉吐气。可吐气过后,又是不尽悲凉。大楚如今被驱赶龟缩一方,哪里还有扬眉吐气的心情。
商瞿也很高兴,不同于其他人的是,其他人都是为了大败魏军,商瞿是为了时玖的嗓子好了。
“迟早,打回去。”时玖南望银白抿成一线的淮水,语气平淡之中,隐隐有时诵为将的气势。
到了河阳,也算是到了时玖熟悉的地盘,锦州知州成川与他也算有故交,时玖待的倒还算舒坦。知道以苏启为首的臣子有意在锦州建城立邦,时玖便着商瞿在锦州寻一处落脚的房子。楚天诚很不情愿,他想让时玖住州府,被时玖婉拒了。一是时玖还在孝期,不愿意入朝出仕;二是新朝局势尚不明朗,苏先生也没有和他说过打算,时玖不肯妄赌。
这日他用过午膳,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阿兰真居然也在新亭事变时逃出来了。
时玖的目光在阿兰真和她的侍卫之间徘徊,那侍卫眼窝很深,眉宇俊朗,眸色偏浅,很明显不是汉人。时玖联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便主动上前打招呼。
“尊贵的……”时玖突然语穷,实在不知道该称呼阿兰真为何比较好,若说她是宫妃呢,老皇帝毕竟去了,新帝预备登基,若说她是太妃,确实对先皇不大尊重。好在时玖跟阿兰真都不是恪守礼节之人,时玖干脆道:“阿兰真姑娘,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阿兰真本在跟那位侍卫聊着什么,心情还不错,一转身看见时玖,情绪一瞬间就变了。
“你想做什么”阿兰真蹙眉。
时玖奇道:“我貌似没做过什么让你不满的事情吧为何姑娘这般戒备……还是说,”时玖话锋一转,目露探究,“阿兰真姑娘做过什么……不能宣之于众的事情”
“你……”阿兰真果然被时玖几句话撩的跳脚,可她身边那人却不是等闲之辈。
“这位大人,当街调戏女子可是汉人的仪礼之道”那人目光盯紧时玖。
时玖只觉得周身颇寒,感觉很不好。
商瞿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看着那名相貌不俗的侍卫。时玖拉着商瞿一只胳膊,轻轻捏了捏,旋即道:“不过是开个玩笑,这位壮士何必当真还未请教阿兰真姑娘,从哪里找来这么个俊俏又衷心的侍卫”
他态度一会儿一个样,阿兰真也不明白这人拦下自己到底要干嘛,很不耐烦,却被她的侍卫按住了肩膀。火烧半头的阿兰真瞬间熄火了。
时玖已经确定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一定不一般。他瞥过那男人耳朵上戴着的紫色配饰,联想到阿兰真当年挂在腰间的紫色穗子,心道这俩人能不能低调一点,他
们可是宫妃和侍卫通奸啊。
那侍卫突然笑了笑,后退一步朝时玖行了个点额礼,略带调侃地道:“俊俏又衷心的侍卫不就在您身边,我们先行一步了。”
时玖被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怼回来也不见生气,待那二人走远,时玖方才摸摸下巴,那侍卫看模样倒是个练家子,思维也缜密,不过打个照面,就看出了自己跟商瞿之间的关系。
他偏头看向商瞿,发现他也在看那二人离去的方向,不由得搭着商瞿的肩膀问他:”我俊俏又衷心的侍卫,敢问你不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主人身上,在看哪里“
商瞿无奈地轻轻拍了下时玖的额头,凝眸正色道:“那个侍卫的功夫能属上乘。”
“这么厉害光看就看得出来”时玖奇道:“比你如何
第十二章 招贤
“话本子里都说做个逍遥皇帝老儿,我倒觉得,当真身不由己,还不如从前当世子的日子快活。”
时玖请他喝酒,自己饮茶,闻言嗤笑:“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就说的好听,那你现在把那龙椅让出去呗!说到底还是一个权字一个势字,必定有得有失,既想着快活,又想着威严,根本是痴人说梦。”
楚天诚一口酒没咽下去,噎得半死,同席的二人没一个去照顾他,兀自吃茶嚼青菜。
“你真是……”楚天诚苦笑,“如今这时日,也就你还敢这般同我说话了……”
“因为我不求于你。”时玖认真道:“旁人有求于你,或是升官,或是发财,但这些我都不需要。”
“只是同窗一场,送你句警示:顺耳的不一定是忠言,储君需明心亮眼,洞察朝臣之初衷。”
普天之下,除了苏先生,恐怕也只有时玖会作此言论与他,楚天诚不由动容。
“对了,有个事儿问你,”时玖道:“阿兰真怎么逃出来的”
楚天诚一头雾水,时玖瞧见他那副当真不记得的表情,只得提示道:“北祝嫁过来和亲那公主……”
楚天诚“噢”了一声,“她啊,据说是那个侍卫一路保护跟着人流跑出来的,后来发现她的时候已经快到河阳了,总不能不让她跟着,毕竟是先皇后妃。”
“她的那个侍卫……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
那侍卫确实青年才俊,足够惹眼,又是异族人,楚天诚还真打听过,“那侍卫名唤索图里,在你出使之后没多久,这人跟着北祝使臣一起来的,后来不知怎地就留下伺候了。”
“怎么,他有问题”楚天诚皱眉。
“还不确定……”时玖不能确定阿兰真在先皇毁约的事情了扮演了何角儿,但是她与先皇私下有协商肯定是没跑了。
不然就索图里那么个俊朗模样,陪侍一个后妃,先皇的后宫不闹翻天才怪。
只是如今先皇自缢而死,光靠阿兰真他们空口白牙,这事想查清楚也不容易,时玖觉出头疼来。
“喝够没”时玖挟了一筷子酱炒青瓜,几口咽下肚,开始赶人,“喝够了就回去吧,啊,等会儿你的臣子们找到我这来怎么办”
楚天诚停筷,却并未起身,反而道:“你来朝廷帮我吧。如今大楚衰微,我确实需要一个敢做担当,不怕我的臣子辅佐,你……”
时玖垂下眼眸,“不去,我要丁忧的。”
楚天诚知晓时玖同父亲感情一向深厚,如此只能晓之以情,绝不可硬来。
“时将军英灵不远,也会希望你挽狂澜与国难之时的。”
时玖突然就怒了,筷子朝桌上一搁,讥讽道:“所有人都可以评判我父的是非,只有楚家人不行。”
“我父为大楚江山卖命三十余年,
换来的只有不断的猜忌与陷害。如今他含冤身死,居然还有人敢拿我父作筏子这江山是楚家的,楚家人就可以欺人太甚了”
楚天诚没想到他话还没说一半,就触了时玖逆鳞,当即尴尬的不行,桌上酒坛子也极为刺眼,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识时务。
他只得无奈而苍白地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真心希望能有个亦臣亦友的人陪着我。这个人只能是你。别人要么怕我,要么利用我,只有你是真心待我,你不怕我,会真正为了大楚的百姓江山社稷考虑……”楚天诚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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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居所
商瞿在城郊的地方搭建一间木基的两进简陋木屋,棚顶用扎的密实的草盖和黄土铺就,十一月河阳少雨,因此屋内还算干爽,只是天气转凉,火炭供暖到底范围不大,商瞿只怕时玖的身子受不住。
“我没事,”时玖及时制止了商瞿想要买宅子的想法,“咱们现在手里能用的钱不多了,得精细着花……”时玖掰着指头算日子,说来他在雍州还有一小片药园当时托在季老手下,请他帮忙顾着,没想到如今境况那小药园竟然也算得自己的资产了,果真世事无常。
“不用担心钱,”商瞿这几日白天都在一家铁匠铺子里打铁,一日下来也赚得几文大钱,“说好了我养你的,不让你吃苦。”
时玖心里一阵酸涩,说到底还是自己累着他把日子耗在大楚的残破山河里。他劝了好几次,让商瞿不要去铁匠铺子里卖力气了,商瞿倔强着,不论如何也不肯。
“放心吧,饿不着你。”
时玖拉过商瞿掌心茧子遍布的大手,轻轻摩挲他因为打铁被熏黑的指甲缝。
商瞿也瞧见时玖的动作,知晓时玖一向爱干净,便轻轻缩了下手指,想抽身去洗,却被时玖紧紧拉着手不放。
商瞿无奈,想摸摸时玖的头却碍于自己手上的污垢,只是轻轻抬了抬手,虚抱了下时玖,说道:“乖,等我去清理……”
时玖不听他的,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商瞿的手指,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时玖攥紧了他的手,笑道:“那我每天都陪你去。”时玖知道商瞿一旦决定的事情自己是很难劝动的,又不忍心强迫他,反正商瞿一身力气,打铁就打铁把,他高兴就成。时玖安慰自己。反正自己陪着他,人就在自己眼前,也不会受欺负。他已经失去了父亲,不能再失去商瞿了。
时玖乔迁新居的时候,直接在一进房门的大堂支桌扶上时诵的牌位,在牌位下面不进水食,跪了一天一夜。时玖看着那块漆黑的牌位,在心中跟父亲发誓,总有一日要打回新亭,只待亲父魂兮归来之时,带他回家。
这回不说楚天诚,就是傅守礼、林景飞跟高滔他们光临时玖的住所,也不由得皱眉。
“州府也不是没房子给你住,就你这小身子骨,又是从小挑剔到大的,住得了这地方”尚澹皱眉。
“打赌呗,”林景飞懒懒道,“就赌咱们小少爷能在这地方住多久。”
“这地方怎么了,”时玖道,“阳光一照蓬荜生辉的,别人不懂,咱们北上的士人逃难而来还不懂吗,这可比一路上的住处好多了。”
“再者,丧三年,常悲咽,居处变,酒肉绝。至亲英魂不远,我也得吃得下住得下才行。”更何况,这房子是商瞿给他盖得,时玖听说在河阳这边的乡间,男婚女嫁,男方都会亲手造一间屋
子做新房。时玖想到这里,心里就像有暖流滑过,涓流不止。
时玖心意已决,任谁也劝不动。
“对了,”几人围坐在庭间一方小桌上,时玖突然想起一事,问傅守礼:“你女儿怎么样了”
傅守礼脸色黯淡下来,“小丫头没事,就是一路奔波,有些吓着了……”
林景飞扯了扯时玖的袖子,示意他先别问。
时玖也是刚到河阳,尚未来得及问情况,这下看几人脸色都不大好,便有眼色地闭口不谈。一时间,庭院只余时玖启盏斟茶的声音。
 
第十四章 拒绝
楚天诚让一系列的繁缛礼节弄的头疼,再一次怀疑自己接受苏先生的提议是不是个错误。正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外面传候的侍从轻轻扣响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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