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挽唐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王拾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四君
竹林后的灯光来自一栋雕梁画栋的小楼,窗棂繁复华美,从里透出微微泛红的光芒。与寻常红灯笼透出的不同,是一种自带靡靡之气的浅水红,如此的灯光,若照射在白嫩的肌肤上,会是翻了倍的诱惑。
里头传出琴箫之声,都是辗转妩媚的靡靡之音,曲调中带着轻佻戏弄,似一潭清水中一众美人笑闹嬉戏,春色无边。乐声之外,更有笑声喝声叹声惊声,异常热闹。间或有类似起哄的声音,一阵哗然,一阵惊叫。
明夷未带灯笼,更易隐蔽,悄悄绕到小楼的一角,在灯光最暗的窗前从窗缝中往里探望。只觉里头传来一阵异香,明夷差点咳嗽出声,硬生生忍住了。
里头约摸有二十个戴着面具的男子,服饰华丽,身材各异,体态看来多在四五十岁,肚满肠肥。每个面具男身边都陪着一位身着宽松白袍的小郎,白袍内似未着寸缕,优美的身材若隐若现。看到几个面善的,是曾聘用过的下八郎,其他的样貌稍逊,估计是未登上画册的小郎。每位小郎手中举着一只精美的青瓷盘,容量不小,里头堆满了一些银色物件。
明夷使劲儿观看,才看清最近那位小郎手中的物件,原来银色的是雕琢成男根模样的小银锭,着实精巧又怪异。
众人围着的,是一个天然石材造成的水池,池中一片红艳,满眼春光。明夷这才明白这异香何来,竟是水池中上好的西域葡萄酒。二十名白衣少年在其中懒洋洋或倚或立,白色的薄衫,染成浅红,贴着白肉,往下流淌着美酒,真似天堂中的雕塑一般。
明夷看得愣了,池中有画册中上八郎与中八郎,而辛五郎和贾七郎实际上殷妈妈已经将他二人送与拾靥坊,并不在此列,估摸着是另寻了两位凑上。
而最中间在池中凸起的异形石上坐着的,是四位从未见过的小郎。这四位的样貌,如在现代,定称得上男子天团,都有近一米九的身高,骨肉均匀,不可加减,肤润无暇,五官标致。气韵各不相同,有豪迈健壮英气十足者,有眉眼妖媚柔弱无骨者,有俊秀青涩,亦有色气满满。
这四位的样貌,任一人皆可使万人空巷。辛五郎贾七郎纵然貌美,使人望之心悦,但明夷对得久了,也渐渐习惯,无甚感觉。这四位,虽说不出是哪里出挑,但真是极为亮眼,若辛五贾七在此,必然会被遮了锋芒。或者,祸国殃民级别的容颜不分男女。
这四位如雕像般,并不把旁人看在眼中。周围的小郎总还在水中走动下,让溅起的酒珠儿湿透自己,招来看客的关注。酒珠儿偶有溅到中央这四位身上,都是毫不在意,任一丝红艳滑破雪白的袍身,却比那些湿透了的身子更加诱人。神色倨傲,旁若无人,仿佛真是佛前的童子一般,虽命贱,倒有压不倒的气场。
那起哄声,便是每次水滴溅到四位小郎身上,或哪一位稍稍往人群看了一眼,便一片哗然。
明夷对这酒池肉林的景象并没有感到过于惊讶,对于现代人,看多了微博上的段子看多了,多荒唐都不觉着新鲜。但亲眼看着,还是在觉着理所当然之余,忍不住一叹再叹。天下最完美的脸蛋儿,都是给了手段最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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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争龙
殷妈妈手上握着一枚那男根样的银锭子,介绍道:“各位入场时已经花了不少银两换了这银龙柱,龙柱上刻了各位代表的数符。一会儿便以龙柱为筹,轮流向池中的四君子投掷,中意哪个便投哪个。四君子抓住多少龙柱都会记录下来,到时候清点每位君子所得到的龙柱,手中哪一位客人的多便从哪位。”
说罢,水池边缘的四位小郎取了四只精细木盘,分别送到四君子手中。
人群中疑问颇多:“若投掷不中,落入水中如何”
殷妈妈道:“若如此,便是客人与君子无缘,那是天命。”
又有人问:“投不中的龙柱当如何”
殷妈妈回应:“若投不中,盘中的龙柱,除了中标的主人之外,悉数奉还,可换回银两。”
客人虽豪气,也不乏锱铢必较者:“那我落水的龙柱岂不白白给了你”
殷妈妈笑道:“今日所有客人都不会空手而回,上八郎中八郎十六位按所换筹码多少,客人可依次挑选一位伴席,二楼雅间备了上好酒菜,供客人与小郎共叙。”
那挑刺的客人还想说,被旁人训斥了去:“你若舍不得,不竞逐便是,哪那么多废话。”
再提问的客人,势在必得的样子:“我丢完了可否继续兑换”
殷妈妈一指门口处:“随时可换,只要客人们身上带够了金银,立刻给龙柱刻上数符,无论身份高低,不受赊账。”
说罢,便有人往门口去,继续兑换。更多人选择观望,先看看玩法。
殷妈妈一声:“四君子竞逐开始!”
四位将木盘往前一托,依旧面色如水,波澜不兴。
客人中有人先投向了样貌最为出众的竹君,随后,竹君那个木盒中渐渐堆满,他看着客人抛掷的方向,微微挪动,虽旁人看来无甚门道,但明夷觉着这竹君多少有些功夫,得谁的,弃谁的,心如明镜,要接住或接不住,都在控制内。
客人丢了一阵,有人醒悟了,都投竹君胜算太小,便多有流向另外三位君子的,这三位机敏不逊竹君,基本维持着十根龙柱接住七八根的模样,若丢水里太多了,客人毕竟会有微词。
明夷开始瞧得眼花,后来想了个辙。比如盯住兰君,看他眼神所望,是一位穿紫袍的高瘦男子,明夷便也盯着,发现这位男子所抛出的龙柱,一只都没落水,不是男子眼神好,而是兰君刻意为之。
看来殷妈妈早有安排,定要自己看上最肥的鱼得到四君子的所有权,毕竟长期包养的客人,在四君子耳边透露的消息肯定会更多,时间久了,被魅惑着,什么都做得出来。
即使这一招不灵,到时清点之时也无人监督,还不是殷妈妈说是谁就是谁,其他客人得到返还的龙柱不少,便也不会在意。中选的客人哪怕觉得怀疑,自己并未兑换那么多龙柱,也只会觉得殷妈妈看在他们的身份,特意安排,坐高位者,对这种事也是习以为常。
瞧得出,殷妈妈今日的目的便是钓鱼,赚多少钱,已经是其次了。
竞逐过半,池边的小郎一次次将木盒里的龙柱带到厅内四角分别清点,客人们顾着投掷,也顾不上关注清点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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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探坊
与方才酒池中如同无暇玉璧般的四君子想比,换上华裳的四君子是金雕玉琢的金身菩萨,完美到令人自惭形秽,大把拥趸愿意匍匐在他们脚边,祈求一个垂怜的眼神。
戴着面具的客人噤声屏息一霎之后,便是更大的汹涌,催着殷妈妈赶紧公布龙柱清点结果。
殷妈妈眼光扫了一圈,正落在明夷所在的角落,明夷浑身一凛,蹲了下去,她感觉自己面前的墙被殷妈妈的目光灼穿了,落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
不知不觉竟然看了这么久,一会儿客人带着小郎们上楼也不知是不是要从外头走,看来是时候跑路了。总得在殷妈妈赶到会客那间房时装作从容的样子。
至于其后是谁能与竹君共度良宵,她也顾不得了,左右都只能看到一张面具。只是叹息这神祗般的男子,白白便宜了那些老贼。
明夷踉跄着穿过竹林,顾不得其他,只想快速回到原来的位置,尽量掩饰。幸好人都集中在那小楼,路上也未撞到小厮和岑伯,算是顺利。
回到会客的书房,桌上茶点未被动过,应当是没有人来添茶倒水,她心又放下一点。
坐回桌边,将浸泡颜色变深的八宝茶汤喝了一口,也不顾味道,又胡乱吃了两口点心。低头见自己的鞋子被露水打湿,无法处理,只得藏在裙裾之内。见还无人来,干脆单手撑着头,假寐起来。
眼睛虽闭着,明夷的全身都处于紧张状态,时刻关注着外头的声响。终于等到一阵碎碎的脚步,一声爽朗的笑:“明夷这是等乏了”
她睫毛抖动两下,作出初醒的样子,耸了耸肩膀,笑道:“也不知睡了多久让妈妈笑话了。”
“哪里,是我怠慢了才对。今日教坊有重要客人来,我也走不开。行露院那儿的事儿我还没抽出空去看呢,真是还麻烦明夷特意来通报。”殷妈妈走到她面前,眼光扫了一眼她的衣裙,未说什么。
明夷低头看,自己裙子上虽扫干净了竹叶,但被竹叶上的凝露蹭上的水印斑斑驳驳,甚为显眼。可既然殷妈妈不说破,她也假作不知。
“殷妈妈无需特意过去处理了,只不过是个无赖泼皮,已经被打发了。我以为妈妈没得到消息,才来跑一趟,岑伯说您已经知道了,我觉着来了不见一面不太礼貌。”明夷站起了身,“既然妈妈这儿有重要事,我也见着了人,就不再叨扰了。”
殷妈妈手伸过来,直接压在她手背上:“何必着急,既然来了,就到我那儿坐会儿。也带你看一下教坊的夜景。这么晚你一人回去也不安全,我替你安排间舒适的房间。”
明夷看她一眼,殷妈妈脸上一切如常,这安排正中她下怀,便笑道:“那就厚着脸皮烦妈妈一夜了。”
殷妈妈从墙上摘了一只宫灯下来,走在前头,穿过曲径通幽的庭院:“长安虽繁荣,许多客人却都向往江南的雅致,因此我这园子里,移植了不少南方花草,添了水景,要灵气许多。”
明夷点头称是:“果然是与一般的庭院气韵不同,格外秀美。”
眼前就是那片竹林,明夷心里微颤。难不成殷妈妈如此坦荡,要带她参观自己最核心的酒池小楼殷妈妈在竹林前站定,回过神来,眼神里似有若无,看得她心里毛毛的。殷妈妈开口
第一百八十二章 衣钵
再上三楼,都是一间间雅致的卧房。明夷猜道:“想来是小郎们的卧房了”
殷妈妈点头:“上八郎一人一间,中八郎二人一间,下八郎四人一间,衣食供给都有差别。而其他不入格的小厮和训练中的小郎们,都住在教坊后面的从楼中,不能入内。”
明夷估算了下,这一圈不过十六间房。怎样都容不下那四君子。想来,这四个宝贝是另有藏宝之处。
殷妈妈打开一间房:“留了两间客房,一间我偶尔来住,另一间以备不时之需,比如今日明夷你自可住下,这是与上八郎同等规格的卧房。”
岑伯将四角的烛台都点亮,明夷入内观瞧,不仅咋舌。竹君教坊果真是财大气粗,这卧房比洪奕的大了三倍,中间一张四柱大床,铺设的是上等蜀锦床褥背面。窗边立着偌大古董花瓶和红木花架,架子上是形制各异的盆景花栽,应有专人打理,都长势极好。
四角的烛台也是银质的精致物件,造型花鸟栩栩如生。书桌书架应有尽有,座塌、棋台、琴桌,无不华美。谁人也不会想到这是竹君教坊被人巷议的货腰男子所居住,说是富家公子官府千金的住处,完全不会令人怀疑。
“殷妈妈对小郎们真是照顾有加。”明夷这句确是由衷赞叹,恐怕再熬几年她也不舍得为自己布置一间这样处处撒着金银般的屋子。
“若我的小郎每日不是吃最好的,住最好的,他们必然会为了客人的百两千两便不惜铤而走险。那我岂不是老做着亏本生意只有让他们眼界高了,胃口刁了,才有那种出自内心的高傲和自矜,引得起客人的兴趣。”殷妈妈说得十分浅显明白,真像是愿意对明夷推心置腹。
明夷浑身像是被泼了冷水,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想得太简单,即使她有了一栋承未阁,她哪来如此的资产来供养服侍那些贵妇的小郎哪来金山银山来堆砌出这样的雅间
何况,这是晚唐。男子手中纵有万贯家产,家眷即使出手阔绰,哪及得上主家的财富,收成能有一成便已是极乐观的估算。竹君教坊不计成本的经营方式,必然是有赖于背后势力强大的靠山,自己的后台,恐怕远远不够。
她身上没了力气,坐倒在四柱大床上。手触及的蜀锦面下,是轻薄软透的蚕丝被褥,如堕云中。
殷妈妈让岑伯退下,闭上门,坐到明夷对面,静静看着她有些仓惶的模样,仍带着浅浅的微笑。
明夷打起精神,仍未放弃向殷妈妈取经:“这许多年,难道未有小郎被客人骗走的吗”
殷妈妈微微皱眉:“曾有过一个,对方不仅抛了大量金银引诱,最紧要是让小郎以为自己得到了他真心以待,会一世善待。那位小郎给教坊留了一笔赎身银,便一走了之。教坊并无赎身一说,但一来银两丰厚二来客人身份尊贵,我们也不好追究,只得不了了之。”
“这怎生好这种事情有一必有二,其他小郎效仿岂不坏了大事”明夷设身处地,自己遇到这种事也会束手无策。
“有这么一个例子未必是坏事。”殷妈妈眼神看着床脚,似并未聚焦,这种眼神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弑后
殷妈妈未料到明夷会直接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有些猝不及防,怔了会儿,也不否认:“为何你会如此说”
明夷自然不能说她在看到丰四海画像时才觉得不对,略加思索,半真半假:“虽然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但思索良久,觉得阿爷与殷妈妈口中那个人相差甚远。以妈妈的人才,绝不会为阿爷心动罢了。并无什么理由,只是女子的直觉吧。”
殷妈妈哈哈笑道:“女子的直觉向来都是最厉害的缘由。我心仪的男子确实与你阿爷截然不同,我与你阿爷无甚瓜葛,虽知晓他是拾靥坊的主人,偶尔也带客人来行露院应酬,但只见过几次,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明夷继续问道:“因此我一直不明白,殷妈妈对我的事非常上心,处处相帮。若不是因为阿爷的缘故,又是为何明夷不会托大到认为自己能获得如此青睐。”
殷妈妈沉吟片刻:“明夷是聪明人,否则我也不会提出让你帮我接替教坊的事。我一开始与明夷各种方便,确实是因为你阿爷的缘故。拾靥坊出事之后,我上头人让我接近你打听消息。他认为你阿爷的死与他对家有关,怀疑你阿爷是对家的人,做了件机密的大事,被灭了口。”
明夷大惊失色:“那次走水不是意外”
殷妈妈点头:“极大可能是人为,只可惜我上头人曾派人去现场查验过,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明夷心有点乱,脑子里也整理不出头绪。一场阴谋,火灾,灭口,丰四海的背景,时之初的身份,殷妈妈的靠山,伍谦平后面的崔氏家族和三大帮。千头万绪,整理不出一个线头,能将这些联系起来。
“那件机密的大事,想来非同小可,可否告知是什么事”她想找出点头绪,便从殷妈妈言辞中寻一个切入点。
殷妈妈咬了咬牙:“兹事体大,但既然我想邀你进来,也不好相瞒。你听过便好,勿再深入。我与你相识多年,最近更有意多番接触,确认你应当并不知道你阿爷背后的身份,才敢与你。许多事,可能你也是第一次知晓,千万要沉住气。”
明夷听这一番铺陈,怕是后面要抛出重磅炸弹,深深吸了口气:“无事,我受得了。”
“其一,你阿爷恐怕是丽竞门的人。”殷妈妈边说,边盯着明夷的脸。
明夷表现出的惊讶与迷茫看似真切:“丽竞门是什么一个帮派吗”
她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这个名字她记得,伍谦平曾经说过。只不过他怀疑殷妈妈的后台是丽竞门,如此看来,这个方向恐怕不对。
殷妈妈解释道:“丽竞门是皇上亲手训练选拔出的间者死士,极其神秘,见过他们的人从未有活口。执行的都是极为机密的任务,大多用来暗中监视各位朝中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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