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的礼物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小莴
另外,还因为白璟身上有个异常突出、又恰好是母亲最缺乏的特点——执着坚守着自己的立场。白璟时常觉得,母亲到后来几乎成了习惯的对她的从不主动妨碍——无论白璟坚持的是什么,像这样的不会牵连到母亲自身的“支持”方式,似乎更深处的动机:是为了补偿母亲自己,补偿她没能坚守的那个真实的自己。
白璟觉得,是这些共同促成了母亲如今的“无所谓”,无所谓到都能无视周围人议论的关于白璟的一切。——婚事,不过是其中之一。
同样是不干涉的态度,但深究原因,与母亲不同,白璟的父亲则是不敢对白璟提及任何与“结婚”有关的事。他甚至都不能长时间与白璟单独相处。
白璟离开家乡两年后、第一次回来时,父亲每次见到她,总会迅速移开视线、避免与她对视。总是匆匆从她身边经过,快速走开,尽量避免与她长时间的单独相处。他们之间,总有种奇怪的气场,让白璟觉得:父亲似乎有些“怕”她,总不敢直面她。面对她时,已经彻底没了过去对她的那种趾高气扬。
白璟不禁在想:难道说,有的人,一旦他赖以显示自己权威的手段不再奏效了,他就会转而逃避面对那个让他感到挫败的人
至少,除此之外,白璟还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能让父亲每次看到她时总想逃跑就算不得不开口跟她说话,他也总是说得很小声,还总是低着视线,避开与她的对视。
这样的父亲,别说敢对越发独来独往的白璟的婚事指手画脚了,就是连最平常的直视着她、与她平常的说话,也是很难做到了。
白璟不知道在她离开的那两年里,父亲的心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总不会是她高中三年——尤其是高三那年对父亲的彻底无视对他造成的影响,竟然是直到她离开家都两年了,才终于显现出效果来吧
关于白璟的婚事,白璟最后一次听人叨叨,是她上次回来时(五年前的那次),在一次和外婆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外婆提起的。
当时,白璟的第一反应是:想到了母亲,想到了母亲当年就是因为外婆要她嫁给父亲、母亲才嫁的,那之后,才有了白璟从有记忆起到如今却仍还没有彻底结束的令她痛苦万分的人生的开始……
白璟无法理解:为什么都有母亲这样的事实摆在眼前了,外婆还能那么坦然地开口要她考虑结婚的事
33. “天平”的倾斜
时隔五年多后,白璟重新恢复了过去(从白璟大二第一次回乡后开始的)但凡在老家时就会有的习惯:一日三餐都去外婆那儿解决。
看着身旁正在洗漱的母亲,白璟心里又开始了她之前在回来的这一路上始终都在纠结的心事:到底该如何告诉母亲她回来的真实目的还是说,她根本就不该告诉母亲真相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呢还是说,还是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比较好还是说,不管什么时机,都不会是“合适”的时机那,到底要不要干脆就现在告诉她
白璟纠结不已,各种想法“吵”得她头都疼了。
“发什么呆呢,走啦。”
白璟被母亲唤醒,这才回神过来,赶紧跟上了母亲,和她一起去外婆家吃饭。
在白璟上大学之前,外婆总是对白璟不冷不热的,对孙子孙女总是明显比对白璟这个外孙女要好。
过去,白璟只是觉得不公平、不甘心,只觉得对她而言,外婆就是比奶奶亲,她过去每次离家出走了,只会去外婆家赖着,但却一次也没疑惑过:为什么她就会觉得外婆比奶奶亲如果这里的人普遍都认为“孙子”是“自己人”、“外孙”是“外人”的话,那她为什么就是不觉得自己的奶奶才是“自己人”,反而本能的更想亲近、依恋着她的外婆呢——哪怕她自己也知道:外婆始终把她这个外孙女当“外人”。
这个问题,白璟从未想过,连念头都不曾起过,只是一味的不甘心,但却奇怪的从不会为了这样的不公而想去报复外婆什么,反而总是想尽办法的想让外婆能接纳她。
这样的白璟,与当她面对她父亲那边的亲人(包括父亲)时的那种斤斤计较的态度,反差实在太大。——对自己这样两极化的区别态度,白璟自己清楚,却又从没觉得有值得她去稍微反思一下这其中缘由的必要。
她只是一如既往的跟着心意走:她就是喜欢跟外婆待在一起。哪怕外婆一次次的赶她回去,她也还是会一次次的自己跑来赖在外婆身边;她就是觉得和父亲那边的人相处别扭,就总是能避就避的远离他们,哪怕是在家里不得不频繁见到的父亲,她也是尽量对他视而不见。
这样的区别对待,白璟越长大,就表现得越明显。
白璟和外婆的关系开始有了明显变化,是从白璟上大学开始的。
白璟至今都记得那关键的转折契机:是她看到了她的一个大学室友给自己的奶奶打电话,白璟便也学着给她的外婆和奶奶分别打去了电话。
当时,白璟并不知道,不管是母亲那边的、还是父亲那边的——这两边的她那一辈的晚辈中,只有她,是给两边的老人都特地打去了纯粹只是问候的电话。
白璟至今都记得第一次给两位老人打去电话时,她们各自不同的反馈态度:
外婆:“你干嘛给我打电话”
白璟:“我想你啦,就给你打个电话,不行吗”
外婆沉默了片刻,语气便温和了许多。回道:“哦,那你现在在那边过得怎样学校还适应吗”
之后两人就随便瞎聊了些不痛不痒的琐碎小事,大约持续了两分钟左右,白璟就挂了电话。但临了,外婆却是主动说了,叫白璟以后要再给她打电话……
但奶奶那边,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反应:
奶奶:“你怎么突然打来了”
白璟:“我想你啦,就给你打个电话。怎么,不行吗”
奶奶:“没事打什么打。”
白璟:“哦……那,有没有人去看你啊”
34. 阴暗面
对白璟而言,她父亲那边的人对她毫无权威束缚,母亲这边的,也就只有母亲能对白璟稍微有点影响力,其他人则根本没有能影响到白璟的那份权威。
那些姨妈舅舅们,又都会在意外婆的意思,而外婆又因为在意白璟的喜怒对她自己的影响,便也从不会在白璟的面前以“长辈”的姿态与她相处,反而更乐于以类似“姐妹”的感觉与白璟相处,这便让这些姨妈舅舅们更不会轻易自讨没趣的在白璟面前以“长辈”自居。
白璟这一辈的孩子会被影响、束缚的那些权威,在白璟这儿,基本都会失效。长辈们在她的面前,基本和陌生人没有分别。这让白璟无论是在长辈的眼里、还是在同辈的眼里,都是家族中的一个异类。
哪怕她什么都没做,她也仍旧会被他们指指点点。不敢或不便对她当面说的,他们就在背后议论。但最终,也还是会通过白璟的母亲再传到白璟的耳朵里,让她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白璟只是觉得好笑:一个个自命清高的,但最终不还是希望能让她知道他们的想法嘛——哪怕要绕这么大一圈的。
对于这些议论,外婆不管听到多少,都从不主动对白璟提及。外婆不想惹白璟生气、然后迁怒到她自己身上;母亲则是别人跟她说了什么,她就直接打电话来,像倒垃圾一样的通通倒给白璟,然后她自己就能一身轻的继续过她一如既往的生活。
用母亲的话说,“我就说我不管,反正说了你也不听,我就懒得管了。”
既然懒得管了,那干嘛还要一次次的告诉白璟知道他们又说了些什么——白璟觉得,母亲虽然知道自己管不了她,但也还是要把她当成是“垃圾桶”,把那些是母亲在意的却又无法由她掌控的东西,全都倒给白璟。不管能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至少这样做了,能让母亲的心里被清空,她自己能因此而得以舒坦。对母亲而言,能这样就够了。
过去,就因为母亲时不时的会突然给她来这么一下,一股脑的把那些流言蜚语全都倒给她,——因为总被这样对待,白璟就总会纠结着:对母亲,她究竟是恨更多些,还是愧疚更多些
但不管怎样,她在经济独立之前,她欠下的父母养她那么多年、还有母亲供她上完大学所耗费的这些物债——确实是事实,她不想否认。所以,就算不想一次次的忍受成为母亲的“垃圾桶”,白璟也不能允许自己反抗。谁让她还欠着“债”呢就当是在还清“债务”之前,必须背负的“利息”吧。
如今,当白璟开始能跳出自己的身份、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那整个家族关系圈”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白璟才开始发觉:那不过是“里面”的每个人,因为他们各自的立场和各自在意的利益不同,而必然会做出的各自不同的反应而已。
若是站在他们各自的视角去看,那他们过去对她的那些“坏”,或许不是冲着她来的,而只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为了维持他们自己心中的那套能肯定自己的存在价值的“价值秩序”的稳定。而她,不过是恰好出现在了原本“秩序井然”的道路中间,挡了他们的道。
不管有意无意,换了她是他们,恐怕她也会做出类似他们那样的行为——只为让自己心
35. 认识自己
白璟讨厌的那些人,就算坏,比起白璟的“坏”来,那也还是“明”着坏。他们就算会不择手段,但他们耍的那些心眼,也都是白璟能一眼看穿的,且后果往往也只会持续很短的一段时间——通常不过一月,就会在事实上败露出他们的不义企图。只不过,他们的不义企图多半也只是想占点物质上的小便宜,又或者只是出于嫉妒而想要小小的报复一下。
这样的后果,在家族整体看来,都只是些无需斤斤计较的“家务琐事”。所以,就算做了这些小恶的人的心机败露,家族的长辈们也多半不会刻意去追责,得利的就得利了,受害的也只能是“大度点”的让这事过去了。
这样的“大度”,白璟仅因为自己“老大”的出身,从小到大可没少被耳提面命的这般要求着。
不过,就算是这样,亲人之间也不会真的做得太过分,在白璟能够离开家乡后,其实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及时止损、远离了那些加害者——尤其是她的亲妹妹,白钰。
哪怕是像白钰那样的“借刀伤人”——主要是借父亲的“刀”,但她能对白璟造成的伤害,也还是有限的;且,白钰要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会彻底失去白璟这个姐姐。——在白璟心里,她早就不把白钰当妹妹了,她只承认与她的血缘关系。但在感情上,白璟早已决定,永远都不会再给她机会。这是她能做的任何人都无法勉强的、她对白钰的最重惩罚。是白璟要白钰付出的代价。
只是,连白璟自己都没想到,她的报复其实远不止于此。
她坏起来,是阴着坏,是会隐藏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坏。她对他们的报复,是无知无觉的,只有过了足够长的时间——至少要以“十年”的尺度去看,她报复的后果才会慢慢显现出来,且还是越往后、就会越明显的显现出对他们的精神折磨。
就拿白璟最惯用的冷暴力来说:
若是能彻底断交的关系,那当白璟被对方第一次用不义的手段伤害后,白璟就会彻底与之断交,永远都不会给对方第二次机会;
而不能彻底断交的关系,白璟就会使用冷暴力,会始终无视对方,也决不再给对方任何能重新拉近彼此关系的机会,始终只维持着最纯粹的物质利益关系,只谈利益、不谈感情,始终刻意与对方僵持着。
可以说,除非对方是真的不在乎白璟对自己的看法,否则,白璟这样的惩罚方式,绝对会对对方造成会随着时间的持续而程度加剧的精神折磨。
最后,在物质上,白璟是宁愿对方始终欠着自己的,也决不亏欠对方分毫,也从不给对方任何偿还的机会。
白璟的报复,更多的是对对方精神的折磨。一旦报复起来,便是无声无息,却又会令对方在终于觉察到时,已是永远都无法夺走白璟在这样的战场上的绝对优势了。
可以说,只要对方自己首先放弃了在这段关系上原本可以拥有的平等地位,只要对方想要为了贪图一时的小利就不惜用不义的手段伤害白璟的话,那么对方今后的一生,都无法再从白璟那儿获得平等的对待了。
白璟不会要求对方偿还什么物质损失,而是会用绝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挽回的机会——无论是情感上的,还是物质上的——这样的方式,来致使对方永远、永远的在她的面前,始终无法问心无愧。——除非,对方能在“扭曲”的价值观塑造的精神世界里,始终怡然自得。若是这样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这就是白璟最惯用、却又直到最近才真正被她自己意识到的报复手段。
而这样的报复,真正折磨的,是对方的精神。这样的折磨,持续的时间越长,就越会致使对方哪怕只是为了获得内心的安宁,也不得不最终做出选择:
要么,就继续更进一步的扭曲事实来美化“自我”,解释这样的自己为什么是合理的、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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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陈年旧事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
“不走就好。还是在这里找份工作,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
“我想先休息一俩月。工作的事,以后再说吧。放心吧,我不愁没工作。只要休息够了,什么时候想工作了,就找我朋友帮忙,他们会帮我介绍合适的工作的。只不过,我的那些朋友都在外面其他的大城市里,所以,如果要工作,我还是要走的……”
“那你不还是要走嘛!那刚才还说不走了……”
“我是说,我想休息的这俩月时间里我不走,至于之后……”白璟没再说下去,只是笑笑。她知道她这样的表示,会让外婆以为她两月后还是要回大城市工作的。
虽然,白璟说的也不是假的,与她的事业有所关联的朋友们的确都在大城市,如果她真要工作,也确实可以找这类朋友帮忙——反正,工作上的朋友,最大的价值就是人脉上的互惠互利,而他们也确实还欠着她不少的人情。——只不过,这一切就算都是真的,却也不等同于是两月后就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不管你了,只要你自己有打算就行。如果实在找不到工作,就回来。阿婆可以让姨妈给你介绍份工作。”
“不用了。”白璟立刻阻止道,“我自己能行。不需要找姨妈他们。再说了,就算我要留在这儿,我自己也能找到工作。我在这儿还有两个老同学,如果真要帮忙,找她们就行,根本不需要找姨妈帮我托关系。”
“你自己有打算就行,不用姨妈帮忙就算了。”
饭快吃完的时候,白璟又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一会儿打算去看看奶奶。”
这是特地跟外婆打的招呼。
白璟知道,外婆虽然现在是最疼她的,但心里其实还是没觉得她这个“外孙女”和她的“孙子”“孙女”们没有分别,心里还是把她当外人。对她好,只是因为白璟这一辈的孩子中,只她对外婆最上心——持续了二十多年的每周一个电话,只有她是这样做的,并且至今仍然持续着。
外婆如今已年近八十。到了她这个年纪,真正想要的,无非就是有人能记挂着她,有人能在意她的存在。哪怕只是一周一次的电话,也比她的儿女们一年只来看她一次,然后一次送来很多的补品——这样的做法,要更让她觉得温暖。
比起那些价格不菲的补品,外婆更想要等来白璟每周一次的电话。听她在电话里跟自己不断重复着和上周同样的话题:今天那边天气怎样睡觉有没有盖好被子洗碗有没有记得戴手套,保护好皮肤有没有多喝温水今天吃了什么去菜市场买了什么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盐有没有少放晚上睡觉前有没有刷牙
外婆从来都是百听不厌。每次通电话,白璟都觉得自己和外婆的位置调过来了:白璟成了“大人”,外婆则成了什么都要让她提醒念叨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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