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尼罗
“大哥定的。”他抬头对着陆健儿,茫茫然的笑了一下:“大哥喜欢。”
随即他换了话题:“哎,你是不是也长住在北京了”
陆健儿一点头:“是的,我现在是跟着家父做事。”
金玉郎刚想问他所做的都是何事,然而及时管住了嘴——现在不是问这话的时候,问得太急,只怕会显得自己庸俗,专关心老朋友的功名利禄。
陆健儿这时又问:“伯父在的时候,你们都是在京津两地各住各的,怎么如今反倒凑成了一家是因为经济的原因还是你大哥又对你讲起兄弟感情了”
“我不知道。”金玉郎答得不假思索:“大哥让我搬回北京家里住,我就搬了。但是和经济没关系,爸爸在遗嘱上给我留了好多钱。”说着他笑了:“我现在可能比大哥还阔呢,大哥继承的那些实业,这个工厂那个工厂的,说是不但不赚钱,有的还要往里赔钱。反正我们家是一代不如一代,大哥的本事不如爸爸,我更别提,是个废物。”
陆健儿登时就听出了金家大哥有问题——穷大哥把在遗嘱上占了便宜的异母弟弟召回家里,无所图才叫怪了。
金玉郎伸手拽了他一把:“别站着啊,你坐。晚上你有没有空你一定要有空。今晚我请客,庆祝我们久别重逢。就定仙宫饭店吧,那里清静些。”
陆健儿刚要同意,然而金玉郎又变了主意:“不对,应该是你请我。你回了国不告诉我,当初我白和你好了,你欠了我一份情。”
陆健儿最不缺少的就是钱,最不怕的就是请客,向着金玉郎一点头,他答道:“没问题。下午我还有事要办,晚上六点钟,我派汽车过来接你。”
金玉郎站了起来:“不用你接。你有事就去忙你的,反正这回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们又都是住在北京,将来见面日子多着呢。”
他拍了拍陆健儿的肩膀,陪着他往门口走。及至把这陆少爷恭送走了,他灵机一动,也出了报馆大门。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金玉郎和陆健儿在仙宫饭店的雅座里又见了面。这回金玉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陆健儿的消息了——陆健儿已经和他不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原来这陆健儿现在出行是要带护兵的,而他下午所见到的陆健儿,还算是轻车简从、微服出行。金玉郎不信这块榆木疙瘩能凭着他自身的本领,获得这般身份和地位,就算他是老树成精也没用,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父亲又升官了。
他立刻就想重拾自己和陆健儿的友谊,可转念一想,又意识到陆健儿现在肯定不缺朋友。物以稀为贵,朋友也是如此,自己如今在陆健儿眼中,大概算不得什么可贵的人物,所以这事还急不得,一旦露出了趋炎附势的丑态,岂不是更要掉价
心里噼里啪啦的拨了一通算盘,最后这金玉郎进入雅座,对待陆健儿是半句客气话都没说,只笑眯眯的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一瓶洋酒,然后将酒瓶郑重的送到了陆健儿面前。
陆健儿接过酒瓶,去看上面的标签,看过之后笑了:“三十年的白兰地,很好。”
金玉郎这才走去角落,将大衣帽子脱下来挂上了衣帽架:“下午买的。这里的菜不错,但是一直没有好酒。”然后他转身走到陆健儿旁边,坐了下来:“可惜我只能喝一点点。”
陆健儿问道:“你当年不是海量吗我第一次醉酒,还是在你家里呢。”他做了个冥想的姿态:“记得那是夏天,到你家里本来是想喝冰镇果子露,但是没找到果子露,你就拿来了一瓶葡萄酒,是吧
 
第40章 赌局
段氏兄妹是天生的赌徒,他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段人龙更狠一点,而段人凤更“灵”一点。在得知了金玉郎那要攀高枝的企图之后,她让整桩事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眼前有电光一闪:主意出来了。
于是她立刻将金玉郎撵下了汽车。
避开了金玉郎的耳目,她向哥哥讲述了自己的计划。段人龙仔细听了,没挑出毛病,也没斟酌过后果,直接就表示了同意——他们兄妹在大部分的人生里,都是靠着直觉和运气生存,是他们的人生方向,而他们的理智和他们的灵感一样,永远短暂得如电亦如露,说不准什么时候一闪而过,救他们一命。
金玉郎是他们柔弱的挚友,是他们愚妄的弟弟,当初没有他们相救他早死了,如今没有他们相助,他也一样不会有好下场。他的妻子要背叛他,他的兄长要谋杀他,他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想要寻找靠山与救兵,但是除了他们兄妹之外,世间又有谁能以真心待他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么的像个小玩物。幸亏有他老子给他留下了百万遗产,金钱为他增添了身份与声势,否则他还有什么是真属于他自己的以他那点心术,他连做小白脸混饭吃,怕是都难。
段人凤一度怀疑金玉郎是深藏不露的厉害人物,后来这怀疑日渐消散,她越是观察他,越感觉他还是傻。这样的傻小子让她没法高看他,也让她没法扔了他不管。
一切都在按照段人凤的计划进行——或者说,是基本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唯一的变数是运气,对着连毅,他们兄妹不敢耍花招,全是凭着经验和感觉下注。连毅做为一名资深赌徒,眼睛太毒了,一旦发现他们出老千,很有可能会当场拔枪毙了他们。
段氏兄妹向来赌运亨通,然而连毅的运气也相当不赖。筹码在赌桌上堆成了山,倒过来又倒过去,如此直到了将近午夜的时候,连毅才终于如了段人凤的愿,红了眼睛了。
他面前只余下了几枚筹码,头发原本是一丝不苟梳过去的,如今乱了几绺,一张原本保养良好的白脸,如今也变成了红里透出苍青。双方赌到了这般时候,已经到了不肯吃也不肯喝的境地。小翠芳早就预备好了宵夜,可是连着鼓了几次勇气,还是没敢出声劝他们歇歇再战。观众们也是全哑然——如果输家是段氏兄妹,那他们会出言劝他们赶紧收手,二人都是无根无基的青年,他们敢劝。可现在输家是连毅,连毅是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兼不偿命,谁知道他现在输得还能不能听懂人话谁敢劝他
方才和连毅对阵的人是段人龙,这时他故意探头看了看对面散落的那几枚筹码,然后笑了,把自己面前的筹码山向前一推。连毅刚叼上了一支香烟,这时扭头让小翠芳给自己点了火,然后深吸了一口,喷云吐雾的转向了段人龙,对着筹码山一抬下巴:“这是什么意思”
段人龙笑道:“之前的账全不算。咱们现在把它分了,一人一半,重新再来它一场。”
连毅在缭绕烟雾之中,向着段人龙一笑:“桌上的筹码值五十万,你说不算就不算了”
段人龙和妹妹对视了一眼,随即转向连毅:“不算了。今天玩得痛快,在赌场上,锋老算是我们的一个知音。万两黄金容易得,知音一个也难求,所以今晚钱是小事,玩是大事。”
连毅回头向着后方暗处做了个手势,那暗处先前一直坐着个年轻军官,这时见了他的手势,便站起来迈步向外走去。连毅目送了那军官出门,然后重新转向了段人龙。把手里的小半截香烟摁熄在了烟灰缸里,他微微的向前探了身:“如果我是赢家,我可不会跟你算了。”
段人凤这时忽然开了口:“我们也不是对谁都这么大方。我们当您是知音,知音难求,比钱贵重。”
连毅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支香烟,同时用目光扫射了前方二人:“你们两个,谁说了算”
段人龙端起手边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然后答道:“我们两个一条心,谁说了都算。”
连毅的目光力道十足,同时又仿佛带有黏性,舌头一样的横舔过段人龙,盯住了段人凤。段人凤的手指也夹了香烟,香烟雪白纤细,手指也是雪白纤细,她差一点就是个风流荏弱的清秀佳人,然而不知道是人生中哪一步出了岔子,让她和佳人拉开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迎着连毅的目光,她一口一口的吸烟,怕连毅的人太多了,但是她不怕,因为她是人生如梦,不把活当真,也不把死当真。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小翠芳这时审时度势,嘤嘤的说了话,还是想让他们歇一歇,把夜宵吃了。兴许肚子里一有了热食儿,这三个人就会恢复理智、及早结束这一夜的赌局。然而他那话刚开了个头,连毅忽然问段人凤:“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段人凤答道:“我爹是个赌徒,后来死了。”
连毅点了点头,又问:“你多大了”
“二十一。”
连毅略一心算,随即说道:“可惜我儿子命短,要不然,我们可以结个亲家。”
段人凤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小翠芳贼心不死,见这牌桌上又静下来了,连忙再次开了口:“师长——”
结果他那一厨房的夜宵还是没能推销出去
第41章 迟了一步
论官职,连毅是个师长,而这北京城里,在此时此刻,就有好多位师长;但论力量,他无所畏惧,甚至那位伟大的、说不得碰不得的霍督理,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因为他真的有兵有枪,他部下的小兵们也真听他的话,他部下的军官们也真懂军事与战术。
所以要不是现在他输得发了昏,要不是段人龙本人看着也非俗类,要不是对面那一座筹码山足够诱人,那他绝不会依从段人凤。让小翠芳去拧了把热毛巾,他相当用力的擦了把脸,擦到一半时,他从毛巾后头露出眼睛,饶有兴味的望向了前方那一对兄妹。这对兄妹来历不明,好像是从天而降的,忽然就出现在了这北京城里,唯有一点,外人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应该确实是真兄妹,他们分享了同一款的相貌,然而又还能男女分明,段人凤打扮得这么像小子,但连毅依然一眼就看出了她本应是个小美人——如果她愿意脱下一身男装的话,那么她下一秒就可以恢复她小美人的本色。
可惜她显然是不愿意。
与此同时,段人龙和段人凤交换了座位。兄妹二人今天对连毅,打的是车轮战,先是段人凤上场,然后是段人龙,段人龙赌了几个小时,方才忽然感觉头晕眼花,所以不甚甘心的把位子还给了妹妹。不甚甘心倒不是为了什么特别的缘故,纯粹只是因为这最后一局赌注太大、分外的刺激有趣。
这最后一局,段人凤输了。
他们兄妹似有神佛护体,从来没在赌场上栽过大跟头,这一场失败,是他们的生平头一遭。
没有任何预兆,连毅坐庄发牌,段人龙紧盯了他的手,确定了他没有耍花招,骰子是他们一直使用的旧骰子,其中也绝不会有什么机关;唯有他们兄妹忽然堕落成了凡人,失去了从他们父亲那里传下来的好运气。
胜负分明了的那一刻,整间屋子安静下来,段人凤瞪着桌上的骨牌,微微的张了嘴,一声也发不出来,段人龙则是坐在一旁,陪着她发呆。唯有连毅兴奋的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茶碗蹦了下去、摔了个粉碎。这一拍一摔让段人凤先回了神,抬头望向连毅,她像是有点虚弱,一张脸完全没了血气,褪成了银白颜色。
“好。”她轻声开了口,向着连毅点了点头:“好,锋老确实厉害,我们愿赌服输。”
段人龙比她更快的恢复了常态,抬手一指面前那座筹码山,他说道:“这里头,一半是我们从锋老那儿赢来的,一半是我们自己的。谁来帮忙算算账,算好了我开支票。”
连毅从小翠芳手里接过一支香烟,对着前方二人笑眯眯:“后不后悔”
段人龙也笑了:“锋老看我们像不像后悔”
“看着倒是不像。”
段人龙活动了脖子和肩膀:“今天对您说句老实话吧,我们兄妹两个,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完了算,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要不然,凭着我俩这个无法无天的作为,早就活活后悔死了,哪还能有今天的这场乐子”
连毅向后一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声音都跟着变得懒洋洋:“你这个乐子,少说得值五十万。”
段人龙摇摇头:“没关系,及时行乐最要紧,反正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有这个自信”
段人龙被连毅问笑了:“锋老,您是怎么了非让我们两个哭一场,您心里才舒服是吗那我就告诉您,我们这回确实是输到姥姥家了,要是不赶紧去想办法弄钱,接下来吃饭都成问题。这钱怎么弄,我们也还不知道,不过我们两个一直有点儿运气,应该总不至于饿死。这回您放心了吗”
连毅用手里的香烟一指段人凤:“最后一局是她输的,回家之后别怪她。”
此言一出,他终于从段氏兄妹脸上看到了一点新表情——兄妹两个分明是一起困惑了,因为他们向来是同进同退,从未闹过内讧,所以连毅这话,他们全没听明白。
困惑过后,段人凤说道:“锋老,还是算账吧。”
连毅抬起一只手:“子明!”
后方暗处的青年军官应声而起,走到赌桌旁开始清数筹码。末了段人龙从怀里摸出支票本子,刷刷点点的开了一张支票。段人凤看出他的手有点抖,于是他刚一抬笔,她就伸手拿过支票,欠身把它送向了连毅:“交通银行的票子,您要是信不过,明早银行一开门,您就派人拿它过去,把钱兑出来。”
连毅接过支票,随手往那军官手里一送:“叔叔没那么多小心眼儿,信你。”
小翠芳整晚都想请在场诸位用些夜宵,如今赌局终于散了,他立刻张罗着请众人到客厅里坐坐歇歇,连毅不歇,有事要走;而连毅既是走了,段氏兄妹这一对没胃口的也告了辞,所以旁人审时度势、纷纷撤退,小翠芳那一桌子馄饨汤面以及甜点心就还是没能摆上来。
小翠芳这边的局面,姑且不提,只说段氏兄妹坐上汽车回了家,一路无话,进门之后,他们开了房内一盏电灯,坐下来还是相对无言。段人凤有些忧愁,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人。
“怎么对他说呢”她问。
“他”自然就是金玉郎,钱是金玉郎拿出来给他们的,说是买命钱,可他将那两张十万的支票送给他们的时候,他脸上一点难色也没有,显然是认了他们做亲人,愿意把让他们拿了钱过好日子。
但他应该绝不愿意让他
第42章 大艺术家
金玉郎终于发现段氏兄妹神色有异。
“怎么了”他先凑到了段人凤面前:“我——我犯什么错了吗”
段人凤也想坐下,但是近处的椅子已经被哥哥占据了,她沮丧得没了力气,只能是扶了桌子继续站立:“不是你的事,和你没关系。”
然后她强打精神,把自家兄妹昨夜干的那一场好事,向金玉郎如实交代了。
金玉郎听了段人凤这一席话,半晌没言语。
他是愣住了,同时感觉自己是一腔热血喂了狗。二十万,平头百姓苦巴苦业的挣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二十万,而他这样一位可爱的、柔弱的、天真无邪的金二爷,一条命也就值二十万。这两个姓段的就算是拼了命的花天酒地,这二十万也够他们花好些年的,结果他们可好,一晚上便把这二十万全部葬送了。他当初要是把这二十万借给金效坤,兴许都够金效坤度过难关、东山再起了。
可话说回来,兄妹二人也不能完全算是发了失心疯,他们那一场豪赌,归根究底,还不是为了给他制造出一位团长朋友来世间险恶,他们这是要为他当枪当盾啊!况且……
“况且”之后,余音袅袅,金玉郎绝不能将段氏兄妹的所作所为赞为善行,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这二位忽然穷了也挺好,要不然手里攥着二十万巨款,他们离了他也能活,又怎么能显出他独一无二的地位来
于是,他闭了眼睛,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仿佛是无可奈何到了极点。然后睁开眼睛,他拉起了段人凤的一只手,同时扭头望向了段人龙:“没事的,钱没了,还有我呢。我有饭吃,你们就有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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