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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令狐奉沉吟说道:“胡牧欺软怕硬,让他们去抢杂胡,确是不如抢咱唐人的百姓积极。你们是纵骑出掠,用不上步卒,这样吧,我给你具装五骑,再给你些强弓良甲,应就行了。”

    傅乔带回了些军械辎重,弓矢、铠甲、刀槊均有。

    莘迩想道:“只给我五骑么少了点。不过若再加上弓甲为筹码,也够用了。”统共也就百骑,此乃令狐奉现下真切掌控的唯一兵力,肯拿出五骑,还是看在莘迩越来越有用的面子上。

    曹斐觉得莘迩“眼皮子浅”,那是不理解莘迩。

    莘迩当然不是得些职权,便飘飘然不知该何以自处的人,不过对令狐奉拨给自己的这些手下,他确是非常看重。

    想办法让他们甘愿接受约束,只是看重的举措之一。

    此外,他还做了三件事。

    头一件,他要求督下的小率们每两天,不管闲忙,必须在他的帐内集会一次。

    纪律,就是通过规定要求人养成某些特定的习惯,比如后世规定军人叠被子,必须叠成豆腐块,便是从小处入手,培养他们严谨的军事作风。莘迩要求部小率们两天一聚,看起来是件小事,而潜移默化,时日稍久,也许慢慢便能收到管理上的成效。

    次一件,只要当天无事,他都会选一个督下的种部,由早至晚,在那里度过整日,学习胡语,熟悉种部内的男女牧民,与他们同食同劳;对他们中较有各种能力的,比如善骑、能射或手搏,又或鸡鸣狗盗之类,加以关注,并在权责范围内,给老弱们劳动和食物上的优待。

    最后一件,他从六个小率的部中,各挑出一两个年轻的,共八人,充当贴身侍卫,让他们搬到刘壮祖孙俩的帐篷附近居住,分成两班,轮流护从自己。叫令狐奉给他的那五个甲士,抽暇教他们刀、槊等格斗技;偶尔引他们到绿洲野外逐狐射兔,展示一下自己的箭术。

    对这八个年轻的胡人,莘迩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给他们买阔气的新裘衣,叫胡奴们每天宰羊给他们吃,酪浆、马奶酒敞开供应。

    如此优厚的待遇,不是为得他们的死力,都是胡部里的寻常牧民,他们能有什么出色的武勇莘迩这么作,无非千金市骨,做给六个小率部中的牧民看的。这八个人,可能力气不及你们、骑射不及你们,但跟了我莘迩,他们就不仅无须再辛苦的劳作,而且天天吃香喝辣。

    效果很显著。

    近两天,莘迩每到六小率的部中,总有牧民在他左近骑马兜旋,引弓射箭,有的大冷天光个膀子,勾胸曲臂的,显摆肌肉,千方百计吸引他的视线,搞得如同献技一般。

    还有那心直口快的,当面埋怨莘迩没有识人的慧眼,选用的尽是废物,部中真正的勇士他一个没有挑着。被骂作“废物”的卫士们少不了对他们怒目相对,莘迩只是一笑置之。

    却说得了令狐奉骑兵、弓甲的借与




第十八章 草绘说兵法 丈夫五鼎烹
    莘迩一去,便是四五天。

    这天上午,他与五骑归来,在绿洲外正撞上秃连觉虔他们回营。

    雪小得多了,但还没有停。

    秃连觉虔他们确是掳掠去了,大有所获。

    只见漫天的琼玉飘零下,他们俘获的牛羊马驼成群结队,把地上踩得泥泞不堪;数十辆大车混杂在队伍间,载满了金银器、皮草、珠宝玛瑙等战利品,半人高的车轮,碾压雪水,吱吱呀呀地朝前滚动;畜群、车群的中间,百十个胡人的男女被用绳子绑着,趔趄跟行。

    赶着畜群和大车的胜利者们,穿着抢掠来的好看衣裳,喔喔的策马奔驰,一个个兴高采烈。

    洲内的牧民们闻讯出来,乱糟糟的,到处是人。

    有的骑马上前,找相熟的归来牧民说话。有的踮着脚尖,搭凉棚观瞧;大多是羡慕的神色,议论纷纷。

    几个小率找到了秃连觉虔,低三下四地跟在他身侧,不知在问他些什么。

    秃连觉虔裹着花哨的裘衣,骑在马上,光着头,没戴帽子,扬着二十岁的脸,偶尔用马鞭轻轻地抽下坐骑,往络绎进入洲内的畜群、车群、奴群指一指,意气风发。

    那几个小率与他说了会儿话,也许是得到了什么承诺,开心地离去了。

    莘迩在远处观看了稍顷,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回到洲中。

    他摘下面巾,对五个骑士笑道:“劳苦你们陪我沿河入漠,来回奔行数百里。你们先回帐休息,热水泡个澡,我叫人给你们送两头羊过去,一头烤着吃,一头用胡法炮制了吃!”

    鞍边挂了三只野鸡,是路上碰到,捎带打的。莘迩取下两只,递给他们,说道:“我吃不了这许多。这两只,你们吃吧。”

    骑士们陪了莘迩这几天,对他略有了解,知他是个随和的人,当下也不客气,接住野鸡,道:“谢谢大人啦!”告辞离去,打马回宿营的帐区。

    莘迩也回自己的住帐。

    那几个胡人骑从没被他带着陪行,也不知他何时回来,每天不避风寒的轮班在帐外等候,忽然见他归来,个个欢喜,都是抢步上迎。至於令狐奉拨给他的五个甲士,没有见在,应是知他出了远门,故此未来值岗。

    一个伶俐的骑从说道:“小人等朝思夜想,大人总算回来了。”

    余下的俱道:“可不是么!”

    莘迩微微一笑,把坐骑交给他们,吩咐牵去洗刷喂养,说道:“这些天赤雀比我辛苦,好好给它洗洗,选上好的草谷喂了,让它歇养几日。”这匹赤雀不是莘迩此前骑的,是秃连樊送他的,比不上令狐奉的雪如龙,却也七尺肩高,通身红赤,唯有额前一点黑,颇为雄骏。

    骑从们应了,牵马去洗刷喂养。

    一人取下野鸡,说道:“哎哟,没死透,热乎着呢!”问道:“大人,怎么吃烧了还是烤了”

    “只这一只,不够你们分的,拿去给刘翁吧。随他与小小喜欢,怎么吃都行。……,另叫刘翁吩咐奴从,给从我出去的骑士们送两头羊去。”

    “是。刘翁啊,这些天不止小人们想大人,刘翁祖孙俩也想得很,刘姑娘天天跑来看大人回来没。”这些骑从与刘壮祖孙俩比邻而居,和他们相处得很熟悉了。

    “是么那你去告诉她,我回来了。”

    “好嘞!”那人提着野鸡,跑去告诉刘壮祖孙俩莘迩回来的消息。

    入到帐中,阿丑见他回来,也很开心,面带喜色,给他打水、取换的衣服;又拿酪浆和茶水。

    莘迩才经过长途跋涉,身心俱疲,先是於帐外受到了骑从们的欢喜迎接,现又见她这么开心殷勤的,帐内和煦,恍惚有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定定神,说道:“不必拿那些了,我洗把脸,去见主上。”草草洗过脸,用热水泡了下冻得发红的手,换了身衣服,即去求见令狐奉。

    令狐奉没在大率帐,也没在左氏帐中,却是因嫌儿女吵闹,於前天叫人另建了个大帐,如今独住。十余个唐人甲士,二十来个从各部选出的胡人勇士,把大帐围得严严实实,戒备谨严。

    莘迩来到,甲士进去通传,不多时,请他入内。

    帐篷比大率帐还大,长宽各数十步,卷幕的宽窄床榻、漆彩的大小案几、黑红色的高低柜箱、摆放兵器的兰锜、饰边的胡坐、彩绣的屏风、串以珠贝的垂帘、结着大花朵的流苏等等各种东西,把帐内布置得豪奢华丽。地上铺了三层毛毯,软得就像云朵。

    七八个大炭盆,火烧得旺旺的,热气熏得莘迩脸发烫。

    令狐奉赤背趴在榻上,两个胡婢跪坐两边,在给他按肩揉腰。

    另有四五个婢女捧着酒、果、水、巾盆等物侍奉榻侧。

    其中一个给莘迩端来茶水。莘迩见她梳着辫子,心道:“也是掳来的吧。”泽边诸部皆属北狄,他们族中的风俗,女子快到婚龄的时候才开始蓄发,未婚的均剪发,所以辫发的定是和阿丑一样,从外边掳来的。

    “何时回来的”令狐奉闭着眼睛问道。

    莘迩放下茶碗,起身答道:“刚回来。”

    “我听说秃连觉虔也回来了,你见到他了么”

    “恰好在洲外碰到。”

    “他收获怎样”

    “羊马驼牛约千头,大车三四十辆,俘虏数百。”

    “收获还可以啊。”令狐奉翻身坐起,婢女忙给他披上衣袍,他随手拽过一人,捏捏她的脸蛋,笑问道,“你猜他会不会孝敬点给我”

    那婢女跪倒说道:“大人是他的大率,他肯定会孝敬大人的。”

    “只是他的大率么”

    “也是小婢的大率。”

    “跟着我快活,还是跟你阿爹时快活”

    那婢女含羞说道:“跟了大人,才知何为快活。”

    令狐奉哈哈大笑。

    莘迩听他俩一问一答,略觉奇怪,心道:“这叫什么问答”看那婢女,见她矮壮粗脖,牛眼厚唇,此时伏拜扭捏,无论相貌还是举止皆酷似一人,心头一跳,却是明白了这一问一答的意思,想道,“这不是赤奴的女儿么令狐奉何时用作了婢女这,这……。”情绪复杂。

    他转顾其它婢女,还好,没在其中发现贺昌兴等的女儿,看来令狐奉只是针对赤奴。

    令狐奉叫婢女们出去,从榻上下来,光着脚到莘迩身前,说道:“觉虔既然虏获回来,阿瓜,你准备何时出发呀”

    “小臣晚上就召集督下的小率们,快则明日即能出发。”莘迩取出张卷纸,展开呈给令狐奉。

    “这是什么”

    “小臣这几天共察看了三个绿洲,从中选定了一处。此是所选绿洲的草图。”

    令狐奉往图上看,见那图上画了个圆圈,一条曲线穿圈而过,线左点了七八个墨点,写了俩“个”字;线右两个墨点,一个“个”字。他摸不着头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圆圈是绿洲,线是河,墨点是畜群,‘个’是帐篷。”莘迩给他解释,说道,“河从洲中南北穿过,河东是洲内胡部的主要居住地和主要的畜牧区,河西只有少部分的胡牧。”

    “你这一笔画,……改日我叫老傅教你两手。”

    “是,是。”莘迩心道,“春宫么我画了给老傅看”说道,“这个绿洲小,胡牧住民不多,约有三四百落,两千人口,离猪野泽不是太远,小臣以为,可为此次的借粮地。”见令狐奉在注意听自己说话,於是他接着说道,“小臣此前没有做过此等借……,打劫的事,心里没底,在回来的路上便仔细揣摩,想出了个拙见。只是不知可用不可用,请主上指教。”



第十九章 大力耿直人 进退定军令
    乞大力挺肚叉腰,指挥部民清除羊圈里的积雪,给窝棚换铺干草,正忙乎着,瞧见莘迩来了。

    “大人,你不是出去办事了么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

    “回来怎不通知小人好叫小人出迎。”乞大力摘下帽子,行礼说道,“大人冒雪出去好几天,累坏了吧怎不歇歇可是有事要小人办么何必亲来,遣个奴从传令就行了。”

    “才见过主上。来你这里看看。”莘迩回答着他,心里想道,“我要你办的事,奴仆传不了令,非得我亲来不可。”他按着栅栏,往羊圈里瞅,说道,“哟,换草呢”

    圈里多是滩羊,黑头白毛,公羊盘着螺旋形的大角;也有大尾羊,这种羊比滩羊高肥,细毛薄皮,形如驴而马尾,尾的含脂量很高,可以吃,算是陇地的特产。两种羊加起来约有四五百头,此时被赶出窝棚,簇拥在栅栏的边角,泥水迸溅得它们皮毛肮脏,咩咩地叫个不住。

    “是啊。”乞大力弯腰垂手,毕恭毕敬地说道,“雪下个不停,前天刚换过,今儿可又潮了。这点羊是小人整个种落的吃食,比金子还贵,不伺候周到了不行。”

    刘壮祖孙俩和莘迩一起来的。

    刘壮听骑从说莘迩回来了,当时就要赶去请安,刘乐好些天没见她的“恩人大将军”,很想念,非要跟着,刘壮没法,只好带她一起。莘迩吃过饭要来乞大力部中,便把他俩也带来了。

    刘乐很少有机会能近距离看到这么多的羊,挤在莘迩的身边,密浓的眼睫毛跟小帘子似的,扑闪着大眼睛往羊堆张看,指着里边几头病恹恹的,问道:“那几头怎么回事”

    乞大力看了看,扫眉耷眼地说道:“唉,冻着了。”

    “怎么不生火给它们暖暖”

    “生火也没用,天太冷了。”北风呼呼的,乞大力取下帽子后,光头上只有条小辫子,赤秃秃的,御不得寒,冻得连打哆嗦,缩着脖子,用劲地跺跺脚,地面硬邦邦的,发出闷响,他说道,“雪一停,晚上就要结冰。唉,人有帐篷挡风都撑不住,别说羊了。”

    莘迩问道:“别圈里的呢马呢马、驼怎么样”

    胡人放牧为业,畜养的羊马等牲口甚多,乞大力部中有好几处羊圈,眼前只是其中之一。马和骆驼是大牲口,别有不同的场圈,在几个羊圈的北边里许外,占地很广,可供它们活动。

    “别圈也是这样。骆驼好点,马的情况和羊差不多。”

    莘迩摇头叹道:“这才是今冬的第一场大雪,再下两场可就更难办了。”

    “是啊,大人。”

    “你这三天换两回草,够勤的了,还是有冻伤的。我看只靠换草也不成啊。”

    “是不成,大人。”

    “还有别的法子么”

    “唯有乞求天神的保佑,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有了么”

    “没有了。”

    莘迩瞟他眼,问道:“秃连觉虔今天是不是回来了”

    “是啊,大人,回来了。”

    莘迩重复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没有了,大人。”

    “秃连觉虔获利不少吧”

    “听说是不少。”

    “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乞大力似是不知莘迩在问他有无别的办法中,忽然一再引及秃连觉虔的意思,依旧一筹莫展的样子,诚恳地答道:“没有了,大人。没有别的法子了。”

    “没有别的法子,可就不好办了!”

    乞大力弯腰按帽,说道:“是啊,大人,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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