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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鹿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赵子曰

    张景威说道“正是。”

    麴球对莘迩的这几条建议,或言之,对莘迩经营西域的整体思路,也是非常的赞赏。

    夸赞了几句之后,他言归正题。

    麴球说道“武卫将军的这几条建议,在孙大农、唐司马、曹领军、黄常侍等的大力推动和支持下,朝中倒是没有阻挠,唯对沙州刺史此职之任命人选,有点不同的意见。”

    “什么意见”

    麴球说道“武卫将军表举阴洛出任高昌太守,杜亚出任沙州刺史。”

    张景威知道杜亚,对阴洛不熟,说道“阴洛”

    麴球说道“阴洛现任官於西域长史索恭的帐下,他多在西域,少来国内,你不知道他也属正常。此人有谋略,久在西域,熟悉地方。由他出任高昌太守,无可挑剔。只是杜亚,朝中的诸公,多有异声。”

    都谁有“异声”麴球没说。但张景威也能猜到。不外乎宋方、氾宽等人。

    张景威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定西至今只有陇此一州,沙州如设,则将是我定西的第二个州,地位崇高,此一也;依按武卫将军的建言,沙州所辖之地,虽然看似非是富庶,尽在西疆,民口也不多,然西域商道在其治下、西域诸国在其控内,且有三营兵士为其部属,财、地、兵无一有缺,究其根本,委实权、利亦重也,此为二。这是膏腴之任。

    “朝中诸公不欲落入他人之手,也不奇怪。”

    张景威问道,“不知朝中诸公举荐何人出任”

    麴球徐徐地说道“朝中诸公,举荐我从兄出任。”

    张景威怔了下,心道“这样的显贵之任,朝中诸公不举自家人,却举了麴家的人”立刻猜到了麴球召他来的缘故,直言不讳地说道,“护军,朝中诸公此举,其意叵测啊!”

    麴球嘿然,轻描淡写地说道“朝中诸公对我家太过偏爱。”

    他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多说,摸了摸脑袋,笑对张景威说道,“景威,我今天就要离营,赶去唐兴郡。武卫将军临征西域前,交代我说,不许浪战。你知我帐下的那些粗人,无一不是好战之徒。我找你来,就是想托你留守大营。非你在此,我不能放心。”

    张景威心道“护军平时待人亲近,而治军严,邴播、屈男虎、屈男见日诸将,虽是骁悍,没有人敢不遵从他的命令。‘非我在此,不能放心’,此话显然只是一个召我来的理由罢了。”

    他刚才就猜到了麴球的心意。

    知道麴球召他来,只能是想借他之口,告诉莘迩,麴家绝无染指西域之意,除此以外,必是别无其它缘故。

    聪明人说话,无须说透。

    因而,张景威也就顺水推舟,肃然应道“有景威在,护军尽请放心!”

    这句话一语双关,麴球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家的心思,点头笑道“好,好!有你在,我自然放心!”站起身,亲热地握住张景威的手,携他出帐,笑道,“大热的天,最快活的无过吃一顿‘咕咚羹’。我上午就命人备下了各种食材,今晚咱们吃个痛快!佐以冰酒,不亦快哉!”

    “咕咚羹”者,即后世之火锅。

    麴球为人,什么都能随便,只在一个“吃”上,最下功夫。

    张景威从他已久,知他此好,笑道“今日来营中的路上,景威就想,护军这里美食最多,今晚可以大快朵颐了!不瞒护军,景威的垂涎啊,是流了一路。”

    麴球哈哈大笑。

    当晚,吃了一顿火锅。

    次日天没亮,趁凉快,麴球即出营,径赴唐兴郡,谒见麴硕去者。

    。




第五十五章 陇东督七郡 议与武卫盟
    陇西郡东面的秦州,现有蒲秦的精卒驻扎,陇西的定西军不能长时间的没有主将坐镇。

    因此,麴球出了营地以后,昼夜兼行,马歇人不歇。

    先后渡过洮水等河,四百里的路程,他只用了不到两日,便於这天晚上进了唐兴郡的郡治。

    唐兴郡位处湟水南岸,在其西边是西平郡,其东是金城郡,南边是湟河郡;由唐兴向北,过湟水,经广武郡,穿过祁连山的最东端,再行约三百里,就是定西的王都谷阴。

    西平、金城、湟河、唐兴四郡,以及金城与湟河以南、洮水以西的兴唐和大夏两郡,加上洮水以东、陇西郡西北方向的武始郡,这七个郡被祁连山、湟水、洮水等围绕其中,天然地形成了一个战略区域,诚然是陇州的西大门。

    麴硕的“都督陇东诸郡”,“诸郡”,指的即此七郡,当然,现下又囊括了陇西的那几个县。

    七个郡,说起来很多。事实上,这七个郡总的面积并不是很大。此七郡大多为侨郡,大部分的郡治下只有一县而已。从西北到东南,长八百里,南北宽更是只有二百里。

    这一区域与南部的吐谷浑鲜卑青海接壤,在此范围居住的百姓,除了土著唐人、避乱迁徙到此的北地唐人以外,最多的就是戎人。毕竟,这一带与冉兴邻近,亦算戎人的祖地之一。

    因而,唐兴郡的郡治唐兴县里头、唐兴郡的驻兵里边,都有不少的戎人。

    麴球年少时在麴硕的帐下干了七八年。他性子豪迈,与人交往,不在意尊卑,便是底层的百姓、戎人的兵卒,他也能谈笑无忌,故此,麴硕的部曲,只要是老卒,没有不认识他的。

    他到达唐兴城外时,夜已二更,城门早闭。

    麴球叫从骑们冲城头上齐声大喊“女生郎来了城上当值的谁人快些开门别把郎君冻着了”

    前日麴球还说“大热的天”,这等天气,又哪里会把他冻住纯是调笑的话。

    城头的轮值军官听到喊声,登到楼上,向外眺望,只见护城河的边上,七八骑拥着一人,火把光芒下,看得清楚,白马赤袍,高大壮硕,果是麴球。

    那军官忙不迭地命令开门、放下吊桥,亲自驰马来迎。

    接住麴球,那军官恭敬里透着亲热,问道“郎君怎么大半夜的到了”

    麴球笑道“怎么不欢迎我么”

    那军官笑道“自郎君高迁,下官好久没有见过郎君了,想得不得了早就盼着何时有幸,能再陪着郎君打场猎,再一睹郎君双弓神射的风采如更有幸,能与郎君说上几句话,吃上一顿郎君亲手整治的炙肉,哎呀,那就美得睡不着了。郎君今至,求之不得,岂敢不欢迎”

    麴球大笑,从马鞍边摘下一只野兔,扔给他,笑道“我所以夤夜来城,是有陇西那边的军务汇报。炙肉是没空给你整了。这只兔子,乃我路上顺手猎得,赏了你罢”

    那军官提住兔子,眉开眼笑,啧啧说道“郎君一出手,就是不凡。瞧这兔子,一样都是兔,怎就比下官往常猎得的要肥大那么多”

    一行人驰马进到城中。

    麴球与那军官暂且作别,说道“等我走时,如还是你轮值城上,咱俩再叙”

    那军官恭恭敬敬地目送麴球远去,直到夜色苍茫,看不到麴球等人的身影了,这才命令关上城门。

    却是,麴球虽然只是麴硕的从孙,论与麴硕的亲近,不及麴硕的诸子、诸孙,但一来,麴球待人友善诙谐,二者,麴家的年轻子弟中,数麴球最有美誉,麴硕对他的喜爱和重视也是甚於对他自己的亲子、亲孙。故而,麴硕帐下的将士,对麴球亦就当然地尊敬非常了。

    麴硕没有在唐兴置宅,居住在督府府内。

    到了府门,麴球把名字报上,府内就赶忙开门迎接。

    麴球令从骑们去客舍安歇,自去谒见麴硕。

    麴硕年龄大了,瞌睡少,还没有睡觉,正倚着枕榻读书。

    听报说麴球来了,他心中奇怪,慢慢放下书本,说道“叫他进来。”

    麴球入到室内,下拜说道“末将抚夷护军球拜见君侯。”

    麴硕笑道“你这是玩什么把戏”

    麴球正色说道“末将有公务上禀。”

    “什么公务”

    “武卫将军上书,请设沙州,举西海太守杜亚为刺史。球闻朝中诸公,以为杜亚或难称其职,议以改荐君侯次子出任之;球敢问君侯,此事可有”

    麴硕答道“有。”

    “球又闻中尉麴公极赞此议。敢问君侯,可有”

    麴硕直起身子,拣了案上的一笺,给麴球,说道“麴爽写给我的。你看罢。”

    麴球展开观看。

    信中的内容洋洋洒洒,写了三大页,说来说去,都是极力劝说麴硕接受宋方等人的此个提议。

    麴球看完,说道“君侯,中尉麴公是要灭君侯之族也”

    麴硕笑道“是么麴爽要灭我之族女生,我族如覆,你何以处”

    言外之意,你不也是我麴家的人么

    麴硕指了指边上的坐榻,笑道“你起来坐下,好好说话。装模作样的,弄什么古怪”

    麴球从地上爬起,但没有上榻。

    他把信叠好,放回案上,然后嘻嘻一笑,走到麴硕的身侧,给之揉捏肩膀,说道“阿翁,我七父的话,不能听啊”

    麴硕半闭眼睛,惬意地享受麴球的按摩,说道“哦”

    “球适才说,七父这是要灭我麴氏之门。这句话,球是真心话,我是真这么认为的。”

    “为什么”

    “阿翁,我家宿镇陇东,久掌重兵,陇东七郡,现尽在阿翁督下;国中近三成之卒,现尽在阿翁部中。我家以将门而有今日,已是超分之位

    “如再复临沙州,增握三郡之土,兼拥三营之兵阿翁,国中人将会如何看待我家

    “况且最要紧的是,陇东在东,沙州在西,东西之间,是王都谷阴。阿翁,国中人又会因此而将如何看待我家

    “阿翁,盛极必衰,此老子所教。阿翁如听七父所言,以球度之,我家之败,就在眼前了啊”

    麴硕不发表意见,问道“还有么”

    “还有。”

    “有就说。”

    麴球说道“球以为,宋方等今向朝中提出此议,断非是为我家好。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是想挑拨我家与武卫将军相斗,他们好由此收渔翁之利。”

    “哦”

    麴球侃侃而谈,说道“想那西域,是武卫将军平定的,我家的人无有寸功,凭什么做得沙州刺史我家如果贪图此一时之利,应了宋方等人之请,与武卫将军势必结仇。

    “结仇的后果是什么两虎相斗最终只能两败俱伤。

    “得利者谁也无它,唯宋、氾、张诸家。咱家与武卫将军已然两伤,而宋方等家毫发无损,阿翁,试问到的那时,武卫将军也好,咱家也罢,谁又能敌得过他们下场不言而喻”

    麴硕仍是不评价,问道“还有么”

    “有。”

    “说。”

    麴球慷慨地说道“阿翁,我家以功业立,而非以外家贵。我家在定西国中所以能有今日之地位,全是因我家历代之战功,一刀一枪,血海尸山里杀出来的。我家军门,与朝中诸公,宋、氾、张等姓本就殊途,不是同流。

    “球愚见,武卫将军英武仁信,乱世之杰,我家不但最好不要与他结仇,更应与他结好。这才是既为我家好,也是以国为重。”

    这是在提出,麴家应该与莘迩结盟。

    麴硕睁开了眼睛,笑道“乱世之杰女生,你与莘迩才见过几次,认识多久,就给他这么高的评价我当日在猪野泽畔,怎么没觉得他有多么出奇”

    麴球说道“球亦不觉武卫将军出奇。”

    麴硕讶然,说道“那你为何誉他乱世之杰”

    麴球答道“球见人多矣,凡我国中名臣、诸家俊彦,球亦不觉其中有能胜过武卫将军者。”

    一个不出奇,一个没有胜过者。

    两句话放在一起,蕴意深远。

    麴硕品味再三,喟然叹道“女生,我家子弟虽众,然多将才,少有堪远谋的。我家之门第,以后要系於你的身上了”

    麴球问道“阿翁,球的建言”

    麴硕从榻上起身,到壁前,摘下挂着的宝剑,抽剑在手,挥了两下。

    他踱出门口,夜色中,望向西域的方向,说道“女生啊,我不如你有识人之明,昔在猪野泽,我确是未觉出莘迩的不同;然不料他此回的龟兹一战,智勇兼备,大破乌孙、悦般十万骑,威震西域。”遥想当日的惊心动魄,叹道,“后生可畏也便换了我去,也做不到更好了。”

    他感慨了良久,接着说道,“咱们从军的,向来只看战功,只看能耐。经此一战,我料莘迩定已得索恭、张韶、隗斑等陇西诸将之心矣

    “索恭、张韶、隗斑、阴洛等,要么是敦煌人,要么是高昌人,咱家久驻陇东,与他们本无甚么瓜葛,莘迩又已收心彼辈,这个时候,咱们就算出个人,去当沙州刺史,能服众么

    “宋方竖子,欺我家无人么拿咱家当他的刀使好一番算计”

    麴硕转眸看向麴球,方才的漫不经心早已不见,露出虎虎的威气,说道,“女生,你说的不错。咱家向以军功自立,与宋、氾、张诸姓不是一类。我本来懒得理会他们与莘迩的勾心斗角,但居然宋方敢把主意打到咱家的头上,我却不能再高高挂起了也省得他不死心,再想别的法子折腾咱

    “你回到陇西郡后,给莘迩去封信,祝贺一下他的战功,再表示一下对杜亚出任沙州刺史的赞成。莘迩大概下个月能够还都,到时,我上书大王,请求还朝,亲自去迎他”



第五十六章 麴硕迎将军 完成先王愿
    仲秋季节,南边远处的祁连山正在换装,青黄相间,於艳阳下色泽斑斓;由谷阴东边流过的谷水,就好像从北方高远天空上飘下来的一条翠带,奔流而过,闪烁出粼粼的银辉。

    成片的田亩、茂密的牧草间,定西国最大的官道,分别向谷阴五城的东、西方笔直延伸。

    西边的官道上,此时旗帜如林,兵马如云。

    数万士卒的最前头是面“常旗”,八尺为寻,倍寻为常,此旗高一丈六尺,旗色为红,迎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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