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钦天监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奥洛尔史官
沈益不太适应这种情况,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而三兄弟很快就转向其他的壮丁。
很快,壮丁们愿意加入的都加入了,不愿意加入的,也都拿上了盘缠走人,整支
第九章 是岁江南(一)
孙正然坐在前往江南郡城的马车上。
京师到江南郡,通常是坐船顺江水而下,到下游之后,从码头上岸,就是江南郡城的核心地带了。
但是孙正然显然没有走这条路。
他一如既往地顺江而下,在中游,进入到江南郡内的时候,就登陆,坐着马车,顺着官道,直奔江南郡城。
一路上的景色,让孙正然感到多少有些悲凉,先不说道路两侧的农田在这个时候悉数荒废,原本应该得到浇灌,满是将熟稻禾的水田,此刻变成了一片蒸干的泥沼,毒辣的太阳用它焦灼的光芒舔舐着大地,水田中只剩下了龟裂的泥土。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光秃,如同刚刚被什么东西焚烧过一般,或者说比被焚烧过都要骇人,至少焚烧过,还会留下黑色的炭灰。而现在周围剩下的,只有土,干枯的土。
原因很简单,就是他马车周围的人。
数量巨大,衣着破烂,十几人成群的,人。
他们看上去着实不像是人,满头满脸都是污渍和灰尘,衣不蔽体,而他们干瘪的躯体还有许多孩子隆起的腹水,则告诉孙正然,他们的确,也食不果腹。
他们吃着路上所有被发现的东西,草根、树皮、树叶、稻田里青蛙尸体上的肉,还有骨头。自然,他们的食物也包括那些倒在地上的,其他东西,其他他们更为熟悉的东西的尸体,或者,也可能不是尸体,可能是还活着,奄奄一息的,人。
这些走在路上的人,看到孙正然的马车,露出一种惊异的表情,也有可能只是饥饿攀上了他们的喉管,灼烧着他们的口腔,让他们开始想象那匹马还有马车上镶的皮料有多么美味。但是周围骑马的官兵腰上挂着的马刀,及时地让他们止住了这种无边际的想象。
这里,是江头四郡中,最为富庶的江南郡。
他根本不相信眼前的景象,在孙正然过去的五十年人生之中,他见过灾年,也知道灾年的惨状,他也曾组织过赈灾相关的事情。但是没有任何一次能像是这次一样,规模如此夸张,灾民成群,饿殍遍野。他绝不会相信,这样的惨状,仅仅是因为一次大水。
连绵不绝的难民队伍,道路两侧时而出现的尸体或是已经奄奄一息的人,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不是因为家庭或是羁绊,仅仅是因为,他们怕死,他们需要有人簇拥着随时可能会倒下的自己向前走,向远处走,因为倒下,意味着毫无疑问的死亡。在这样的惨状之上,盘旋着上百只,乃至上千只不知自何处来的鸟,它们随时等待路边出现死者,然后一拥而上,享受这难得的盛宴。
简直就是亡国之相。
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这些曾经存在于史书中的话语,此刻纷纷以一种极为荒诞但又格外现实的形式呈现在了孙正然——这位三朝老臣面前。他顿时觉得自己为官生涯中的前二十多年,白活了。他家中优渥,读书当官完全是为了匡扶社稷、解黎民于倒悬,过去二十年他为官的信条,也就是这个。但是结果呢结果就是这个,结果就是他面前的江南郡。
他颤抖着,手指甲早已嵌进了皮肤之中,他压住心中的满腔怒火,像一只狮子一样低声吼道“停车。”
马车没有如他预料般那样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车夫,没听到么停车!”
“大人,这情况,停不了,”车夫开口回应道“现在这样,您一停,周围这些人就得以为您要施济点啥,拥上来之后,您要是不下令动刀子,那这辈子也走不动。”
孙正然心中一紧,他想知道这江南郡的官长究竟何许人也,能让治下发生如此惨案。他想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对江南实际上并不熟,他所任职的,是河水周边和东海沿岸,那里多是他的门生故吏,但是江南,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可是就算他了解,又能怎么样呢
他孙正然救得了一州一郡,还救得了江头四郡么江头四郡如此,难道江水周围诸郡就比这个情况好很多么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或许回朝之后,跟陛下上表,但是结果也不会多么乐观,因为他并不是钦天监的人,他说的话,皇帝不会听的。
不知何时,一个声音从马车的外壁传来,几乎被愤怒和无力感所淹没的孙正然突然清醒过来,他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老爷,老爷,赏口吃的吧!”
“哪来的老泼皮!快滚!要不然动刀了!”
“别动刀!”孙正然大吼一声,车外的那个
第九章 是岁江南(二)
“莫说江南,整个江头四郡,有茶业兴隆的,有瓷窑繁盛的,有丝业通达的,唯独没见哪个郡敢说自己是产粮大郡!地要么拿去种茶了,要么拿去种桑了。上一任郡守老爷张罗说要改桑为稻,免得官仓空虚,结果呢没几天就有朝廷的人下来说要查他,那老爷也慌了,就没敢继续改。江头四郡商贾发达,文人众多,您说想动本地豪族大姓的那几块饼,去为本郡百姓谋福祉不可能的。”
孙正然微微点头,江水周围的形式比起河水周围的确复杂许多,河水上游中游常年有北狄袭扰,基本上派过去的都是控制力极强的武科大员,而河水下游,也就是他所就职的岱州,则在靖元十年之后被皇帝重点关照,本地自然也没有豪强兴风作浪。
比起情况极为单纯的河水周围,江水周围简直就是一片豪强林立的丛林。对于他这种在平原上驰骋惯了的骏马,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好发力的地方。
“那我问你,”孙正然看着面前的男人“要是我想推动赈灾,下到各县甚至这种荒郊野地,该怎么办”
“老爷,我劝您啊,别动这个心思,”男人摆摆手“您以往是怎么干的说动各地士绅地主开私仓赈灾,再用官仓补给他们粮食对吧。”
“你很清楚嘛。”孙正然微微一笑,当年为了保证东海郡以及整个岱州的粮食安全情况,他用了整整五年时间让全州的所有郡加入他当年称之为“七郡互保”的大项目。
“谢谢老爷夸奖,但是在这儿,您行不通,”男人苦笑着摇头“这边的士绅,来了三灾四难,转手就囤积居奇,把粮食卖的比他母亲的裹脚布都贵,现在,乡下是真没法活,要是住的离运河近一点的,还能过去修运河至少有口饭吃。。。”
“修运河”孙正然几乎拍案而起,但是他面前并没有能拍的案子“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大人,就这几天的事,江头诸郡突然开始征徭役,修大运河的最后一段。”
“灾情这么严重,他们居然还想着修运河”
男人苦笑着叹了口气“灾情,呵,要我说,那些个郡城的老爷们,肯定都知道灾情,故意不发赈济,就等我们这群人,去他那边的工地上干活儿,然后拿官仓的粮去给徭役发伙食。”
孙正然微微点头“你知道的很多啊,不像是普通乡绅家的管事,你家是哪位大人的亲戚么”
“孙大人眼光毒辣,不愧是大人,”男人一躬身“我家老太爷,是安太师的连襟,当年娶的是郢城郡采茶大户董家的小姐。”
“嗯,那这样,你要不介意的话,就跟我混吧,在我身边做个亲随,”孙正然看着那男人和小孩“我对这边不熟,你也能给我指点指点。”
男人愣在那里,呆愣了数十秒似乎才听懂孙正然说的是什么,随即连连磕头“大人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不敢说指点大人,只求做大人门下走狗,帮大人守夜看门!今天我杨五改名孙五,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没必要这样,”孙正然对着突如其来的这种情节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看到窗外的情形,他也算是能理解这种事情“现在,是时候好好看看江南郡的这群人都在做什么了。”
马车越是接近江南郡的郡城,周围的流民也就越少,但是即便是城墙之下,和路上的景象也别无二致,草、树叶都已经无影无踪。周围的一切都是光秃的,甚至有的野地中的房子的稻草屋顶都已经被扯走吃掉。城门口空无一人,仿佛是在迎接孙正然一般。
实际上,这也的确是在迎接他。
他的马车进了城,大门两侧,是带着江南郡大小官吏的郡守。旁边的乐队看到孙正然的到来,纷纷吹敲起来,气氛登时变得喜庆起来。孙正然走下马车,走到那郡守面前。那郡守身穿靛蓝色官服,年龄四十上下,五短身材,看起来如同一个圆球一般。他看到孙正然,躬身行礼,让孙正然有些担心他会不会直接在地上滚起来。
“在下江南守耿易明,恭迎少傅孙大人。”
孙正然微微点头,扫视了一下周围“城里,很是光鲜啊。”
耿易明似乎从孙正然话里听出些弦外之音,但是还不敢确定那弦外之音到底是什么意思,便躬身一行礼“孙大人,您舟车劳顿,本地士绅大户和下官一同为您准备了宴会接风洗尘。”
孙正然皱起眉“不必了,我是来监察救灾事宜的,您直接带我去衙门就可以了。”
“不不不,大人,”耿易明依旧低着头,没有直视孙正然“您不能拂了本地士绅的美意啊,无论文举还是武举中即将启程前往京城的举子们,都以您为楷模,您不去,这宴会。。。”
“好,我知道了,”孙正然无奈道“那我们尽快吧。”
他们很快就到了郡城的中心,本地豪绅集资兴建的书馆。而书馆正中,则是一座巨大的高楼——望江楼,据说在望江楼顶层,能在每年春潮时节看到江口春潮的全貌。
到了这座书馆所在的城区,整个城市显然热闹了起来,车水马龙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城市的中心,人们摩肩接踵行在
第十章 蹇产以交错(一)
“你来东海到底是干什么的”
庄赦最终还是在吃饭的时候,把这个问题摆在了云陟明面前。
经过了前几天的旅程,他此时对云陟明这个女人的疑问,已经达到了顶点。巫祝、大鱼,这两个他不甚熟悉,但是应该没人比他还熟悉的东西,此刻在云陟明身上交汇。而最为可疑的是,她没在京师待几天,就选择了直奔东海郡而来。庄赦自己也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疑心病太重,但是这个女人,就像是知道自己要来东海郡一样,先自己一步坐上了马车。
他怀疑,这个人一直在跟踪自己。
云陟明看着庄赦严肃的眼神,也收起了平时一直含着半抹笑的那种故作高深的表情,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我来查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东海大鱼。”云陟明剥了两粒花生塞到嘴里“您又是为了什么事呢我也不信您真的是为了钦天监取文书才来这边的。”
“我我是受人之托,来查案的。”庄赦心想,这个女人一直跟他藏着掖着,自己自然不可能一次把所有信息都露给她,说的越模糊越好。
“查案钦天监还要查案新鲜事。什么案子呀”
“老案,有几位老人家要我来这边帮他们探探虚实。”
云陟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可真是辛苦你了,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查老案。”
“辛苦倒是不辛苦,也算是为主上分忧,”他叹了口气,看云陟明的神情,似乎已经是被他骗过了。不过讲道理,他并不算骗云陟明,他的确是来查老案的,也就是靖元九年的巫蛊案,也的确是一位老人家让他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说到这里,他又对云陟明要去查的大鱼的事情好奇起来,非要说的话,那不就是一条大鱼么有什么可新奇的
他微微向前探身,压低了声音“云姑娘,我有件事,不知当不当问一问”
“您说。”
“这大鱼,究竟有什么稀奇的去年的事情了,到今年,已经烂光了吧。”
云陟明笑着摇摇头“您知道,龙生九子的事情吧。”
“知道,龙神泰丕与古帝鏖战三百年,后来议和,泰丕生下九子供古帝使役,古帝以九龙子定九州。这不都是神话故事么。”
云陟明咂咂嘴,又吃了两口花生“可不止是神话故事,根据清明世的考据,龙子在几次改朝换代中都举足轻重。”
“呵,怪力乱神的东西,就算是真的,那大鱼和这龙子又有什么关系记载中,那可是‘大鱼’啊。”
“是的,上报的时候说是大鱼,可是真的是不是鱼,谁知道呢”云陟明笑道“十丈啊,外头的城墙有十丈高么您是钦天监的,您应该比我清楚,各地有大鱼上岸的话,最多报个三四丈,那就已经和城墙一样高了,十丈大鱼,出现在海岸,第二个月就海啸,正常么”
“万一是本地渔民扒瞎。。。”
“不可能的,肯定有很多人见证,”云陟明甩了甩手“如果没有人看到,怎么可能把这消息抄送到钦天监”
虽然云陟明说的这些话都带着股证据确凿的味道,但是庄赦依旧觉得她就是在扯淡,九龙子十丈大鱼怎么可能是真的比起这个,他不如去查查卷宗底封留下的雪崖二字的来历。
吃饭的酒馆人多,自然也就消息灵通,他站起身,对云陟明说一声“我去问点事情”,随后便找到旁边的一个车夫。
“大哥,问点事儿方便么”
车夫正在喝酒吃面,看到庄赦,“秃噜”一下把面吸进肚里,上下打量一番庄赦这副白净光鲜的样子,他走南闯北见的人多了,一看就知道这八成是个读书人,有可能还有官身,便恭敬地点点头“您说。”
“东海郡,有叫雪崖的地方么”
那车夫一愣,思索了一会儿“雪崖县城里肯定没有这么个地方,到县往下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问问那边那几个。哎!你们几个,知道雪崖这地方么”
坐在另一张桌子边的几个车夫转过头,想了一会儿,随后
第十章 蹇产以交错(二)
两人来到郡守府门前,身穿便服的庄赦走到门口,对门口一个正在扫地的年轻人说道“哎,这位小哥,我们来拜访郡守大人,麻烦进去通报一下。”
那年轻人看着庄赦皱起眉“你谁啊”
“在下钦天监灵台郎庄赦。”
那人想了想“钦天监算卦的地方滚滚滚,前几天刚来过一个算卦的妖言惑众,被大人砍了,大人现在正闹心着呢!”
“不是,还请您进去通报一声,钦天监怎么说也是朝廷的。。。”
“去你的吧,你们这群算卦的,整天就没点本事瞎说,你要真有能耐,你倒是看看我时运啊。”
被这郡守府的扫地的几句话噎得不行,庄赦也有些火气上涌,打量了下那年轻人的面相,随口道“你家死人了。”
那扫地的愣了一下,随即大怒,举起扫帚“你说谁家死人了!啊”
正待他打庄赦,远处突然传来了不知是谁的喊声“狗宝!狗宝!你快回家看看吧!”
那扫地的愣了,甩开扫帚,看向声音的源头,随后喊道“咋了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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