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姐姐上带你去锦绣坊看望的云霄姐姐吗?”
雨嫣脆生生地答:“记得呀。云霄姐姐真好,还送一个绣着娃娃的香包给雨嫣呢。”
我从裙腰上扯下王爷送给我的一方绣花丝帕,据说是皇帝赏给王爷的。递给雨嫣:“姐姐今天新得了一块好帕子,你代姐姐送给云霄姐姐好吗?”
我知道没错了,便又对老婆子道:“嬷嬷,九夫人出事的时候也是现在这个时辰吧?”
老婆子不知道我要做什幺,可对我的敌意已明显减小了。她嘟囔着:“那天快要天黑了,老身正在让人给九夫人摆餐,突然冲进来这群畜牲。老身一时发蒙,等老身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将老身关在了门外,一个小厮还紧拽着老身不放。老身扭不过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只得拼着老命撞门哭喊,可有谁来帮忙啊?屋里的九夫人一开始还哭着喊着,不过一会儿就没声了,倒是还没断奶的十一哭得震天响……。这事老身至死也忘不了,这群没人性的畜生啊……”
随即又用很憎恨的眼神望着我带来的这几个人,拦在门前,恶声道:“你让这几个畜生来这儿做什幺?难不成还想作贱可怜的疯子?”
这个老婆子越来越让我喜欢了。我细声和气地说:“我雨俏是这种猪狗不如的人吗?我们也打过很多次交道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幺样的一个人呀。你放一个心,我是来给九夫人治病的。”
老婆子曾亲眼见到我给九夫人治病退烧,所以她对我的话不得不信,只是斜眼看着将头低到下的犯,道:“那他们也是来治病的?”
我把治疗方案对老婆子细细地说了一遍。
老婆子翻着昏浊的老眼盯着我看,好象我刚从天上下来。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了,我对那几个混蛋吼了一声:“还不快滚进屋去,还等本三请四请啊?再说一遍,你们八年前是如何做的,当时谁怎幺说,谁怎幺做,谁最先上前,谁站在什幺位置,你们今天照样做一遍,谁敢不尽心尽力,本让王爷剥了你们的皮熬皮冻吃!”
来之前我已将任务布置下去了,他们尽管很为难,可因为是王爷的命令,他们不敢不遵,一步三停地往屋里走去。
看到门在他们的身后关上了,我对老婆子说:“别担心,他们不敢乱来的,只是照实演一出让九夫人清醒过来的戏。”
第一百零六章 她,竟然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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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暗的已成混沌一片。近处的茅草,远处的树木,影影绰绰的,增添了几分夜色的沉寂。
站在门楼的檐下,望着屋内那一点如泪滴般的萤黄,我在想象着屋内发生的情景。我很担心会发生什幺意外,却不敢和那个老婆子一样,站到屋门外,去听,去看!尽管我不是个不谙人事的小女孩,但也见不得如此肮脏与暴力的场面……心,悬在半空中,人,却只能远远地站着。
一缕染着春天气息的青草味在黑暗中散蔓、飘荡,夜风偷沾了冰冷的雨丝,不时地亲吻着我滚烫的脸和微颤的身子……迷蒙的窗纸上,突然映着几个晃动的身影,象皮影戏里的纸人一般,不停是变换着姿式……
我明白屋内的那几个在老婆子口里唤成“畜生”的奴才已开始有所动作了。
我不担心那几个“畜生”还会再次伤害九夫人他们没这个胆,想必也起不了这份色心面对一个疯了八年的女人,那种形象,那份邋遢,尤其是九夫人那双空洞死泛、直勾勾的眼睛,只要面对面地看上一眼,哪怕是浑身乱冒的人也会瞬时烟消云散,如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我只担心还活在她自已世界的九夫人。
她,面对着几个曾经毁了她自尊与人格的“畜生”,会觉得害怕吗?会惊慌失措吗?继尔会觉得痛恨?假如是这样的话,九夫人就有救了。
我真正担心的是,九夫人看着那几个“畜生”的叫嚣与动手动脚,假若是无动于衷或是依旧发出无意识的嚎叫,那就只能说明雨俏我是白费心机,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紧张地望着黑影憧憧的窗。
黑影依旧在晃动,依稀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我耸起耳朵辩听着,捕促九夫人的声音。
九夫人似乎是跟大地一块沉睡了。
我有撕破沉寂的冲动!
看来,我的这招即将宣告失败,九夫人仍然不愿从她的疯人世界中到朗朗的乾坤下。
里边的那几个“畜生”似乎也懈怠了,窗纸上的黑影不见了。一缕昏黄透过窗纸,给窗外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染了一小片暗淡。
屋内,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放在靠墙角的桌上,忽明忽暗的灯光将屋内的一切沉浸在阴阳不定的境界中。
九夫人依旧躺在那床又破又硬的被窝里,连头带身子全掩了去。只有不住抖动的被子,以及从被窝里传出的哭声,让我真实地感受到九夫人的存在!
我上前轻轻地揭开九夫人的沾满泪水的兰花布被,轻声地唤道:“九夫人,九夫人!”
九夫人枯瘦的面孔露了出来。已被泪沾湿的长发胡乱地粘在脸上。脸上全是泪水,紧闭的眼里依旧不断地渗出泪珠……
“九夫人,对不起!可雨俏实在是无奈才出此下策的,请你不要怪雨俏好吗?”我跪上炕去,扯起枕边的一块泛黄却很干净的帕子,轻轻地替九夫人拭去泪水。
门外的老婆子也踉跄着进来,一头扑在炕上,连连摇着九夫人瘦弱得如同小孩的身子:“九夫人,你好了吗?你知道奴婢是谁吗?”
九夫人缓缓地睁开眼,眼里虽然溢满了泪水,却比平时清澈了许多。
她伸出手摸了摸老婆子松树皮般的手,失色干涩的唇翕动着,唇角不经意地往边上一弯,吐出了几个清晰的字:“你……是……雪梨的嬷嬷。”
老婆子发出了一声如九夫人疯时的嚎叫:“天哪,你终于好了!老天,老天啊!”
我这下真是欣喜若狂啊,不顾一切地抱起九夫人,喜极而泣:“九夫人,你真的不疯了,真是清醒了!呜……太好了,太好了!”
我想抱着九夫人跳舞!
九夫人安静地倚在我的怀里,凝神看了看我:“你是谁?”
“九夫人,这姑娘叫雨俏,她真售世音菩萨转世啊,是她救了你啊……”老婆子说着,一头跪在我的面前,叩着头道:“雨俏姑娘,谢谢你,谢谢你啊……请姑娘原谅奴婢以前的冒犯,奴婢有眼无珠,该死,该死啊!”
此刻,我能理解老婆子一开始为何会对我及外人如此凶狠了。试想,一个正常人伴着一个疯子,生活在一个被人唾弃与轻视的世界里,物质的贫乏,精神的压仰,长此以往,她的心态会扭曲,她会仇恨一切,她不疯,已经算她很坚强了!
我将老婆子拉起,正想说几句客气话,外面响起一迭声清脆而急促的童声:“娘,娘,你好了吗?”
第一百零七章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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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扑在九夫人怀里痛哭的雨嫣掉了一眼泪,趁屋里的仆沉浸在汹涌的泪海之机,我悄悄地走出了“花泠溪”。
夜,让雨水浸泡的黑夜,似乎有些尴尬,因为雨的滴答声总在持续地搅碎清夜的宁静,让夜感到一种莫名的烦燥。可它又无能无力,只得祈祷自已快快地消失在白日的晨曦之中……微明的晨曦已透过树梢,静静地来给黑夜送行了。
到王爷的“清风冷月”,院内静悄悄的,所有的所有都还在留连黑夜的静谧与安祥……我似乎不是迎接黎明最早的一个,因为,走廊上的鸟笼里响起了“咕咕”声。
我推了推鸟笼,让笼里的鸟惊恐万状地坐了一秋千,轻轻地笑道:“好玩吧?谁让你来跟我争第一的?”
说完,我蹑手蹑脚地往自已的小屋走去……雨中走了许久,身上已湿透了。尽管在雨中漫步很有情趣,却知道裹了一身雨水会有什幺结果,我得赶紧换掉湿衣服。
我的屋子与王爷的寝屋只隔着一个天井,穿过一条很短的走廊便能相互来往。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免得踢翻走廊边上的花盆或是碰到廊柱,心里还洋溢着难以言状的成就感……王爷假如知道九夫人清醒了,是惊还是喜?看他平时提起九夫人的神情,九夫人的生与死似乎已勾不起王爷他的热忱与关注……很可能,王爷表现出来的是,对我的惊讶与不可思议。我几乎能想像到王爷闻知此事的表情,他也许会皱着卧蚕似的浓眉上下地打量我一番,故作威严地咳了二声,然后手抚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说:“小丫头不简单啊,比你娘更胜十分。”说着话的时候,王爷的两眼一定不会看着我,而是面对着窗外迷茫的天空,似乎他的话是对天上的某个神仙说的……想到冷冽、不苟言笑的王爷那付表里不一致的举止,我忍不住嘻嘻地笑了起来,刚笑了两声,又赶紧捂住了嘴,可别吵醒酣睡着的人啊,小心让大家把自已当疯子看待!
提着裙蹑到自已的屋前,推开虚掩的门,转头去找火石点油灯的时候,只听得一声轻微的椅子发出的声响,然后便是一声让我吓得魂飞魄散的说话:“你来了?”
声音很轻,很柔,也很熟悉,却明显地带着一丝不安与烦燥那把可怜的椅子在他身下不安地着。
“谁?你是谁?你怎幺跑到我的屋里来了?”我一手按住“怦怦”乱跳的胸口,一边倒退着,从门边摸到了那根栓门的门杠,紧紧地拽在手里。
有了防身的工粳我的心不似先前那般狂跳了。
“别害怕,是我,花大郎。”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修长的身影便站在了我的面前。
大少爷?他怎幺跑到我的屋里来了?他不会对我有了什幺暖昧的想法了吧?那可不行,我是个唯美义宅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他的半边面孔,虽说大少爷比目鱼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大少爷有事找雨俏?”我问。放下门杠,走近几步又去找打火石。
有偷窥之嫌的晨曦在浑然不觉中溜进屋内,给室内的人与家俱遮上了一层浅浅的细纱。
大少爷倚着梳妆台而站,低着头,羞涩地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我一点都没有笑的意思,反觉得这时的大少爷最可爱,最真实!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未到伤情处!
“大少爷,雨俏有件事很不明白。”
“什幺事?说说看。”
“雨俏知道大少爷与九夫人当年很相爱,可为什幺后来又会对樱桃如此喜爱呢?要知道樱桃与九夫人如今是水火不容,你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九夫人啊?”想到恃宠而骄的樱桃,我忿忿不平。
大少爷愣了一下,“她俩挺好的呀,一直都是。你怎幺会说-”说不下去了。
大少爷很可能根本不知道九夫人与樱桃目前是一种什幺样的状况。因为樱桃在大少爷面前很善于伪装,总在大少爷面前表演姐妹情深的假戏……可怜的大少爷!
我有些难过且带着玩笑的口吻说:“大少爷不知道的事情,雨俏也都知道……雨俏可不是凡人哦,你看看雨俏做的事情,哪件是凡人能做到的?”
憨厚的大少爷点着头:“确是不同于常人。单是看到父王如此看看一个丫头,我们就知道雨俏姑娘你是个不平常的人。”
“所以你不用遮遮掩掩的。大少爷你放心,雨俏没有害人之心。”
“我们都看在眼里的,雨俏你是个有能耐、心肠好的姑娘。”
我歪着头看着大少爷羞窘的神情,笑道:“那就请大少爷说说九夫人与樱桃的事呗?”
第一百零八章往事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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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窗外响起了往来的脚步声及低低的话语的时候,大少爷讲完了樱桃与九夫人的往事。无外乎是樱桃与九夫人从小同在大少爷身边当贴身丫头的琐事,对这些,我不感兴趣。
“九夫人现在虽然清醒了,可后续的治疗很重要,尤其要打开她的心结。雨俏想知道的是,九夫人为何那幺恨樱桃!九夫人即便是在疯病发作的时候,她连自已的新生女儿都不认识的情况下,却认得樱桃,樱桃被九夫人棍打早产就是一个佐证。难道仅仅是出于吃醋或是为了争夺大少爷你的宠爱?”我觉得大少爷避重就轻,他没有答我先前提出的问题。心里怫然不悦,说出的话就比较尖锐了。
大少爷低头不语。
我急了,一脚将横在眼前的椅子踢翻,忿懑不平地说道:“大少爷你就一点也看不出樱桃与九夫人的关系不正常吗??”
大少爷将椅子轻轻扶起,坐下,侧过头,让有眼睛的那半边脸对着我的火冒三丈,“我不明白,雪梨怎幺会恨樱桃呢?她棍打樱桃,一定是因为发病时不认人,她们一直来是很好的姐妹啊。”
真是个缺心少肺的人,比我更差劲!我翻着不屑的白眼珠子,探询地看着大少爷,等着他的下文。
大少爷双手放在膝上,一会儿双手交叉,一会儿十指握拳,一会儿揪着膝上的长袍团揉着……好半天,他艰难地开口了:“雪梨与樱桃都是家生奴才的女儿。我十三岁的时候她俩来到我的身爆当时雪梨十二岁,樱桃十岁。虽然没有明说,可大家心里都明白,待她们长成后,一旦我看上哪位了,那个就是我的侍妾,这也是府里的老规矩……两人长大后都出落得十分出色,行事作派同样的温柔妥贴。可我当时只喜欢雪梨,而雪梨的心里也只有我,她说就是当一辈子的粗使丫头也不愿离开我。她非常善良,看见一只受伤的鸟儿也会落泪不止。性子温婉怡人,从不与人争高低,她就象一朵清水萍荷,静静在飘浮在王府这个浑浊的大池塘里。而樱桃呢,她也有雪梨一样聪慧的心性,也不太爱说话。可从她的眉眼之间,总觉得暗藏着一些什幺,让人感到不安与不舒服。”
“那是什幺呢?我见到樱桃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她很有心机,是个会在肚皮里做文章的人。”我插嘴道。
“我什幺也没有多想,一心一意与雪梨厮混在一起,单等雪梨满十六岁就去禀明王爷将她收房。谁知在她生日的前一天,父王突然派人来接雪梨,说是父王看上了雪梨,要将她封为九夫人。我当时蒙了,事情怎幺会这样呢?我以为雪梨会死活不离开‘花涓溪’的,谁知她默默地收拾好体已的东西,默默地随管家走了,竟然一句话都没给我留下,一句话也没有啊……”
大少爷哭了,泪顺着他的半边脸,静静地往下淌,一滴一滴地坠落在他的手上,衣袍上。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大少爷为了九夫人而伤心流泪,可我感到同样的震撼!
我将自已的手绢递给了他:“大少爷……雨俏不明白,九夫人既然那幺爱你,为何突然会心甘情愿地离开大少爷而去当王爷的第九个小老婆呢?她对王爷没办法抗拒,但可以哭可以闹,可以死觅活呀,为什幺她会那幺平静地接受?”
我一连串的为什幺,显然让大少爷感到为难了。他嗫喁了半天,然地道:“当时我也想不明白啊,可父王的旨意谁敢违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已心爱的女人成了自已的庶母。说实话,当时我真的好恨雪梨啊,樱桃劝解我的话直往我的心里去了。樱桃说人往高处赚当王爷的侧夫人总好过当少爷的小妾。都是一样的给人当小,何不一处高枝飞去?雪梨是奔王爷的权势去了……我心里恨着,可总想找雪梨当面问清楚,因为我还是不信雪梨是那样势利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