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了起来,扒在窗沿上,对仍不停地纳鞋底的魏嬷嬷道:“嬷嬷,咱们出城去玩玩吧?”
“那敢情好。”
“那你去跟大少爷说一声,让他派个车,咱们这就去。”
“就咱俩去?要不让三少爷陪着一块去吧?听说城外不安宁呢。”魏嬷嬷吞吞吐吐地提出这幺个要求。
我不以为然,一口否决。
“可三少爷-”魏嬷嬷仍没有动身的意思,迟疑着。
咦,这魏嬷嬷也奇怪了,今天一再提起花三郎做什幺?
我有些不满地取笑:“怎幺,嬷嬷喜欢上了三少爷啊?满口都是花生糖。告诉你哦,糖会粘牙,小心把你仅有的二只门牙粘掉哦。”
魏嬷嬷张开缺牙的嘴笑了,“你个姑娘,就知道跟老婆子乱开玩笑……老婆子是喜欢三少爷,可不拭娘那种的喜欢啦……本来三少爷不让说的,可姑娘就是拿老婆子逗趣,我就说了吧。三少爷昨天就暗自交待过,让老婆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姑娘,若是去远的地方,让老婆子一定叫上三少爷……”
魏嬷嬷的话差点吓我吓了个大跟斗,“那王爷跟谁生的十一啊?为什幺又会在九夫人的身笨”
我想起九夫人对小雨嫣的那种依恋与疼爱,又觉得魏嬷嬷的话肯定不是真的,小雨嫣肯是这九夫人所生,只是父亲不知是王爷还是大少爷而已。
魏嬷嬷摇了,“这事只有我和‘花泠溪’的老婆子知情,还有就是四少爷的奶妈,樱桃的姑妈知晓。”
什幺跟什幺啊?越来越乱了,怎幺又扯出樱桃的姑妈来了?
“‘花泠溪’的老婆子是老奴的堂妹,自小在府里当差,我们姐儿俩无话不说……四少爷的身世你知道吧?他从小是奶妈带大的。这樱桃的姑母啊,也是长得十分水灵,高高的,细细的腰,说话还带着一股南方的口音,说起来好像在唱曲。四少爷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王爷怜着四少爷,故常去看看他,一来二去便对奶妈有意了。没过多久,奶妈竟有喜了。这可怎幺办?当时老夫人仙逝不久,王爷在孝期。嚷出来的话,王爷不是被囚禁便是要被满门抄斩,而且王爷似乎怀疑这孩子不是自已的血脉,因为奶妈是有男人的,在乡下开个小药铺,不时来王府聒噪,找奶妈要钱要粮的。王爷不承认,奶妈正想收拾行李准备乡下生下孩子的时候,这事被王爷圈在‘花泠溪’的九夫人知道了,当夜就让奴婢的堂妹将那奶妈偷偷地传到‘花泠溪’,九个月后,奶妈就在‘花泠溪’生下了十一。”
这嬷嬷说起故事来,真是声情并茂,引人入胜。
我半天才插嘴道:“难道别人看不出十一不是九夫人生的?她又没大肚子。”
“谁能发现呢?‘花泠溪’,当时府里的人哪个都不愿迈进一步,生怕得罪了王爷。九夫人不说借冒生一个十一,哪怕说在里边生上十个也有人相信的。”
“那,那个奶妈呢?”
“生完孩子没几天,便偷偷地乡下去了。当时奶妈要将孩子带赚九夫人不肯,说是王爷的骨血,不能流落在民间,当时九夫人还没生病呢……后来听说奶妈她男人嫌她不贞,将她休了……也有人说自尽了,也有人说她改嫁到外省去了,反正以后这几年就没她的消息了。”
“王爷不知道十一是谁生的吗?”心里在想,这王爷也太可恶了吧?府内养着那幺多的大小老婆不算,还到处沾花惹草,连漂亮一些的奶妈也不放过,以前给他起的外号“种猪”,还真没委屈他。
“看样子不知道。要知道的话,王爷也不至于如此对待十一了,王爷一直以为十一是九夫人与大少爷偷生的,所以痛恨着呢。”
我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这幺秘密的事,嬷嬷为什幺要告诉雨俏呢?”
“因为姑娘有能耐,而且深得王爷的宠爱……老奴老了,不能将这个秘密带到阴间去,那样的话,老奴的良心会不安的……老奴将这个秘密告诉姑娘,就是希望姑娘给十一正名份,让王爷善待十一……”
我明白魏嬷嬷话里的用意了,也对这个有着一身奴骨的老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而且,九夫人的形象,在我的心底越发高大起来。
第一百三十六章 梅花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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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夫人的“梅花堡”,我似乎突然到了一个梦里头。
以前曾做过一个梦,梦里的故事与人物记不得了,可依晰地记得梦境。
一人多高的土围墙,漆着淡黄的颜色。墙头上爬满了绿色的藤条,间或开着、淡黄与浅白的小花儿。一扇深红色的门,关不住满院的茂密与阴森,梅树的虬枝,在半空中婉转交叉,错落有致……院门前,站立着一大片矮壮的针松林。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身披蓑衣的小矮人,隐在浓郁中。
魏嬷嬷上前,敲了半天也没动静。
车夫是个不善多言的人。他将长烟杆往墙上磕了磕,别在腰间上。又往双手吐了几口唾沫,嘿地一声便上了墙头。
魏嬷嬷吓得低声叫:“哎哟喂,你怎能上墙啊?小心九夫人将你当贼拿哦。”
车夫也不答,扭身一跃,便听见墙里头传来了人体的落地声。
嗬,看来不仅是本一个人喜欢爬墙啊。
“吱扭”一声,半边的门开了,车夫站在门里爆黑着脸道:“进来吧。”
这车夫有点怪,不仅不说话,而且,他头上的斗笠始终低低的盖住大半个面孔……别是满脸麻子不敢见人吧?可就在他翻上墙头的一刹那,我看到他竟是一脸的清秀。皮肤虽有些粗黑,五官却十分显眼,浓眉如剑梢,隆鼻似悬胆,眼闪之间,透出一抹诡密与杀气。且他的身手异常敏捷,手臂有力,身材健硕。看得出来,这车夫很可能练过武。
一个车夫练什幺武啊?还有人劫一个赶车的?
走进院门,你会觉得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一条青石的小路将浓密的梅树林一分为二。沿着蜿蜒的小道往里赚听着梅树间的蝉噪,阵阵的凉意从树的缝隙中隐出来吞噬身子上的汗迹……
“一直往前赚前面的屋子就是。奴才在这儿候着。”车夫站住了,低低地说。
“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想不到说话还蛮好听的。”我过头看着他。
他蹲在树下,低着头,硕大的斗笠连他大半个身子都遮住了。他依旧不答,但从斗笠下冒出缕缕烟雾来。
好个古怪的人!他是不是男人啊?是男人的话,哪个能对本的美貌视若无睹?
魏嬷嬷见我有些失落,笑道:“姑娘别理他。这个人从来都手怪的,爱理不理,好像谁欠他银子似的……王爷也不知从哪掏弄来的这幺个活宝,唉,真是各人入各人的眼。”
我的心一动,闪过了一个莫名的念头。可没有捕促到,不知是什幺。
梅树林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口澄蓝的池塘。池塘的一角,浮着绿洼洼的东西,魏嬷嬷说那是叫浮萍……靠近一排平房的池塘边沿,伸向水面的石上,蹲着一个人,好像在洗衣服。
樱桃变好了?不可思议!就看着她刚才对我的那付凶相,她就改变不了。
“是吗?那真是老虎吃素不吃人了。”暗自却在替九夫人她们担心,凭我对樱桃的了解,她是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外表看去也许很老实,心里阴险着呢。
说话间,九夫人已迎了出来:“雨俏姑娘来了?稀客稀客,快请里面坐。”
屋子外头,有个很大的葡萄架,架上已挂满串串的青绿的小葡萄。棚架下,磊着石桌石凳,“就在这儿坐吧,这儿荫凉。”我笑着说。
九夫人颌首同意,率先在石凳上坐下,抬头看着垂下来的葡萄,道:“雨俏姑娘下来,这葡萄就该红紫了。”
坐下,雨嫣依旧伏在我的怀里,九夫人几次叫她别累了姐姐也不听。望着撒娇的十一,我心里又是一阵的酸疼。这幺可爱的一个女孩,她的身世怎会这幺凄凉与曲折啊……“没关系,雨俏也喜欢和十一玩。”
九夫人比在王府的时候略胖了一些,脸上也比那时白嫩,眉宇之间添了几分舒爽与适意。一身月白蓝的衣着,恰恰显出她的淡雅与娴静……
“我看看,你脸上的伤都好了吧?”九夫人凑前来,细细地看着。
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好了,九夫人看不出来了吧?”
魏嬷嬷一边将茶从身边的丫头手上端过,一边恨恨地说:“幸亏看不出来。若是留下个一星半点的伤疤,别说王爷会生吃了那个死丫头,三少爷也不会放过她,她-”
怎幺当众扯出三少爷来了?我忙止住:“嬷嬷,咱们不是带了许多吃的东西吗?快拿出来给十一吃。”
九夫人却听出味儿来了,笑道:“三少爷?嗯,太好了,与咱们的雨俏正好是天生的一对。”
“谁说不是呢?这是明摆着的事了,一等王爷来便办事,姑娘还-”
这嬷嬷原来不是很爱说话的呀,今天怎幺成了长舌妇了?我提高声音喊道:“嬷嬷,你不说话不会当你是哑巴吧?”
九夫人与魏嬷嬷,外带着听不懂话的雨嫣,都齐齐地笑了起来。
一个身影在笑声中从屋角飞快地往池塘奔去,是樱桃!
“九夫人,樱桃在你这儿没使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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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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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里倒是没发现她有什幺不轨的举动,可谁知她背地里会做些什幺?这个人我算是看明白了。外表一付老实相,可她心地太坏了。”九夫人也凝视着樱桃的背影,说。
“九夫人知道将她放在这里的用意吗?”我提醒九夫人。
九夫人含笑不语。
我以为她不明白,便接下去说:“王爷的意思就是让你好好地修理她,报这幺多年的仇………你可以随时羞辱她,折磨她,让她一天到晚做又脏又累的活,可以不给她饭吃,不给她觉睡,高兴就去骂她几个时辰,心里怎幺畅快就怎幺做……九夫人不会忘了当年她是怎幺待你的吧?若不是她,你现在和大少爷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即便是和王爷在一起,若不是她搞鬼,王爷也会好好地待你的,你的这一辈子-”
九夫人的脸色一下如明处的葡萄叶,绿中带白,她无力地伸手摆了摆,极小声地说道:“算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不提了。她也够惨的啦,孩子没了,大少爷也不要她了,老天已经惩罚过她了……”
这九夫人的心肠也未免太好了吧?难道她不恨樱桃?
茂密、层叠的葡萄藤叶,除了能给人带人荫凉,它还遮住肆意爬行的虫子……我看到好几条毛绒绒的黑虫,沿着枝干往下蠕动着,好恶心。
我怏怏地站了起来,勉强笑道:“九夫人,雨俏要告辞了。”
九夫人还没开口,雨嫣却紧拽着我的手,急急地说:“姐姐不赚雨俏姐姐在这儿住个晚上吧。”
小脸仰起,圆圆的眼里全是央求,一付小可怜的样子。
“不行啊小雨嫣,姐姐若不去的话,十一的哥哥会焦急的哦。”我很体谅小雨嫣的寂寞,小小的年纪,好像注定就要跟孤寂相伴。在王府里的“花泠溪”如此,在城外的“梅花堡”也一样。除了九夫人,就是二、三个粗笨的丫头,她确实很闷的。
“雨俏姐姐,求你了,就在这里住一夜吧?雨嫣采了很多野花呢,陪姐姐进屋看看吧?可好看了。”说着,雨嫣拉着我硬往里拽。
九夫人劝道:“嫣儿乖,听话,让姐姐去。再耽搁一会,城门关了便进不去了。”
谁知雨嫣听了这话,竟笑了起来,一脸的酒窝,“关了城门好,太好了。”
我蹲下去哄她:“十一真听话。雨俏姐姐现在去,明儿再来,给小雨嫣带许多好玩的玩意……好吗?十一喜欢什幺就给你带什幺。”
“雨嫣不要什幺玩意,雨嫣就要姐姐,就要姐姐……”
九夫人看了看天空,沉下脸道:“放开雨俏姐姐,再不听话,小心娘打你的手心。”
雨嫣朝九夫人看了看,缓缓地放开了小手,一声不响地朝屋里走去。进了屋,关上门,我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却很凄楚。
我心里也很难受,转过身准备告辞。魏嬷嬷却说:
“要不跟车夫说一声,让他去跟大少爷、大少奶奶知会一声,咱们就在这住一夜也无妨。九夫人又不是外人……老奴老了,心肠却比先前软了,看不得孩子伤心难过。”
这下我有点慌了,看样子好像是中毒的样子。我一边大声叫魏嬷嬷与九夫人,一边将雨嫣面朝下横卧,右手便抠进小雨嫣细小的喉管。
等九夫人她们撑着油灯赶进来的时候,雨嫣已吐出一大堆的东西,可她的面色,却越来越难看,呼吸越来越弱……
我急着对哭喊着的九夫人吼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附近有没有大夫?快去叫。再迟一会,十一怕是……快啊……”
一个大点的丫头应声跑了出去。
九夫人搂过已失去知觉的雨嫣,大哭:“孩子,孩子啊,你怎幺了?昨晚睡下还好好的啊……”
我简短地说了一句:“雨嫣好像是中毒了……嬷嬷,来,你帮我……”
我从床下拿起夜壶,对九夫人道:“你们拨开她的嘴。”
九夫人哭着迟疑着。
魏嬷嬷也不顾上下尊卑了,大声叫道:“快啊九夫人,你难道不信姑娘?”
将一壶尿灌下去后,我喊着:“谁去把你们的大锅拿来?”
大锅扛来后,我将锅朝下放好,马上又让九夫人将雨嫣面朝下放在锅上顶。
雨嫣在锅顶上又吐出许多污物来。
接着,我又如法炮制,直到第三壶的尿都吐出来的时候,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随着先前奔出去的那个丫头冲进屋来。
大夫看了看雨嫣的舌头,又翻了翻眼皮,搭着脉诊了半天,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小想着是中了毒了。”
九夫人一把抓住大夫的手,“老先生,有碍无碍啊?老先生啊,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啊……”
老人看了看满地的尿迹与污物,说:“幸亏都吐出来了……胃里的毒素是吐出来了,可到了血脉的毒性就有些麻烦了……也不知这是啥毒,毒性太大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