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蚁贼

    “都统！留着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兄弟愿誓死追随都统。”宋彬抽泣着，哀求道。

    “哭哭啼啼做什么！我江淮男儿一个个都是好汉子，流血不流泪！以后要多杀鞑子！滚！”姜才厉声怒骂。

    “我宋彬在此对天发誓，此生于鞑子誓不甘休。都统保重！”宋彬强忍泪眼，一拔马回头就走。

    三千人径向北边，直奔湾头而去。

    元军大营，元军统帅，蒙元荆湖行省平章阿术驻马于大帐之外，面色淡淡地看着江淮军大部向东奔涌。身后一个个骑兵执兵披甲，肃立于战马之旁，稍后，是排列成严整军阵的汉军，一应士卒都阴沉着脸，未敢有丝毫异动，气氛凝重，阵势如山。

    多年的征战，阿术早已养成了举止雍荣，处变不惊的气势。麾下将校士卒不敢稍犯大帅虎威。

    “大人，下面已整顿完毕，咱们出击吧。再迟些，就让他们跑了。”万户史弼看着营外的姜才，有些兴奋。去年，送投降的故宋恭帝北归时，自已险些没丧命在这个蛮子手上；还有近年来，自已这个杀才手底下屡次吃亏，今天总算能好好与他清算一番了。

    “不忙，等宋兵大队走后再说。”阿里海牙淡淡道。

    “大人，属下愿领一军前去敌住姜才部，大人领铁骑直袭李庭芝。我军一出，宋兵必然溃乱。”

    ”史万户无需如此紧张。”阿术笑了笑，指着营外肃穆以待的姜才等人道，“你们汉人不是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吗此时，彼辈个个有求死之心，我们此去，纵能击破其军，但损伤心大。我们何不等等，待李庭芝大部远去，其求死之心必然消散，倒生侥幸求生之心。见我军追击，必然四散逃窜，破他们易如反掌。”

    “那万一李庭芝逃窜，我等岂非功亏一篑”史弼有些不解道。

    “哪有这么容易。李庭芝离了扬州，犹如丧家之犬。凭他们疲惫之躯，能逃到哪里去泰州那边，吾也早已有所布置了，他们无路可走。”阿术晒笑道。

    ……

    湾头离新城十余里，是阿术断绝高邮方向粮道，防扬州兵北窜而设。驻军二千余人，由千户伯颜察儿统领，其中有骑卒近千人。若容他们与阿术会合，一起追击，断后姜都统固然抵挡不住，李大人统帅的大部都难摆脱。

    离新城四、五里，宋彬就顿住大军，将各菅指挥都晾急聚集起来，共商行止。

    宋彬简要地介绍了当前敌情与都统姜才的命令，与会营指挥使大多选择服务姜才的命令，阻截湾头元军追击，为江淮军大部东去争取更多的机会。对各营指挥的表态，宋彬倍感欣然。

    “既然兄弟们都决心服从姜统领按排，那么我们就狠狠地与湾头元军打上一场，作为我们身为扬州兵的最后一战。战后，我们分散往高邮或往仪征方向分散突围。这最后一战，咱们要打出咱们江淮兵的威名来！让鞑子从此不敢小嘘我们江淮人。兄弟们，咱们能不能做到！”

    “好，痛痛快快打一场！”

    “都军挥尽请放心，我们江淮兵从来就不是软蛋。”

    众营指挥群情激昂，宋彬暗自点头。

    “都指挥放心。湾头的伯颜察儿不过千人，咱们何尝怕了他们。要不，兄弟们先撤，我们营去，保证完成阻截任务。”一位营指挥拍着胸，大咧咧地道。

    “昨儿听人说你老陈从兴华军搞到好些轰天雷，现在是兵强马壮，但也用不着这样小看我们嘛。”有人走身反对道，“这阻截的任务是大家的，怎能由你一个接去。”

    “是啊。都是兄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你老陈不能吃独食！”好些营指挥使立即叫起来。

    “嘿嘿。”老陈嘿嘿笑着。

    “好了。湾头兵想必也将到了。都不要乱嚷嚷了，都快去布置。老陈一会当主攻，其余人为辅。咱们也不去湾头触霉头，就在这给伯颜察儿狠狠一击！这里地形适宜伏击。老陈的营的摆在当道，其余人分左右两边，伏在道路两边。一旦老陈接战，两边伏兵其出，给湾头元兵狠狠一击！”宋彬摆摆手道。

    “是。”众人肃然应命。

    短暂的会后，众人领兵自去布置。老陈领着数百人，收集了一些树木柴草堆放在道路上，以阻挡元军骑兵冲击，各都就在道路及两旁平旷之处列阵列待敌。

    布置好不到一柱香时间，就听湾头方向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不一时，就见元军大队奔驰而来。前面约有近千元军骑兵，后面还有千余步卒跟随。

    当先而来的元军领军将领也发现了挡道的数百宋卒，狞笑一声，举着弯刀，领着元军竟丝毫不停顿地直直向宋军阵列杀了过来。

    ”耶耶的。拒马，拒马。”被元军忽视了一把的老陈青筋纹起，高叫道。

    前排战士，将枪柄重重驻在地上，脚踩枪尾，低下头，身子微曲，双手紧握枪杆，防备着元军骑兵的撞击。

    “得、得、”

    元军如视宋军如无物，飞驰而来，高高跃过临时布置的简易路障，直冲稀疏的拒马阵来。

    “火药弹！箭、弩，放！”而对汹涌而来的的敌骑，老陈怒吼道。

    唰、唰、唰

    一蓬弩矢擦着风声向敌骑飞扑了过去，弩矢之后，是数十枚冒着火星的火药弹。

    见数百宋兵竟在自已的冲杀下竟没有溃散，领头的伯顔察儿心中突地一顿，但战马已经冲锋起来，只能夹紧马腹，伏低身子，直冲宋军拒马阵而来。

    “唏聿聿”

    一阵人仰马翻，有的战马被迎而来的箭矢射中，有的高高跃起，砸入拒马阵中，被长枪贯穿，轰然倒地。奔腾而来的洪流为一一顿。

    “杀！”老陈努吼一声，挥刀就向跃入阵中的元骑杀了过去。

    “轰，轰”

    一簇簇硝烟腾起，数十枚火药弹在骑兵群中轰炸开来，马群惊惧地乱踩乱踏，一时混乱不堪。宋军士卒闻声大振，挥起朴刀，长枪，立时杀入元军群中，下砍马足，上刺元卒，将元军骑卒杀得四处乱窜。

    “上，给我狠狠杀。一个不留！”

    一时轻敌，吃了大亏的伯顔察儿披散着头发，从前面战群突了出来，不由恼羞大怒，命令着随后赶来的步卒。。

    元兵蜂涌而上，将数百宋卒围在核心。旗开得胜宋军丝毫不惧，以长枪朴刀在外，箭弩在内，结成圆阵，与元军接战。

    两军激战方酐，道路两侧，各涌出千余宋兵，直奔战团而来，将元军骑军团团围住，混战在一团。




第14章 扬州幕落
    混战之中，两军皆无阵可依，元军骑兵奔驰不得，处处受制，难挡人数众多的宋兵拼死攻杀。不到一刻钟，元军就落入了下风。

    江淮军越战越勇，凭着人多优势，蜂涌而上。有人顶住马上元军的劈砍，其他的人就用刀或用长枪，刺向没有防护的战马，随着战马悲鸣，马上骑士随着战马翻倒在上，一些人涌上，刀枪齐使，将骑士砍死。

    多日的憋曲，在鲜血的刺激下，扬州兵毫不拿自已命当回事。为了迟滞元军骑士，有的人甚至挺身去挡前冲的马头，去扑抓居高临下的砍刀，只为着给同伴争取一次砍伤战马，或刺杀敌人的机会。

    面对疯狂的江淮军，威名赫赫的铁骑就如同深陷于泥淖之中，动弹不得，只能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沉没于身肉筑成的泥泞之中。伯顔察儿也清醒了过来，急忙组织起两百余溃乱军兵，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向来路仓惶而去。

    “哈哈，胜了，胜了！”

    “耶耶的，元军也是银样腊枪头，这么不经打！都指挥使，咱们追上去，拔了湾头寨子！”心犹不足的老陈狠狠地道。

    “追上去，杀！”众校尉齐声大叫。

    “不行，咱们不过打了元军一个措手不及，还真当自已无敌了。”宋彬抹了抹满脸的汗，摆摆手道：“元军跑了，咱们也算完成了姜都统的将令了，现在各顾前程吧。”

    “都指挥，咱们还是一块走吧，人多力量也大些。兄弟们也舍不下都指挥。”有人叫道。

    “是啊。都指挥，元兵也就那样，咱们怵他做什么。一路走有照应。”

    “一起走就是一起死！”宋彬摇头道，“大家都快快收拾，按商定方案分头走。如若还念兄弟之情，大家终有相聚之时。我在真州等着你们。走！”

    “都指挥保重，我们真州会合。”有校尉高叫道。

    “兄弟们保重！”

    各部互相招呼着道别，不消，一盏茶时间，经历一场死战的两千余宋兵分成十数路，各自散去。

    相比湾头宋彬部的有序离散，刚过新城的江淮兵大部就显得混乱不堪了。大部过了新城，姜才领着二千数后军缓缓离去，阿术开始了动作。

    史弼令着五千人首先出营，牵制住断后的姜才部，阿术亲领六千元步骑军奋起直追江淮军大部。而泰州前方，也涌出了数千元军，拦住大军东去道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江淮军军无斗志，轰然溃散。姜才浑身浴血，领着千余人杀开史弼的重围，赶到李庭芝身边，见大势已去，只得拥了李庭芝，带着一部溃兵，奔进了泰州城。

    阿术领军，将泰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安排攻城，昼夜不停。姜才身上伤势发作，卧病在床，动弹不得。

    心无战意的江淮制置副使朱焕前脚送走了李庭芝，后脚就派人到城外联系投降事宜。恰张弘范亲领着先头部队已浮舟来到，随即领军进了扬州城。

    为了瓦解泰州城的士卒斗志，张弘范、朱焕将宋军将校士留在扬州城的家人尽行驱使到扬州城下。士卒了不战意，裨将孙贵、胡准孝领军打开城门，投降元军。闻报之下，李庭芝投入荷花池中自尽，奈何池水过浅，自尽不成被俘。姜才病床中为都统曹安国所擒，献于元军。

    扬州城外，一个偏辟小村，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些不及逃窜的老人，躲在房中等死。村庄西边，一处不显眼的旧屋，面色腊黄，一脸病容地候七一身农夫打扮，正缓缓地清扫整理着院子。

    村外，一个游方郎中走进村中，径自来到候七的小院前，推门进院。看着候七慢腾腾地收拾着院子，不由哂笑起来。

    “咄，笑什么！不像吗要不，你来收拾。收拾不好，我收拾你。”候七将直起身道。

    “处长，我现在可是郎中！”那郎中苦着脸道。

    “郎中就不能扫地啦。”

    “那倒不是，不过，郎中来不给看病，反给人扫起院来，这不让人看着可疑吗。”那郎中道。

    “这村里哪来得人”

    “处长，不是你平时说，咱们行走于黑暗之中，万事都须谨慎的吗”

    “去，算你说的有理。”候七将扫把一丢，径往院中石碾一坐，那郎中过来，放下药箱，有模有样地诊起病来。

    “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候七淡淡问道。

    “果不出处长所料，这李庭芝一出扬州，朱焕就降了。张弘范领着元兵进了扬州城，非但未烧杀掳掠，反而出了一些米粮赈济城中百姓。”那郎中道。

    “哼，假仁假义，那是想收买人心！”候七哼道。

    “是。”那郎中点点头，“李庭芝的大军被阿术追及，当时就溃散了。只好进了泰州城。张弘范将江淮军家属尽驱赶到了泰州城下，泰州城军无战心，孙良臣、孙贵他们顿时就开门降了。”

    “李庭芝，姜才呢”

    “听说李庭芝投水自尽，又因池水过浅，被救起来了。姜才伤重卧床，两人都被孙贵他们抓起来，献给了阿术。今日可能就会押送到扬州来。”

    “李庭芝那个蛮老头也就罢了。姜才倒是大人十分赏识的汉子。得想些办法救他一救。”候七若有所思道。

    “这可不好办。如今扬州城里外尽是鞑子。城中虽有一些兄弟，但都按计划蛰伏。其实就算动手，也难以从鞑子手中将姜都统给救出来。若能拖化学成分时间，倒可以慢慢想办法。”那郎中摇头道。

    “自然不能蛮干。”候七沉吟了一会，道：“要不这样吧，你通知范仲文，让他想法送赶封信给张弘范、阿术，就说我兴华军钦慕李庭芝、姜才的气节，愿意换俘。”

    “换俘这事不得请示老家”

    “事急从权，先这样办。若行，拖些时间也是好的。若鞑子同意，我们再请示老家。估计老家那边会同意的。这一年多来，咱们抓了不少鞑子的在人物，一些人也没处决。反正养着也是养着，不如用来换。若有什么责任，我来担着。”候七道。

    “嗯，倒可以试试看。”那郎中点点头道。

    “让范仲文小心些，别让鞑子抓住了尾巴。”候七又叮嘱道。

    “处长放心吧。范仲文那狗东西，粘些毛比猴子还精呢，误不了事。”那郎中笑道。

    “宋彬那批人，联系到了吗”候七又问道。

    “宋彬已经联系上了，身边还有数百人，他们躲在真州的大江边。高邮那边的先遣队也接应到了一千多人，其他的人都溃散了。”郎中道。

    “宋彬的意思呢是走还是留”侯七问道。

    “有些人想回扬州，有些人想走。也有些人想留下来加入我们。宋彬也想留下来。”

    “好。”候七点点头，“想回扬州的，发些钱粮让他们回去吧。想南下的，想法送走。愿意留下的，我们欢迎。不过，咱们兴华军也不是什么人都要的。告诉范仲文，给我好好挑挑。”

    “那宋彬怎么安排”

    “具体任命还得请示上面。宋彬所部，视情况先改编为江淮独立团吧。让宋彬做团长，范仲文做副团长。将真州独立营编入，再拉到山里整训一段时间。”侯七略想了想，道。

    “是，我让人通知范仲文。”郎中点头道。

    “传下话去，让兄弟们都动起来。扬州城目前不宜大动。但周边真州、高邮都可以动起来。也不用蛮干，视各地具体情况，散散帖子，杀杀汉奸，投投火药弹就行。到时让江淮处处硝烟，人心惶煌，我看张弘范、阿术他们能不能放心南下。”侯七冷笑道。

    “呵呵，这事容易，弟兄们正等着呢。”那郎中笑着。

    “火药弹、钢弩都会运过来。让兄弟们好好做。张弘范、阿术南下，这江淮就是咱们兴华军的。等他们完了，这天下都将是咱们兴华军的。这天，快亮了！”

    “呵呵，兄弟们都盼着这一天呢。我这就去通知。”游方郎中轻笑着，收起药箱来。

    ……

    次日，阿术押着李庭芝、姜才等人回到了扬州城，张弘范亲至城外迎接。这也标志着长仅一年的江淮之战的落幕，自此，两淮两府二十四州、军，六十四县尽落于蒙元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