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未蚁贼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水中云影
徐祥在院中静驻了一会,见陈远走远,方叹息了一声,转身回到病房。
“这就走了说了些什么”
一个满腮短须的大汉坐在病床前,霍然正是刚才提及的魏伍。
“也没说什么”徐祥摇摇头,俯下身子,理了理床上被子,帮张孝忠盖好。
“看你那样,就知道有事。不用瞒着了,说吧,姓陈的说了些什么是不是要吞并了我们!”魏伍又催促道。
病床之上张孝忠轻轻咳了一声,轻喝道:“老五,休得无礼。没有了陈大人,咱们兄弟尸骨早寒了。咱们得记着他的恩情。”
“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我魏伍欠他一条命,只要他开口,竟管随时来取,我魏伍但皱下眉头,就不是好汉。但他要吞并大哥的部众就是不行。”魏伍愤道。
“没人要吞并我们!”徐祥没好气道。
“哦,那是何事,你这一脸地不痛快。”魏伍奇道。
“嗯,陈大人在院外向我问了问我军情况以及打算,隐有招揽之意,但并我以大哥推托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我们移师横峰寨。”魏伍简单介绍道。
“哼,这么快就赶我们走,是不是包藏着什坏心思”魏伍疑惑道。
“能有什么坏心思!”徐祥瞪了魏伍一眼,“陈远部近其将重新整编,部署,自然不愿我军混杂在其中。”
“还说没坏心思我可听说了,孟仲部已经彻底融入了陈远部,孟仲更在陈远部出任骑兵队副队长;章如旦应该也有此意思,将部卒都交给了陈远,自已跑到铅山县城去帮陈远办事去了。咱们大哥可是都检点,孟仲、章如旦部俱应受大哥节制,如今部众竟被陈远私自吞并了。”魏伍愤道。
“老伍,不需动气。”张孝忠摇了摇头,“张某这个都检点乃是谢大人所封,如今谢大人已不知去向,他们要投靠谁就让他们去吧。”
“大人…”魏伍恼恨道。
“算了,就是他们依然随着我,我这个败军之将又能将他们带到何处去”张孝忠苦笑道。
“那陈远也不能这样无情无义,一旦吞并不了我们,就将我们一脚踢走!”魏伍犹自不忿。
“大哥,老五,且听徐某一言。”徐祥言道,“我军前往横峰寨,倒也无妨。横峰寨在弋阳之后,离河口也不远,也不需直面元军兵锋。其地人口也算秱密,我军前往驻守,正可招慕士卒,休整待机。”
“若论招慕士卒,咱们到横峰去做什么这河口有的是江淮俘卒,咱们招些过来不是更好!咱们江淮人,远比这些软绵绵的江南人更勇悍。”
“俘卒,那些俱是陈远部所俘,他们能让我们前去招人”徐祥笑道,“就算陈大人肯,你确信能招揽到那些俘卒就是眼前之人,若由得他们自选,又得有多少人弃我投奔陈远而去”
“那总得去试试。咱们都是江淮人,大哥在江淮士卒中也甚有名气。”魏伍悻悻地道。
“好了。”床上的张孝忠喝道,“陈远对我们俱有救命大恩,咱们江淮人都是铁骨铮铮的硬汉,怎么不思图报,反生非份之想。明日我随你们一起去横峰寨,不得过于烦忧于人。”
“是。”魏伍低下头,轻声应道。
“不可,大哥还是留在河口养伤,由魏伍、黄金万领军前去即可。”徐祥忙阻止道,“横峰寨现时并无敌军,陈远答应将继续供我粮草物资。魏伍自然料理得过来。”
“区区小寨,我与金万自可料理得来,只是我符走后,留大哥在此,万一陈远使坏,岂不害了大哥。”
“住口!陈大人岂是如此小人!”张孝忠怒道。
“是,是小弟妄言了。大哥不须生气,你且在这安心养伤,外面之事无须挂心。我这就去营中找金万商议,明日启程前往横峰寨。”魏伍慌忙道。
“唉,你且去吧。”想着自已身体,张孝忠无奈地摆摆手道。
魏伍急忙出门回营去了。
“老六,你看陈远是何等人”沉黓了好一会,张孝忠轻声道。
“我也有些看不清,其人其行,可谓是独立特行,与世间他人很是不同。但其抗击鞑虏确是真心实意,而且很有办法。”徐祥缓缓道。
“是啊,驱鞑确实为真,但勤王却是末必!陈远其人,谦逊有礼,待人真诚,即使贩夫走卒亦能与之称兄道弟。战场之上杀伐果决,又能审时度势,实是不世出之智将。但是张某确是不喜。”
“大哥,这却是何故”徐祥奇道。
“与其相处,你会感觉到陈远的真诚后面,隐隐有种俯视众生,对世间圣人之言,君臣之道蔑视的感觉。如此之人,若值乱世,必为刘项一般的人物!”张孝忠沉声道。
第88章 鞑子伤卒
继续安抚亲善伤卒大业的陈远自然不知道张孝忠对自己的评价。就是知道也不会在意。在陈这看来,既然理念不合,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距离,各自上路,没必要勉强。
所谓卧塌之侧,岂容他们酣睡。铅山是自己核心所在,自然不能放任一只意向不明的部队在自己肘侧。如今自已公然战据了弋阳、铅山,将张孝忠等一干残兵败将送到横峰寨去,也正好堵堵信州城一干官绅的嘴。
在伤病营简单地填了下肚子,陈远就往收治伤残俘卒的营房走去。
这些营房依然严整,但条件明显要差了不少。营房拥剂,各种用品也明显差于前面的营房。营房外岗哨林立,还不时有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在营房处巡弋,随时处置各种紧急情况。
营外戒备森严,养伤的病房却不禁出入,除了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外,就是一批批的宣教人员。
这些宣教人员,自是前往各个伤卒营房了解情况,宣传俘卒政策的。有了这些人,自然用不着陈远亲力亲为,领着李二等人,在病房随意走地起来。碰到医护人员也随意地问问情况,遇到顺眼的伤员也随意说上两句,居然也收到了不少好感与善意。
正当陈远信心满满地走出一处营帐,准备再向下一处营帐出发时,前面一片帐篷中传来一阵阵嘈杂吵闹之声,接着有手持长枪钢弩的跑了过去。
“钱海,前方发生了什么情况”陈远向身边一位宣教员问道。钱海是陈远在巡视过程中遇到的宣教员,这些天一直在伤病营,故而陈远将他留在身边做向导。
“一定是那些鞑子闹起来了。没什么关系,一会儿就老实了。”宣教人员淡淡道。
“是蒙古鞑子”
“是。大人,那一片帐房,收治了几十个鞑子伤兵,好些都是隆鼻深眼的色目人,真真的蒙古鞑子只有五个。”钱海恭敬地回答道。
“哦,他们闹什么”
“大人,你是不知道,这些鞑子兵十分地不老实,每天都要闹腾上几次。有时嫌饭菜不好,有时不配合医护人员治伤,有时自已打骂起来,特别的难管理。不过,有战士们在,任他们如何闹腾也闹不出什么事情来,收拾他们一顿,就老实了。”
“哦。去看看。”陈远顿时来了兴趣。
“大人还是别去吧,那些都是些野蛮人,若发生什么就不好了。”
“不是有战士们吗我活着的鞑子尚且不怕,还怕这些手无寸铁的伤卒。走!”陈远不屑说着,抬脚就走,几个只得紧紧跟在后面。
一队手持长枪的战士跑进帐篷,随着一阵呼喝与打骂声,帐篷内安静了下来。陈远当先走进帐篷内。
这些帐篷,都是弋阳之战时的战利品,虽说还能遮蔽些风雨,但依然抵挡不住南方湿冷入骨的严寒。
不大的帐篷,两边各铺放一长条木板,木板上放了一些破衣烂袍,一些衣袍褴褛的伤卒,有的吊着手臂,有的拖着残脚,有的包着烂头,被一队战士用枪死死地逼在帐篷的角落,另一边,有一老一少两个胡子满面的鞑子,正跪在一处木板边,死死护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卒,边上,有几个医护人员围在那里,正焦急地向他们分辩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陈远走上前去。
一个身披白色大衣的医护人员转过身来。此人陈远倒是认得。正是陈远当初硬塞给鲁郎中做徒弟的苏忠,如今更是伤病营外科治疗极为有名的一把刀。
“大人,这个鞑子脚坏了,已经化脓,再不处置将危及生命。而且任由他躺在这里,还可能危及整个帐篷的伤卒。我们想将这个鞑子抬出去,可这两个两鞑子死活不同意,后来整个帐篷的鞑子都闹了起来。”苏忠指着那个躺木板上的伤卒道。
木板上的伤卒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色通红,嘴唇发白,倦缩在破衣烂袍之中,犹自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着,人已经高度晕迷,嘴巴犹自不停地“喀么格、喀齐”地叫着。
陈远俯下身,只见少年右手已经胀大,流着腥臭的脓水,又用手探了探少年额头,滚烫地吓人。
“感染了。”
“是。这少年手臂应是嵌入了火药弹的碎片,没有及时取出,以至伤口化脓了。现在只有动手术取取看,若不行,就得将手锯了。”苏忠点头道。
“怎么直到今天才处置,早些处置了应该不至于感染了。”陈远皱了皱眉道。
“大人,这伤卒太多了,一直处置不过来。如今好不容易才腾出手来,这才想起这些鞑子。营中新招了一批学徒,正好拿他们练练手。”苏忠道。
陈远有些无语,医疗资源先自已,后友军,再汉军战俘,最后才能轮到色目人、蒙古鞑子也是理所应当。
“尽快处置吧。另外,将这地方收拾收拾,搞干净些;找些衣被给他们,饭食也好一些。”陈远指肮脏、拥挤的帐篷道。若再任这样下去,恐怕这些色目人、蒙古人十有**都将死在这里。
“大人,这些都是鞑子。治好了还得举起刀屠杀我们汉人。”苏忠提醒道。
“这鞑子就放下刀枪对咱们就没有危胁了。他们可以当自已是野兽,但咱们暂且还是将他们当作人看待吧。有朝一日他们举起刀来,咱们自可将他们杀死,但不是现在。”陈远摇摇头道。
“大人…”苏忠迟疑着。
“就这样吧。以后这鞑子伤病营,照汉军伤卒标准医护。”陈远摆摆手道。
“是。”苏忠答应一声,招了招手,门口又进来两个人面戴口罩的,就欲上前抬起木板。木板边的蒙古老者倒没有多大动作,但那蒙古少年拖着一条伤腿,爬上前死命阻止,不让医护人员抬起木板。
苏忠一挥手,两个战士上前,横过枪杆就抽,那少年被连抽了好几下,就是倔着脸,宁死不退。营帐角落的伤卒也哄动起来,战士们又甩起枪杆好一阵抽打,又威又吓的方才镇压下去。
又几个战士走了进来,想强行将伤卒抬将出去。
“且慢。”陈远摆摆手,战士们退了下去。
陈远上前,向木板旁的老者道:“老人家,我们要将这位少年抬出去医治,你们为何阻止”
那老者依然低着头,看着木板上的蒙古少年。
“大人,这些鞑子,哪听得懂咱们的话。”苏忠道。
陈远摇摇头。他已侧眼观察了许久。刚才苏忠说要用鞑子伤兵练手时,他面色抖动,而自已说要改善伤病营条件时,他脸上稍显迷惑之情。这就说明,他懂汉地之语。而且,自五代以来,北方各族杂处三百余年,懂得汉语的异族也不是少数。
“老人家,我知道你懂得我说的话。”陈远郑重地道,“我是这个地方的最高官长,你有什么话,可以跟我说。”
那老者终自装不过,转过身下,跪伏在地上,乞求道:“仁慈的大人,你是天上的苍鹰,我们只不过是大地上羔羊,既然被俘,自然由大人处置。但请大人饶恕这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哦,这两个少年是你们族中的贵子吗”陈远问道。
“哪个贵子能手持利刃走上战阵搏杀!这两个孩子只是草原上失去母羊保护的羊羔,他们的路子还应该很长,希望能得到大人的乞怜。至于我们已经活得过久了,也是因应长生天的召唤的时候了。”那老者凄凉地道。
“额布格!”那个少年拖着条瘸腿爬了过来,一把抱住老人,嘶声裂肺地哭了起来。
老子一边拍着少年,一边轻声安慰,那少年渐渐安静了下来。
“大人,老奴不敢欺瞒大人,我们自草原上的一个小部族。这两个少年,或许也是整个部族最后的希望了。他们还小,这次南下,并没有杀什么南方人。希望大人能饶了他们。”老者再次伏地乞求道。
“额布格!”那少年再次上前,拖着老者的手,嘴巴不停地吼叫道,也不知说着什么。
“爷爷,我们一起去见长生天好了,不用求这南蛮子…”钱海走到陈远身边,复述起来。
“哦,你会蒙语”陈远喜道。
“大人,属下原在北方操持些生意,常来往于草原,懂得一此蒙语。后来被征入军,在安仁被俘。后来被招入宣教处任宣教员。”钱海道。
“哦。你常来往草原,你觉得这三个蒙古人却是何种情况”
“大人,这蒙古草原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部族。这老者应该是一个部族的萨满,将这么小的两个少年也带了出来,说明这个部族确是很小。”钱海淡淡道。
“哦。”
“这蒙古一旦出征,每个部族都需按要求出成年男子应征,若没有足够的男子应征,这个部族就会被别的部族所吞并。被吞并后,整个部族的老弱妇孺的境遇有的连奴隶也不如,下场极为凄惨。看来,这个部族连年老的萨满与孩子都应征了,应该是没有什么希望了。”钱海摇了摇头。
“这蒙古人不是说东征西讨,所向无敌吗蒙古人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怎么还能出现这样的事情”苏忠奇道。
“蒙古人的风光那也只属于蒙古族的一些贵族,其它的小部族的蒙古人,因多年征战,部族男子死伤怠净。部族没了男子,老弱妇孺不是在草原上凄苦地生活着,就是被一些大族吞并,过着奴仆般的生活。”钱海说道。
“哎,这天下何处不是如此。汉武之时,我汉族威震四夷,但普通百姓何尝不是因连年战争活得凄惶不已。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陈远叹息道。
第89章 率兽食人
三人正聊着,那边厢的蒙古老者再次安抚好蒙古少年,拉着蒙古少年跪在陈远跟前,指着天道:“大人,长生天为证,若大人饶了这两个孩子,老奴愿将他们送给大人,永为大人之奴。老奴也任由大人处置。若然有悔,长生天必不护佑。”
那少年犹自有些不甘,老者呼喝了好一会,他才终拜伏于陈远面前。
陈远退避一旁,指着身旁的苏忠道:“老人家,不用如此。这位苏医官前来,正是为了救治尔等。那位少年得了很重的伤,若不及时救援,恐怕就危险了。”
“大人勿要欺瞒老奴了。老奴少年时游走各地,也懂得些汉地语言。这位苏医官哪里是要诚心救治我等,他们不过想将我等抬将出去,一个个慢慢折磨至死而已。哈儿马若让他们抬走,必死无疑,倒不如让他就在老奴身边吧,让老奴陪下,回到长生天的天国。”蒙古老者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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