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开扑人脸面的炽热火气。
星天旋转,大火重光。铁炉和陶场同时启动,铁工们推拉风箱鼓入大风,烧
熔即将浇注入范的铁汁。
王二是在早晨,在模场的大火熄灭之后,大家齐力搬运陶土范具的时候,才
有机会从上向下地看到陶模顶部的开口。那时范具已经从烧制铁上推出落地,
正在被吊放进入最靠左边的浇注土坑。安放完毕的陶顶已经是在地面更加偏下一
点的位置。现在每一个人都可以从铸洞中看到陶器内部,那里边拥有一具黑暗的
空虚。至少是在有光线映照到的上半部分,并没有发现人发,头皮以及其他琐碎
宵小的赘物,女人的身体应该已经非常萎靡地聚拢收缩成为碳,钙,以及也许一
些油脂和皮革的渣滓。工匠们后退避让。炉膛迸裂。坩道中铁白烟紫热浪飞腾,
火汁长泄而来,浇灌如注。
愿我佛慈悲,广渡众生。愿真至大,赞美安拉。愿基督在第三天从十字架
上复活。愿拜火教徒们的恒久光明战胜黑夜。
热迦跪立在摇晃的牛车上被运送前往安西城的将军府邸。张三身边的王二稍
微一恍惚,就觉得还是像上一次那样,正在运送活着的黑女人进城,去为将军推
拉出来冷泉和焰火。只是再一激灵,他想到那一次他们都是坐在牛车上的,也有
押送警戒的兵,兵们都骑着马,只有黑女人自己是拖带着铁球木什么的粗笨物
件,一个人在沙土里紧扭着高大的个子,拼着老命才能跟上他们的车辆。沙土上
往后留出去一个跟着一个,又深又大的光脚印子。现在这对大脚,可是脚心朝天
翻起来在车上摆着。他自己,倒是一步一陷的走在沙窝子里呢。按照老张三的
说法,这可就是勘定点算好了的,命数啊。
她身上的脚镣手铐什么的都是原配。脚枷大的木头,被火力烧烤铁水浸泡
得残损开裂,以后工匠们把它拆解下来单独起模,用铁汁重新浇铸了一个。它那
种特别破败沧桑的木头样子,倒是全都复刻了来。女人上下两半虽然是以后拼
起来的,他们把原来的腰环给她重新戴上,正好遮挡住了一圈的铸缝。五个小
铁铃铛也都各据其位了。
女人大张开嘴,眼睛里的铁钉被打磨成了一副黑眼珠。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
来悲喜,一身的前后可真是被做成了大开大的滚刀肉皮。女人一对大到像紫红
李子那样的奶头上插进去两支长铁钉,朝向两边斜杵出来的腿根中间,就是一直
敞荡着那么粗黑的一副屄嘴口子。要是去看屁眼……倒还是细细小小的,老实巴
脚的眯着。她就得在安西城门分张开腿脚,大敞开一千年的屄口子,跪在黄沙里
看一千年的西边雪山了。这都是命啊。王二想。可他又一想,她的命好像已经不
在这里边了。她应该已经能够转世托生了吧。
就是不知道她下一辈子,是不是又能变大象去呢?
2 双日 (22549字)
本发自.. 第 一 小 说 站
双日
七寸厚度的船之外永远涌动着海浪沉重宽广的流淌声音。七寸厚的船以
内,是永远前仰后地轮着的,男人女人精赤条条的健壮身体。
成群的男人和女人,筋肉绽露的臂膀收拢而后伸展,行动整齐划一,坚定而
且流畅,他们步调一致的深长呼吸像一种吹过山谷的阵风。在这个低矮昏暗,头
尾十二丈长的直通舱室中,从头到底层层叠叠地拥塞着**的身体,弥漫着浓烈
的汗热和人臭,但是高昂的鼓声能够穿透它们。在皮面上滚过的鼓槌像一个大雨
前由远而近的雷鸣,最后一个高音戛然而止。每一双握持住原木把柄的手背上,
指骨的关节突然锐利地耸动,每一支弯曲的手臂都在发力伸直。壁以内,四十
支一丈长的木柄倾斜向前,而在壁外侧,整齐如同雁阵的两排四十支宽阔的桨
叶,深深地犁入了汹涌的海水。
从琼州到槟城。整个夜晚巨大的楼船在海峡中兼程南下。群岛之间的风向变
幻无常,倏起忽逝,水手们在甲表面忙碌地调整三座布帆的受风角度。而在甲
以下的舱室中,一八十个划桨奴隶分成两边,各自倚靠住一侧的船舷。每排
一侧三人,三个人一组力操作一支巨大的木浆。他们分成三班轮换,保证每一
时刻都有一二十双手臂同心协力,连续不断地推拉四十支桨扇划动海水。人力
和风力并用使巨轮在整段航程中一直能够保持足够的航速,这是琼州官府的珍珠
海岸号桨帆船,正在执行从王朝本土前往南洋殖民地的月度航班。
大周在立国三年后进入大治的盛世。王朝赢得了从西北的漠野直到广阔南
海的统一霸权。南洋出产的贵重木材和珍珠珊瑚,可以满足富裕阶层的奢华享乐,
王国的军队,商人,冒险家和流浪者们既勾心斗角又携手作,在南洋的岛屿上
建立起了一座又一座殖民城市。大陆与群岛之间需要舰队压制敌对势力,也需要
船舶运送往来的旅客和货物。这个传统的大陆王朝正面临着由岸入海的挑战。
入海就要划船。划船是永远的苦役。从内陆征召的劳工也不适应海上的湿热
气候。伴随着对于南海的征服进程,大周将俘获的敌军士兵和当地居民充做奴隶,
那些不幸成为船奴的男人女人们一旦出海,就被铁链束缚在黑暗的大船舱底,拼
力推拉巨桨直到精疲力竭。在与前后同伴相隔两尺三寸的狭窄空间里,**的男
女**并肩挤坐在一道简陋的条上,前伏身体揽桨入怀,而后挺腰仰头奋力推
出……这样钟摆一样的机械运动,命中注定地将是他们整后半个人生的全部。桨
奴们拥有一个无穷无尽的路途,但是却永远羁留在原地。舱底的时空并不是为了
人生而存在的,这一八十条**组成的共生聚落,仅仅只能被看做纯粹的动力
产出,或者至多……再加上海运成本。衣服可以不是成本,所以这些**永远精
赤条条地一丝不挂。毫无疑问,操桨就是工作的全部,所以每一对肌腱筋骨组成
的手臂,都被局促的铁链连接到船桨,每个人的右脚脚腕都被锁定在舱底安装的
铁环当中。另外还要加上脚镣。船奴偶尔还会离座行动解决生存所需,在海船这
样几步路之外就可以是无边水面的窄小空间里,对双脚粗而短的沉重制约是保证
秩序的必要安排。
最后会是皮鞭。针对每一个不能上鼓点节奏的**必须施加皮鞭。无论青
壮老幼,健康或者患病,他们活在这里的唯一意义只是持续不断的生成能源。每
一次划行,每一具**裸的筋肉机器都必须为航船前进付出一二十分之一的贡
献。如果它不能做到,就用疼痛强迫它做到。不管它是虬髯大汉,还是窈窕少女,
哪怕它是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甚至是一个怀孕十月,即将临产的未来母亲。
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女人。每一次出航,那些被铁链深锁在珍珠海岸的舱底,
周而复始地操桨击水的船奴总是男女混杂。虽然女人的爆发力远远弱于男性,需
要极速冲击撞毁敌舰的战船只能使用男性桨手。但是妇女被认为拥有更优良的耐
性。她们均衡的节奏和绵长的运力能够使长途航行更加平稳。对于装载旅客和货
物的民船,女性船奴可以占到全部桨手四分之一的比例。男女奴隶的不同身价还
会涉及到运营成本,而南海女奴在体力劳动上的物美价廉,已经可以算是件众所
周知的事。
宽脸厚唇的南洋女人身材低矮,肤色黝黑。她们肯定不是杭州西湖里泛水的
画舫愿意出高价收购的女人,但是她们并不瘦弱。热带女人的肩臂强壮,腰腹坚
韧,她们传统上就是当地日常生活中的要劳动力。她们的来源也很充足。王朝
的军队和风投商人组织的武装民团在南海岛屿的热带丛林中四处,把捕捉原
住民当做一种狩猎游戏。从槟城返的珍珠海岸像装载货物一样为他们带猎获。
整个的腊月里这些急于家过年的进口商在琼州城里抛售积压商品,造成了市场
物价持续下跌。官府在城边为南洋奴隶交易专门划定了地域,用木栅栏围成的广
场中到处站立坐卧着脖颈和手脚系带铁链,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的男人、女人和
儿童。他们大多赤身露体,偶尔见到的半裸女人也只是在腰间围住一条窄小的麻
布短裙。这些光裸的棕色身体成群结队的聚集在一起,非常像是一大片放牧归来,
已经收拢入圈的羊群。
琼州海事管制所受命于官,操办一切南洋船务,每到这时逢低吸纳,大批入
货,往所里管辖的船奴营地里装进去熙熙攘攘的几号人口。进到营中不论男女,
去除所有剩余衣物,手脚砸镣,再给额头刺上一个黑色船锚,胸脯中间另刺流水
数目。有时候战事完毕,军队还会送进来俘获的敌军战士,这些降卒左右脸颊还
要加印一个虏字,对他们用的可就是烙铁,以后管理上跟平民肯定也有别。每
逢执行出海运务,提早一天从前往后报那一串顺序号码,有缺的就是死了,再多
报几个下去添补完整。
政府的采购行为资金充裕,而且利益驱动,最后难免会变成徇私舞弊的福利。
海事管制所采买南洋奴隶变成了挣取外快的门路。大船深入远海,航速是没人能
够保证的,桨手的能力高低,和船务运作的好坏没法建立必然联系。每一出海
去要死多少船奴也不可预测。海事所批量购进的奴隶渐渐变得品质参差,既有青
壮也有老幼。反正一旦下去舱底,他们的日子屈指可数。甚至可以情理地猜
测,海事所从采办到水手是串通好了,出到海上有意无意的多弄死几条性命,多
死多买,自然又增加了可以克扣的过手钱款。
班船珍珠海岸两月一次往返琼州和南洋。六十个昼夜里有一多半是在海上航
行。路过的港口稍作几天停留,就是到了琼州,修缮上货也只是十天上下的功
夫。和短期出海的单次船运不同,分配下到了珍珠海岸桨舱里的奴隶们,到死以
前再也不会换船。实际上珍珠海湾另有自己的编号传统。下船以后被安排坐到第
一五十三号位置的那个桨手,原有刺青从此作废,从胸脯往肚子竖直下去,用
烙铁加印" 珍佰伍拾叁" 六个汉字。以后每次船站在甲上就排好了次序,
下舱以后珍字和座号一一对应上锁,十分的简明直接。她以后活在珍珠海岸上的
日子,当然也就一直被叫做佰伍拾叁了。
年近三十的南海女人佰伍拾叁坐在她的桨位上,默默地注视着从顶舱口
伸入进来,试探着找木梯横档的两只光脚。她们的腕子上牵连着铁链。明天就
是起航的日期,原船的奴隶们已经都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锁定。离开槟城的时候
舱里还是满员,程用掉二十天,坐上也就又留出来十几处空挡。出航前添米
添水,填堵上船渗水的裂缝,当然更少不了要忙着补足划桨的人手。
已经下到舱底的先是几个中年男人,后来有一个更年轻些。佰伍拾叁想,
这些人也许能够多活过几个航次。的那对光脚瘦骨嶙峋,她小腿肚子和膝盖
也是一样。那是一个肯定已经超过了四十岁的老女人。她被水手们抓握住臂膀和
斑白的头发才在舱上保持住了平衡。" 还有哪个座号没人的?她该打上多少号
子来着?"
新人下船的第一件事就是定座打印。头几个数字烙下去女人惨叫了两声。那
时候桨舱里人肉焦灼的气味已经有些弥漫开来。在一八十个桨奴视线所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