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风烟路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阡
“岳父漏算的主要是铁木真和王汗之间、那个名叫札木合的小人。小人总乱大局。”林阡知道, 铁木真那个结拜兄弟名叫札木合。
“你已经很清楚这些人了。”曹王欣赏地望着林阡, “所以我没有错判情势,那时若我不去陇陕,你怕是早定了陇陕。”
“那时的岳父小觑了铁木真,也以为我是个血手屠夫吧。”林阡叹。
“四年前,我在北疆前线收到情报,称郢王纠集党羽、意图逼宫夺位,遂不假思索班师回中都勤王,终究错过了对蒙古最后的调控良机。”曹王继续回忆。
“这份假情报,看来是夔王那小人所放,目的就是引您和郢王相互误解、厮杀。”林阡说,“朝堂政争,猛于豺狼。”
“那次南下,我也并非没收获——我和中天、大杰、临喜,遇到了在你扶持之下,一个空前强盛的山东红袄寨。我和临喜商量,欲施展‘驱狼吞虎’,以西夏洪瀚抒为针,将铁木真和你这两根线、一北一南穿在一起。”曹王说的是嘉泰四年和开禧元年。
“这又是个绝佳的一箭三雕。”彼时适逢蒙古军初次侵略西夏,林阡洪瀚抒也差点成为王汗札木合吗。
“可惜我算盘落空,你与铁木真缘铿一面。两年前,铁木真统一大蒙古国,宋廷的举国北伐也水到渠成,我原还想说服自己,用宋廷拖你后腿的同时切记铁木真在另一侧,谁知薛晏、暮烟、段炼,诸多变故,使我重心越来越倾斜向你,我、风流、镜湖,人人都杀红了眼直到临喜他临终前问‘若执意与南宋血拼,还如何守备蒙古?’‘为灭林阡倾尽全力,而舍铁木真于不顾?’方才醒悟。”曹王说着开禧北伐和泰和南征,“是因为太重视、甚至仇视贤婿,才将金军拼成‘式微’的处境。”
“不管是在会宁地宫的禁足,抑或这段时间的忙碌辛苦,都是岳父自身在救赎。”林阡理解地说。
“去年秋天,我孤身镇守会宁,是想以自己为饵,完成洪瀚抒没完成的穿针引线——‘大金式微,铁木真是狼,林阡是虎,提前相遇,大金能从中求取生机’。哎,我这目的,已从昔年‘坐山观虎斗’,生生变成了‘夹缝生存’,真正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孰料,环庆会有毒雾蔓延?终究谁也没去会宁。”曹王说,人算不如天算。
“差一点大金就能活。若会宁多方混战,铁木真刺激下,金宋之盟可能更早缔结。”林阡代入曹王心理,扼腕,“这毒雾,又是夔王在作怪。”
“环庆、镇戎州,金宋决战,两败俱伤,那一厢,兀剌海城已然生灵涂炭。好在,你同我想的一样,大金注定难活,南宋也已损耗,金宋共融足以亡羊补牢。”曹王回溯会宁之战。
“于大金,岳父始终独木支天,不管在朝堂、江湖,都无愧英雄豪杰。”林阡深知,曹王是心气不输铁木真的枭雄,能作出率众降宋的决定,俨然是经过了繁复的计算和费心的取舍,见识、胸襟、胆量、担当都绝非自己可比。
“那么,贤婿是为何?什么时候开始,坚定以‘金宋共融’为目标?”曹王认为,金军是经过无数次死战后为了避免无谓伤亡和尽快去抵御真正的屠夫铁木真才痛下决心,而宋军在林阡的领导下几乎能将大金亡国,明显有更宽松的条件和更多的选择权,以林阡这种直接去克夷门收西夏右厢军的魄力,似乎根本不需要对会宁金军留情和示好。
林阡也细数起自己的心路历程:“实则,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矢志不渝要抗金。直到四年前,在瀚抒的穿针引线之下,我透过吟儿‘见’到了鞑靼人。”
“所以我的计谋生效了。”曹王略带满足地捋须笑。
“不久,我和吟儿见到了柏军师,见到了木华黎,见到了天下大势。”
“柏神女,确实不同凡响。”曹王听他说竹庐夜话,心知那是林阡转折之始。
“初见时,轻舟就说,世上没有永恒的敌我关系,民众的首要大敌,时刻都可能转换;若金蒙先战,万不可被表象麻痹,协同灭金,若金宋先战,决不可过分纠缠而罔顾蒙古存在。后来我方军师也一直传承,‘徐图缓进,和金军绝不互耗到底。’”
“却是我,亲手把大金拖进互耗的泥沼。”曹王不堪回首,驻足捂紧胸口:开禧年间,林阡没想激进,偏偏自己疯魔!
“不是岳父,是战狼。”林阡赶紧劝慰,“当然了,他也是性格偏执,出发点却是好的。”
“他只是个助力。追根究底,我翁婿二人差点忽略仆散揆和柏轻舟的正确引领,是因为暮烟她,身世和身份冲突。”
“却也是吟儿,给我以金宋共融的勇气和意志。”林阡微笑中带了点感伤,“一个金国公主,做了南宋盟主,这样还不能共融?我就要自己的每个子女,身上都流着汉人和女真族的血。”
“终究是云蓝对了。”曹王想起魁星峁上云蓝说的“她是金人,也是宋人,不必强加,天定之责。虽然一时造成了战祸,但长久来看分明可以勾销”。
“玉皇山上,忧吾思师父也说,‘看似不应存在的偏偏存在了,那这存在就一定有用处。现在虽然两难,他日或能两全,就像今夜、此楼所见’。”林阡说的场景,吟儿正跪在翁婿俩中间给他们同时喂药。
“这和尚,也始终向往共融。”曹王顿了顿,“那本来,也是我和月儿的共融。”
“再后来,就是去年的马耆山之战,我一时脑热想对金军赶尽杀绝,突然从虚空反弹出三座亦真亦幻的剑冢。多亏了那一刹我心里走神、想着短刀谷里混入蒙古武士的事,否则恐怕一次弹九座直接把自己砸死”林阡心有余悸,“频繁入魔,我几乎搁置金宋共融,但死里逃生后,我突发奇想,兴许剑冢就是来自曹王的警示,它们代表了黄雀在后的蒙古。若我一心‘杀绝’,那就很可能陪着金军一起死、任由蒙古军坐收渔翁之利,不如将理想扩大,把‘杀绝之刀’变作‘归心之刀’,融合曹王府的有志之士,将来一起收服或抵御蒙古?”
林阡当面叫曹王岳父,而现在是复述当时心境,故而称曹王为曹王,说得神乎其神,曹王忍不住笑:“也可以理解成是我的警示。”
“随后,我被桓端安贞请求,去制止剑冢的崩坏,发现‘非得靠金宋合作才能渡劫’,而且必须由我去引领他们齐心协力。依稀记得浣尘居士说起,我是掀天匿地阵金宋两阵的第一阵眼从那一刻起,我就算死也不会改也不会忘,就要按金宋共融打到底。”林阡说。
“你还有许多没说。”曹王给他补充,“从你出道之初就把沙场当江湖,能跨过红袄寨、短刀谷的阻障,在黑(谐)道、魔门皆能征服,与九烨、焕之曾惺惺相惜,对段亦心、沙溪清宁以命维护,和陈铸、风流也可绝对互信无需轻舟、暮烟、浣尘或我来点明,你终究是会走这条路。”
“岳父,比我自己更了解我。”林阡想,完颜永琏毕竟一方雄主。
“短刀谷曾惊天动地,镇戎州亦血流漂杵,金宋几乎到不共戴天地步。贤婿怎就算到,我一定肯共融?”片刻,曹王又问。
先前曹王一直在忆的是他对林阡和成吉思汗的并重,金宋共融是他到会宁之战的最后一刻才松口,毕竟,如果钻牛角尖,那是以宋融金,不是以金融宋,曹王是有可能和林陌一样死战不降的。
“因为,我也了解岳父,和我之间存在共性。”林阡说时,也是人主之风。
火光下会心对视一笑,翁婿二人并肩而行,心的距离比身更近。
“共性之一,我曾经误信谣言,以为曹王是个血手屠夫,轮到我自己被人称魔,才恍然曹王可能处境相仿。共性之二,曹王娶柳月前辈为妃,生金宋混合血统之女,终究是会走这条路的人。共性之三,曹王给她起名暮烟,在地宫里所诗、所画,全都在悲天悯人,力求拯救天下危亡。共性之四,陇陕、河东,曹王把渊声看得比金宋之战更重,也是个嗜酒之江湖同道。共性之五,环庆火楼上,曹王承认陇南之役是罪,说起天下大同的初衷。”
“我之所以答应共融,原因也在这共性。我在山东第二次见到暮烟,与她对弈,她说起你下棋时会耍赖,拿只笔,把白子全涂黑,这样的话满盘都是你的子了,也就赢了。”曹王笑,“尔后,河东魔门,我见你发起疯来和渊声不一样,你时时刻刻都在克制着自己,我从那次完全对你改观,深信你我原是一类人。只可惜,在镜两端。”
“我赌赢了,岳父敢与我一同打破镜面。”林阡满意一笑,不知不觉便比曹王多流露些锐气和霸道。
曹王为这气度怔了怔,凝视他许久才回神:“忽然竟有些羡慕贤婿,可以真正地从一而终。不似我,曾绝望过、质疑过。”
是啊,从未改变的那个人,是林阡。虽然都被世人传成屠夫、死神、战鬼,不同于林阡顶多搁浅,曹王是真的放弃过,转弯过
还有一个人,也一样从未改变,理想遇到挫折后只会扩大。那人和林阡有着相近的眉眼,不经意间就让曹王记起他来。
说了这么久的金宋共融,其实是林陌具象化的,在此之前一直叫以宋融金或以金融宋,远不如金宋共融来得高屋建瓴。曹王知道,林陌与生俱来也有这样的愿景和雄心,然而眼下的外援却不是西夏而是蒙古。他和林阡兄弟二人,命格相似又完全相反
曹王坦言,坚决的人才会不被战胜:“胜南,我不后悔曾将统帅金军的权利交予林陌,只叹世事变化无常、自己埋线绊倒了自己。将来,你还有他这一镜面要打碎。”
今夜没几个盟军将领真的赋闲,个个都在厉兵秣马、磨戟拭刃,虽然林阡没勒令,但像宋恒、厉风行、薛焕、封寒这般恢复能力强或伤势比较轻的,大多都热血沸腾热火朝天着。
当曹王和林阡巡视时经行,每处骁将都如沐春风或举火高呼,却又不像往日那般只为自己的王爷/主公激动,大家悄然而然早已经水乳交融。
“铁木真与你照镜成长,且近年来无我压制,本来以他长生门的配置,十年内豪夺宋金都不成问题。可惜他遇到这样一个和衷共济的盟军。”曹王说。
“黑水之战,金宋因不容而败、因共融而扳平。肃州之战,勠力同心,一定会赢。”林阡点头。
从长夜漫漫相伴走到天色泛白,纷纷朝雪下辕门,林阡看曹王似有倦意,便扶他回中军帐休息。
南宋风烟路 第2013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1)
第2013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1)
军帐边,有人程门立雪、翘首以盼了多时,一望见曹王就喜形于色冲前相迎,连怀抱的书策掉落在地都顾不得拾。
“陈军师有何事要同我……”林阡自我感觉良好却被擦肩而过,愕然,“同我岳父……商量?”帮陈旭把书捡起来掸了掸雪,“哦,是想问阵法?”
“是!有关迷宫阵,还有些头绪理不清。”陈旭兴奋地头也没回。
“别扰他休息,迷宫阵我也懂。可以探讨。”林阡是真钻研过八卦,不然也不会临阵参悟出九曜刀了。
“你不懂……啊,主公您懂!”陈旭突然意识到这是主公,“我的意思是,剑河迷宫阵,您被困,曹王却帮破……所以他更懂。”
“那他确实更懂。”林阡实诚地说。陈旭倍感尴尬、满脸通红,曹王和聂云都忍不住笑。
林阡忽而一惊:“原想说这段时间岳父既谈判又战斗还出谋,没想到不止这些——岳父更加远程指导了破阵?”看众人点头,既对曹王愈发五体投地,又恍然为什么陈旭能那么快就笃定用八卦破七曜——“是了没错,天下间最懂阵法的,莫过于岳父!”
“王爷从来就有着鄙人无法算彻的布局。”陈旭发自肺腑。
“陈军师勿要妄自菲薄。泰山、沂蒙,你连破老夫两处迷宫阵,实则早已经掌握玄机了。”曹王当即携陈旭入帐攀谈,脸上也全是找到徒弟的快意。
林阡上了心,赶紧跟进去:“对了我也有天地迷宫阵的问题。”
林阡要问的不是北冥老祖在剑河和镇戎州的小型迷宫阵,不是诸葛舍我诸葛其谁在魔门的奇异迷宫阵,也不是范遇或楚风流在阆水崆峒的临时迷宫阵;是从前自己身为曹王敌人时,一直觉得玄之又玄、斗大馒头无从下口、用陈旭的话讲是教人有“目尽青天怀今古”之感的天地迷宫阵——
此等迷宫阵,从细节看,迷宫陷人、机关害人,树木花草、旧石古道,看似信手拈来,又无一不是恰到好处;从大局看,阵法拥山川湖海、挟天地大势,不会因为细节改动就失去整体之威,能与地形、兵马、高手完美结合,经久耐用亦可巧妙变通……如何破?相较林阡、渊声或沈延可凭武功或技能“强硬摧毁迷宫”,陈旭、王敏、飘云之类军师当然更追求“巧妙解除阵法”。
“侥幸才找到泰山、沂蒙两处的诀窍,但对时空交错之感仍一知半解,莒城、马耆山次次对王爷望尘莫及。尤其马耆山的九大剑冢,叹为观止又一头雾水。”山东四大阵法,可算问到正主!虽然应该不复战争用途,但陈旭还是想释疑解惑。
“山东那四座迷宫阵,套接勾连、排列组合都按《易经》,正是你先前所提‘内八卦’和‘外八卦’——内外缺口彻底重合时,一旦出现在入口附近,就能被轻易吸入阵中最深处;迷路后,非得走到内八卦的最边缘,等待内外缺口再度严丝合缝,才能通过临时通道抵达外界,脱险。”曹王不厌其烦,对陈旭教导鼓励,“仅需找到阵中对照物,解除方法万变不离其宗。若山东之战再晚些结束,莒城、马耆山的阵法也一定会被陈军师破。”
“哈哈,这倒宁可山东之战早些结束了。”陈旭心中所想的被曹王证实,自然高兴。
曹王一怔,只因看见陈旭和林阡,仿佛看见昔日临喜和自己,气性、志向皆相投。
“除了山东四座,还有黑山天阵、铁堂峡的古戍大荒,这些我们曾以为是天然的阵,看手笔,应也出自岳父?”林阡追问,相传三十多年前为了抓捕行踪不定的渊声,曹王在天下各地都设过陷阱,虽说山东最密集,但不可能只限山东。
正主点头认领。陈旭不禁惊叹:“古戍大荒也是?王爷随手一摆,就能与天比高。”
曹王摇头:“不是随手摆,是身临其境只能那么摆,你内心的想法未必不是上天放在你心里的啊。”随即曹王以泰山阵中的九鼎九石九舟、和马耆山阵中的九大剑冢为例仔细说明,天地迷宫阵的许多细节都与“九”相关,这种设定不可更改。陈旭受益匪浅也兴趣高涨,俨然是从破到立,跃跃欲试也想摆,却又恐老天已经把能摆的地方全给了曹王。
“岳父,我最蹊跷的是,剑冢深处那些鬼魂,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林阡看他们聊许久也没触碰到这个问题的核心,自己又赶时间,忍不住插嘴。
单体已威力无穷,合作更毁天灭地——山东四阵的内核,根本是那群死了很久、求战求败的剑灵剑鬼!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亲眼见过、亲手打过,林阡自己都会觉得难以置信。
“难怪主公感兴趣。”陈旭这才懂,主公明明可以强硬摧毁迷宫,为何非要跟着他们来讨论巧妙解除阵法之事?原来他冥冥之中觉得那些足以灭世的剑灵剑鬼跟他瞎打有一定的关系?
“这正是我所说的天意。我在马耆山摆剑冢阵的最初,便发现祖辈父辈也选择了同一个地点,不过他们应该是‘临终封剑’。我猜想,他们可能是想仙逝之后、刀剑中的戾气能被封印,看中了马耆山的地形适合摆阵。”曹王不适合称那些女真族的开国君臣为鬼魂,那些可是他完颜永琏嫡亲的祖宗,“我也考虑过,我摆自己的剑冢阵是为了封堵渊声,千万别抓了渊声却把它们的英灵亵渎。”
“难怪我听桓端和安贞说,岳父不止一次叮嘱他们:‘非到必要时刻,勿开启;即使开启剑冢,一次只开一角’。原来如此,那些妖邪正好与岳父阵法共用一处,加强剑冢威力的同时,带来难以控制的危险。”林阡点头,领悟,“它们出来见人,是岳父一直想避免;它们出来之后的事,更不是岳父能预知的了。”过程中陈旭连连示意主公,别鬼魂完了又妖邪,林阡愣是没看懂。
“只能说,你比昔年的渊声还强,渊声至多把阵法打残。而你,激发出的阵法新状态,闻所未闻。”曹王承认他早知剑灵剑鬼们在剑冢深处,但并不能预料到阵法跃迁到激发态后、会出现剑灵剑鬼围殴林阡、山东环庆居然出现时空之门的奇观。说话间,封寒进来,思及往事,嘲笑林阡:“憨憨一刀,见所未见。”“这是被叫食言而肥,记仇?”曹王笑着护女婿,似也听过林阡损封寒肥胖的典故。
那么,曹王对主公曾戏谑山东金军“叫声主公我听听”应也一清二楚?陈旭不由得更钦佩曹王胸襟。
“如此说来,去年冬天的山东金军,包括战狼在内,事先谁都没想到会被剑灵剑鬼救命。”林阡记得,杨鞍最耿耿于怀的就是这一点,总说当时桓端安贞是故意骗自己入阵和剑鬼们厮杀、帮助阵法持续保持激发态从而将山东金军整体转运到环庆。林阡对杨鞍坦言,曹王府都光明磊落,但心底也曾怕战狼不是。
“我却有所担心,这种不稳定新状态的意外出现和极速坍塌,虽然救人一时,会否遗祸万年?”曹王蹙眉说,林阡其实是把阵法打得惨死,金军获救是因抓紧了阵法的回光返照。
“王爷多虑?山东四阵、黑山天阵,全都损毁,不得复用。”陈旭的意思是,阵法既死,还能有什么祸?
“它们如果还能用,我反倒不担心。”曹王摇头,“之所以损毁,是因为阵法是被贤婿以武功强行终止的。我万分怀疑的是,阵法没了,那它封印的戾气去了哪里?”
林阡答不上来,如果是巧妙消除阵法,那还可能对戾气以善融恶。偏偏是以战止战,以暴制暴,以恶戮恶。
“既然阵法砸在了环庆,那么戾气散落在环庆?”陈旭也不确定。
“还有个金夏边境?”聂云补充,她记得金军不是全体精准掉在环庆的,分别掉了两拨,这才有了夔王和夔王妃、范殿臣的分道扬镳。
“那么,‘戾气’,又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时林阡又问。剑灵剑鬼一反常识,何以能够存在于世?岳父一定思考过。
南宋风烟路 第2013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2)
第2013章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2)
“刀剑本为灵物。不管闯荡江湖,抑或戎马沙场,刀主、剑主的记忆、脾性,总会濡染几许在刀剑中。多为戾气,即便传承到下一个宿主,仍旧残留。”曹王果然思考过,此刻望着林阡,欲言又止。
“譬如,饮恨刀?它与我初遇时相克相斥,是极力为旧主抗拒新主。起先,我用刀谱去强行控制它,紧接着,用战念去灵活驾驭它,渐渐我刀法越来越强,殊不知它也一直想控制和驾驭我——那时的饮恨刀,残存我父亲甚至师祖的戾气,渴求我短期内杀人和他们生平一样多,终于迫使我不堪重负、走火入魔……所幸我悔悟、调整、进阶出属于自己的意境,刀人合一将那些戾气全部压制,尔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疯魔。”林阡追溯发生在黔西魔门的屠杀,他曾以为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但其实,所谓我征服了饮恨刀,只是让刀活成了我的样子?从那时起,我自己的戾气在刀上覆盖、蔓延、壮大。后来我一旦入魔,就空前激烈、频繁、杀人没参照因此没上限,最糟的是魔态还越来越难克制——这可以理解为,我越强,我的戾气越强?眼下,这个看似最佳的十八层,有无可能也只是地狱的开端而已?若我武功天下无敌,这戾气岂非纵横无忌……”
“所以你活着,醒着,始终比你戾气高一些,就能镇在这地狱的关隘,维护天下的秩序。”曹王看林阡眼圈通红,按住他肩,摇头劝导,“饮恨刀的戾气是最显著、最浮于表面的;其他人,包括中天那宠辱不惊的九天剑,包括我那除魔卫道的冥灭剑,难道就没有?我想,绝大部分武者都有,只不过他们不像你还能时不时发泄出来,说不准你这‘易于排放戾气’还是个优点。”
“王爷说得这戾气跟屁一样。”封寒口没遮拦,林阡忍俊不禁,总算也没那么压抑。
“说回戾气,在我们这些人的刀剑上,大部分是模糊、潜在的。可能要到集结合阵的时候,才会像先人们那样,清清楚楚呈现,且与正气完全分离。”曹王说,善恶分明,不可漏也绝不能错,“根据我的经验,阵型是八卦、七星、六合、五行或四象时,戾气最为聚集,就是你所见的剑鬼,而正气,则是你所见的剑灵,它们是相互割裂的同一个整体。”
“活着的时候,毕竟人有决心和意志,每个个体都能和谐统一;死去之后,非得用阵法拆分开才能镇压戾气……”林阡回忆剑冢内,完颜阿骨打、娄室、宗望、宗弼,每个个体确实都彻底分割成了两部分;相比戾气以聚集形式被封堵在内核,正气则大多自主地游散在外沿……正待再说,脑中兀自闪现一个画面:漫山遍野的青绿,铺天盖地的黑红,浇铸、涂覆于同一片山河,遽然裂变、剥离两半,风烟净和风烟境渐行渐远……是何处,冰炎交融,清浊同寂?是何人,一块玉,一滴泪水?
“是否想到掀天匿地阵?”曹王着紧问,林阡回神,满头冷汗:“是……”
举酒来喝,林阡才不觉得胸口堵塞:“饮恨刀已证实有戾气;饮恨刀又是掀天匿地第一阵眼——如果阵中每一把武器都与它相似,那掀天匿地阵所攒聚的戾气难以想象。而上次我在短刀谷,对掀天匿地阵是强行打死的,并未巧妙解除,也就是说没治本。若它和天地迷宫阵异曲同工,那它当中足以灭世的戾气今日何在?是否迫切需要阵法复活,将戾气重新收集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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