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还是到那头黑花牛面前,黑花牛似乎知道他们来做什么,停止了吃草并把后腿叉开,做出等待挤奶的姿势。冉大牛没急着挤,而是走到前头和黑花牛亲热一番,黑花牛哞哞地叫唤几声,算是对冉大牛亲切的应。冉大牛又先按摩了牛**再挤奶,之后二人喝得饱饱的。离开的时候,冉大牛拍拍黑花牛的屁股,黑花牛又哞哞地叫唤几声,像是说再见。老莫拍拍冉大牛的肩膀,“
不错,这些牛都喜欢你。他们可不太喜欢我。”冉大牛说:“你喜欢扬鞭子,牛见了鞭子就害怕。”老莫说:“也许吧,但也不完全是这样,可能是牛见你是小孩子有关。”冉大牛说:“牛不一定都喜欢小孩,乌疤来了,我不相信牛会喜欢他。”老莫说:“乌疤?你说得是韩大棒子的那个宝贝儿子?”冉大牛说:“就是他,他太淘了,我估计他家连老鼠都没有。”老莫问此话怎讲?冉大牛说:“他见了老鼠洞,肯定得往里面浇开水,没有他不做的阙事。”老莫说:“他肯定是个劳改坯子。”冉大牛见老莫这么说,马上低下头。老莫见状,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引起了冉大牛的自卑,马上安慰起来:“你虽然背了个劳教的名声,可别人却不是这么看的,大家都知道你是替你爹来的,说你是花木兰。”冉大牛马上分辨,“他们说的不对,那罕达罕是我下的套子,与我爹不相干。”老莫的脸假装本起来,“好啊,你拿我当外人。”冉大牛急了,“我没拿你当外人,是那么事。”老莫还是一本正经,“越解释越让人生气,你把我看成是和二驴子一路人。”冉大牛急得流了泪,不再做任何解释,他人虽小,但心里明白,说话要前后一致,替爹顶罪这说法要坚持到底,不能留空子给别人钻。
老莫满意地笑了,“你这孩子心里有谱,这是优点,以后要保持下去,做人要恪守自己认为是正确的观点,在无力反抗的时候,沉默也是很好的选择。刚才我并没有讨厌你拿我当二驴子,我在考验你,看你有没有定力。其实,二驴子和德尔心里都有数,都知道你是替父充军,可他们还得假事真做,就当那套子是你下的,你也永远不能改口,你一改口,一切都变成了假的,得推倒了重来。知道了吗?”冉大牛破涕为笑。老莫说牛吃草有一会儿了,我们得赶它们走一会儿,让他们到北坡嚓几口雪,无论如何也得在明天到出牧点。喝牛奶不算事儿,这不,我的肚子又饿了。”
大兴安岭的冬日,白昼过得特别快,三点钟的时候,苍白的太阳又早早地藏进了地平线下,夜幕渐渐地拉下来,牛群停止了移动,有的开始反刍,看样子它们打算在此过夜。老莫看看西方残留的夕阳余辉,又看看聚拢在一块儿沉稳不动的牛群,有些犹豫,他想让牛群继续走一会儿,这样能确保明天天黑前到出牧点,可是又担心牛儿不走,于是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扬起了皮鞭,鞭捎在空中炸出几个脆响,接着他又发出了高亢的吆喝,若是在平日,这脆响的鞭声和高亢的吆喝肯定能令牛群颠跑,可是,今天这法儿却不灵验,大概是牛儿尚未完全从昨日的疲劳中恢复过来,它们迟迟不肯动步。冉大牛知道师傅的意思,他来到大黄跟前,大黄见他来了,用鼻子在他的身上嗅嗅,他轻轻地抚摸大黄的鼻梁,又搂了一下它的脖子,“大黄,再走一会儿好吗?现在还没黑透,咱们再走上十里地。啊!”大黄果然迈出了步伐。整个牛群开始移动了。
冉大牛伴着大黄在初临的夜色里行走,其它的牛也纷纷?a href='/xianxia' target='_bnk'>仙侠矗г谌酱笈5纳砼裕芨芯醯脚i砩仙75娜绕k乃迹詹攀Ω祷沟p牡值膊涣松钜沟难虾衷冢飧鑫侍饨饩隽耍兑恍┎葑谂h豪铮绻信6肯履蔷透昧耍梢揽吭谂5呐员撸右唤优i砩系娜绕?
他正在想着,突然听到嘚嘚的声音,分明是有马儿奔跑。这么晚了,哪儿来的马?迟疑间,随着马蹄声止,冉大牛听到了鼻息声声,接着是青鬃马的阵阵亲昵,它用脖子蹭冉大牛的臂膀。冉大牛呆了,天都黑了,青鬃马从什么地方来?它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不愿多想,抱着青鬃马亲昵一番后跨上马,来到后面正在赶牛的老莫身旁,迫不及待地喊道:“师傅,我的青鬃马跑来了。”老莫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爽朗地笑了,“那说明邢队长他们就在前面。你赶快迎上去。”
“不要迎了,我们来了。”黑夜里传来邢队长的声音,“青鬃马从我手里窜出的那刻,我就知道找到你们了。”
老莫听到邢队长说话的那一刻,一股热泪夺眶而出。这个被流放的右派,并没为自己的不公正遭遇而轻易放弃自己的责任。在昨夜的暴风雪中,他一直尾随着牛群,生怕这些无知的畜牲被风雪掩埋或者找不到草场而丧命。他同时也知道,这奶牛群,是整个农牧场冬春夏三季唯一的财源,这奶牛群万一有个闪失,整个农牧场的人生计将发生困难,因为在农牧场,除去粮食和蔬菜不用购买外,其他的一切都需要购买,包括治病救人的药品。还有,冉大牛这个孩子是领导交给他的,他得把孩子安全带,不仅仅是他喜爱这个孩子,通过昨夜的接触,他发现这个孩子是个放牧天才,他和牛马有天生的交流能力,能把自己的意志用特有的方式传给牛马。农牧场如果要发展和壮大,这个孩子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邢队长来到老莫的跟前,见他没说话,以为他被冻坏了或者是饿坏了,这更增加了他先前的担忧,一个从北京来的刚满两年的大学生,哪能经受得了这么大的苦难?零下五六十度的严寒,没有食品,没有任何防护设备,即便是当地的猎人,遇到这样恶劣的天气也都会躲在一个地方等待暴风雪过去才敢出来活动,他关切地问:“老莫,莫不是伤着哪儿了?”此时,老莫的感慨已经过去,他不想在邢队长面前暴露情感,“哪能呢,我自认现在已经是一个格的牧工。”他还是没能压抑住不愿暴露的情感,“邢队长,我向你报告,整个牛群让我带来了,还有,大牛这个孩子也毫发未损地来了。我完成了任务!”
这下轮到邢队长感动了,在老莫说出我向你报告时,邢队长的双腿不由自地并起来,腰杆笔直,像一个威武的指战员接受部下的汇报,等老莫报告完毕,他冲动地扑向老莫,双手抓住老莫的肩膀,“兄,我当找不到你了呢?”此时的他已泪流满面,这个曾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刹那间仿佛又到了长津湖畔那场与严寒、与顽敌搏斗的战场,当时,饥肠辘辘的他和战友在冰天雪地里坚持着,是责任也是理想,最终他们胜利了,为祖国赢得了荣誉。他清楚地记得,当身为班长的他,带着仅剩下的一个战士向前来接替战斗岗位的排长汇报时,也说了“我完成了任务”这样一句话。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豪迈的语言,标志着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五十年代的男人与其他年代的男人的不同之处在于:理想和责任是他们的首选行为,并不会因为身份微贱而放弃,也不会为身份高贵而躲避,完成任务是担当责任的体现,而理想却是实现共产义的远大目标。
“你的黄膘马我给你带来了。走,我们现在就走。德书记在等你们的消息。”
“德书记也来了?”
“来了,他出生在牧,知道暴风雪的厉害,今天一早他就离开了场部。”
“我们走了,这儿怎么办?”
“老王头他们都让我给带来了,他们在这儿看一夜,明天赶去,我们还带来了许多燕麦给牛儿增加力气,明天他们会安全地到出牧点。”
火狐狸 第一章 莫文海 第七节德尔索
出牧点里,一口大锅腾腾地冒着热气,手扒肉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帐篷房,二只肥羊的肉已经炖得稀烂,等待大快朵颐的人的脖子都伸得长长的,哈喇子几乎要流出嘴外,他们不停地咽口水,不停地舔舐嘴唇。尽管已是饥肠辘辘,可是他们谁也不敢吭声,都时不时地瞅瞅叼着烟斗、一直沉默不语
的德尔书记。
德尔书记的烟斗不停地冒着青烟,烟丝换了一茬又一茬,他时而看看手表时而皱皱眉头。二驴子和尹队长沉默寡言地坐在德尔的身旁,他们知道这个鄂伦春老头在越是急迫的时候越是沉得住气。
金淑贤耐不住沉默,女人的贤淑本性从心房里自然蹦出来。场部的大头头来了,不能让他这么干坐着,估计这老头儿肚子也饿了,她把剩下的约有半斤的干奶酪拿出来,又倒了一杯热牛奶,一并递给德尔,“德书记,想必你饿了,先吃一点垫垫吧,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德尔的脸上露出自进帐篷房后的唯一一次笑容,他拿起干奶酪捏捏闻闻,慈祥的目光扫视了一下眼前这个稍有风姿且不怯场的青年人。
在德尔捏闻奶酪的时候,金淑贤打了个激灵,猛然想起自己做错了事,心儿不禁慌乱起来。她一个普通的挤奶工,哪来的奶酪?别看这只有一小捧,那得用十来斤牛奶才能做出来,如果在夏季,这倒也没什么,挤出的牛奶多得需要用拖拉机拉,奶工们偷偷做一些奶酪算不了什么大错误,尽管制度明令禁止私自加工奶酪。偏偏现在是冬季,产奶量最少的时候,出产的牛奶除去喂犊牛外所剩不多,哪有多余的奶去做奶酪?老书记用手捏捏,分明是看奶酪的制作时间,牧场上的事,骗不过这个老头儿的。
“你叫什么名字?”
“金淑贤。”她答得有些忐忑。
“老家哪儿?”
“吉林。”
“多大了?”
“二十三。”
“来几年了,过得惯吗?”
“来农牧场二年了,还算过得惯吧。”不小心,她又说漏了嘴,应当斩钉截铁地说能过得惯的,为什么要带个“吧”字,一个“吧”字把自己勉强凑活的心境全暴露了,万一老书记说她不安心工作咋办?不安心工作是会被辞退的。
“小金,给他们每人倒一杯牛奶,如果舍得,把这些奶酪也分给他们。我想他们是饿了还不敢讲。是不是呀,尹队长?”
“老场长说得对,大家是饿了,小金,你哪来的奶酪?不是我上次给你、你没舍得吃的吧?”尹队长显然是在为金淑贤打掩护,下属在牛奶紧张的时候私下做奶酪,怎么说他这个队长也算是失职。
“是啊!摆在身边一直没舍得吃。我给他们倒牛奶去。”有人解围,金淑贤很快脱了身。
“哎,小金,把奶酪拿去分给大家。” 德尔此时的烟斗吸得吧嗒吧嗒响。
金淑贤极不情愿地转身,拿起奶酪分给大家。尹队长小心翼翼地说:“德书记,我出去看看怎样?”德尔说:“天黑,别出去了。走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的。有老刑出去找,相信能找得到,那是个老农垦了,什么事没经历过?”二驴子不失时机地插了话,“老书记说得对,老邢做事就落个让人放心。我和他从北大荒就一起共事,最了解了。”
德尔突然摆摆手,让人不要说话。众人凝神屏气细细听去,果然听到隐隐约约的马蹄声。德尔马上跳起来,急切地走出帐篷房。随着马蹄声渐行渐近,三匹马从黑夜里驰来。
“报告,牛群全部安全。”邢队长还没下马就大声呼喊。
德尔迎向前去,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老莫,“好样的,真是好样的。没想到你这个书生能把这群牛安全地带来,让我这个老猎人长见识了,看来读书不会把人读傻。”老莫也很激动,二年了,场部领导还没人这样亲切地对待自己,“谢谢老书记这样评价读书人。”和老莫亲热后,德尔一下子把冉大牛抱起来,“来得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冉老擀交代啊!”他抱着冉大牛向走帐篷房,“看爷爷给你煮了多少手扒肉,让你可劲地吃个够!”冉大牛说:“谢谢德爷爷,把我放下来吧,我已经是大人了。”德尔说:“混小子,在爷爷我面前,你永远是个孩子。”德尔放下冉大牛,“别说,真的老了,当年我能扛得动一头大狍子走几十里地雪路,现在抱一下这孩子却喘粗气了。不服老不行那!”尹队长说:“老书记的身体好着那,这孩子太重了,石头疙瘩似的。”
羊肉肥美,美酒醇香,帐篷房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德尔撕下一块羊腿肉递给老莫,“喜欢这手扒肉吗?”老莫说:“吃起来香,连打嗝都香,怎能不爱吃呢?一方物产养一方人,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德尔问:“你在北京做什么?”老莫说:“搞经济学研究。”他见德尔眼睛有些迷茫,又补上一句:“就是研究怎么能多快好省地把单位搞好。”德尔哦了一声,算是听懂了,“你得罪了什么人?”老莫摇摇头,“一言难尽,他们起先鼓励给领导提意见,提了意见他们又说是目无领导,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给发配到这儿来了。”德尔说:“不是发配,是咱们有缘分。你不是说你在研究怎么能搞好单位吗?你就给我当当参谋,看看怎样能把我们农牧场搞好。”老莫挠挠头,欲言又止。德尔说:“害怕了不是?放心,你不会再被发配了。全中国那旮旯也没有狍子河这地方偏僻,狍子河再偏僻,也没有黄羊沟偏僻。”他摸了一下下巴,“我这个老头挺喜欢你的,看你顺眼。”老莫还是挠头,邢队长急了,拉拉老莫,意思让他快说。
老莫说:“提两个建议吧,一是划分放牧,我建议把莓饶沟分成十段,每段用栅栏扎开,让牛马羊分段吃草,吃完这段再吃下一段,这样,牧草能得到养护。还有,草甸子上绝对不允许放牧,那是草场,是留作储存冬季牧草的地方,你让牛羊上去糟蹋了,冬季牧草肯定受影响。”
“嗯,好意!快说第二个建议是什么?”
“打好的牧草不应就近放在草甸子上,这样容易腐烂。应当在割下来后就运到山坡上堆放,这样就不会在这么严寒的时候出牧了。出牧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应当尽量避免。你说这场暴风雪,万一牛群找不到了,我们牧场就伤了元气,怕许多年都恢复不起来。当然,运草上山是得费工费时,可比起出牧来,损失还是小得多,出牧,牛羊只能保命,肯定影响畜牲的身体,更影响来年的产奶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