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怎么没早点和你聊聊。你这些意,农牧场的人从来就没人和我说,他们也想不起来,一帮靠天收的家伙!”德尔指指尹队长和邢队长,“你们两个也都是靠天吃饭的家伙。”他又摸摸下巴,似乎又在思考什么。
“还有一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什么事?你尽管说,不要有任何犹豫。”
“这个小嘎子是个放牧天才。”老莫指指冉大牛,然后把把冉大牛引领头牛的事一一述说,听的人啧啧称奇。
“我建议把冉大牛送到牧业专科学校学习,狍子河农牧场将来需要这样的人才。”
德尔双手举起酒杯,朝着老莫说:“我敬你一杯酒,感谢你这个年轻人提了这么好的建议。我这个老头子可以这么说,你的建议我们场部会认真研究。来,干了。”
“小莫,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八,属猴的。”
“结婚了吗?”
“没有,女朋友说要结了婚再来,我没同意。我不能连累人家。”
突然,当啷一声,显然有人把搪瓷缸子落在地上。传来金淑贤的声音,“你成了毛孩子了,碗都端不住。”接着是成彩云的答,“饭都堵不住你这嘴,你不吱声没人说你哑巴。”
老莫扭过头往里面瞅瞅,脸上出现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郁。
“是挺难啊!”德尔沉吟半晌,“女孩子做什么?”
“是我老师的女儿,中学钢琴教师。”
“是那种老大的,占半间屋子的琴?”德尔想起来了,当年,他在一个俄罗斯富人的家里当佣人时,见过这琴。
老莫知道德尔说得是三角钢琴,“对呀!不过也有小的,比踏风琴稍大一点。”
“你的朋友不简单,你是挺难的难难”德尔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末了喝了一大口酒,接着就转开了话题,“听说这一片有个温泉?”
邢队长说:“也是冉大牛发现的。我们要求把出牧点搬到那儿去,可场部没同意。如果搬过去了,昨天的事也就没了。那儿在兴安岭南坡,再大的风暴,牛也不会跑的。”德尔嗯了一声,眼睛挣得大大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事?”邢队长说:“我们的报告给了生产科,他们没同意,说很快就化雪了,动那么大的手脚做什么?”德尔骂了起来,“混蛋!这帮兔崽子,看我去怎么收拾他们,明个我让生产科长和机修科长一道来,不帮你们搬了,骟不了他们才怪。不就钉钉栅栏、拉拉帐篷房吗?费他什么事了?养猪还能杀肉吃呢,养这帮东西什么用?他奶奶的!”他说着把酒碗往铺上一丢,“不喝了,他奶奶的,气死我了。”二驴子、尹队长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点,他们知道德尔的脾气,这时候如果说话不到点子上,说不定德尔的一肚子火气会喷发到他们身上。
老莫见状,起身走到金淑贤身旁,小声嘀咕了几声,金淑贤笑吟吟地来到德尔面前,“我们都是你的孩子,说错了做错了,打一下屁股得了,犯不着生气的。来,我陪老书记喝几口,消消气。”莫说,金淑娴这一招真灵,德尔展开了笑脸,“是啊,让他们赶紧帮着搬家就是了,犯不着和他们生气。”金淑贤双手端着碗,“我敬老书记一杯。”她喝了一口,“老书记随意的。”她见德尔喝了,心儿不由得高兴,“听大牛说那暖泉边有一只火狐狸,可漂亮了,老书记要不要去看看?”德尔一听说有火狐狸,眼睛马上炯炯生辉,“真的!”金淑贤说:“不信你问问大牛。”冉大牛搭话说:“德书记,我真的看见一只火狐狸,可漂亮了,比我这顶帽子还要红。”德尔马上喝了一口酒,“明天带我去看看,一看温泉,二看火狐狸。”他摸摸下巴,“大牛,你知道这儿有关火狐狸的传说吗?”他没等冉大牛答话,就接着说下去,“我们鄂伦春猎人喜欢火狐狸,又不敢去打它,为什么?害怕火狐狸报复呀,据说火狐狸报复人,专门伤人心。”
“有这么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个猎人老婆非常美丽。老婆说她想要一个火狐狸皮围巾,猎人本不愿意打,但他太喜欢老婆了,就打了一火狐狸,剥下皮给老婆做围巾。哪知道他老婆不久就看上了别人,结果被猎人捉奸。猎人打死奸夫、勒死老婆,后来变得疯不疯傻不傻的,整日地在森林里游荡,最终死在林子里。你说,狐狸报复人残酷不残酷?”说罢,他微微吐口气,像是喃喃自语:“狐狸那么美丽,是大山的精灵,你把它打死了,不遭报应才怪呢。”
这个故事冉大牛听爹讲过。此次德尔再次讲出来,更增添了他对火狐狸的敬畏。记得当时,爹在对他讲有关火狐狸的传说时,他耐不住好奇,问爹那个火狐狸皮的帽子是怎么来的?也有好听的故事吗?他爹沉默半晌,深深地叹口气说:“这张皮子是我意外得来的。当年,我和一个朋友到完达山采人参,那个朋友意外发现一只快死了的火狐狸,就把它打死带来,剥了皮,连肉也烤吃了。可是过了不久,那个朋友得了一种怪病,起先只是觉得不舒服,后来,见水害怕,继而抽搐,吐白沫。不久就死了。我把朋友安葬了,带着那张皮子去朋友家报信,哪知道朋友家嫌皮子不吉利,不要这张皮子,我将这皮子做了顶帽子,戴上了。”当时他问他爹不怕不吉利吗?爹说:“我不怕,说狐狸不是他打死的,再说,该报应的已经报应了,那个采参的朋友不是已经死了吗!”冉大牛又问他爹,戴上火狐狸皮帽子后,真的没遇上什么事?他爹说:“遇上了,但不是坏事。是一件好事。”冉大牛又问什么好事?他爹再也不肯讲。这个谜一直藏在冉大牛的心底。
傅二比来到德尔面前,“老书记,你的酒能让我尝一口吗?这个香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德尔一愣,心思这人挺愣的,敢向我要酒喝,转而一想放牧就是需要这样的人,荒山野外,是得有些胆量,如果看见狼就尿裤子,岂不误事,想到这,他绽开笑脸,“行哪!”他向尹队长要只碗,把军壶里剩下的酒都倒了出来递给傅二比,足足有半斤,“给你,也给其他的人尝尝。”傅二比接过碗,喝了一大口,说了声谢谢,要把碗还给德尔,德尔摆摆手,“不是说了吗?也给其他人尝尝。”傅二比乐颠颠地首先把酒递给旁边的人,那人喝了一口又传给下边的人。帐篷房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都听说德尔老头憨实,今日所见果然如此,批准杀二只肥羊不说,还给酒喝。老牧工知道,出牧是苦差事,尹队长都不愿来,更何况农牧场的头号达勒嘎(意即大官)。
当酒传到四个女人那里的时候,其它三个女的表示不喝,轮到成彩云,她二话没说,端起碗一口喝个干净。跟来的傅二比本想还能再捞一口酒喝,见酒没了,嘟嘟囔囔地说:“这女人今天怎么跟我一样了?掉了搪瓷缸子不说,又一口喝了那么多的酒。”他的话刚落音,传来成彩云低沉的声音,“你见了老母猪都想那事,还想和本姑奶奶高攀?我哪地方和你一样了?再拿你和我比,当心我把你嘴撕开。”另一个挤奶工拉拉成彩云的棉袄襟,“当心德书记听见了。”傅二比装着摆手,“得,我不说了还不成,把碗给我吧!”他接过成彩云递过来的碗,端起来放在唇边,空干净碗里的几滴酒,那馋相,简直就一酒鬼,惹得旁边的人咯咯地笑起来。金淑贤说:“看你那馋相,想喝为什么不去买一点?”傅二比说:“这儿离狍子河一多离地,咋买呀?”一个牧工说:“傅二比不是小气人,在黑瞎子沟,他经常去狍子河买酒,没少让尹队长尅,说他骑马办私事,一趟狍子河,跑得马儿身上汗淌得动流子。”
第二天一早,德尔让二驴子场部把生产科长和机修科长找来,他说他要在这儿看到牛群来再去,之后,他和两个队长、老莫、冉大牛一行五人前往暖泉。路上,邢队长对老莫说:“你想个办法把那只火狐狸捉住,老书记就想要一顶火狐狸皮帽子,至今也没搞到。”老莫心不在焉,“我哪有那本事呀!”邢队长说:“你能的,我了解你。再说,你可以和冉崽子商量一下,他爹能套到罕达罕,难道抓不到一只火狐狸。”老莫乜斜着眼瞅瞅邢队长,心思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溜须拍马的事我莫文海坚决不干。
一个小时候后,德尔他们站在暖泉边,德尔操了一捧暖泉水喝下去,连声说好甜,又骂了一声兔崽子,他看看暖泉旁边的地形,指指一块和缓的南坡说,就把出牧点安在那儿,再大的风牛儿也不会跑,说完了这句话,他问冉大牛火狐狸从哪儿出来的?冉大牛指了指远处的树林。德尔没再说什么,招呼大家去。尹队长说:“不等等吗?看火狐狸来不来喝水。”德尔笑了,“你拿我当傻子,这么多人,它吓都吓死了,还敢来喝水?走吧!”
一行人刚刚翻过山梁,就看见远处缓慢移动的牛群。德尔说:“好了,我看见牛群了,这就去。”他转过身对老莫说:“有什么好建议,及时告诉我。”他又对邢队长说:“给我照顾好这两个人。还有,告诉那个金淑贤,她奶酪做得挺好吃,下次做新鲜的带一点给我。一个人做的奶酪一个味啊!”说完他双腿用力一夹,马儿顿时奔跑起来。尹队长的马儿紧随其后。
火狐狸 第一章 莫文海 第八节 北京来个漂亮人
冰雪差不多完全融化的时候,出牧点撤到黑瞎子沟。大兴安岭的春天美轮美奂,白杨和白桦露出了嫩芽,有的嫩黄,有的嫣红,把青蓁蓁的白杨树干和洁白的白桦树干衬托醒目耀眼,观之令人顿生误入仙境的幻觉。牧草钻出了地面,把山坡晕染得像一幅水粉画,害得牛儿不停地奔跑。起先,冉大牛不知道牛儿为什么拼命地跑,问老莫,老莫说:“这叫跑青,牛儿是个可爱的傻子,他见远处青乎乎一片,以为那儿草儿壮,哪知道到了那儿,看见远处的草儿又比这儿壮,因此就傻跑,随它去,跑累了它就不跑了。对,有一首唐诗写了这意境。”他脱口吟诵起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是唐代诗人韩愈写的,说的就是此时此景,只是这儿离皇都太远,也没有柳树,柳树在唐人眼里,是思念的媒介,也是伤情的媒介。知道吗?大牛,唐人送别都折一个柳枝。”老莫说到这里一脸的惆怅。冉大牛说:“那是垂柳吧,我们这儿没有,只有红柳。”老莫说:“对,应当是垂柳。依我看,这儿的桦树比柳树妖媚得多,柳树太柔软了,桦树挺拔俊俏,最有风骨。大兴安岭真是美啊!美就美在这儿一切都是原始风景,保持着朴实的自然美。”老莫来了兴致,操着浑厚的声音高声唱起来:
走上这高高的兴安岭啊,
我遥望南方,
山下是茫茫的草原啊,
那是我亲爱的家乡
这歌声像一个人在诉说,低沉辽阔,凝重悠远。冉大牛正听得如痴如醉,歌声却停止了,冉大牛往老莫看去,只见他眼睛湿漉漉的,心思男人的泪水不应被人发觉,被人看见了,会多不好意思,因此就把头扭过去。可又转而一想,师傅唱得好好的,怎么说流泪就流泪了,肯定有伤心事纠缠在心里,莫不是因为被流放吧?可是这儿没人把他当外人呀,队长、场长对他都挺好的,牧工、挤奶工也都尊敬他,按理说不应当伤心才是。他又向老莫瞟瞟,见老莫抹抹眼角,随手扬起牧鞭用力在空中挥了一下,啪的一声鞭响在空中炸开了,接着又是十几声鞭响,像顽皮的孩子连续丢了十几个爆竹一样,直到他甩得气喘吁吁为止。冉大牛知道,牧人的皮鞭不会轻易落在牛羊的身上,他们驱赶牲口,靠得就是鞭响的震慑,扬鞭也是牧人的基本功底之一,谁能把鞭子甩得像炸爆竹一样,谁就能把牲口赶得顺溜。可是,现在老莫凭空无事一连甩了这么多次鞭响,累得喘粗气,为的是什么?冉大牛思不得其解。
冉大牛正在纳闷,只见沟堂里驰来一匹白马,马上骑着一位他极为熟悉的人,马儿在不远处停下了,那人向老莫招手。老莫过头对冉大牛说:“你照应一下,我去去就来。”他说着双腿一夹,黄骠马像嗖嗖地窜下山去。沟堂里的人见黄骠马下来了,也放开缰绳,二匹马很快就消失在前面不远的山沟里。
师傅走了,冉大牛闲着没事,就从口袋了掏出一本书,躺在春天的草地上,认真地起来。青鬃马悠闲地在一旁吃草,牛群散漫在山坡上,不时传来哞哞的叫唤,清风掠过山坡,带来阵阵芳香。
冉大牛读了一篇课文,然后把书上,轻声地背诵起来,背卡壳了就翻一下书,直到完全背熟为止。他把书装进口袋,站起来伸伸懒腰,心思老莫怎么还不来?莫不是成姐又带来新鲜的奶酪,对,去看看,说不上还能弄点尝尝。他向青鬃马招招手,青鬃马欢快地跑过来,他紧了一下鞍子的肚带,翻身骑了上去,他没有下沟堂,而是沿着山坡向他们消失的山沟跑去。
翻过了和缓地山脊,他惊呆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洁白的**横卧在青青的草地上,而老莫却背靠**,无奈地望着苍天。冉大牛立刻勒马头,迅速离去,他生怕自己被他们看见,那该多难为情呀!受刺激的他,脑海里的波涛也像青鬃马的蹄子一样在急速地奔腾,成姐为什么要那样?平日里,只知道成姐喜欢和老莫在一起,为老莫洗衣,送好吃的给老莫,哪知道他们也做这事,就像出牧时金淑贤在夜深人静时摆弄自己的下身一样,难道男的女的在一起都要这样?可是他还是为成姐高兴,听金淑贤说成姐一心爱慕老莫,甚至在夜里都叨咕老莫的名字,他们现在好上了,那成姐莫说有多幸福了。
青鬃马跑了一会儿就不跑了,大概它觉得小人的双腿夹得不紧,也就失去了奔跑的兴趣,它在原来的地方停下了,马通人性往往如此。冉大牛并没有察觉青鬃马停下,仍坐在马身上发愣,直到青鬃马喷了几个鼻息才过神来。他下马,丢开了缰绳,任凭马儿自由活动,然后一屁股坐在青草地上想心思,那青草地上洁白的**成为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影像。这之后,他见到成彩云的时候,仿佛她身上的衣衫不见了,看到的尽是丰润洁白的**,特别是那对玫红色的乳晕,弄得他神不守舍、热血沸腾。
在这次令冉大牛不能忘怀的艳遇之后,黑瞎子沟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农牧场的事。在令人心醉情迷的五月,牧业队来了一位娇小可人的青春女性。她是坐着场部的大轱辘车来的,当那耳熟的马铃声和清脆的鞭响在黑瞎子沟上空震荡的时候,牧业队的人都涌向了村口。他们知道这是场部小卖部的人送货来了。可是这一次却和往常不一样,车上没有他们需要的日用品,却下来一位穿着时髦拎着皮箱的漂亮姑娘,她上身穿着一件花格呢外套,外套下面是一条深咖啡色裤子,脚穿一双红色皮鞋,这天天气较热,姑娘的花格外套的扣子没扣,里面露出一件半透明月白色的杭纺衬衫,透过衬衫,可看见乳罩和洁白的皮肤。这洋气的打扮,惊呆了山沟里的牧人,男人们盯著乳罩看,特别是傅二比,那张嘴结舌的馋相,简直就是一色狼。那些女人们从未见过乳罩,有人窃窃私语:城里人真大方,男的穿蛋兜,女的戴奶兜,那白生生的皮肤要多勾人有多勾人,我的心都有些痒痒了,你看那傅二比,差不多就要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