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才赶紧关好屋门,一下子抓住妈妈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道:「郑姐,他们
要送我去县群专队,姐姐您救救我吧!」
我和妈妈都惊呆了,好半天,才认出这女人原来竟是鹿一兰。她所说的群专
队,是一个专门的斗争组织,那年头谁听到这三个字,大概就跟汪伪时期听到魔
窟76号或是听到二战时德军集中营一样吧。
不等妈妈说话,鹿一兰又说:「那天我帮助他在梨树窝棚里给老田家的女儿
破处开疱的事……还有,那天在学校会议室我和郑姐您一同招待县里来的齐任
的事我也都没交待……还有那天我让林校长……这些您别说呀,只要您也别说出
来,就没人知道……」
「行了」,妈妈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我
又不是群专队的,你跟我说有什么用?」
鹿一兰开始变得吞吞吐吐,「只要……只要魏副政委说不让我去……就行。」
妈妈脸色一下了变了,鹿一兰偷偷看到了妈妈脸色的变化,却仍然不放弃地
继续求道:「我真的怕呀,到了那我就活不出来了,您救我呀!」
她的话使妈妈想发作而又找不到词句的处境得到缓解,便不再纠缠她刚才的
话,反而象是找到了某种得以骄傲的资本,直直看着鹿一兰,然后反头高高地向
着一边扬去,冷冷地,「我凭什么?」
妈妈面无表情、或者说一副冰冷表情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鹿一兰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跪了下去,「郑姐……我不知道
该说什么了……我不是人……」
妈妈看着脚下的鹿一兰,还是没说话。
鹿一兰抱住妈妈的腿,「您啐我、煽我,解解恨吧。」
「你出去,出去,别把他们招到我这来。」妈妈依然冷冷地说。
鹿一兰不走,又说了许多可怜的话,才离开了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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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与虐】 13
(十三)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全公一下子变了天,「全无敌」被打倒,「从头越」
执掌了革命造反的大权。
用郭二麻子的话说,这才只是革命成功的第一步,要清算「全无敌」的反革
命罪行,特别是要彻底批倒批臭林大可一帮子人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还有很多
的工作要做,还要一步一步地走。他们制定了先外围后核心、先易后难的斗争方
略,并按步就班地开始了执行。
他们决定先从连胖子入手,因为这连胖子,受尽了林大可的欺辱,心中的仇
恨是可想而知的,另一方面,连胖子胆子小,只要稍加威胁,便不怕他不招,于
是,在一个深夜,连胖子被抓到郭二麻子的司令部,位于一片密林中的古城堡里,
没到半夜,吓坏了的连少华便全部招供了。
有了这些把柄在手,郭二麻子开始反攻了。第一着,先拿林大可最灸热的姘
头鹿一兰开刀,于是,曾经的「全无敌」三号人物,出身本来就有问题的鹿一兰
一下子从整人斗人的革命闯将变成了专政的对象。在连续几天没黑夜没白天地酷
刑审问之后,鹿一兰不仅什么全招了,而且郭二麻子们事先编造好的笔录也一一
全认了。
在准备工作做到家以后,一场专门针对连大肚子与鹿一兰搞破鞋的批斗大会
召开了。
连大肚子,就是鹿一兰的公爹,连少华的父亲。这是一个十分封建保守的家
庭,尽管鹿一兰风骚无限,但在连家,绝对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可不知为
什么,连左右邻居打死也不相信的,连大肚子和儿子媳妇一家,却全部交待了翁
媳之间的扒灰事情。
大会由卫小光持,公布完了二人扒灰搞破鞋的罪状,便是群众发言,可这
事不能没有旁观者呀,于是便动员了鹿一兰的丈夫连胖子上台发言。连胖子显然
是做了充公的准备的,上得台来,使劲地低着头,完全按照郭二麻子卫小光他们
事先写好的稿子,一句一句地念下来,把他如何收工家后看到媳妇正在爸爸的
腿上坐着,如何在睡到半夜时发现媳妇钻进了爸爸的被窝,如何在与鹿一兰**
时被鹿指责还不如一个六十岁老爹的**长的粗大等等交待了一遍。当然,按照
我们公的惯例,每揭发一个事例,便点着名地审问一次自己的父亲或媳妇,二
人也照例地低头认罪承认所揭发的是事实。
之后是连大肚子认罪,跟儿子说的完全一样,几乎就是一字不差。
再之后是鹿一兰认罪,也跟前边的父子俩说的完全一样,什么时间,什么地
点,怎么勾搭上的,谁在上面,谁在下面,谁都说了些什么话,中间换了什么样
的姿势,一点不差,就跟今天流行的复制粘贴似的。
没有人怀疑真的假的,群众照样报以激烈的口号和大声的哄笑,三人的发言
每每被群众的怒吼与哄叫声打断,其被打断的频率比**九大时毛席的发言时
被打断的频率还要高。
批斗会后是游街,连大肚子有伤,走路困难,于是大会持人提前想好了办
法,要他的儿子连少华用手推车推着他。因为搞破鞋的男女是要用一根短绳子连
接着拴在脖子上的,于是鹿一兰便也享受了这一优惠,与公爹连大肚子面对着面
跪在手推车的车面上,脖子上一根绳子将二人连在一起,成亲吻状脸对着脸跪在
独轮车上游街。
我们冀中那一带的手推车,其顶部很窄,也就一尺左右宽,二人双臂反绑着
跪在上面,要想求稳,是十分艰难的事,何况那手推车是独轮的,连胖子从小读
书,后来又在外地做官,驾驶独轮车的技术偏低,其父亲又因腿脚有伤难以自持。
连大肚子一家特别地吝啬,在旧会对长工和穷人也十分地刻薄,人缘不好,鹿
一兰狗仗人势,在与林大可私通时更是得罪了不少人,于是二人游街时便受到群
众的强烈的打击,一些不坏好意者动不动踹上一脚,于是就可想而知,游街只进
行了不到一米,连大肚子和鹿一兰便被摔下来好几次。
鹿一兰从小练功,按说掌握这点平衡应该没问题,怎奈双臂反绑,脖子上又
有绳子与其公爹拴连在一起,便每每也和连大肚子一起,象两块死肉一样重重地
跌到地面,发出哎哟哎哟的惨叫。
革命群众的耐心是足够的,每每二人摔到地面,都会极热心地将二人重新架
起来,弄到独轮车上,由连少华继续推行着游街。这还不算,群众还要求二人亲
嘴,二人不敢不从,于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公公,一个三十多岁的儿媳妇,嘴对
着嘴、舌头缠着舌头地亲起嘴来。
「快看呀,公公和儿媳妇亲嘴。」
「哎!光亲嘴有什么意思,不如让这老地给他儿媳妇亲脚丫吧。同志们,
你们说好不好?」
哪有不好的,一呼应,全都说好。于是,二人由原来的跪在独轮车上,改
为骑坐,鹿一兰的鞋袜被扒去,一只娇嫩的脚丫被举到公公的脸上。
「狗地,把你的狗嘴凑上去,快点,你妈的。」
那老地,在无数双革命的大手的摆弄下,乖乖地将脸凑到儿媳妇的脚底处
……
「不能光亲,让他们喊起来。」
「对对,臭破鞋,你先喊。快点。」
于是鹿一兰开始喊了,「我这破鞋……没有底!」
这都是程式化的,早就被人教了无数遍,连大肚子便紧接着喊道:「我最爱
闻……这个味!」
人们对对着仍然艰难地驾着独轮车的连少华,「喂!四眼,你也得喊两声呀!」
连少华不敢不喊,于是他一边继续推车前行,一边按照要求喊起来:「我媳
妇和我爸爸搞破鞋,打倒狗地连大肚子!打倒臭破鞋鹿一兰!」
……
鹿一兰被基本批倒,前几天还狐假虎威趾高气扬的这个南方女戏子,转眼间
变成了过街的老鼠。一天的下午,我和妈妈都收工家,妈妈做饭,让我去院墙
外抱柴禾,刚刚走到低矮的土墙门口,就看见鹿一兰挑着两个大粪筒极不熟练地
歪歪邪邪地走过来,我象是欣赏一件什么稀奇的东西,愣在那看着那婀娜的身段
蹒跚地向着我家的方向走来。这时,我的身后,与鹿一兰相向的方向,有躁杂的
说话声音,我头看,男男女女大概有十来个,手里挥舞着红色的小旗子,象是
要开什么会议似的,一边说笑着,一边也从另一个方向朝着我家的方向走来。这
些人都是郭二麻子属下的「从头越」造反组织中的革命闯将。我下意识地再过
头来看鹿一兰,她无疑也看到了这群红卫兵,慌张地紧走了几步,到了赵小凤的
家门口,便象个贼一样地急速地闪了进去。赵小凤家与我家的隔离墙只有一米多
高,根本挡不住视线,只见鹿一兰进到赵家门里,正欲蹲下以躲避那帮子红卫兵,
却被赵大婶碰到,只听她大声地斥问:「你进来干什么,我家厕所又不在院里。」
「四姐,让我躲一躲,他们过来了。」鹿一兰压低了嗓音,蹲在地上,一边
不断地偷看街上那一帮子人的动向,一边求饶地说着。
「躲什么躲,给我滚出去,你个破鞋。」赵四婶一点不给情面。
「四姐姐,别这样……他们碰到我会斗我的……」
不等她说完,赵四婶大声斥道:「滚!再不滚等他们过来了我让他们把你揪
出去,滚滚!」
鹿一兰几乎是被赵四婶推着又挑着粪筒走出了赵家门,这时,迎面而来的那
帮子红卫兵已经距离很近了,她慌不择路的急急走进了我家的小院。
「小北,让我躲一会。」她害怕地对着抱了柴禾也进了院子的我说。
因为久等我抱柴禾而没进屋,妈妈恰好在此时也走到院子里,正碰上鹿一兰
进来,还没弄清楚怎么事,鹿一兰几乎是颤抖着双腿对着妈妈说:「郑老师,
我在您家躲一会,碰到他们又要斗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等妈妈同意,却又急
速地找能够藏身的地方,可我家的小院净光光的,并没有能够藏一个人的地方。
妈妈冷冷地看着她,大概想说什么,也许根本就什么也不想说,只是直直地
看着她,象是看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这时,那帮子人已经走近了我家,妈
妈从矮墙上已经看到这帮子人,便象避瘟神一般地急忙转向,想往屋子里走……
「我到您家屋子里躲一会行吗?」鹿一兰一边说着,一边却全不顾我妈是否
同意,便也追着妈妈向着我家的屋子走去……
就在这时,那帮子红卫兵拥进了我家的院子。
「鹿一兰,你这破鞋,你躲什么躲,又干什么坏事了吧。」
「两个破鞋在一块,一定是策划反革命政变。」
红卫兵们的这两句话,就象是施了定身法术,鹿一兰和妈妈二人都停住了了
脚步,两手紧紧地贴着大腿两侧,低下头去,双腿并拢到一起保持了立正的姿势,
连呼吸似乎也停住了。
「什么他妈的政变呀,怕是策划怎么让林大可一个操两个吧。」
鹿一兰吓的动也不敢动一下,站在原地,全身甚至开始了抖动。
「鹿一兰!」一个女红卫兵大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