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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尚且能如此,我呢?陆菲嫣扪心自问,论坚忍,她并不

    逊于吴征,然而其他的呢?遇事之后除了心中恼怒与抱怨之外,还做了甚么?明

    知问题出自何处却从未想方法从根本上去解决,只是忍着,承受和徒劳地等待。

    征儿在亭城面临绝境之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定是这些事情的印象太过深刻,若非

    如此,昨夜他怎会入我梦里……。

    陆菲嫣豁然起身狠狠摇了摇螓首,这一下动得狠了身子里又冒出难堪的异样,

    她挫了挫银牙强忍着不适跨出房门,回身关上门后将前额抵在门沿紧闭双目重重

    吸了口气,又吐出口长长的浊气,转身向院外走去。

    一路穿屋过亭,驿馆的西面俱是昆仑派门人驻守之处,远远望见身形雄壮长

    着一口狮鼻的杜中天抱拳行礼:「三师姐伤还未好该当多多将养才是,莫要到处

    走动」。

    「无妨!」陆菲嫣回礼后问道:「你四师兄呢?」。

    「引人巡查去了,现下该当在外庭。师姐若不着急不妨在这里等等」。

    陆菲嫣略一思量道:「那倒不忙。帮我和他说一声,交差后回屋一趟,我有

    事与他说」。

    转身离去的身姿有些沉重而缓慢,然而那绝世的风姿还是让躬身相送的杜中

    天眼中闪过可望不可及的遗憾。

    这一等便直到月上山尖。初春的时节柳树刚抽出绿芽,在月光下显得葱葱茏

    茏,院门被推开时陆菲嫣正在院子里垂首坐定。她忽听嘎吱的声响心头一跳,抬

    头时脸上酡红却又面露难色,不想来人并非顾不凡而是吴征。

    吴征自年升楼回来也不得闲,又被霍永宁叫住议论至此时才归。陆菲嫣见他

    手上握着两根还带着细长叶片的柳枝,生怕吴征问她为何在此惶恐道:「你玩枝

    条儿干什么?」。

    吴征在石凳上坐下道:「编连理枝」。

    「连理枝?」。

    「嗯。」吴征手上的柳枝看似两根,实则是一杈双枝。他将两根柳枝轻轻旋

    绞在一起后绕成个圈圈首尾相连,又继续旋绞固定,原来是个孩童玩耍时编制后

    带在头上的草帽儿。

    「草帽儿就草帽儿,还甚么连理枝了。」陆菲嫣被逗乐了掩口轻笑道。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吴征晃了晃手中草帽道:「这可不

    是连理枝么?。

    对于这个师门晚辈时不时冒出惊世骇俗的诗句,陆菲嫣已见怪不怪,然则这

    两句还是直刺心头一时听得痴了。半晌后才道:「你这个……连理枝能不能送给

    我」。

    吴征颇觉意外,瞄了瞄陆菲嫣的螓首,将手中草帽儿又改得小了些递上道:

    「师姑,这是童心大起了?」。

    陆菲嫣接过草帽儿美目流转嗔道:「甚么童心大起!去去去回房歇着去,师

    姑等人还有事」。

    「啊哟,原来师姑不是在等我。」吴征摇头晃脑发着奇怪的声调道:「还以

    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不想跟我没点关系,啧啧……」见陆菲嫣作势预打,

    赶忙拔腿就跑。

    陆菲嫣哭笑不得,定了定神喃喃念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念

    及今晚等的人与准备说的话,不由脸上都红了。

    又过了个把时辰,月儿都爬上了中天。吱呀一声房门响起,吴征探出脑袋道:

    「师姑,夜露寒凉对你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屋去吧。我先睡了」。

    陆菲嫣痴痴等候方才醒觉,心中颇为失望地起身朝吴征点了点头,换来一个

    可恶又可爱的笑脸。

    点上烛火的屋内虽暖和许多,在陆菲嫣心里却觉一样清冷。一腔期盼渐渐地

    尽数化作怨气:征儿睡前还知关心我一下,你连他这个外人都不如!闭目重喘许

    久方才平复下心绪,望着桌上摆着的草帽儿正被烛火拉出的长长人影遮盖,一时

    顾影自怜。

    不知又过了多久房外才传来叩门声,陆菲嫣陡然惊觉不知何时已趴在桌上睡

    着。「谁?」她甩了甩被压得酸麻如针扎的手臂强忍一身不适道。

    「是我。」门外传来无比熟悉又陌生得仿在天边的声音。

    陆菲嫣一腔热血早已冷却多时,移着莲步在门前却又犹豫,似被一个简单的

    开门动作难倒。

    「难道你还有别的办法吗?」陆菲嫣自嘲了一句拉开门闩。

    顾不凡在门外狐疑地望了她一眼问道:「你要……」。

    「这间房是我的也是你的,莫非还要请你进来才成?」羞恼之下口气里不由

    带上了强子压抑的怒气。

    顾不凡尴尬入内,却又迎面挨了一句:「连门都不会关?还是不敢关?」。

    顾不凡重吸了口气,转身将门关上后坐下,见陆菲嫣身上穿戴整齐,道:

    「夜已深了,你身上有伤为何还不休息?」。

    「你既知夜已深了,也知我身上有伤,为何现下才来?」陆菲嫣恚怒不已,

    心中的委屈无数宣泄尽化作美眸中的泪光盈盈。

    「五师弟说你不急,我有公务缠身现下才得了闲,你有何事?」顾不凡眉头

    一皱语气生冷道。夫妻俩冷淡已有十余年,这一场婚姻已名存实亡。只是维持着

    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像是两人间未开口的默契,今日陡见妻子掀了开来,一时也觉

    尴尬。

    「呵呵,忙忙忙,你比圣上还忙。」陆菲嫣一把抹去泪珠抽了抽鼻子道:

    「你到底还有没有当我是你的妻子」。

    往日的恩情爱意翻涌心头,顾不凡心中一软苦笑道:「你始终是我顾家的媳

    妇」。

    「呵呵……」陆菲嫣自嘲地冷笑道:「只要是你顾家的媳妇就成了是么?只

    需我挂着这个名头,旁的你都不需管了,也不重要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顾不凡心中有愧如坐针毡不耐道:「驿馆里事务甚多

    我没有工夫,这些话待回了大秦再说不成么?」。

    「不成!」陆菲嫣目光冷冷道:「我受伤了,你这个做丈夫的可知受的是什

    么伤?」。

    「额……」顾不凡无言以对,良久方道:「算是我对你不住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十余年来咱们说过几句话?你怎会知晓我受

    了什么伤?」陆菲嫣双目再次含满泪珠:「你嫌我伤了你的自尊和面子,也是我

    的错。可这副身子是苍天给的,我有什么办法?旁的事情我可以忍耐,可你对我

    不闻不问甚么都不管。你只要顾家媳妇这个名头,却又畏我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

    夫君,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我也是个人,需要人关心爱护,你就这么把我晾在一

    边弃之如敝履,是要逼得我自尽以全你的声名么?」她一句一顿,声如杜鹃啼血。

    「菲……我没有逼你。」顾不凡深知妻子的惊人魅力,只怕再次踏入后便如

    深陷大漩涡,再也出不来。压下心中柔肠百转强硬道:「顾陆两家首肯的婚事,

    谁也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我也不愿如此。总之这一世算是我负了你,来生再偿还

    吧」。

    「抬出个大道理,说来说去还是旁的都比我重要,都要先于我。」陆菲嫣胸

    脯剧烈起伏道:「今夜我本想与你好好谈一谈,至少夫妻二人不再形同陌路,也

    是为了盼儿好。亦想要再次不知羞耻地献媚与你,恳求自家的夫君再恩赐一场雨

    露。呵呵,不想竟是如此。你走吧,我不想再听到你半句话。」话语中说不出地

    讥讽。

    顾不凡暗暗心惊,目中露出冷厉道:「旁的我不管,莫要有辱家风。否则休

    要怪我无情」。

    陆菲嫣说完上一句便如行尸走肉般瘫在椅子上,闻言冷哼道:「你早就无情

    了,家风?你配么?」。

    「每日只知沉沦肉欲,你不过便是个荡妇而已,还谈什么夫妻之情?哼」。

    顾不凡心情复杂强抑软弱与不忍,说出番难听到极点的狠话后甩袖离去。一路上

    紧锁浓眉,有自责,亦有理当如此的坚决。

    陆菲嫣紧咬着银牙,心中的失望与痛苦难以言喻,可隐隐然的,居然也有一

    丝松快与庆幸。她随手将那顶草帽儿扯断,心里空落落的,只觉甚是疲倦什么也

    不想做,一头栽倒在床上背臀向天懒得调整姿势,也不加任何约束地任思绪放飞。

    从幼时的纯真欢乐到入昆仑学艺,再到嫁作人妇,又到了那夜羞耻到极点以

    致矛盾爆发的荒原野合。陆菲嫣忽然冒出个奇异的想法:在一旁树林里窥视的征

    儿,不知是个甚么模样?一念至此便再也控制不住,自顾盼出生与吴征相厚,到

    他强修的叛逆大胆,再到江州荒原那一场惊心动魄又耻辱之极的恶战……。

    待得鸡鸣声让陆菲嫣陡然惊觉时,她吃了一惊坐起身来,香汗遍布玉体娇躯,

    惊惧得一身战栗不已。这一通胡思乱想过来,念及最多的竟然是吴征,其后才是

    盼儿,至于本应是至亲的顾不凡除了初时的满腔怨气之外,其后便是一片空白。

    那剥皮抽筋般难受的断肠之痛,对顾不凡的怨恨远不及对自己婚姻的悲剧与孤独

    的自怜来得多。

    「我是疯了么?」陆菲嫣喘息不已:「是的,一定是疯了」。

    鸡鸣声起,天光蒙蒙的寅时自是经历夜间的休眠后万物即将复苏的节点,却

    也是人们睡得最香的时分,——即使是彻夜不眠的人,在此时也最是疲倦精神最

    是懈怠。是以有甚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最佳的时间绝不是漆黑的静夜而是此刻。

    日月交辉前最为黑沉的一刻被第一缕阳光划开,一名五绺长须的中年人身着

    书生打扮,仿佛夜读方回,又好似凭空出现。他信步穿过长街,在一间民宿门前

    信手推开后踏入。只是一片小小的院子与五间排成倒凹字形的普通人家,院子里

    空无一人,书生推开正中的厅门关上便立定脚步,闭目微微向天仰头似在侧耳倾

    听了一阵,确信无人跟踪后方掀开北墙前礼敬佛祖供桌下方的毯子,揭开一道与

    地平齐的木板后露出一条地下暗道。

    书生拾级而下竟留着露出的暗门不管,不久后厅堂里又出现一名老眼昏花的

    仆从将一切恢复原状。

    暗道里油灯如豆,书生刚越过台阶步上平底,两柄长剑四杆长剑便从周围突

    兀出现,长剑在他脖颈前交剪,长枪则直指前胸与两胁,空着的背门处则在黑暗

    中隐隐有寒光闪烁,暗藏杀机。

    「什么人?」雄浑的声音低声喝问。

    「今夕浮暗香,明朝飘零落。」中年书生的声音犹如破锣:「你们没有放松,

    很好」。

    「尊主恕罪!」喝问之人一语既出,手持兵刃者顿时匍匐跪了一地。

    书生转向背门处向阴影道:「你们没有出来,也很好。继续守着莫要放松,

    本座自去便可。」他挥了挥衣袖向前行去。

    这一路岔道无数,若置身其间定要惊异于要在地下挖出如此繁杂的道路是如

    许巨大的工程。既是密道更需暗中进行,也不知究竟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又需

    多少时日才能完成。

    书生却轻车熟路,这里一兜那里一转,小半时辰后又来到一处阶梯前拾级而

    上。封路的仍是一片板门,书生以手扣出奇特而不规则的韵律,停手片刻后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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