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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云罗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里恭迎鲁大人车驾,鞍前马后送大人入祖屋」。

    这话说得含含糊糊有混赖之嫌,吴征听得一皱眉,他始终心中模拟对答,却

    混没料到庞颂德答得如此大失水准。正暗叹鲁仲文只需接话下去,庞颂德轻易便

    要落在下风。不想鲁仲文口出之言又大出他意料之外。

    「庞大人一番心意,本官心领了。敢问庞大人,武威郡内偏西有一口甜水井,

    再西二里处有一株苍天胡杨。先祖遗信中曾言幼时常于树下玩耍,不知其树现下

    如何?」。

    吴征心中一凛这才回过味来。

    庞颂德所言虽简单又显得赖皮,实则在说的是秦国官员迎迓燕国的白身,只

    不过这位白身有些不同寻常。至于全程陪同,自有监视之意,不怕你前侍中大人

    打什么歪脑筋,那开头的一句告老还乡便是前提。不想庞颂德随口之言竟含有这

    么大的玄机,后头挖了个大坑在等鲁仲文。且话里话外,对凉州的主权宣示丝毫

    不露破绽,寸步不让。鲁仲文显然洞若烛火,是以转了话题,这里头玄机就更深

    了,一个简单的提问不仅考考秦国官员,后头还可随时接话道出答案,言下之意

    便是武威郡现下在燕国手中,所有的一切他知之甚详轮不到你庞颂德来操心。

    一颗胡杨树便扯到地盘所属之争,这绵里藏针的味道让吴征忍不住心中掀起

    惊涛骇浪。

    霍永宁微笑道:「说到这颗胡杨树本官倒是一清二楚。其宽二尺,高不可计

    数,壮年时通体雪白!惜乎此树年岁已高常遭病虫之害,树身已是千疮百孔。幸

    得大秦武威子民常在树荫下纳凉,感常年受其恩惠之心,不时为其捉虫方能保得

    一条性命。难得子民有心,但常年如此也甚为艰难」。

    吴征不由敬佩霍永宁博知善记,中书令连棵胡杨树都记得清楚着实了不得,

    庞颂德此前应对得宜,要他说出这颗胡杨树怕是无此能为。至于最后说什么救得

    甚为艰难,分明是骂老而不死是为贼,所指何人不言而明,让吴征忍俊不禁。

    「是呵,本官刻意致信丘大将军问询,亦知胡杨已老大限已到。遥想当年家

    祖幼时,大燕祖皇尚未登基,彼时官封镇西将军,牧兼雍凉二州。沧海桑田,不

    易到得今日胡杨将死,本官还不能归乡一探,可悲,可悲。」鲁仲文这一席话等

    同于表明了态度,虽说这是争议的焦点谁都猜得到,可似乎来得太快了些?

    正当秦国使臣们心中疑惑,庞颂德正待接话时,鲁仲文又道:「大燕新得了

    些稀罕之物,诸位大人见多识广,正好请各位品评一二」。

    鲁仲文拍了拍手,便有一行侍女各捧着个托盘端上一样物事在各桌呈上。只

    见洁白的瓷盘上放着一串果实,颗颗饱满圆润闪着紫红色的光泽,不仅异香扑鼻,

    更煞是好看。

    「此物是去岁时大燕使臣出访西域番岭时发现,番人也是刚刚种植。使臣带

    回种子后竟然培植成树,本为圣上的供果,今岁需入夏方可结果,这一批乃是去

    岁采收于皇宫冰窟里冰封收藏,今日圣上特许取出以招待贵客。其滋味酸甜可口

    汁水丰沛,诸位可试食用。」鲁仲文说罢自取一颗剥去薄薄的紫红色外皮,露出

    泛绿半透明的果肉咽下以示无异。

    庞颂德见了新奇水果按捺不住,依样吃了一颗,但觉滋味极美,忍不住又尝

    了一颗赞道:「甚好!」他一颗接一颗地吃下去,心中却思绪电转:鲁老儿张了

    大嘴要吞下大半个凉州,现下弄出这等番岭的东西来示威么?嘿嘿,去岁带回,

    除了这些种子怕不是要说与番人结了什么盟约,若是我大秦讨要凉州,他燕国便

    约了番人两面夹攻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不住地吃下去以拖延时刻。

    侍女们送上了紫果,不久后又托盘呈上一壶一杯,那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极

    为特异,不知又是什么东西要用这种杯子来饮。

    鲁仲文摆了摆手让侍女们稍作等候,续道:「本官与霍大人是旧识,更是神

    交已久。燕秦两国历来亦是友邦情谊,只是凉州曾是我大燕祖皇根基之地如祖宅

    一般,我大燕军入凉州实为认祖归宗重回故地,倒非与秦国为难。霍大人,还请

    将下官之意转达秦皇,祖宗之地不可弃,大燕皇室岂可做数祖忘典,背叛祖宗之

    事?」。

    霍永宁不接话反问道:「那倒不忙。敢问鲁大人,这盘中又是什么新奇物事?

    本官好奇心大起忍不得了」。

    「哈哈哈,是本官失礼了。呈上来」。

    侍女们摆设酒瓶与酒杯,霍永宁向张圣杰道:「殿下,敢问一句中原本是盛

    国之地,不知贵国圣上可曾向鲁大人讨要旧地么?」。

    张圣杰一双眼眸始终在侍女中特别娇俏的几位脸上游弋,闻言随口道:「非

    也,父皇曾言大盛占据江南不过作为安身之地,中原本是前临朝之地,临朝之后

    无主,自然有德者居之」。

    卧槽,简直刷新劳资的三观下限了老铁!吴征自问脸皮实在够厚,但是比起

    这位自己当孙太子,还要把老爹卖成儿皇帝的奇葩,差得简直十万八千里。

    庞颂德暗暗摇头,张圣杰随口这一句话太过阴损,中原是无主的,谁拿去就

    是谁的。凉州,凉州他妈的就是前凉州牧的,秦国占了没道理!今日秦燕交锋原

    本不落下风,结果被你这混蛋一开口全乱了套……我……我日你娘卖批的!

    侍女们摆上了酒瓶与酒杯便依次退下。鲁仲文揭开瓶盖略有得色道:「此酒

    首现于世间非同凡响……」。

    「霍大人您喝过的怎么忘了?」下首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传来声响,一名少

    年郎笑吟吟地起身,一手举酒瓶一手持酒杯来到场中团团施礼,向鲁仲文道:

    「鲁大人,下官一时兴起还请见谅」。

    鲁仲文见他剑眉星目,相貌甚为出众,服饰佩戴自是秦国使臣中的符宝郎吴

    征,他犯不着与小辈置气,掌心向天一举道:「吴大人也知此物?无妨,快快请

    说」。

    吴征笑道:「下官无礼!此物并非甚么稀罕物,川中便是小儿也常食用。此

    物分有数种,统称为葡萄。果实有形长着名马奶葡萄,呵呵,番人不识礼数便是

    粗俗。今日蒙燕国陛下赏赐的名紫葡萄,在川中亦名草龙珠。至于这瓶中么,便

    是紫葡萄所酿的美酒,酒液紫红色泽艳丽美不胜收,以夜光杯饮之不仅可闻其香,

    可品其味,更可观其色,可谓色香味俱全。下官还曾送过霍大人两瓶,霍大人怎

    生忘了?」。

    「啊哟?」霍永宁一拍手掌做恍然大悟状道:「原是此物,吴大人送的美酒

    一向公务繁忙尚未饮用,倒显孤陋寡闻了」。

    尼玛……老哥稳,你这慌撒的比我高明多了,鲁仲文想再找你发难也连个屁

    都问不出来,想刁难也没得搞头了。

    吴征心中点赞又道:「不知年生楼里可有冰块?此物以冰镇之,滋味更佳」。

    他说的头头是道,当世也没有冰镇的饮酒之法,鲁仲文心中惊异却无法辩驳

    索性道:「吴大人所言有趣,来,诸君一同如此品评如何?」。

    喝了原温酒,年升楼又迅疾取来冰块在一只大桶里装了,将酒瓶封好沉入冰

    桶中,不多时再取出分发,试饮之下果然风味更佳。

    吴征微笑道:「下官甚好舞文弄墨,世间也薄有声名。曾对此酒作诗一首,

    还请鲁大人指点」。

    「吴大人有大诗才,本官洗耳恭听。」事态迅速失控,鲁仲文一时没有办法

    只得顺水推舟。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吴征朗朗念出抄袭诗篇,微微一笑拱手告退。

    霍永宁频频点头率先抚掌大赞:「好诗,好诗!当真是超群绝伦,吴大人了

    不得!」他心中自也备下了一套说辞,可吴征此时的应对极为巧妙,先将葡萄说

    个底儿掉,一首诗不仅华彩缤纷,更是极为应景。其中的豪气听的人热血沸腾,

    至于其中深意,完全可代大秦对这一场纷争做出强有力的表态——凉州,还来。

    鲁仲文捋须道:「英雄出少年!来,美酒当前,佳作以佐酒,当为人生至乐」。

    此后的酒宴只剩宾主尽欢,再未提起两国纷争之时。秦国口头上占了上风自

    然见好就收,燕国则暗藏机锋也不好锋芒太露,眼下的局势和平收藏当是两国都

    可接受的局面。

    今日的唇枪舌剑毫不亚于刀光剑影的凶险,昆仑派的门人虽因没有官身上不

    得顶层,但以他们的修为耳力自是听得一清二楚。霍永宁与庞颂德两位大人能在

    盛国太子张圣杰突兀杀出时应对得体不落下风,着实令人惊叹。而吴征又在关键

    时刻露了一手大出风头,整个昆仑上下皆感与有荣焉。

    林锦儿挑着眉毛将年生楼上的一切述说一遍,向来恬淡的女子神采飞扬,说

    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连声调都高了几分。待说完后才凑近陆菲嫣压低声音道:

    「师姐,还记不记得韩将军出事时在我院里咱们一道儿说的话?当时师门里都担

    心他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现下看来全是多虑啦。征儿真是了不得!我看世间出色

    的弟子无出其右,便是冷月玦也不过是修炼多了些年头,武功稍高而已。咱们昆

    仑下任掌门的位子怕是铁铁要落在他身上了」。

    「你怎知冷月玦武功比征儿高些?」陆菲嫣听得心潮澎湃,却又忍不住反驳

    道。

    「征儿现下的武功至多是七品上,冷月玦是八品……恩,当是上了。武功又

    有些克制,征儿进境虽快怕还不是她的对手。」林锦儿掰着指头皱眉道,甚为不

    服气。

    「那你恐怕是错了。」陆菲嫣抿了口茶悠然神往道:「征儿最强的功夫不是

    内功,而是随机应变的本事与毅然决然的强大决断力,还有,他能拿

    来杀人的也绝不仅仅是武功。你们没一起去亭城,不知道地涌金莲的神奇与震撼

    ……看来,你这个准干娘还不如我了解他啦」。

    说到毅然决然,陆菲嫣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切!准干娘有什么用,他嘴上说得好听,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老大不小了

    终身大事不管,成日和韩将军眉来眼去的有什么用?说起这事又会活活给他气死。

    亏得人家和掌门师兄说好,待他成亲时要给他做主家来着。」林锦儿气得牙痒痒,

    只恨从小疼爱实在舍不得打上一顿。

    陆菲嫣心中一沉,喉头里梗着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兴许羡慕小师妹有情人终

    成眷属,也似是妒忌有一位出众伴侣的韩铁雁?。

    师姐妹俩叙话多时,林锦儿还有防务在身告辞离去。屋里又剩下陆菲嫣空空

    落落的一人。

    这些年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形单影只多年,陆菲嫣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独坐

    思量。身体练不了武功,便自行想着如何出招,内力如何运转;寂寞孤独,便想

    想从前情爱深笃时的日子;有时也觉人生无望,便将一副心血全寄托在宝贝女儿

    身上。

    若在平日里或许不会有什么改变,然而昨夜那场恼人春梦里的孩子,今日又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展现他的风采。这个孩子她从小看着长大,深知他对自己的

    严格,尤其是触犯众怒地选择了之后从未怀疑过,也从未停下前进的

    脚步,毅然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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