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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天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小强

    「千真万确」。钱宁一口咬死,狠了狠心,继续道:「卑职斗胆一言」。

    「说」。丁寿冷哼一声。

    钱宁突然撩袍跪倒,「大人年方弱冠便执掌北衙,今夜之后更将宏图大展,

    石大人虽是才具平平,尸位素餐,毕竟他无大错失,有他执掌卫事,大人您何

    时可得出头,今日百里奔所为,实是为您老搬掉了一块绊脚石」。

    「怕是也为你钱大人打开了一条通天之路吧」。丁寿笑着,颇有几分嘲意。

    「卑职对大人赤胆忠心,天日可鉴」。钱宁以额触地,久伏不起。

    丁寿没有出声,缓步走到钱宁身前。

    钱宁知晓,以丁寿之能,出手取他性命绝无逃脱之机,今日拿命一搏,生

    死对开,面上虽不露声色,身上冷汗已透重衣。

    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粉底官靴,钱宁似已听到自己心跳犹如重锤擂鼓,砰

    砰乱响。

    头顶上突然发出一声轻笑,「做得好,好生做」。

    「谢大人」。钱宁如蒙大赦,连磕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夜风一吹,只

    觉两腿发软,恍如重生。

    丁寿望着夜空皎月,轻声道:「本以为今夜不用死人,没想到死的第一个

    便是我锦衣缇帅,世事难料啊……」。

    四海居。

    蓝布门帘挑起,一身白衣的白少川施施然而入。

    范亨蓦地站起,急声道:「大事可成?」。

    「幸不辱命」。白少川云淡风轻道。

    「刘瑾殆矣」。范亨兴奋不已,坐下举杯又饮。

    「范公公何出此言?」。白少川一副诧色。

    「怎么,刘瑾喝了你白老弟的茶还有命在?」。范亨不解问道。

    「范公公说笑了,白某奉给督公之茶乃是亲手烹制,用了数根长白老参,

    督公饮后只会龙精虎猛,长命百岁」。

    范亨倏然站起,「你,你竟然没有下毒?」。

    白少川折扇舒展,轻笑一声,道:「对督公下毒?范公公,你是小瞧了督

    公呢,还是看轻了白某」。

    「不重要」。范亨脸色铁青,颇有几分狰狞,「咱家对一个死人不会再思

    量了」。

    话音一落,范亨身子如狂风飙起,双掌如雷霆般向白少川劈来。

    白少川一动不动,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哗啦」「扑通」两声,电闪雷鸣般的声势戛然而止,范亨连酒桌也未越

    过,便摔了下去,裹着碎瓷酒水滚到地上。

    「督公曾言,范公公的神风霹雳掌独步武林,白某不得不防」。白少川缓

    缓行至范亨身前,矮下身子,道:「毒自然是下了,不过下在这间房内」。

    范亨死死盯着白少川,满腔怒火似要将他烧成灰烬,偏偏浑身酸软,提不

    上一丝力气。

    「这」醉春风「是夤夜专为公公调配,几乎耗尽了白某花圃内多年积攒的

    花粉草汁,所以……」白少川轻轻摇了摇食指,「您老别再白费气力了」。

    范亨欲破口大骂,却口不能张,只有狠狠怒视白少川,却渐渐眼皮也没了

    力气,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白三爷……」四海居老板有些害怕地立在屋门外。

    「无须担心,这里不会出人命官司的」。白少川扭身,丹唇轻启,「烦请

    老板为我寻副棋来,夜还很长……」。

    乾清宫内。

    朱厚照秉烛而坐,心绪不宁,虽说王岳回禀内阁已然同意只是贬黜刘瑾等

    人去南京,可他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正在忐忑不定之际,小皇帝突闻一阵杂乱脚步声,马永成等人以刘瑾为首

    快步趋近,待一见朱厚照,便悲呼一声「陛下」,一拥而上,环跪座前,连连

    叩头,嚎啕不已。

    「老刘,你们快起来」。朱厚照见身边服侍的奴婢们大放悲声,心中也是

    不忍。

    魏彬牵着朱厚照袍子一角,哀嚎道:「奴婢服侍陛下多年,今后再也见不

    到陛下啦」。

    朱厚照连道不会,「朕已经和内阁几位先生商量过了,你们只是贬黜留都

    ,待过了风头,朕一定召你们回来」。

    「陛下,今夜奴婢等人便要碎磔喂狗了」。刘瑾眼中噙泪,悲声道:「奴

    婢等死不足惜,望陛下保重龙体,勿为奴辈伤心」。

    「哪有此事」。朱厚照霍然动容,「朕并未下旨,遽出此言是何道理?」。

    「王岳等人勾结外臣,今夜矫旨调兵便要除掉奴婢」。马永成抢声道。

    「奴辈怎会如此,今日为了你等之事老王还三进内阁值房,颇为辛苦,想

    必是流言所致,勿要多心」。朱厚照很是不信王岳敢如此大胆。

    几人相互对视,齐齐看向刘瑾,刘瑾语带呜咽,道:「陛下,王岳与奴婢

    等同侍陛下左右,其所进玩乐之物亦不在奴婢等之下,为何外臣仅欲害奴辈,

    而独恕王岳?」。

    「为何?」。朱厚照也有些纳闷,为什么刘瑾几个这么招人恨,喊打喊杀的。

    「外臣交劾奴婢,皆是王岳主使,思之狗马鹰犬,何损万机,王岳等欲外

    结阁臣,内制皇上,恐奴辈从中作梗,所以先发制人」。刘瑾沉声道:「王岳

    辈造事生风,倾排异己,其情可见,望陛下明察」。

    「王岳也是东宫旧人,怎会如此?」。朱厚照还是不愿相信。

    「陛下」。殿外一声嚎叫,吓得朱厚照一哆嗦,这是谁呀?

    一道人影如风掠过,窜进殿内,见到朱厚照便一扑而上,离着还有一丈多

    远便跌步跪倒,呲溜一下用双膝滑到了小皇帝身前,抱着朱厚照大腿痛哭流涕。

    刘瑾眼角肌肉不经意地抖了一下。

    主要负责哭戏的魏彬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把皇帝袍角抢了过去,用来擤了

    一把鼻涕。

    跪在后排的谷大用俯下身子,对身侧的丘聚低声道:「戏过了」。

    丘聚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一言不发。

    「丁寿?!你出什么事了?」。朱厚照看清来人,惊讶问道。

    「臣蒙陛下垂意,骤得高位,日日夜夜只思奉君报国,若陛下有加罪之意,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不敢置喙,请陛下明示臣罪,但求死个明白」。

    「谁要杀你了,怎么回事?」。朱厚照惊道,怎么今夜都是说自己要被杀的。

    「锦衣卫指挥同知百里奔,言司礼监王岳传圣谕,诛杀微臣,赖臣幸有武

    技傍身,侥脱性命,指挥使石文义已受其害,这些陛下竟不知情?」。丁寿瞪大

    眼睛,不可思议道。

    「贼奴竟敢?」。死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由不得朱厚照不信,咬牙切齿道:

    「内阁众臣俱是先帝遗臣,竟也与王岳沆瀣一气,着实可恨」。

    「朝中重臣,亦多有骄横不法之事,祖宗法度,内外相制,便是此理,若

    司礼监得人,遇事裁制,左班官怎敢如此?」。刘瑾道。

    朱厚照紧握双拳,不发一言。

    刘瑾等再次跪下叩首,「奴婢等死不足惜,只怕从此以后众大臣勾连内廷

    ,太阿倒持,挟制皇上,君不君,臣不臣,陛下欲一快意事亦不可得」。

    朱厚照胸口剧烈起伏,还是不说话。

    丁寿眼珠一转,「陛下,可记得与微臣初次相遇之时……」。

    突然转变的话题,终于引起了小皇帝注意,迟疑道:「可是书场听《西游

    记平话》那次么?」。

    「正是」。丁寿点首,道:「当年的孙猴子技不如人,只有乖乖归顺服帖

    ,而今陛下却有两条路可选,是奋力一搏做一个无忧无虑自在逍遥的齐天大圣

    ,还是唯唯诺诺做一个被高高供起泥雕木塑的斗战胜佛呢?」。

    丁寿所言很是不敬,朱厚照也没有恼怒,只是站起身来,一个人默默走出

    了乾清宫。

    「刘公公,怎么办?」。几人围了上来急切问道。

    刘瑾整了整衣袍,沉声道:「火候差不多了,你们隔绝内外,万不能让司

    礼监的人得到这边消息,寿哥儿,随我服侍皇上」。

    年纪轻轻的朱厚照伛偻着身子,孤孤单单地走进了乾清宫东侧的奉先殿—

    —大明皇帝家庙,历代祖宗祭祀之处。

    刘瑾与丁寿步入时,朱厚照正跪在弘治皇帝牌位之前,口中默默祷祝。

    「陛下」、「陛下」,二人同时出声。

    「小的时候,父皇经常带着我扮作百姓,出宫夜游,老刘还记得吧?」。朱

    厚照背对着二人,却能感受到话中带着笑意。

    刘瑾面上也浮起笑容,「如何不记得,有几次还是老奴陪着的」。

    「身在天家,民间百姓的寻常天伦之乐,亦是奢望」。朱厚照声音渐渐转

    冷,「一次回宫的时候,经过六科廊,父皇小心翼翼,还叮嘱我不要大声……」。

    「我问父皇为什么,父皇说六科廊内有人当值,若被看见就不妙了……」。

    「我不懂,既然他们是臣子,为何还不敢见他们,父皇说……」朱厚照的

    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暖意,「今夜见了我们,明日就会有纠劾的奏疏送到面前

    ……」。

    「这就是大明天子,竟然过得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朱厚照开始

    冷笑,「朕即位之初,也想如父皇所期望的一般,做一个仁德之君,圣君楷模

    ,对着臣子一步步退让,退到而今,他们已然开始矫旨了……」。

    朱厚照忽地转过身来,面容阴沉,「朕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若是圣明

    天子要用任人摆布为代价,朕宁可不做这个皇帝……」。

    刘瑾与丁寿对视一眼,齐齐跪倒:「请吾皇宸衷速断,免致掣肘!」。

    四海居,雅间内。

    孤灯,残棋。

    白少川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一枚黑子,秀眉微颦,颇有些举棋不定。

    丁寿挑帘而入。

    「丁兄来得正好,这一子该落何处?」。白少川展颜,延请丁寿入座。

    丁寿拿起一枚黑子,随手而落。

    「你这是无理棋呀」。白少川端详棋盘,连连摇首。

    「今夜本就是一盘乱棋,管他有理无理,能胜即可」。丁寿本就是臭棋篓

    子,一派胡搅蛮缠。

    「言之有理」。白少川却是气度雍容,如玉如竹,反随声附和,让本来捣

    乱的丁寿无计可施。

    扫了一眼地上的范亨,丁寿道:「他还没死?」。

    白少川微笑点头。

    一碗酒水泼在了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范亨头上,范亨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一张欠扁的脸浮现在眼前。

    「范公公好,范公公辛苦了」。丁寿笑容真挚,握着范亨的手还表示慰问

    的拍了几下。

    急怒攻心,白眼一翻,范亨立马气厥了过去。

    丁寿无奈起身,埋怨着白少川,「不是说他没事么?」。

    白少川轻轻提子,无奈道:「你若再来这么几次,他怕是真的有事」。

    「那我怎么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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