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徐杰转头问道:解大家这是同意了?
解冰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奴家一直想去江南看看,此番就随徐公子走一趟江南。
解冰是教坊司的人,解冰要走,教坊司自然是点头同意。这一点对于徐杰来说就不算事了。若是其他名楼花魁,那还真要拿大笔的银钱去赎。或者换个人想带解冰走,出得起大笔的银钱还带不走。
徐杰已然连饮几杯下肚,这一回徐杰大概是真喝得有点多了,开口:取琴来!
解冰闻言一惊,连忙低声道:徐公子慎重,此时怕是不适合这般,平常人都不敢乱来,徐公子身为朝廷命官,更要注重几分。
解冰是好心,皇帝刚刚驾崩,朝廷命官在青楼里抚琴开怀,这可犯了大忌讳。
不料徐杰还是开口一语:取琴来!
解冰知道徐杰喝得有些多了,可不敢让徐杰做这傻事,又道:徐公子,我的徐都督,楼里没有琴。
徐杰好似有些生气了,问道:可是要爷自己去寻?
解冰看得徐杰模样,拗不过,一脸担心慢慢起身,左右看了看伺候在旁的小厮,犹犹豫豫。
快些!徐杰口气已然不好。
解冰对这一个小厮点点头。小厮飞快往楼上而去,搬下来一张琴。
琴已然到了徐杰面前,徐杰又饮一杯,双手抚琴,口中唱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一曲《定风波唱罢,徐杰再饮一杯,起身:酒醒了,走!
种师道还在听徐杰唱曲,见得徐杰转头就走,连忙起身而去。
解冰起身开着徐杰的背影,看着徐杰从楼梯而下,转身,轻轻摸了一下徐杰刚刚扶过的琴弦。
还有左右之人,仿佛大气一松,也有人口中默念: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徐文远,才高有八斗啊!
不服不行,不服不行
徐杰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不时转头看着种师道笑,笑得种师道莫名其妙,口中一语:文远,你莫不是傻了?
我看你比我傻。徐杰依旧在笑,似乎当真开怀。
我可不傻。种师道答得认真,兴许种师道对什么事情都是这般认认真真的态度。
所以与种师道开玩笑,那是最有意思的,徐杰抬手一指:你傻你还不知道。
身后跛着腿的秦伍,看着头前两个人,看着徐杰,心中却在想这位徐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缉事厂衙门里,早已有人等候徐杰归来。
徐狗儿见得徐杰回来了,偷偷摸摸一般来到徐杰身边,附耳说道:少爷,有一个什么公主殿下,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徐杰轻轻叹了一口,吩咐徐狗儿把种师道师徒安排好。
徐杰往书房而去,公主殿下自然就是荣国公主夏小容,夏小容站在书房之内,看着走进来的徐杰,微微颔首点头。
徐杰恭敬躬身一礼,待得徐杰行礼起身,却见这位公主殿下正在关书房之门。
徐杰已然先开口一语:公主殿下所托之事,实难办到。
徐杰话语刚落,一件衣服也随之落地,再看那荣国公主,已然在宽衣解带,又是一件衣服落地,身上已然露出了大片的肌肤。
女人,女子,在这个时代,当真可悲。要想办成什么事情,实在没有多少能用的手段。最后的手段,大概就是如此了。
还听夏小容开口:徐都督,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三皇兄最听你的话。不求我家皇兄能自由,只求皇兄能保住性命。拜托徐公子了。
徐杰看着地上的衣服,并不抬头,口中只有一语:三皇子殿下,并不会听我的。
又是一件衣服落地,那夏小容身上已然只有亵衣。
徐杰依旧不抬头,而是慢慢往前走去,越过了夏小容,轻轻打开了一个门缝,人已出门而去。
徐杰大概是再也不想参与夏家之事了,兴许徐杰也是真的没有办法。这位荣国公主所做之事,徐杰可以理解,但是徐杰显然真的帮不上忙。
不知徐杰心中有没有过想帮忙的念头,但是徐杰真的是帮不上。
书房之内,传来的是痛彻心扉的哭泣。对于这个女子而言,徐杰的拒绝,大概已经代表了夏文的结局。
一切无能为力。
门外的徐杰摇了摇头,轻轻叹气,并未快步而走。兴许徐杰心中,真有一些念头,也有无奈。
徐狗儿凑到面前,看了看那房门紧闭的书房,看了看摇头叹气的徐杰,探头探脑问道:少爷,你把那公主殿下怎么了?
徐杰被徐狗儿问笑了,回问一句:你觉得我把她怎么了?
徐狗儿恍然大悟,还连连点头:哦,这般好,驸马爷可不得了。
徐杰抬头敲在徐杰头上:还驸马爷,驸你个头。
徐狗儿捂着头,疼得龇牙咧嘴。
书房里的哭泣之声还未止。又有人上门来了。
尚书左仆射欧阳正,欧阳正脸色不佳,匆匆而入,站在正厅气呼呼就问:文远呢,把他叫出来见我。
左右士卒战战兢兢,方兴也跟在欧阳正身后,不敢大声喘气。唯有匆匆而来的徐狗儿连忙上前躬身:拜见欧阳公。小的这就去叫少爷。
快去,你们都出去。欧阳正当真生气了,怒火就写在脸上。
待得徐杰一身酒气走了进来。欧阳正开口就喝问:文远,你今日为何这般不顾场合,几杯酒如何把你喝成了那般模样?
徐杰知道欧阳正说的是什么,在摘星楼里饮酒弹琴唱曲的事情,想来立马就能传开,摘星楼里的客人,官宦子弟显然不少。
便也有官员听得此事,就会立马到欧阳正那里去禀报,兴许也是好心,想与欧阳正结个善缘,让欧阳正在最快时间把事情压一压,避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欧阳正能知道,那金殿卫自然也会收到消息,也就是说过不得多久就是皇帝陛下的夏锐也会收到消息。事情可轻可重,但是欧阳正依旧气愤,气愤徐杰做下了这般犯忌讳的事情,实属不该。
徐杰看得震怒的欧阳正,微微拱手说道:老师,学生要走了,辞官回乡。
欧阳正还有一连串教导教育的话语,就被徐杰这一句话全部堵在了口中。徐杰与欧阳正表达过想辞官的意思,但是欧阳正如何也没有料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欧阳正兴许还想着日后慢慢教导,慢慢劝说,慢慢说服。成亲之事就在眼前,欧阳正甚至也想过通过说服自己的女儿,再去说服徐杰。
归根结底,欧阳正还是不愿徐杰离开朝堂,欧阳正还是想要徐杰为国效力。这是欧阳正这一辈子的价值观与人生观。
文远啊,即便是要辞官,一切也该从长计议,何必如此自污,这般自污又有何好处?欧阳正怒气已去,剩下的是语重心长。
徐杰知道自己终归还要面对这个对自己寄予厚望的老师,此时也不再退缩,开口说道:有些人兴许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也给了他一个借口。让他不去背负一个过河拆桥的名声。岂不是正好?
徐杰当真想得多想得远。辞官之事看似夏锐答应了,但是答应之后的夏锐,也还有顾忌,顾忌着名声,顾忌着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的名声。
徐杰大概是怕这个事情拖拖拉拉的,不如干脆就把路都铺好,让夏锐简单处理,让自己快点走。
文远,你当真就这么铁了心吗?你做的那些事情,为师即便是不知,也能猜测一些。事到如今,正是你大展拳脚之时,你为何要这般,难道这一切不是你做之前就看好的吗?欧阳正有些不解,徐杰花这么大的心思,冒这么大的风险,难道不是徐杰一开始就看好的事情吗?
欧阳正甚至以为徐杰做这些,是徐杰一开始就觉得夏锐会是一个明君,是个值得徐杰效力的天子。
徐杰丝毫也不掩藏,直白答道:老师,天下最不可揣度的就是人心。
这一语,欧阳正已然沉默,他听得懂。他无言以对,唯有抬头看着徐杰,许久之后说了一句:君子当无畏。
行得正,坐得直。便不怕那些帝王心术,也不怕那些人心之事。君子就是这么直直地站在天地之间,一切以大公无私为行事准则。不怕任何事情,这大概是欧阳正想说的。
徐杰更是直白:学生兴许做不来君子,老师恕罪。
欧阳正听得徐杰这般一语,气得浑身发抖,圣贤子弟,说出这种话语,甚至有些大逆不道。
欧阳正气得指着徐杰,指点几番,却没有说出话语,他心中大概是又爱又恨。待得欧阳正放下了手臂,便是连连摇头,唉声叹气。
老师,学生只是,只是单纯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徐杰见得欧阳正这般,也于心不忍,把话又说回来一点。
欧阳正依旧唉声叹气不止,慢慢回身,落座在一个座椅之上,念叨道:万事不可强求,不可强求,为师只是罢了。你要走,罢了,为师成全你就是,成全你就是。
多谢老师成全。徐杰知道最后这一关算是过去了,是真的天高任鸟飞了。
欧阳正话语未完,又道:成完亲再走。
徐杰点点头!欧阳正从座椅上起身,慢慢出门,徐杰随在身后一直送到马车之上。
人这一辈子,大概就是如此,受得方方面面的禁锢,又有哪个能真正称心如意。欧阳正,徐杰是打心底里尊敬的,欧阳正也当得起所有人的敬重。
徐杰是真的在乎欧阳正这个老师,辞官回乡,欧阳正才是唯一需要徐杰真的去面对的人。夏锐显然不是徐杰心里真要面对的那个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比无欲则刚还要刚
遇仙楼里,几个清倌人聚在一起打发着时间,平常里都是抚琴唱曲娱乐别人。难得这几日因为皇帝驾崩有了这么个机会,几个姐妹可以聚在一起娱乐自己,乐音虽然不起,闲聊也足够开心,伺候人的营生,实在不是轻松的事情。
为首的自然是遇仙楼的楚大家,姐妹几人,今日皆是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坐姿也比平常随意,不需要注意那些人前的仪态。
吃食点心,好茶好酒,今日的花费都是楚江秋负责,楚江秋显然也是照顾着这些从小一起学艺的姐妹,如今她赚得最多,平常生活里自然要照顾着这些姐妹,甚至连置办衣物都会连带多置办几身。
女人对于情义,有时候比男人要看重许多。
男人之间的话题离不开女人,女人之间的话题许多时候也离不开男人。
所以便有人说道:楚姐姐,妹妹听说徐公子如今可了不得,人人都羡慕呢,听说是因为立储之事立了大功,具体的妹妹也不知,但是知道徐公子当要加官进爵了,他日可能会接欧阳相公的位置,宰执之位当是稳稳妥妥的。
兴许是大家都知道楚江秋对于徐杰的消息比较感兴趣,所以就有人主动挑起了话题。
楚江秋果然是感兴趣的,闻言立马问道:可是当真?
那人正欲点头笃定,却有另外一个女子开口说道:姐姐,我听闻的好似并非这般,说那徐公子昨夜在摘星楼饮酒抚琴唱曲,被人捅上去了,犯了忌讳,兴许要获罪。
楚江秋听得心中一紧,问都来不及问,又有一人接道:我也听闻了此事,还听说徐公子当着许多人的面作了一首好词,徐公子还说要到杭州去开个天下第一名楼,还开口邀了解大家同去杭州。
楚江秋眉头一皱,问道:还有这般的事情?徐公子要开青楼?
便看左右几个人点头:妹妹倒是也听说了此事,应当是真。
嗯,姐姐若是真想弄清楚,妹妹去一趟摘星楼打听一下如何?
楚江秋脸上有担忧,心中也有一些心思,忽然起身,说道:我去摘星楼里坐坐。
一众女子都起身来,七嘴八舌说道:姐姐,同去同去。
一起去,难得有这般的时候,到摘星楼里与那些教坊司的大家请教一番。
咯咯请教?不过说是去切磋吧!
就你多嘴,难道你就服气吗?凭什么摘星楼就是汴京第一楼?
众人七嘴八舌,楚江秋却忧心忡忡。
被楚江秋担心着的徐杰,却不再入宫,只留在衙门里,就如头前所言,伺候人的事情,当真不是轻松的事情。
以往徐杰与夏锐,谈不上伺候。而今,徐杰真的有一种伺候之感,皇帝就是皇帝,徐杰很不喜欢这种伺候人的感觉。
想来宫中的夏锐,大概也并不愿意多见徐杰。
人多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弱小与屈辱。就如老皇帝不愿意看到夏锐,就因为夏锐脸上的那道被室韦人流矢射的伤疤,每次看到夏锐,就会提醒老皇帝想起当初在战阵之上,身为天下之主的他是如何惊慌失措而走,或者说而逃。
徐杰,兴许也代表了夏锐的弱小与屈辱。
有些事情不能多想,当徐杰与夏锐是朋友关系的时候,夏锐送徐杰一些礼物,或者说拜托朋友一些事情,这是正常的,并不足以伤人自尊心之类。
当成为皇帝的夏锐,再回头去看自己对徐杰的那些讨好,就成了屈辱了,拜托着徐杰保护他的人身安全,送着贵重的礼品去投徐杰所好,兴许都能伤了这个天子的自尊心,都能让这个天子觉得有些屈辱之感。
甚至许多时候,夏锐对徐杰有一种极度的羡慕,就如夏锐看着徐杰在摘星楼里文采飞扬,就如夏锐躲在缉事厂衙门的廊柱之后,看着徐杰在门楼之上大杀四方。
能文能武,文武皆是绝佳。那个时候的夏锐,有一种深深的羡慕。羡慕,大多时候与嫉妒是分不开的。
也如夏锐自己所言,他想要与徐杰换个人生。
羡慕嫉妒的心思,到得如今,又会成为一种什么心态呢?
如今,那一方皇城,都以夏锐为尊。这个时候的夏锐,见到徐杰,又会是一种什么心态呢?
容人之量,是个简单的词汇,天下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有。其实绝大多数人还真不一定有。
徐杰不主动入宫,宫里也不见有人来召。这就说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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