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祝家大郎
所有人回头看向许仕达,方兴怒而上前,问道:你这厮是哪里的鸟官?
许仕达昂首挺胸:本官乃门下秘书中丞。
你他娘一个秘书中丞,开口闭口大理寺,大理寺是你家开的不成?方兴已然开口喝骂,这个北地军汉,终究一身的军汉秉性。
许仕达闻言倒是不心虚,而是又道:贼军汉,贼丘八,本官如今近侍御前,终有一日寻你好看。
许仕达是记得方兴动手打过他的,兴许方兴不太记得了,这缉事厂里,方兴打过的官员多了去了,哪个刚提回来的官员不是大言不惭喋喋不休,方兴一顿老打之后,自然就老老实实了。许仕达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牢记在心的。
军汉丘八被骂了,也不多忍,而今方兴在缉事厂里早已不比以往,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官员他没有动手教训过?一个四品中丞,说什么近侍御前的话语来耀武扬威,方兴抬手上前就打,许仕达应声倒地。
还听得方兴口中喝骂:他娘的,来日,来日爷爷上门逮你去。
左右几个随许仕达一起来的衙差连忙上前来拦,再看周遭,一众军汉一拥而上。
徐杰摇摇头,叹气一声,转头往后衙而去。
徐狗儿开始收拾着东西,云小怜在不明所以之时,一边动手收拾着徐杰的东西,一边往外去看,等着徐杰回来。
徐杰还未进门,便被一个少女拦住了,少女笑着拦住徐杰,问道:文远哥哥,你这官没得做了?
徐杰回了一笑,还未开口,一个老头的声音先道:老虎啊,这小子倒霉了,被皇帝赶回家种田喽。
徐杰笑答一语:嗯,家中良田不少,且种着,种不过来。
小老虎接了一语:田多可以卖啊,卖了就可以买吃食了,不用自己种的。
徐杰抬手捏了一下小老虎的脸颊,笑道:你这个败家小娘们。
小老虎又被徐杰捏了脸颊,笑脸立马一变,腮帮子鼓了起来:你才是小娘们,你你家都是小娘们。
徐杰知道老虎小姑娘是真生气了,开口说道:江南去不去?剑仙在杭州。
老虎小姑娘点点头,却又是恨恨的口气:去!
徐杰抬头看了一眼雷老头,又道:寻个时候,我随你去拓跋部。
雷老头一脸不屑摇摇头:老头我不稀罕。
徐杰话音一转:我是顺便随你去,我去拓跋部主要是给人收尸去的。
听得动静的种师道也从偏厢走了过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徐杰已经指着他与雷老头说道:喏,就是给他收尸去。
雷老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种师道,煞有介事点点头:嗯,那还真需要有人去收尸。
刚出来的种师道倒是听明白了,眼神多少有些暗淡,他心中其实想活,有了知交,有了好友,与许多人有了交集,其实已经就是别样的人生,这样的人生,慢慢的也就舍不得死了。
收拾东西,都收拾东西,到对面去住了。徐杰左右说道。
缉事厂前院,方兴站在门口依旧骂骂咧咧:狗东西,他娘的,你且待着,待着老子来逮你,让你看看缉事厂的诏狱是个什么模样。
鼻青脸肿的许仕达,在几个人搀扶之下飞快而走,大概走得足够远了,许仕达忽然转身开口大喊:你们,你们都给本官等着,本官现在就去请旨,你们一个个,都跑不了。殴打朝廷命官,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方兴怒起几步,似要追去。
许仕达连忙转身,左右说道:快走快走,送本官进宫。
许中丞,不若先去医馆看看吧。
进宫进宫,本官现在就要进宫面圣,京城里岂容得下这般目无王法之辈,国之大患也。且教陛下看看清楚,看看清楚,看看本官这一身的伤。许仕达说得激动非常。
几个衙差也满身是伤,他们可进不得宫,自然觉得先去看跌打损伤比较好。却也只有先送这位许中丞往皇城里去。
夏锐似乎不喜欢御书房,更喜欢垂拱殿。垂拱殿是朝会的主要宫殿,其实并不适合小范围的议事,御书房自然是更适合一般办公。但是夏锐更愿意在垂拱殿待着,大小事情都让人到垂拱殿来寻他,兴许是因为垂拱殿有高台,有龙椅,有一种俯看别人的感觉,能让他跟感受到皇帝的威严。
许仕达匆匆而入,一头拜倒在地,便是痛哭流涕:陛下,陛下啊
夏锐从高台上看着下面跪倒的许仕达,自然也看到了许仕达满脸的淤青,开口问道:被人打了?
陛下啊那缉事厂,哪里有一点朝廷衙门的做派,那里就是贼匪之地,一个小小的军将,竟敢动手殴打钦差皇使,陛下请看,看看臣这一身的伤。徐杰当真是大逆不道,完全不必陛下放在眼中,更不把陛下的钦使当回事。那缉事厂衙门,依臣之间,合该取缔,里面那些贼匪之徒,都该拿之问罪。欺君罔上之罪,犯上作乱之罪,殴打官员之罪,种种罪责,罄竹难书啊。许仕达愤怒中带着可怜,可怜中带着忠心耿耿。
而今的许仕达,虽然不过随在皇帝身边短短时日,已然把自己当做了皇帝的心腹。大概也是夏锐身边无人,许多事情也多问这个秘书中丞,心腹倒也不假。
只是许仕达没有料到,台上的皇帝陛下不怒反笑,笑道:嗯,打你这一顿也是正常,缉事厂那些人,朕最熟悉不过了,罢了罢了。
许仕达痛哭流涕的声音陡然一止,抬头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陛下,愣了片刻,问道:陛下,如此飞扬跋扈,如此胆大妄为,完全视国家法度如无物,岂能这般罢了?
许仕达抬头,让夏锐把他那一脸的伤看得更加清楚,便也收了笑意,摆摆手道:罢了!爱卿回去吧,寻个好大夫,把伤势治一下。不要误了公事。
许仕达满脸的疑惑不解,实在不明白为何皇帝陛下会容忍这般的衙门,连自己这个陛下的心腹都打成了这个模样,皇帝却还说罢了。
许仕达知道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试探着又问一句:陛下,这般的衙门陛下,即便不取缔之,也该整改一番才是。
皇帝夏锐说了一语:没有了徐文远的缉事厂,正堪大用。缉事厂里的那些人,办起差事了,实在不错。
许仕达越发不解,心中有一个疑问:难道那些丘八比得上自己这个状元及第。
不过许仕达没有蠢到真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来。
所以许仕达只有忍着浑身的疼痛慢慢起身,躬身再拜之后,口中不情不愿说道:陛下,臣告退!
夏锐看着许仕达这般模样,忽然说了一句:爱卿,且不急着走,朕召御医来为你看看,御医的医术,终归比外面的那些人好。
许仕达立马感激涕零,又跪地而下:臣多谢陛下恩宠厚爱,陛下万岁!臣谢主隆恩。
第二百九十七章 愿随徐公子同去
徐杰住到了缉事厂对面,大早张知却还提着一叠卷宗到对面来。
对面的这处宅子,比起缉事厂的宅子小了太多,但是居住环境却好上不少,也主要是因为徐杰把那缉事厂的庭院景观都夷为了平地。
看着张知放在茶几上的卷宗,徐杰皱了皱眉头,看向张知。
张知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说道:都督,最后一点了,二十多件。
徐杰摆摆手,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张参事,以后不能再称都督了,最后二十多件了,你说与我听吧,我懒得仔细去看了。
张知起身往前,翻看一卷,慢慢说道:都公子,此人是开封府的孔目,姓田,有人告他帮李家强买过铺面,也就是原来东来粮行的铺面。证人不少,东来粮行之人也有招供,证实他收过东来粮行大掌柜送去的钱财。
徐杰刚才好说懒得仔细去看,此时却又接过了卷宗,细细看了起来,又想起东来粮行那临街的十几个大铺面,片刻之后,说道:送太原吧。
张知点点头,拿笔在卷宗末尾记录着几个字:充军太原。
所谓充军,并非真的送到边镇当打仗的士卒,而是送到边镇当苦力,修补长城堡寨与军事设施,修路,运送粮食等苦力差事,还无粮饷。
张知又拿起一卷,开始细说。
徐杰不时接过卷宗自己又细看一番。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卷宗也看完了,徐杰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开口说道:往后这缉事厂的事情,就不要过来问了,你们商量着自行定夺,待得你诰命下来了,就该负起责任了,这份差事,你做得来。
张知还是有些不安,因为这份差事与寻常衙门的真不一样,若是张知真的成了缉事厂的新都督,更是会经常面圣,常常在皇帝身边。张知这辈子也只在考进士的时候见过一次皇帝。说直白一些,就是张知这么一个小官,还没有真正见过世面。
所以张知问了一语:还请公子教导一二。
张知并不矫情,有些直白,若是别的官员在被罢官的上司面前,必然说不出这样的话语。官场也不是这种交流方式。但是张知还是直白发问,让这个已经被罢官的上司教他怎么做这个职位。兴许这也是以往张知一直不得升迁的原因。
好在被问的是徐杰,徐杰开口答道:生杀予夺,看似权柄在握,却也是压力,真到了你自己执掌这份权力的时候,不必惶恐不安,但求无愧于心。与上不可谄媚,与下不可放任,事关许多人生死,不可懈怠。良心便是官心。
徐杰没有什么为官之道去教张知,这个位置,最重要的就是无愧于心,才能真正发挥出缉事厂衙门的作用。不对上谄媚,不对下放任,不轻易定夺生死,自己也不要懈怠,以良心为官心,也就足够了。
张知恭恭敬敬一拜,上前拿起那一叠卷宗,口中说道:公子,告辞了。
徐杰起身相送,一直送到门口,看着张知从小巷而出,过了大街,进了那城东缉事厂。
徐杰回头看了看徐狗儿,笑了一语:唉,门庭冷落啊。
徐狗儿闻言气愤非常:少爷,人心就是如此,原先那些人哭着喊着求见少爷,如今门口却一个人都没有了,人走了茶就凉,你说气人不气人。
徐杰看了看徐狗儿,对于徐狗儿说出这么些话语还有些诧异,徐狗儿再也不是原先那个乡下小子了,说起话来还带哲理。徐杰却回了一语:不气人。
如何不气人,当真气煞个人,以后啊,少爷若是以后再去哪个衙门里当官,我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也当听人说说话语,看看人的面相。琢磨琢磨人心,待人接物也当有个区别。徐狗儿说得正儿八经。
嘿嘿狗儿,一番好见地啊。徐杰夸了一句。
少爷,那是自然,最近我可也读了些书的。徐狗儿自得道。
徐杰一边往里走,一边夸:好,该读书,读书好。
徐狗儿喜笑颜开,问了一句:少爷,以后我随你一起读书行不行?
徐杰点点头:行,读得好就送你去考秀才,考举人。
徐狗儿连连摇头:那太晚了,我就是想读点书,不给少爷拖了后腿。
不晚不晚,什么时候考都不晚,只要读得进,就去考,考得好也是个官老爷。徐杰激励一下徐狗儿。
徐狗儿还真低头想了想,大概是徐杰的激励起到了一些作用。
秋已深,夜在落。
天气微寒,云小怜一针一线给徐杰缝制着厚衣,上好的狐裘内衬,衣领而下,茸毛摸起来实在舒服。
摸着狐裘的云小怜,脑海中是徐杰穿着这件衣服的模样,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徐狗儿拿着一把大扫帚扫着院子里的落叶,一边扫还一边骂骂咧咧,也不知在骂咧着什么,兴许在骂人情冷暖,兴许只是在抱怨汴京的秋与大江的秋不一样,连落叶都比大江的多。
云小怜咬断最后一针丝线,抱着大衣跑出厢房,徐杰正在院子里晒着暖阳,双眼还迷迷瞪瞪,似睡未睡。
少爷,快试试,奴家刚刚制好的。
徐杰微微睁开眼,从躺椅上起来,喝了一口旁边小茶几上的茶水,接过衣服,笑道:小怜就是心灵手巧。
边说着,边把衣服套在身上,又说一语:这件衣服一穿,仪态不知胜过多少京城俊彦。
云小怜被夸得脸颊通红,搓着小手,盯着已经穿好了衣服的徐杰,口中说道:都是奶奶教得好。
徐杰穿着衣服转了一圈,显然是真的很满意,却听一旁有人笑道:咯咯文远哥哥还真人模人样的呢。
徐杰微微一窘:老虎妹妹,人模人样可不是夸人的话语。
边说着,徐杰也罢衣服脱了下来,递给云小怜。云小怜接过衣服,说道:少爷,似乎肩膀处还得改一改,小了些许,少爷肩膀好似又长大了一圈。
说完云小怜抱着衣服又往自己厢房跑去。
老虎小姑娘身后背了那张大琴,上前把小茶几上的茶壶之类都放在了地上,把琴放了上去,自己又回身去搬了一张座椅出来。
微寒天气,晒着太阳实在舒服。
徐杰躺在躺椅上,还前后摇了几下,伸手去抚摸了一下那张九霄环佩,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口中说道:当真是一张好琴啊。
那是自然,这是天下最好的琴。小老虎的表情,极为自豪。
徐杰指着头前那棵落叶树,说道:老虎,再让我见识一下你家的绝技。
小老虎本是准备弹琴的,弹几曲安慰一下徐杰受伤的心灵。官没了,除了少数几个人,大概所有人都以为徐杰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听得徐杰要见识一下雷家的绝技,老虎也是神采飞扬,一副小孩子般要与人炫耀的模样,口中说道:你可看好喽!
锵锵锵锵!
几声简单音节,徐杰抬头去看那棵树。还未等徐杰开口夸赞,就听得头前徐狗儿说道:我的姑奶奶诶,我刚刚扫干净的院子啊。
徐杰闻言大笑,小老虎也是咯咯在笑。
狗儿,别扫了,来听听曲子。徐杰说道。
徐狗儿却不听徐杰话语,哭丧个脸,扫着满地的落叶枯枝。
见识了绝技,徐杰也没有见识出个所以然,小姑娘琴音已起,徐杰斜躺着,迷瞪着双眼。
不得多久,徐狗儿坐在徐杰身旁的一个小凳子上,翻看着《三字经。这版《三字经还有人注解,详细写着经文里一个一个的小故事,徐狗儿似乎真感兴趣,看得津津有味。
日子过得舒坦,舒坦得挺好。
大婚之喜,却又低调非常,没有广邀宾客,只有三桌人。徐仲准备的那些隆重非常的吹吹打打,钱都付了,最后却都被欧阳正与徐杰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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