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谈情手札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瑚图
可今天宛棠在这,他不想她看到这样的事。
“够了。”卫渊怒喝一声,屋里静了下来。
“我来不是看你们吵的,我只要结果。钱,能不能还,什么时候还。”卫渊目光扫过那两个小姑娘,“人我不要。”
“那我就把她们卖了去换钱!”
薛夫人劝不动薛老板,只能又跪爬到卫渊身边声泪俱下求着他。
卫渊眉头紧蹙,从他的立场,他只要拿到钱便可以交差,至于钱是欠债的人从哪弄来的他管不着,但是他还是觉得这种父亲要卖掉亲生女儿的事情让人很厌恶。
卖女儿无非三条路,一种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头,这种的一般卖不到一千多两,因为丫头在府里做事是吃府里住府里,每月还要发月钱的,将来年纪到了还要嫁人,买丫头最多也就是象征性给些银两。穷人家把女儿卖去做丫头通常也不是为了换多少钱,更多的是养不起了送出去能省下一人的口粮。第二种便是卖给人做媳妇,这种一般也卖不到那么多钱。若是大户人家,哪怕儿子有缺陷,可家大业大,有人冲着那份家业也不会讨不到老婆,那就只有家里条件没那么好但也不差,儿子还有缺陷的才会买姑娘做媳妇,自然也不会出手阔绰花几百两买个姑娘。
那显而易见,薛老板想得必定是第三种了。把闺女卖去烟街柳巷,那种地方来钱快,只要姑娘模样好,卖个好价钱是很容易的。
可是这样,会毁了两个小姑娘的一辈子。
“啪——”
“你就是个混蛋!”
空气里先是响起一声耳光声,接着便是宛棠的怒骂。说是怒骂,但其实无论是她的措辞还是语气都算不上多恶劣,只是她真的很愤怒,瞪大了眼睛,脸涨得有点发红。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教养好的富庶人家养出的小姐,就算任性泼辣,也不会像市井泼妇那样说出些肮脏秽语。
宛棠的举动出乎卫渊的意料,他没想到她会突然从他身后站出来,伸手去拉她,却又被她甩开。
薛老板被这一巴掌打的呆愣,歪着头半天没回过神,宛棠上前把他手里拽着的两个小姑娘解救出来,两个小姑娘哆哆嗦嗦往薛夫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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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蹭。手中骤空,脸上疼痛暂缓,薛老板缓过神来,手伸出来便要往宛棠身上够,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你这个小娘们,竟然敢打我——”薛老板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此刻憋着火,又被个女人打了,心里自然不舒服。他也不知道宛棠是什么身份,他惹不起卫渊但也不能让一个女人欺负了。
可他手还没碰到宛棠,卫渊便已经上前一步从宛棠身前扶着她双肩护住她,一脚踹在薛老板胸口。
“你他妈的疯了!”
薛老板向后倒去,被春山按在地上。旁边的薛夫人紧紧把两个女儿护在怀里。
“有没有事?伤到没有?”卫渊一手搂着宛棠,一手伸上去抚着宛棠的脸,小姑娘刚刚被突然作势要扑上来的薛老板吓住了,这会儿目光还有些游离。虽然卫渊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护住了宛棠,但发生的太突然,他来不及看清薛老板到底有没有伤到她。
“我没事,他没伤到我。”
薛老板只是碰到了一下她的胳膊,并没伤到她,但她从小到大从没被人打过,就连这样的做做样子都没有的,事情又发生的突然,宛棠心里只觉委屈。
听见宛棠说没事,卫渊才放下心来,只是看向薛老板的目光越发狠厉。
“你不要得寸进尺。”
☆、人间
卫渊那一脚是用了力的,薛老板栽倒在地好半天都没能再起来。
薛夫人把两个女儿都护在身后,脸上泪痕还很明显,却再没有新泪流出来。大约是哭到绝望了吧。
她往前跪爬两步,在卫渊和宛棠面前使劲儿磕着头,咚咚的声音听得人心慌,没两下额头便红肿瘀血。
卫渊还把宛棠护在怀里,担心她受到惊吓,可宛棠却从卫渊怀里腾出身来,走过去扶了薛夫人起来,而后又走到刚刚从地上坐起身的薛老板前面——这次春山在后面按着他,他伤不到宛棠的。
“你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狠心,自己欠的帐还不上就只想着卖女儿,你只知道养儿子,怎么就不替你女儿想一想?你这种人竟然也配有儿子。”
宛棠说得咬牙切齿,薛老板也看明白了情势,面前这姑娘他惹不起,此刻也不敢动怒,仍是不改主意,“我也是没法子啊!不卖她们就要剁我的手。”
薛夫人听这话知道他卖女之心不死,卫渊这边也并不松口,她劝不了薛老板,只能仍然把希望寄托在债主身上,哭喊着求再宽限着日子。
卫渊语气冷淡,“这是利滚利的债,拖得越久还的越多。”
宛棠心下怅然,一千多两银子,她们如今这个境地再宽限多久只怕都很难凑齐的。这个薛老板自私自利,根本不顾妻女,即便宽限了怕也是薛夫人来谋钱,他看着就是一个酒囊饭袋能帮上什么?可如果不宽限,他为了不被剁手真要去卖女儿其实她也是管不到的,亲生父母卖掉女儿这种事连官府都是不管。
其实,若是他真被剁了手,薛夫人只怕日子要更难过,薛老板没了手就更要她撑起这个家,照顾女儿,照顾薛老板,还有他的儿子。薛老板有了儿子只怕以后更不待见她,那个还活着的小妾说到底虽然不是儿子亲娘,但却好歹是亲姨娘。
宛棠想要帮忙,却不知该如何帮,她眼神忽然飘过那两个小柜子,之前那里摆着的首饰此刻都被盖在绒布下。
她心中忽然有了主意,几步走过去,一把掀起那块绒布。
“你女儿有你这样的爹真是可怜,本小姐大发善心,就让你拿这些首饰抵债吧。”
那些首饰不值钱,加在一起统共不会超过一百两,抵一千多两的债实在差强人意。
薛老板和薛夫人听她这样说,一时不敢相信,怔怔看着她。
卫渊回去是要交差的,收回来的银子,要交到账房那里,数额没问题才能销账,若是拿这些回去,他只怕没法交差。
他把这些话说出口,宛棠很快就打断他。
“我说值就值,等回去了我和我爹去说。”宛棠这会语气平静下来,她没对卫渊发脾气,往他身边走近两步,声音也小下来,“总不能真的看着他去卖女儿……卫渊,我知道你不好交差,我会和我爹说是我拿的主意的,不会让他为难你。”
卫渊点头,算是应允。
“春山,你把这些都装起来吧。”宛棠指着那些首饰对春山说,春山不敢妄动,见卫渊也默许了才走过去装首饰。
薛夫人反应过来,宛棠这是说真的,真的要让她们用那些不值钱的首饰抵债,拉过两个女儿到跟前,要给宛棠磕头谢恩。
“别,别这样。”宛棠走过去,扶住她弯下去的身子,“我帮你一次帮不了每一次,这种混蛋很难金盆洗手的,你们母女将来日子不好过的,不如早点跟他和离了算了,让他跟他儿子过一辈子去吧。你有手艺,饿不死,离了他说不定过得能更好。”
这话说得不中听却都是肺腑之言,薛夫人连声道谢。宛棠瞪了薛老板一眼,薛老板因为宛棠几句话保住了手,又惧于卫渊,看见宛棠瞪他也不敢做什么。
这一出闹剧结束,宛棠拿着那一袋首饰出了首饰铺的门,已经是晌午了,方才那份压抑一扫而过,宛棠又活蹦乱跳了,回身圈住卫渊一只胳膊,“卫渊,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在芦县吃过午饭,卫渊问过宛棠的意见,三人回客栈收整了包袱便出发回崇安。
回程路上马踏纤尘,这几日在芦县所见所历便全被抛在身后了,一个插曲而已,往后时光归于沉静,无事只怕再不会想起。
可此刻静下来,那些画面还在眼前萦绕,往事还未如烟散去,宛棠忽然想起那日春山去跟着薛老板小妾的弟弟,回来时春山说,薛老板是藏在那个小村落里一个很破很破的废旧地下酒窖里。她心中忽然有很多疑问。
“薛老板为什么要把小妾送回娘家呢?他只是自己要躲起来罢了,小妾留在家里不是也可以吗?”
“他家里早就没落,没有下人,只有他夫人一个,他夫人要照顾铺子又要照顾孩子,大概是怕没精力照顾好他那个小妾吧,他就盼儿子,那小妾是不能有闪失的,送回娘家照看更稳妥些吧。”
宛棠的马留在蛇山镇,她还是坐卫渊的马的,此刻听了卫渊的话,只握着缰绳,低头不语,额角落下一缕发浮在她脸颊。
马走得不快,卫渊一手握缰绳,另一手伸出来帮她把那绺头发撩回耳后,从她肩上俯下头,呼出的热气都扑在她修长的脖颈,“难受了?”
宛棠想了想,才点下头。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这么狠心还要卖女儿。”
宛棠这会儿已经全然没有在首饰铺时的那份愤怒,更多的是唏嘘,她养尊处优何尝见过人间疾苦,自然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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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百姓的挣扎。当然这一次是薛老板自己种下的因食了恶果,可其实这样无可奈何、走投无路的情景在寻常人家时常能见到,为赋税、为疾病,或是为天灾。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临走时对薛夫人说那些话……她会不会怨我啊?”
“不会的,你说那些都是为他好,她会明白的。”
“卫渊,如果我没来,今天这样,你最后会怎么处理呢?”
如果没有她,那无非两个选择,看着薛老板卖女儿,或是留他一只手。他是个靠追债谋生的人,没宛棠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更没她那样可以随便那些东西就抵债的身份,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的。
穷只能独善其身,达才能兼济天下。
可这两种选择,对宛棠来说,都太残忍。无论他说哪一种,她大概都很难接受。
“没有如果,但你今天这样做,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做得很好。”
他思量片刻,觉得他更大可能是看着薛老板卖掉女儿来还债。他要结果,不要过程。至于留一只手,这种结果随便是谁都能做到,岑老板雇用他要的就是能追到钱。
心思千回百转,斟酌再三,还是无法将心中原本真正的打算告诉她。或许她能猜到他会怎么做,但无论怎样,他不希望亲自告诉她这些人间薄凉。
他想她这一生都只见美好,不见丑恶。
……
卫渊三人第二天下午便到蛇山镇的客栈,在那里住了一夜才牵走了留在那里的马回了崇安。
他们出发早,到了崇安时还不到晌午。
进了城门,卫渊和宛棠先回了西府园拴马,春山也回了赌坊。
卫渊和宛棠还没到西府园门口,远远地正往这边走时,门口一直站着的两个小厮衣着的人便赶紧起身,“快,快回去告诉老爷,六小姐回来了!”
回到西府园两个人都先回房换了衣服,卫渊下午还要去一趟赌坊,这一去竟去了十几天,赌坊不知积压了多少事等着他处理。
宛棠拒绝了卫渊帮她做午饭,她觉得这一路卫渊已经很辛苦了,就拉着他去城西的王记馄饨吃馄饨了。
王记馄饨皮薄馅大,汤水都是每天现熬的鸡汤,最后还在汤上放些鸡丝袜味道鲜得很。
宛棠吃了一半多边吃不下,把自己面前的碗推给卫渊,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笑。
眉眼弯弯,这意思卫渊哪还有不懂的?
“卫渊,我们什么时候接懒懒回来呀?”王记馄饨离西府园不远,两人吃完便慢慢走回去。
卫渊要把她安全送回西府园才能安心去赌坊。
“明天吧。”他从赌坊处理完事情回来只怕都晚上了,再吃过饭,那就太晚了,还是明天去比较合适,“不回家去吗?这么多天了,还没消气?”
“消气了。”宛棠落后卫渊一步,低着头迈着步子。
她是真的消气了,在见过薛老板那样的父亲后,她突然觉得岑老板其实真的是很好的父亲,平时连点委屈都不让她受,那一次也是真的为她考虑,是她没有体谅岑老板。
“但我不想回去。”
卫渊闻言顿住脚,转头看向她。宛棠也正抬头看他,阳光射下来,她迎着光,半眯着眼。
“傻气,怎么可能一直不回去?”
“怎么不能了——”两人继续往前走,没几步就是西府园了。
西府园门前站着个人,离得远宛棠也认得的,是岑府里的一个下人,跟着岑老板很多年了,他一瞧见宛棠赶紧迎过来。
“六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在里面等您呐。”
她们出来时是落了锁的,但是岑老板那必定还有钥匙,他能进去也不奇怪。
果然宛棠在院子里看见了岑老板。
父女俩一晃半个月没见,但宛棠见了岑老板没半点不适,心里那点火气早散了,她几步跑上前,叫了声爹。
岑老板也起身迎她,眼圈有些发红,拉过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地瞧。
“我的闺女,可总算见着你了,还生爹的气吗?”岑老板带着宛棠去正厅里坐下,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放。
“是女儿不好……”宛棠听岑老板这样说,撅起嘴眼圈一红眼看就要掉泪珠子。
“爹也有错,不该逼你。不愿意嫁就不嫁了,爹养你一辈子也不是养不起,将来就是爹走了,也留一份家产给你。只是别再这么离家走了。”
宛棠忍不住,抱着岑老板哭了起来。
岑老板拍着她的背,笑她,“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别哭了。”
父女没有隔夜仇的,之前宛棠也不过是不想嫁人耍性子罢了,岑老板更没真的怪过她,听说她离家出走了,当即就派人出去寻她,饭都吃不下,直到听说她在西府园卫渊这儿,人安全,才放下心来。
“爹,是二嫂告诉你我在这的吗?”
“哪啊,你来这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多亏了卫渊去你二哥府上报信说你来了西府园,要不然我还不得担心死啊。”
岑老板还在继续说着,可宛棠只注意到卫渊去报信这几个字上,她像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把这几个字又在口中念了一遍才懂是什么意思,抬起头瞪向站在一旁的卫渊,那人一见她看过来,立刻低下头。
宛棠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他一边劝她早点回府,一边却早已经把她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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