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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娘子是神仙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南柯郡主

    可惜了。独孤已不可耽搁,只得在心中感叹。他抱起昏迷不醒的翎儿,从画案上抽出一副卷轴抖开,一只大鸟从纸上飞了出来,载着两人凌空而去。片刻后镜似的湖水哗的破了,一个人影从水中跃了出来。

    那是又一个宋沅,真正的绿柳山庄少庄主。他身上斑斑点点沾满墨水,长剑也藤蔓似的缠满墨线,仿佛刚劈斩过一个墨做的怪物似的——其实宋沅确实也刚刚斩杀了一条墨龙。他用幻影站在浪上诱敌,真身躲在水下。直到墨龙失去警惕卸下水的铠甲,他才悄悄尾随找到它主人的藏身处,再突然将其斩杀。

    破术和追踪可谓一举两得。只可惜在他靠近画舫时行踪暴露,舫中人乘墨变逃走了。万幸胭脂虫很安静,被挟持的人应该还在舫中。

    宋沅持剑上了船头,船舱里浓重的血腥气味,仿佛才刚刚恶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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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仗剑进了船中,扑入视线的是七盏银叶菡萏灯,薛默正静静躺在灯盏之中。

    ——拘禁之阵。

    难怪她睡得这样沉。少庄主正要过去扫灭灯盏,灯影下有什么东西蠕蠕而动,慢慢抬起头来。

    蛇!

    鲜红的硕大的蛇,整个头颅大如瓮口,缓缓从薛默身畔仰首,吞吐着信子朝宋沅看来。

    ——师父。

    在嘶嘶的蛇信声中,宋沅听到了极轻极细的女子呼声,恰如他在雨中听到的一样。

    “……小九?”少庄主的心沉了下来。眼前躺着他的九弟子,他为之心动的拼了性命也要带着逃出险境的姑娘,竟然是一条蛇?不不,她还不是蛇,而是那条蛇是她。蛇向他眨着眼睛——如果蛇真会眨眼的话——显然看到他非常惊喜,只是它始终没抬头,因为以它生长的速度,它如果想要移动就能将整艘画舫都撑破。

    “是你吗?”宋沅再次试探。蛇却没有再回应他了。它懒洋洋地转过头去,巨大的蛇身挤占半个画舫。原来它并不是有意识的,薛默的神识并没有全然附在它身上。这蛇对他没有敌意,如果此时下手,她是没法反抗的。可他该如何面对她,他真要乘她睡熟执行神谕吗?

    星谶所示果然是真的。我终究还是逃不过宿命呀,娘亲……

    少庄主百感交集地看着那蛇与它身畔的女子。心中浮现起多年前,那个着湖蓝衫裙的女人看到自己无师自通地隔空取物时,那惊恐错愕的眼神。

    ——阿沅,你绝不可以用这些。

    她把他抱得紧紧的,眼泪落在他脸上,垂鬟上的繁星发饰因恐惧而簌簌发抖。

    ——这些力量源自妖魔,你千千万万不能使用。

    她在他额上吻了又吻,捧起幼子的脸庞说道。

    ——从今以后,你就专心学剑术吧。

    于是他冠以那个男人的姓氏,学了那个男人的剑法,四处外出游历。绿柳山庄的少主很快成了同辈中的剑术翘楚,然而那女人七年后死了。葬礼上那男人没有来,只来了个和他一样悲痛欲绝的孩子。

    ——是你!是你害苦了娘亲!你这个,你这个野种!

    他两个在葬礼上狠狠打了一架,用拳脚把彼此的头都打破了。各自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才爬起来,他对那男孩恶狠狠地说道。

    ——你可以骂我,但你绝不可以侮辱娘!以剑为誓,我一定要把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以剑为誓!

    所以二十四年前,娘亲在海眼中遇到的究竟是神,还是魔?究竟是神在凡间寻找信徒、让他们执行庇佑万民的使命,还是魔假借神名,先布下灾祸、再借机令人铲除异己?

    少庄主将剑横在胸前,闭上了眼睛。隐泽幽深,夜风在船外呜呜的吹着。泽下水声汩汩,仿佛有人窃窃低语。那些话语在宋沅耳边萦绕,风的精灵跃到他的剑上。他睁开眼眸,长剑平推:“去吧。”微风笑着跳着拥抱大蛇,鲜红的身子慢慢缩小,最后回复成弯弯一条血线,原来这蛇儿是血幻化的。宋沅打开银盒,胭脂虫飞过去趴在在血线上把它全吸干了,又沉甸甸地飞回主人指上。吸血之后小虫的肚腹鼓得发亮,里面光华流动仿佛藏着一颗宝石似的。

    这就是多少人都渴望的……少庄主心中升起一丝向往,随即猛然一悚,把那隐约的悸动生生压下了。收起银盒胭脂,宋沅将那些菡萏灯盏逐一灭掉,再轻轻拍着薛默的肩膀:“醒醒,小九。”

    叮咛在薛默颈下发出淡淡青光,薛默徐徐睁开眼睛。她梦游般地看着宋沅,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呜呜噎噎诉着委屈:“好可怕,我见着了鬼呀,师父!”再断断续续说自己怎么被一个看着无害的小孩子骗出来,她再怎样现出一副五官都被雨冲掉的可怖模样。宋沅静静听着,拥着她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在她耳边告诉她:“已没事了,小九。”

    玉佩持续闪光,薛默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她抬头看着宋沅,一时有些发怔,紧接着看到他身上墨渍点点,顿时惊呼出声:“你也遇着了墨变?”她探探宋沅额头,又试试他的脉搏,再从随身药囊里取出一粒药丸,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把这个吃下去。”

    “我不需要的,小九。”宋沅笑着推辞,可终究拗不过薛默,只得缓缓吃了。药丸入口清凉、一股草木味道,宋沅不由莞尔:“你自己配的?”

    “嗯。”薛默点了点头。这药丸是她用在空间中培育的药料配的,辟邪复原最是有效,宋沅服下后就不必担心他受墨变的邪气侵染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凝视着宋沅的脸。宋沅的眼,宋沅的眉,无比清晰又温柔地呈现她的面前。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人,是会不顾一切来救我的。虽然这人不存于我的世界,虽然这一切恐怕终归虚妄。她的心中欢喜又凄凉,深悔刚才没在宋沅脸上多停留片刻,只是轻轻将手指覆在自己唇上。

    “师父……”心中千言万语却无从出口,薛默只是抽抽鼻子,目光一转:“那是谁的血?”

    不远处血迹淋漓,不知是谁受伤喷在地上。宋沅皱皱眉头:“我也不知。”他确实不知,进画舫时他所有注意都被那大蛇吸引,根本没有多看。薛默过去在血迹上一蘸,血液尚温,黏黏的沾在指上,受伤的人显然没走多久。

    薛默心中一动,伤者究竟是独孤家的画师还是那个孩子?转过头来她问宋沅:“师父,你刚进来时可曾看到了什么?”她在失去意识前启动了空间最高等级的防护模式,遇到伤害立即反噬;只是这个防护级别太高,以前的测试中从未用过,她自己也不知会出来什么,因此才问宋沅。

    她自己居然不知?少庄主心内诧异,口中却说:“我进来时船中只有这些画轴灯罩,其他什么都没看到。”薛默略感失望,到书案前抽出一幅画轴打开,上面只有一片墨点,丝毫不成模样;再打开几幅,依旧这样。她想起有风堂中绿柳夫人的画像,疑惑地自语:“难道这些也是墨变?”

    少庄主却在一旁赞叹:“不愧是独孤家。”

    “可是师父,这上面分明什么也没有呀,我什么都看不出来。难道是我特别傻吗?”薛默苦恼地说。

    “当然不是。”宋沅噗的笑了:“一般的画讲究神或形似,独孤家可致术的墨变外人看来却一片混沌,只有画师本人才知道究竟画了什么。”

    他神色一转,微微冷笑:“独孤家的后人,若干年后竟也沦为鹰犬,做起这装神弄鬼的勾当。有了这些东西,绿柳城中的尸首失踪奇案可就渐渐分明了。”

    ☆、27  候人兮猗

    他说得不屑,薛默不由燃起好奇之心:“师父,那独孤家什么来头,曾经很厉害么?”少庄主微微一笑,把这段历史向她娓娓道来。

    原来独孤氏是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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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废太子的母家,出身本是微薄,机缘巧合下独孤氏之女诞育太子并被立为皇后,这一门才显贵起来。可皇帝到了暮年专宠其他妃子,渐渐有了废太子之意,皇后心怀恐惧,竟让父兄行巫蛊术诅咒宠妃母子;事情暴露后皇帝大怒,不仅废杀皇后太子,还让大理寺罗织个谋反的罪名,从此彻底拔除了独孤家。

    “当时独孤氏十岁以上的男儿都被枭首,十岁以下的阉割为奴,家产抄没,女眷罚入掖庭。”宋沅说道:“那些为奴的男孩后来也被新太子赐死,整个独孤家没一个男丁留下来——这些都是官面上的说法。其实当初独孤家遭遇大劫时,独孤公子有一姬妾身怀有孕、正回娘家待产,极可能给独孤家留下一条根来。”

    “哦?”薛默来了兴致:“独孤家高朋贵友遍天下都没能给独孤氏留后,什么样的姬妾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宋沅不由冷笑:“自古是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独孤家大厦已倾、颓势难挽,连皇后和太子都不中用了,那些高官贵人又怎会伸手惹一身腥——独孤公子这位姬妾出身彩石阁,与官场朝堂并无交涉,家族又无人敢惹,这才在血雨腥风中留下一丝缝隙来。”

    薛默在脑中仔细搜索凌风蝶笑等人说过的江湖秘闻,啊的一声:“彩石阁!不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用毒世家吗?传说他们惯常使毒害人,只看钱财、不讲道义,即便在江湖中也是名声大大的不好。没想到独孤家的公子竟会相中彩石阁的女儿!但即便是彩石阁,恐怕也没法子拧过朝廷吧?”

    “拧自然是拧不过的,只是追捕略略松动而已。”宋沅笑着摇头:“当年独孤公子为彩石姬闹得与一高门几乎退婚,整个朝堂和江湖都轰动极了;独孤家主不得不退让一步,同意彩石姬以妾室身份进门,这才得以收场。独孤家事败后彩石阁倒是护了彩石姬几个月,可终究护不住,最后彩石姬被生生灌药打下一个死胎来,是个女婴。”

    “打下一个死胎女婴?”薛默撇撇嘴:“这算什么留后,师父你不是在和我说笑吧?”

    “不是说笑。彩石姬的胎怀得很大,独孤家上下都说该是对双生子。后来就有流言说彩石姬生下的其实是一对龙凤胎,女婴死了,男婴活着,有人悄悄把那男婴带了出去。因交出一个死婴、彩石姬并非正室,彩石阁又一连毒杀三名追查此事的官吏,此后没人敢插手此事了。后来彩石姬被罚入掖庭,没多久就不知所踪,从此下落成迷。没人知道她是死了或是逃了,也没人知道那传说中的另一个男婴去了哪里。”

    “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没想到最后可能留下独孤家血脉的,竟是臭名昭著的彩石阁。”薛默感慨地说:“那看来我们今天遇到的这位独孤家遗孤,就是彩石姬所生的男婴了。”

    宋沅点了点头:“除他之外不可能有别人。想来当年除了彩石阁,尚有一人对彩石姬施以援手,不但把她从掖庭宫救出去,还收养了她的孩儿、将独孤家绝技尽数传授——我们在这船中找一找,看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船中除了案上堆积的诸多画卷并没其他东西。他们将这些画一一拆看,薛默忽然发现一幅与众不同的:那画的纸面上不再墨点一片,而是笔触细腻地绘了一个作画的人。画中人临窗而坐,窗外一弯淡淡新月。他像是坐在船中,乌发从肩头垂下,衬得他的身影格外纤弱单薄。随着卷轴打开,画中人徐徐抬头朝画外看来,眉眼五官叫薛默吃了一惊。

    “师父快来。”她当即唤过宋沅,把那画在灯下展开,指点着说:“这就是我在宣德坊时,从那猫鬼背上看到的人。”

    当时她在宣德坊中用惊羽把墨变的猫鬼射中,从黑豹身上飘下来一个墨绘的人影;那人不但用手碰她,还在风中显露出他的样貌——没想到如今竟让她在画上再次见着了这张脸。

    宋沅忙过来将把画仔细查看,画中人随着卷轴角度变化抬头或低头,却没更多其他动作。很快少庄主做了判断:“这也是墨变。但不是独孤家的嫡传、不可致术,不知是谁画的。”

    他们在画上找着题跋,却只找到四个小字:候人兮猗。这四字的笔迹秀美,与画像线条的运笔方式一致,应是出于女子之手。薛默将那四字念了一念,恍然说道:“这必是把我诳出城的那个小姑娘画的了,她不过只七八岁,怎地对那画师有这等心思。”

    宋沅笑了:“模样看着只七八岁,未必就真只有七八岁。有她这幅画像存留,倒方便了我们按图索骥。”他取过两支笔来,把一支到那汪血泊上蘸满鲜血,另一只在笔杆处从中掰断,从断口处把染血的狼毫塞进去、密密封存起来。

    “师父,你留这血做什么?”看他做这一切,薛默不由发问。

    “凭血迹查找受伤的人,不愁不能把独孤家的画师揪出来。”

    少庄主脸上满是喜色,将笔放入怀中,再把画细细收好,柔声对薛默说道:“夜已深了,小九你好好休息,我们待天亮再想法子回去。”

    薛默嗯了一声,宋沅转身推门,将她独自留在舱中。她在舱中看他身影,看他转到船舷抱剑坐下,久久地对着湖水出神。新月照着他的侧颜,他的脸上没有笑容、一派沉沉心事,而在船中时他分明是愉悦地笑着的。他在担忧着什么呢?

    她的心不由一丝丝升起惆怅。夜风拂动他的额发,她想着他在外面会不会冷,可舱中只有一张床榻,他如果要留下来,自己也是不愿意的。候人兮猗……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小姑娘题在画轴上的四个字。画中的独孤家画师坐在船内,那小姑娘想是在船舱外隔窗画他,而此时宋沅却是坐在窗外的。雕花窗棂将他的影子切割成一块块,薛默忽然不要再看到他,在榻上将身一翻,目光对上地面那汪血迹。

    宋沅说要凭血迹查找受伤的人、进而揪出独孤家画师的踪迹,不知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多灵敏的猎犬,而即便有了血迹线索,要在人群中寻访伤者无异于大海捞针,但看他神情胸有成竹,好像这不过一桩小事而已;再想到那类似于管理员空间的妆奁——

    ——绿柳山庄,有很多秘密呀。

    而现在的自己,是否有能力面对那么多秘密呢?

    眼睛渐渐合起来,她颠簸了一天实在累了,握着颈下叮咛不觉进入梦乡。梦中她仍身处这艘画舫,船舱地面依旧一片骇人血色。那血的颜色殷红,血下传来阵阵叩门声,一条蛇从血中爬了出来。

    ——终于找到你了。

    蛇向她低语,嘶嘶吐着信子,蜿蜿蜒蜒游来,梦中的她兀自睡在榻上。在床榻边围着她游了几圈,蛇头上隐隐约约现出一张男人的脸来。

    ——我已经等了你很久。

    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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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充满喜悦渴望,仿佛看到了一只美味的白鼠。

    噩梦?

    恐惧将她全身笼罩,梦里和梦外的她一道挣扎,终于在蛇信触碰到脸上的一瞬翻身坐起,用惊羽一箭将蛇射得粉碎。而真实的她也终于惊醒,同时坐了起来。

    噩梦……

    薛默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汗水濡湿。梦中的那条蛇,那蛇头上后来出现的隐约人脸,都让她觉得非常熟悉,却在醒来的瞬间忘得干干净净。她的心砰砰狂跳,从空间中把惊羽取出来,突然听到了船板下传来的敲击声。

    笃,笃笃。有如叩门,正是她梦中景象。她只觉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马上将惊羽的机簧扳满,□□对准血迹:“谁?”

    没有人回答。倒是宋沅在舱外听到,隔窗应了一声:“怎么?”

    “没事,师父。”薛默沉声回答。舱中一时没声音了,她长吁口气,可紧接着船下的叩击又起。笃笃,笃笃笃,敲得又急又快,连宋沅都听到了。舱外长剑呛的出鞘,少庄主敲一敲门:“出什么事了,小九?”

    “先别进来,师父!”

    水下有什么动物来了,正围着船底反复盘旋,头颅一下下顶在船板上。它的能量场异常,不是盘古世界的自然之物。薛默将空间的能量测探灵敏度调整至最大,试图与它建立链接。

    ——停下来,听我吩咐。

    她在心中默念,努力使用管理员的控制权限。那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被她的心念牵引、身子擦着船底一点点离船而去。船下一阵咯咯咯的响声,薛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很好,小乖乖……不管你是什么,请这就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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