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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我今生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七里马

    以前的白银把最后一丝善良和天真埋葬在这里,以前的东西都要完完全全的擦干净。

    他们领我去了皇帝的宫内,一群妃嫔都守在外头,天花会传染,倒是没有几个人敢进去。我走过去的时候她们果然睁大了眼睛。皇后,张贵妃,周贵妃,何昭仪。

    我扫过她们的脸,微微一笑,停住福身:“妹妹见过各位姐姐。”

    御医招手道:“白昭仪娘娘,这边。”推门进去,我点头行礼,示意告退。

    皇上在床上高烧昏迷不醒。

    御医和太监都用白布捂着鼻子,距离都不敢靠得太近。

    “你有什么办法?”白布捂得紧紧的,所以御医的声音也有点闷。我打量周围,目光落到宫内正中央的龙纹麒麟桌上,把覆着的杯子放正,从袖口里拿出一把刀。

    “你——”御医大惊,太监警觉,一伙人准备护驾。

    我道:“别惊慌。”

    用刀割了自己的手臂,流血至杯中,直至有了小半杯。

    才走过,喂皇上喝下。

    从白衣相士的话我知道,皇上的寿命还很长。

    我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不会死。

    那我不如用狠一点的方法,来证明我的忠心,相信等他醒来之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他,那些待在宫外不敢进来的妃嫔和我的区别。

    喂完他后,他有微微的转醒,又沉睡下去。

    我走回桌旁,把杯子放下。那御医携了医箱为我包扎:“白昭仪确定这样能行?”

    我微笑:“御医既然肯把带过来就是相信我。更何况皇上若是有什么,我也逃不了干系。”

    这几日我都守在皇上的床旁,我得过天花所以不怕被感染,所以也是照顾他的最佳人选,而且每日早,午,晚我都要喂他一杯我的鲜血。

    伤口割了又割,几刀不算什么,**反正是**,总是要留下痕迹才好看呢。

    终于在四日后,皇上身上的红点在逐渐消褪成印。

    见他像是有动静,我倾前:“皇上,你醒了?”

    他缓慢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睛是我熟悉的,沉静深邃的眼睛,而此时此刻他似乎在努力分辨我:“小银……”

    我笑了笑。

    身后的御医全部跪下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您的病好了,真是洪福齐天,苍生泽被。”

    “你怎么会在这?”他只看着我,虚弱地问。

    御医道:“启奏皇上,这次多亏了白昭仪。是白昭仪日日给皇上饮用她的鲜血,皇上才能好得这样快。”

    到了傍晚,他已经能勉强坐起来,我还欲割血给他,他却道:“不用了。”拉过我的手,捋起袖子,握住我的手臂看了又看,上面有十几条割伤,默默叹了一口气。

    我道:“皇上,你可是在怪我?”

    “为什么这么问?”

    “我以前骗了你,骗了你很多次,而现在……”

    “现在你又救了朕一次。”他望着我。

    我牵了牵嘴角:“我还是个待罪之人。皇上,其实那时候我不是有意骗你,我的确是随安堂的人,可是我没有做任何不利于你的事情。而且还是他们把我卖到了妓院里,我根本——”

    “好了,别说了,朕都明白。”他抱住我说:“你也有你的身不由己。”

    我倚在他怀中,小心翼翼地问:“皇上还……”

    “什么?”

    “……喜欢我么?”我抿了抿唇,声音放低,仿佛怕被惊断的蚕丝。

    他笑了笑,“嗯”了一声。

    因为我救了皇上的性命,皇上把我从冷宫里放出来,重新住回这里。这是我当初的院子,我又回到了这里。这屋内的摆设早已变动了许多,眼前的宫女有面熟的也有不面熟的,但此时此刻,她们都恭敬地低着头,等待着我的命令。

    而我已没有当初第一次看到这院子,这整排整排宫女的兴奋或恐慌。

    我坐到铜镜前,伸手把发间的钗拔下。

    身后的人全部凝神屏息,一动都不敢动。

    门口的宫女跑进来:“娘娘,有圣旨到。”

    我起身走至大门口跪下接旨,公公拿捏着尖锐的嗓子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白昭仪功贤良淑德,温良恭俭,明德惟馨,特封为银嫔,赐南海珍珠一斛,赐琉璃聚花篮一对,赐袅衣锦一匹,赐雨过天青丝绸两匹,赐雀羽吊珠生华香扇一柄,赐七彩宝链“万碟攒花”一条,赐龙凤有仪双镯一对,赐九鹤吐烟香炉一鼎。银嫔娘娘,接旨吧。”

    “谢裴公公。”

    我从陆陆续续端来的盘中随手拿了一斛南海珍珠,悄悄塞给他:“还请公公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裴公公很快地塞进袖口里:“好说,好说。如今银嫔救了皇上一命,正是圣眷正浓的时候,咱家还是要仰仗娘娘。”

    “公公客气。”

    “时候不早了,咱家告退。”

    “公公慢走。”裴公公是服侍先皇的老太监了,在宫内资历深厚,这样的人最应拉拢。

    我走回厅内坐下,早有个小宫女上来奉茶,我看了看她的样子,也算机灵乖巧。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名叫做小鱼。”

    “小鱼。”我放下茶杯道:“以后你就当本宫的贴身侍婢吧。”

    小鱼跪下:“谢娘娘。”

    今日是皇上病愈后,第一天上朝,我知道他下朝厚便会直接来我这里,早已在门口等候:“臣妾恭迎皇上。”

    他扶我起来,问:“可还习惯?”

    我点点头“嗯。”

    屋内准备好了一桌饭食,他带我坐下,道:“你好像有些不太开心。”

    “只是一下子从冷宫回到了这里,有些感慨而已。”

    他默然了一会儿:“你瘦了这么多,冷宫里的生活怕是不好受,也是朕疏忽了。”

    “不是皇上的错,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妄图留住皇上,一次一次欺瞒皇上。臣妾受罚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小杯……”

    “小杯?”

    “是臣妾从王府带过来的贴身侍女,她染上天花,不治身亡。皇上,臣妾可否求你一件事?”

    “你说。”

    “皇上可否让臣妾把小杯送出宫外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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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理应如此。”

    我下跪道:“多谢皇上。”

    他把我扶起来:“你什么时候对朕这么客气了?”他摸了摸我的脸说:“你哭了?”

    我用袖角擦了擦眼泪:“臣妾是亲眼看着小杯死的,那时在冷宫里一个救她的人也没有。臣妾只觉得无能,更觉得自己做错了太多事,连累了太多人。本来臣妾救了皇上之后,便已打算在冷宫中终老一生,只是臣妾舍不得皇上……”

    “你受苦了。”他抱住我。

    我在他怀中啜泣,他低下头吻我的唇,我往后缩了缩:“臣妾……”

    “怎么了?”

    “臣妾今夜怕是不能侍奉皇上。”

    皇上直视我的眼睛,问:“为什么?”

    我咬唇不答。

    “银嫔娘娘生了天花,身上都是印子。娘娘觉得不适合伺候皇上。”旁边的小鱼早已在旁边代为开口,她倒是把我之前跟她说的暗示听懂了。

    皇上笑了笑:“朕身上也有。”

    我低头:“皇上身上有和臣妾身上有不一样。臣妾只怕会打扰皇上的雅性。皇上还是去别的宫妃那里吧。”

    “胡说。”

    我身上的印数虽然少,但也绝对比不过其余几分妃嫔的细腻柔滑,肤色雪白。

    我只有先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以后看到才不会让他吃惊然后厌恶,反而我的推却和大度,会让他觉得我不是靠救他在争宠。

    “自古女子对自己的容貌总是十分在意。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臣妾也想在皇上心中留下好印象。”我的目光落在他放在桌上的玉箫道:“皇上,臣妾好久未听过皇上吹箫了,臣妾还记得那首《夜吟乌江》美得不似人间曲。”

    “你想听?”

    我点点头。

    他拿起玉箫,静静地吹了一曲。

    箫声凄绝,如同幽咽的泉水滑过石缝缓缓流向远方,只要把人的心绪也牵引到远处的烟雾缭绕中去,我听得怔怔的,皇上唤了好几声,也未听到。

    “小银。”

    他再唤了一声,我才猛然惊觉:“皇上。”遂低头不言。

    他的目内像是有怜惜一般看着我,摸了摸我的脸:“你比以前寡言了许多。”

    我道:“臣妾只是听得太入神了,以前只觉凄绝冷艳,现在倒觉,那或者是一种绝望,也许是心爱之人已死无力再活在世上,亦或者身活着,心却死了。”

    他的视线从我脸上停顿了许久,移向前方,举起酒杯饮了一口:“这是朕的母后教朕的曲子。”

    “是吗?那么她一定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奇女子。”

    “母后这首曲子是为了纪念她所爱的那个人所作,只可惜那个人却辜负了母后。”

    我一惊,皇上说的版本和小杯告诉我的版本不一样,仍面色平静道:“皇上都有后宫三千佳丽,哪能对人一心一意,‘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终究只是女子的妄想而已。”

    皇上倒笑了笑,并没有反驳我把那个人自动带入成皇上,只微微挑眉看着我:“几个月不见,你的才学倒精进了不少。”

    “臣妾在冷宫无事,便日日读书练字,颇有收获。”

    “噢。朕还记得,你当年把天下沦落人念成天涯混落人。”

    面对他狭促捉弄的眼神,我扑哧一声笑出来,“皇上还记得臣妾以前的事迹呢!臣妾倒是记不得了。”

    他凑近:“真记不得了。”

    我板住脸,义正言辞地摇头:“真记不得了。”

    这下轮到他笑出来,突然盯着我,把我一把抱起。

    我牵住他胸前的衣襟,目光只空空的落向前方,语气低落:“皇上,臣妾只一直记得皇上对臣妾说过‘皇上只对一个既没内在又没外在的小气鬼动过心’,这句话臣妾记了好久好久。”

    皇上垂下目光看着我:“朕也记得。”

    我望向他,仿佛感动,双手环住他的脖颈。

    他把我抱向床榻。

    感情有时候需要酝酿,有时候需要点燃,有时候需要吹掉那层覆盖的灰尘。

    我确信皇上对我是有感情的。不论这种感情是怜惜,是恩情还是仅仅的一时兴趣,我都要费劲心机地把他维持住。

    我学会了一点,在这宫中,最重要的是皇上的宠爱,他若相信你,比世上所有人相信你都要有用。这个时候我不应该轻举妄动,也不应该急于去找那些妃嫔的麻烦,我要的只是维系住皇上的宠爱。

    一夜缠绵。

    清晨,我坐在铜镜前。

    铜镜里映出皇上穿着寝衣走过来,我转身把一只画笔递给他,“皇上,帮臣妾画个东西。”

    他唇瓣衔着淡淡笑意,挑了挑眉,“画眉?朕可不擅长。”

    昨夜我们的耳鬓厮磨让他的情绪很好。

    我摇了摇头:“臣妾的眉边有个痘印,皇上帮臣妾画个东西盖住。”我转头看向窗外,正有梅花在风中开得绚烂,“就画梅花。”

    皇上看着窗外的梅花许久不动,我怯怯地问:“皇上,你怎么了?”

    他回过神来:“没事。”

    我笑了笑:“本不想打扰皇上,只是臣妾画工不好,皇上若是——”

    “无碍。”他俯下身,在我眉边细细描了一朵淡梅,我转头过去看,有些惊讶。

    铜镜中的梅花纤细妖娆,枝叶与花缠绕,点点红瓣,在我脸上,简直有画龙点睛,万物生春的作用,连眉眼也霍然觉得狭长妖媚了许多。

    “皇上,你画得可真好。”

    皇上站在我身后,他盯住铜镜里的我,突然伸手抚了抚我眉边的梅,若有叹息若有怅惘:“朕的母后额角也有这样一朵梅。”

    饭桌上,一直沉默。

    我小心翼翼地问:“皇上,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冒犯她了吗?”

    皇上看了看我:“没有。”

    我低头。

    他见我这样,仿佛无奈,再次摸了摸我的长发说,感慨地说:“你跟母后很像,但不是性格或面貌像,只是因为母后跟朕说过,如果一个人真正喜欢一个人是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为他等待一辈子的。小银,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肯为朕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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