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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李君羡奇道:“他……”

    李淳风手指门口,道:“他来了……”

    李君羡一回头,便见桃花小筑的房门已被人推开,希言带着徐恪已然走了进来。徐恪一进门,便焦急地问道:“君羡兄,你们这一路可都顺利嫣儿呢”

    “放心,我已将你的‘嫣儿妹妹’亲自送到了慕容府里。如今,还要劳烦小兄弟一趟,将我带出长安城南门之外……”李君羡笑道。

    “马上就走”徐恪问道。

    “马上就走!”李君羡答道。

    “君羡兄,你这才刚刚脱了诏狱的牢笼,至少也得回府一趟,看一看你的家人呀”徐恪道。

    “我父母已逝,无妻无儿,家中只有几个仆从,料想他们早已各自散去,回去也不过是看几座空房而已……”李君羡叹道。华夏书库

    “君羡兄……这长安城就没有……”徐恪又问道。他不禁暗自奇怪,眼前的李君羡,年纪已然三十有三,他相貌俊美、神采秀逸,又曾官居左武卫大将军。没想到,这位曾经赫赫有名的李将军竟至今未曾婚娶!

    “小兄弟,我已不叫‘李君羡’……自今日起,我道号‘金蝉’!小兄弟可以叫我一声‘金蝉长老’抑或‘金蝉子’……哈哈哈!”李君羡不禁自嘲般地笑道,声音中却满是凄楚之情。

    李淳风朝希言点了点头,希言便捧了一个早已备好的包裹送到了李君羡的手里。得知李君羡就要远走他乡,从此之后不知相见何日!此时的希言忍不住眼中含泪,他紧紧地抱住了李君羡,喉中哽咽,竟然已说不出话来……

    李君羡不愿耽搁,亦不愿被人见到他眼里有泪。他便匆匆地别过了李淳风师徒,背着包裹,转身顾自出门而去。徐恪也急忙与师徒俩拱手作别,跟着李君羡快步而出……

    徐恪与李君羡离开之后,希言却问道:“师傅,你为何让君羡哥哥改回了他的本名”

    李淳风心中似在暗暗思忖,他望着房门呆呆出神了片刻,又略略叹道:“他的俗名既然不能用了,就让他用一用本名吧!”

    希言问道:“师傅,你说君羡哥哥已是转来转去转了好几世了。他怎么这般命苦,每一世都要受尽劫难他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李淳风喃喃道:“这一世已是他第九次轮回了……十世转轮,方才修得正果啊!他也……快了!”

    ……

    两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南十里之外,此时的李君羡已然除去了他一脸“丁春秋”的假面,恢复了他原本清朗俊美的容颜。他一提马缰,放慢马步,朝徐恪言道:“小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目下已是申时了,你快回去吧!长安城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呢!”

    徐恪仍然依依不舍道:“君羡兄,让小弟再送你一程……”

    李君羡不禁摇头叹道:“小兄弟,苏州府离此虽然千里,然你我有缘,来日自能相见!小兄弟切莫伤感……回去吧!”

    这样的场景与对话,在他们快马出了长安城之后,至少已有三次,古语云事不过三,徐恪也知此时实在已到了分手之刻,他只得勒住马头,双手抱拳,于马上向李君羡行礼道:“君羡兄,保重!”

    李君羡便双腿一夹马肚,那一匹枣红色的青骢马振鬣长嘶了一声,迎着向晚的斜阳,四蹄奔踏、如风而去……

    徐恪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自马后向他传来:

    “小兄弟,叫我金蝉!”

    ……

    几乎与此同时,在青衣卫都督沈环的一间退室中。沈环魁梧的身躯正斜斜靠在一张精雕细镂的大红梨木榻上。他两道卧蚕眉微微舒展,一张红润泛光的国字脸上,却是一份略显慵懒的神情。他听了坐在下首的杨文渊一通回禀之后,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就是一个死人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杨文渊道:“都督,这个死人可是孙勋啊!眼看着明日就要将孙家满门斩首,如今,孙勋的尸体却不见了。沈都督不觉得此中必有蹊跷么”

    沈环坐起了身子,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就是这个徐恪偷了孙勋的尸体你亲眼见他将尸体盗了出去”

    杨文渊迟疑道:“这个……属下倒是不曾亲见他盗尸出门。不过,属下是亲眼所见,那徐恪先是命人搬出了孙勋的尸体,说是要查验死因。属下刚刚去了诏狱,可找遍天牢与停尸房,孙勋的尸体都已不知所踪。属下虽不知徐恪拿孙勋的尸体何用,但却可以肯定,他必是偷窃了尸体无疑!”

    沈环不耐烦道:“我且问你,这个徐恪将孙勋的尸体拿去究竟能做什么用难不成,他一剑将孙勋刺死还不够,竟还要毁尸泄愤!”

    杨文渊踌躇道:“这个……这个,倒不好说……”

    沈环摆了摆手,道:“好啦!孙勋死都死了,这尸体丢就丢了吧!你只是见徐恪验尸,也未见他毁尸,如今,你手里既无证据,又让本督如何给他定罪再者,就算他真的毁了孙勋的尸体,你让本督给他安一个什么罪名我大乾律令,又没有毁尸之罪!顶多也就是损毁一件证物罢了,连个小过都记不上,还是算了吧……”

    杨文渊还要多言,见沈环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他只得讪讪地退出了门外。沈环打了一个哈欠,便又懒洋洋地躺到了榻上……

    ……

    徐恪打马回到了青衣卫,已是酉初时分,正好赶上青衣卫登班下值。依照北安平司新任千户的规矩,每一位百户下值之时,都必须到千户的公事房中登班,叙述一整天的公事,并接受千户大人新的指令。徐恪自然也得赶到南宫千户的公事房里汇报。

    登班已毕,南宫不语便与徐恪一道,走出了青衣卫大门之外,二人即将道别之际,徐恪忽然想到早间之事,终于忍不住向南宫不语说道:“南宫兄,明日……可否……可否不要让令妹再送早膳到我的公事房无病不才,怎敢劳烦令妹大驾,亲身为我奔忙……”

    南宫不语微微摆手,淡然一笑道:“贤弟勿须多言……你的心思我已知道。舍妹心性懵懂,做事全凭她一厢情愿,若有打搅之处,贤弟莫怪!但她确也是一番好意,贤弟放心,这以后,舍妹必不会再入你公事房一步了!”

    ……

    半个时辰不到,徐恪便已回到了自己醴泉坊的家中。胡依依早已在徐府的后花园中摆了一桌小宴,见徐恪回府,她便叫来了舒恨天,三人一同落座。舒恨天取出了一坛陈年的“竹叶青”,为他二人倒满。胡依依还是饮茶。三人言笑晏晏,随即便开始用膳……

    胡依依见今晚徐恪兴致颇高,满脸欣喜之状,便好奇地询问原因。徐恪便将自己今日依照玄都观主李淳风的计策,巧施“李代桃僵”,用孙勋的尸体“掉包”了李君羡的真身……这一番经过,全部讲了出来。

    舒恨天听得不禁击节赞叹道:“果然不愧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李真人,亏他想得出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说起来,这牛鼻子老道的计策跟老姐姐的幻术还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胡依依也摇头赞叹道:“姐姐的幻术,不过是骗骗那些凡俗之人罢了。那李道长的‘幻术’,却连当今皇帝也给骗过了!”

    徐恪心中却知自己今日的欣喜兴奋,除了庆贺君羡大哥终于脱却诏狱牢笼之外,更多的……还是他心里的嫣儿。一想到慕容嫣如今已然身在长安,从此时时就能看到她娇俏玲珑的身影,日日都能听到她白鸟欢歌的声音,他心里……怎能不开怀!

    “小无病,明日那假的‘李君羡’可就要押赴法场问斩了……这中间的细节都没有纰漏了吗”胡依依问道。

    徐恪道:“胡姐姐放心,那孙勋的尸体被嫣儿化得与君羡大哥一模一样。再者有李道长的‘控尸符’在,想来应没什么问题了!”

    “不知明日的监斩官是哪一个” 胡依依又问道。

    “明日监斩的……就是那杨文渊!”徐恪回道。

    “杨文渊……此人可不得不防啊!明日姐姐还是要去一趟法场,再用上一次幻术,这样你的计策方才万无一失!” 胡依依道。

    “如此甚好!有了姐姐的幻术,料想这世上再也没人能知道君羡大哥还活着的秘密了……”徐恪大口喝下一杯美酒,赞道。

    三人一边随意笑谈,一边尽情吃喝,不想,过了半刻,胡依依却忽然停杯投箸,对着徐恪笑道:

    “小无病,既然你的‘嫣儿’已然回了京城。什么时候请她来府上坐一坐,也让姐姐见上一见啊”

    ……




第一百二十三章、乞酒得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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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初一、午时、午门外法场】

    此时,法场外人山人海,人流如潮涌动。众人都踮起脚尖、伸出脖子争相往里观看。今日在此地处斩的,乃是赫赫有名的青衣卫北安平司千户孙勋满门。这孙勋的名字,在长安城也算家喻户晓。无论高官还是平民,听到“鬼面孙勋”几个字时,心中都不免要涌起一份惊惧之情。盖因在他手里吃过苦头的人实在不是少数。许多官商大户的亲属,不幸被抓入诏狱之后,就从此再也没有出来,这笔账自然也都记在了孙勋的头上。如今,闻听得孙勋全家都要被押至午门外处斩,长安城中怎能不群情涌动此刻,若不是法场外的兵卒用力阻拦,这些围观的人流怕是要挤爆整个法场了。

    法场北端搭着一个高高的木台。台上正中就座的正是青衣卫巡查千户杨文渊。杨文渊旁边坐着的是刑部员外郎申利民。其他陪同监斩的是青衣卫中的两个百户还有刑部的两名推官。

    “申大人,时辰已到,开斩吧”见午时三刻已至,杨文渊便向一旁的申利民问道。虽然今日杨文渊是主监斩官,但毕竟申利民的品阶与他一样,都是从四品。官场的规矩与客套,对于他杨文渊而言,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杨大人,开斩吧!”旁边的申利民忙回道。

    于是,杨文渊朝手下挥挥手,说了两个字“开斩!”便听得鸣炮三响,众位刽子手上前,手举鬼头刀,运劲而落。那一把大砍刀,迎着正午耀眼的阳光,刀光闪闪,直映得众人睁不开眼,刀锋过处,就见一排排人头纷纷落地,断头处鲜血喷涌……只片刻之后,一百多位人犯尽皆被斩,尸首分离,从此他们便身入轮回、魂归幽冥。

    围观的人众眼看一大片人头落地,大多拍手称快,但也有少数人各自摇头叹息,都道这些人犯不过是孙勋同宗同族的亲属,只怪命运不济,竟遭此连累……

    按照皇帝的圣旨,孙家全部女眷尽皆充为官妓。法场被斩的这百余男丁,其实多半并非孙勋的直系亲属。孙勋的父亲、祖父均已不在人世,唯一的一个亲弟孙昌也已死在了汪猛的手中。法场受斩的却是孙勋的一位堂叔祖、两位堂伯、四位堂叔、几十个堂兄堂弟以及堂侄,还有孙勋的岳父、姑父、舅父、姨父全家男丁。孙勋在青衣卫官至三品千户之后,他在京城中几可呼风唤雨,这些堂、姑、表、舅等亲属纷从各地赶来,争相投靠于孙家门下。这十年,他们跟着孙千户也是尝够了富贵繁华的滋味,却未曾想,到最后也是跟着孙勋一同人头落地。

    这被斩的一众人犯中,为首者正是假冒的“李君羡”。因为是太子谋逆一案的重要钦犯,杨文渊与其余监斩官还特意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众人见那“李君羡”已然是双手反绑,跪在地上,手脚与脖子却还在微微晃动不已,脸上也无半分临死之前的恐惧之状,均是大感奇怪。不过,毕竟见他长得与李君羡一模一样,众人虽觉心中诧异,但也都没有怀疑是假。不过,杨文渊毕竟亲自审讯了孙勋多日,蓦地见那“李君羡”浑身上下的伤口以及两腿的断骨之创竟是如此眼熟,正要上前仔细查看,忽觉眼前一阵晕眩,再看“李君羡”之时,他便已无丝毫怀疑了。

    自然,杨文渊的这一阵“晕眩”以及对于眼前“李君羡”短暂的错觉,便都是法场外暗自躲藏的胡依依之功。

    眼见所有人犯都已经人头落地,刽子手正在清理尸身与法场,胡依依终于舒了一口气,暗道此事终于顺利了却,小无病也幸喜没有留下任何纰漏和把柄。这时,一阵阵血腥之味随风而来,胡依依不由得皱了皱眉。她便紧了紧披风和帽兜,将自己的头脸再次遮住,匆匆地离了人群,回自己的徐府而去……

    然而,机智如胡依依者,也仍然是百密一疏。

    因为皇帝李重盛对于李君羡的口谕乃是“斩首示众”之刑。斩首已毕之后,虽然尸身一概被清理,但那一颗“李君羡”的头颅,却还要被高挂于午门外示众三日。于是待得处斩已毕,杨文渊又亲自上前,命手下找出“李君羡”的头颅。

    一个青衣卫卫卒找着了“李君羡”的断头,正要拿去午门外悬挂,忽然被杨文渊叫住。

    杨文渊在整个青衣卫中被称作“杨子房”,果然是有些本事。非但胸中有机谋、处事又狠厉,眼光亦是极其敏锐。他只是眼睛的余光带过,便觉那一颗“李君羡”的头颅有些异样。这时,卫卒呈上来“李君羡”的断头,杨文渊仔细一看,果不其然,那一颗脑袋其余都是完整,只右眼眶中,却是空空如也……

    “李君羡曾被施过剜目之刑么”杨文渊向着一众手下问道。

    “启禀千户大人,据闻那李君羡在天牢中,被孙勋施了一个月的酷刑。不过,属下却未曾听说过,李君羡曾被剜目……”见卫卒们纷纷摇头以示不知,杨文渊身旁的一个百户便上前答道。

    “去!找找看……”杨文渊吩咐道。

    “找到啦!”未几,便有一个卫卒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眼珠”递到了杨文渊的手中。杨文渊拿起这颗“眼珠”仔细端详,虽然见它黑白分明、颇为相像,然而毕竟手感僵硬。杨文渊两指一捏,微微用劲,那一颗“眼珠”顿时破碎,化作了满手的墙灰与残碎木屑。

    “易容术!”杨文渊见状,不禁心中暗自冷笑道。

    “杨千户……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不是李君羡……”那一位百户见杨文渊脸上表情颇有异状,不禁上前问道。

    “休得胡言!这不是李君羡还会是哪个!快去!将此逆犯的头颅悬挂于午门之上,以儆效尤!”杨文渊脸色一变,森然道。

    “是!”卫卒接过了“李君羡”的头颅,便都领命而去。

    旁边的众位监斩官,眼见杨文渊已然下了定论,心中虽觉怀疑,口里自不好多言。更何况,那“李君羡”的头颅,除了右眼珠掉落之外,其它的均与真的李君羡一模一样,这些人大多是些欺软怕事之人,眼见得问斩已毕,人人只盼着快些回去交差,有谁还会去没事找事!

    只是杨文渊的心里却已然是清清楚楚。当下,他再无多言,辞别了申利民等人之后,便匆匆赶回青衣卫。他要即刻向沈都督回禀。

    ……

    原来,慕容嫣虽然精于易容之术,但昨日在诏狱天牢里,毕竟时辰有限,她匆忙之间,未能将右眼眶中的那一颗假眼珠仔细固定。今日法场问斩,那刽子手一把鬼头大砍刀用力之下,“李君羡”人头落地之时,他那颗假眼珠就顺势滚落了出来。不想,却被杨文渊当场看破。

    不过,杨文渊心知此事干系重大,若不慎走漏消息,万一被皇上知道,天子势必大发雷霆,到时候,他青衣卫上下,凡与此事相关者,免不了都要受到责罚。他自己这个巡查千户搞不好也要受到连累。

    最好的策略,当然是将此事的原委,立即禀告整个青衣卫中的老大——都督沈环。

    半个时辰之后,在沈环签押房之侧的一间退室内,杨文渊急匆匆地赶了进来,来不及喝一口茶,便将自己法场所见,以及心中所疑,全部讲了出来……

    沈环沉吟道:“你是说,被斩的不是李君羡,而是孙勋的死尸”

    杨文渊点头道:“正是!”

    沈环问道:“死尸怎地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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