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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异事录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若风95
    “慢着!”忽听得高台上有一人喊道。

    刽子手只好放下了大砍刀,这时从高台上已然“腾腾腾”地疾步跑下来一位男子,正是新到任不久的刑部推官宋锦桦。

    “大人!您这是……”刽子手向宋锦桦问道。他心中自是非常不满,心道这刀斩人头可不是闹着玩的,非得一气呵成不可!你如今凭空这一声喊,让我这一口气提不上来,等一下可让我怎么斩人!要是一刀下去断不了头,或是耽误了时辰,到底是谁的责任!

    不过,那刽子手见了宋锦桦的一身蓝色官袍,心知是个五品大官,言语之间自然异常恭谨。

    “本官问两句话,你且先退下!”宋锦桦向刽子手挥了挥手,那魁梧大汉只得提了大刀退在一旁。

    宋锦桦便走至年轻女犯的身边,和颜向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你刚才口里喊的‘徐恪哥哥’是什么人他在长安城中吗”

    那位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年轻女犯,此时仍然昂着头说道:

    “民女姚子贝,‘徐哥哥’是民女的救命恩人,他家住长安城北的醴泉坊。他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大英雄!”

    “姚姑娘,你的那位‘徐哥哥’……她大约多少年纪,长得什么模样,在长安城中做什么营生姑娘可否告知本官”宋锦桦又问道看看小说

    ……

    这宋锦桦与徐恪曾在户部共事多日,两人甚为投缘。是以今日他在法场上一听姚子贝喊出了“徐恪哥哥”,便立时出声叫停了刽子手行刑。他此时也顾不得刑部里的规矩,急忙跑到姚子贝的面前,仔细询问……

    宋锦桦也知徐恪家住长安城北的醴泉坊。当日他还奉了秋明礼之命,亲自赶到徐府报信。这时再听得姚子贝讲述徐恪的身形年纪,两下一对照,他便确知此女定是徐恪的旧识无疑。

    当下,宋锦桦又复回到了台上,向监斩官黄朝东禀道:“黄大人,此女杀不得!”

    黄朝东见宋锦桦竟然无故中断行刑,心中已然恼火非常,此时更闻得宋锦桦还要免了那女犯的死罪,立时便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然转念一想,他又忍住,只是神色冰冷地问道:

    “宋推官,这女犯可是刑部大堂过审,她自己业已供认画押的死罪,尚书大人亲判的斩立决!如何到了你的手里,竟变成杀不得了”

    宋锦桦面不改色,拱手为礼道:“黄大人,你可知这女子是什么人”

    黄朝东淡然道:“不就是从淮扬道许昌府来的一个民女么怎么……她是一个灾民,便杀不得了”他心中想,你可别跟我说,此女是一个灾民就不能处斩,皇上虽然说过不让一个灾民饿死冻死,但是灾民犯法杀人,一样也要抵罪偿命!

    宋锦桦心中却不住冷笑,暗道,看来你们对这民女的底细倒也一清二楚么!当下他便沉声言道:“黄大人,此女姓姚名子贝,乃是青衣卫北安平司百户徐恪的干妹妹。”

    “她是徐百户的干妹妹怎么可能!”黄朝东疑惑道。对于徐恪的大名他却是早有耳闻。作为皇帝钦点的百户,大乾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五品朝廷命官,黄朝东的心里对于“徐恪”这两个字还是颇有些顾虑的……

    “回大人!下官刚才已跟人犯问得清清楚楚!她对徐百户的身形样貌、年纪身份,甚至是徐府的位置都讲得完全属实。若说这二人不是义兄妹的话,怎能知晓得这般清楚”

    黄朝东仍然狐疑道:“这徐百户人在长安,怎地在几百里外的许昌府竟出了一个干妹妹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宋锦桦却道:“大人若是不信,可亲自上前问上一问,抑或派人将徐百户请来一看便知……”

    黄朝东忽然面色一沉,不悦道:“锦桦呀!就算这女子乃是徐百户的干妹妹,可她犯了死罪,我刑部已然判了斩立决。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既杀了人,便当问斩抵罪!今日本官乃是奉命监斩,管她是谁的干妹子也好,亲妹子也罢,国法面前一视同仁!如今已然误了时辰,你且休得再言,本官这便要将她斩喽!”

    言罢,黄朝东又从案上的签筒内拿出了一根木制的斩牌,作势便要丢入法场,口中也预备着大喊一声“将犯人斩了!”

    旁边的宋锦桦只是冷冷说道:“黄大人,徐百户可是秋尚书的高足,还是魏王的亲信,你这一块牌子扔下去,万一斩错了人,到时候可就不好交代了,请大人三思……”

    乍然听得“魏王”二字,这黄朝东拿着斩牌的手便僵在了半空。魏王李缜可是当朝九珠亲王,据闻圣眷正隆,乃是新任太子的热门人选。若让他冒着得罪魏王的风险,他黄朝东无论如何也是没这个胆量的。况且,他也听说,此次魏王奉旨南下筹粮,半路上遇到刺客突袭,多亏了徐百户拼死护卫才保得性命无虞……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黄朝东低声问道。他本来高举在半空的右手,此刻也终于软软地垂了下来。那一根刻着“斩”字的木牌,仿佛也心不甘情不愿地被黄朝东扔回了签筒之中。

    宋锦桦当即拱手为礼,正色道:“黄大人,此案疑点重重,这姚子贝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逞凶杀人今日法场上又突降大雪,观者皆道乃是上苍在为此女鸣冤……以下官愚见,应将姚女押回刑部,会同有司重审!”

    “这个……本官可做不得主!要是萧大人问起来……”黄朝东连连摆手道。

    “要是萧尚书问起来,你就全推到下官身上好了!”宋锦桦随即言道。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黄朝东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听得宋锦桦此言一出,立时站起了身,匆匆便下了高台,径自走了。

    “宋推官,这里就全交给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就当本官没来过……”远远地,黄朝东还不忘丢了一句话给宋锦桦。

    此时,大雪虽渐渐歇止,然朔风正劲,这一片天寒地冻的法场,黄朝东是一刻也不愿再多呆了……

    “来人!将民女姚子贝带回刑部大牢,本官要即刻重审!”宋锦桦坐正了身子,大声吩咐道。

    “是!”下边站立的一众衙役齐声应道。

    见刑部的几个差役上前,取出了姚子贝颈后插着的木牌,并未将她斩首,而是押解着离开了法场。围观的人群再次指指点点、众说纷纷了起来,大多是叫好之声,有人向天合十而拜,说道老天开眼,也有人垂首摇头,叹着气说重审也未必能翻案,到时这女子怕是免不了脖子上仍要挨刀……

    说来也怪,刑部一干衙役押着姚子贝离开了法场之后,大雪顿时停住,北风也渐渐转缓,原本阴霾的天空,竟也变得天光清亮了起来。

    宋锦桦命手下将姚子贝押至刑部大牢内好生看管后。他自己更是不敢耽搁,立时骑着快马赶到了青衣卫。

    宋锦桦向守门的卫卒讲明来意,那卫卒闻听是徐百户的旧时同僚来访,自不敢怠慢,急忙跑着入内通禀。未几,那卫卒便又奔了出来,向宋锦桦回道,百户大人奉命外出公干,此时却不在卫中。

    “你家徐百户何时出门的做什么事去了几时回来”宋锦桦急忙问道。

    “徐大人是三日前出的门,他几时回来小的不知,至于百户大人是做什么事,这个……”那名卫卒摸了摸自己的头,面露难色道。

    宋锦桦知道凡是青衣卫中要员,会时常替天子去办一些秘密的差事。这时他见卫卒踌躇不答,自也不能相逼,于是回转身,便直奔户部而去。

    宋锦桦又心急火燎地赶到了户部衙门。门吏见是曾经的宋主事回来,也没有上前阻拦。宋锦桦也不待通禀,便径直走进了尚书大人的公事房。

    此时,秋明礼正与新提拔的户部侍郎潘闻卷坐在房中商讨公务。潘闻卷一见宋锦桦气喘吁吁地跑进房中,当即面露不悦,责道:“宋推官!秋大人的公事房,你怎可随意乱闯!你这刚刚调任刑部也才两月不到,怎么……我户部的规矩你就可以不守了吗!”

    还是秋明礼将手一摆,和颜道:“是锦桦呀,何事要找老夫,还走得这般急切”

    宋锦桦当即走到秋明礼的近前,低声言道:“秋大人,卑职急着赶来,是……是为了徐百户的事情……”

    秋明礼见宋锦桦神色颇为凝重,心中会意,便站起身朝潘闻卷言道:“潘大人,该说的老夫也都说了,这其余衙署里的事务,便都由潘大人斟酌而定吧……”

    潘闻卷也急忙起身,笑着应道:“好好!秋大人忙碌了半天,也该着休息一会,剩下的这些琐碎之事,就交给下官吧!”

    待潘闻卷走远之后,宋锦桦忙道:“秋大人,今日卑职奉命监斩三位死囚,孰料有一位待斩的女囚,竟自称是徐百户的义妹!”

    “哦此女现在何处”秋明礼急忙问道。

    宋锦桦道:“卑职闻听此女乃是徐百户的义妹,便当场叫停了刽子手行刑,目下卑职已将她暂押在刑部牢房。不过……”

    “走,马上去刑部!”秋明礼当即言道,他话刚出口,人已走出了门外……

    宋锦桦忙疾步跟随着跑了出来。他此时见秋尚书昂然大步的身影,心中不觉惊奇。他暗道尚书大人不是左腿已经瘸了么,如今怎地没了拐杖还能快步如飞

    原来,秋明礼自从服用了胡依依的疗伤之药,又兼习练了碧波仙子传授的练腿法门之后,如今非但双腿已然行走如常,较之常人而言,更是可以健步如飞……




第一百二十五章、身陷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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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十五、申时、刑部大牢内】

    宋锦桦领着秋明礼刚一踏进刑部大牢,便听得里面喧哗吵嚷之声,只见刑部秋官司的一名主事带着几名衙役,正将姚子贝推推搡搡地带出大牢。

    原来那刑部郎中黄朝东回衙之后,便将宋锦桦叫停行刑,私自带回女死囚姚子贝之事,禀明了刑部尚书萧一鸿。萧一鸿闻听之后顿时大发雷霆,当即派出了自己的一个亲信主事带了人,去将姚子贝提出大牢,准备再次行刑。孰料那值事的牢头却与宋锦桦甚为交好,初时不肯交出姚子贝,后见那名主事抬出了萧尚书的名头威吓,才勉强让他们带走了人犯。

    那主事见了宋推官兀自将头一扬,不予理睬,却被秋明礼沉声喝住。秋明礼问道:“你们押解这位女子,想到哪儿去”

    那位主事见问话之人身穿红袍,与他们萧尚书乃是同一品阶,心中也有些踌躇,于是不得不回道:“回大人,我等奉萧尚书之令,押解女犯姚子贝,上法场行刑!”

    宋锦桦上前一步道:“如今已过了午时,怎可再上法场问斩”

    那主事道:“这个……我可不管,萧大人只是吩咐将死囚带去法场行刑,我只负责带人,管它什么时辰!”

    宋锦桦沉声道:“不行!人犯尚未审问清楚,不能带走!”

    那位主事冷笑道:“宋推官,你才来咱们刑部几天啊!就吃了豹子胆,这么爱多管闲事!我可告诉你,在咱们刑部,这上上下下不管是谁,都得听萧大人的!你今天从法场私自带回死囚,这笔账一会儿萧大人还要跟你算呢!眼下,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保住你自己头上那一顶乌纱吧!”言罢,他朝众衙役挥了挥手,这一行人带了姚子贝便要离开……

    秋明礼眼见这一个小小的从六品主事竟敢如此蛮横嚣张,心中不由得勃然而发一股冲天怒气,当下,他顾不得自己年老体弱,冲上前去对着那中年主事就是一个老大的嘴巴子,口里也怒斥道:

    “大胆狂徒!在本堂面前竟敢如此无礼!你们萧一鸿见了本堂都得客客气气的,哪容你一个区区的六品末吏如此放肆!这刑部是我大乾的刑部,尔等皂吏,吃的是我大乾的俸禄,行的是我大乾的公职,不思为天子分忧,为律法严守,竟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下一回,本堂倒是想问一问萧大人,这刑部到底是大乾朝廷的刑部,还是他萧一鸿一个人的刑部”

    那主事左脸被打得如火烧一般疼痛,脸颊也瞬间红肿了起来。他心道这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怎地有恁大的力气不过,听那老人的自称,他至少也是一位三品的尚书,当下他也只得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左脸,一时也不敢发作。

    “这位可是我大乾的户部尚书秋大人!这姚子贝一案,疑点重重,秋大人要会同本官重审,你等先行退下吧!”宋锦桦说道。

    那主事见识了秋大人的脾气,此时又听得他乃当朝赫赫有名的户部尚书,魏王的老师秋明礼,心中更是气馁,无奈之下,只得又挥了挥手,放脱了姚子贝,与一众衙役均自退下。

    秋明礼急欲知道姚子贝一案的详情,他本想将姚子贝带离刑部,但细思之下仍觉太不合规矩。宋锦桦在刑部亦无自己的公事房。二人只得将姚子贝又重新带回刑部大牢内,找了一间干净的牢房中坐下。

    秋明礼命人将姚子贝的木枷与绳索尽皆取下,待姚子贝落座,情绪安稳之后,方才柔声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士与徐百户是如何识得的”

    见姚子贝脸现疑惑之状,宋锦桦在一旁又言道:“姑娘,这位秋大人就是你徐恪哥哥的老师。秋大人说的徐百户便是你的徐哥哥。”

    姚子贝忙道:“两位大人,民女姚子贝,原本是江北道扬州府人士。因家中遭难,一年前来到淮扬道许昌府投靠亲戚,不想又遇上旱灾,民女的父母亲戚都死在了逃荒的路上。民女为安葬父母,就将自己的身子卖给了许昌城人市里的张屠户。本来,民女该着是要死在张屠户手里的,幸亏徐恪哥哥及时赶到,将我从张屠户的刀下给救了下来。之后,徐哥哥自己公务在身,又把我暂时安顿在哺人庄里。要不是徐哥哥,民女早就化作人市中的一堆碎肉了……”

    秋明礼闻听姚子贝叙述自己在人市中的遭遇,心中也不禁恻然。他再回想徐恪当时正奉旨陪护钦差南下,料想必是整好路经淮扬,是以便救下了姚子贝。当下,他又温言说道:

    “姚姑娘,徐百户既已将你救出了虎口,你为何又只身来到了长安怎么又犯了杀人之罪这中间有何冤情,姑娘尽管讲来……”

    一旁的宋锦桦也道:“姚姑娘,秋大人非但是徐百户的恩师,还是我大乾的户部尚书!他可是一个大大的清官、好官!有秋大人在,必能为你伸冤昭雪!”

    姚子贝闻听此语,似是勾起了她无穷伤心之事。她忽然离了凳子,双腿一弯向秋明礼与宋锦桦跪倒,痛哭流涕道:

    “秋大人,宋大人,民女……冤枉啊!民女……民女没有杀人!求两位大人为民女做主!”

    秋明礼忙走上近前将姚子贝搀起,又递给她一块方帕,让她缓缓回到凳子上落座。

    姚子贝抽泣了一会儿,用方帕擦去眼泪,又捋了一捋额前的乱发,整顿了自己的衣衫,方才将自己的这一番艰辛遭遇,与眼前的两位大人尽数讲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原来,徐恪于元月初一将姚子贝安顿在哺人庄之后,他便径自南下与钦差魏王汇合。之后,魏王忽然收到秋明礼的来信,得知太子被废、父皇病危的消息后便紧急赶回京城。徐恪就跟着钦差仪仗一路马不停蹄赶回长安,也就没想到要去哺人庄再接回姚子贝。再后来,钦差车队路经西峡口,更是遭遇孙勋率大队刺客突袭,徐恪身中铁蒺藜之毒,九死一生,自然更加想不起来,在许昌府的哺人庄里,还有一个柔弱女子在苦苦等待……

    姚子贝在哺人庄中苦等了十日,朝也盼晚也盼,始终不见徐恪骑马而来的身影。她心知徐恪必然公务繁忙,以致将她遗忘在山庄之中了。

    姚子贝不顾祝恒发的反对,坚决要前往长安城投奔徐恪。那哺人庄庄主祝恒发见姚子贝心意已决,也不好勉强,只得略备了些干粮行李,送她启程……

    这一路之上,姚子贝也算尝尽了苦头。她渴了便沿河掬水而饮,饿了便沿路乞讨而食,或到山中采些瓜果野菜,聊作充饥之物。到了晚间,她便叩开农家柴扉,企望借宿一晚,偶尔也会学徐恪那一晚,躲在山中露宿。所幸这一路之上,姚子贝所遇者,都是热心好人,有几位农家大婶,见姚子贝孤身无依,还资助了她一些干粮衣物。功夫不负有心人,姚子贝一路风餐露宿,有时走路、有时搭一趟赶货的马车,终于用了二十天的时间,于二月初一,来到了长安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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