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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希夷

    两个收旧货的全程目睹车祸的发生,目光交汇,也是同样的意思,果断关上货车厢门,爬上驾驶室,踩着油门,在司芃的目瞪口呆中绝尘而去。

    他妈的,连三轮车也不要了。

    像是怕她也跑掉,卢奶奶干巴巴的十个手指都拽紧她胳膊:“司小姐,帮帮我啦,我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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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担心,我先扶你回屋去。”

    到了小楼,司芃把卢奶奶袜子扯掉,裤管抡起,看到小腿外侧一片淤青肿胀,皮还擦破了。她手指戳过去,卢奶奶忍痛发出“嘶嘶”声。定是骨折了。八十岁的老人,哪经得起这么撞。偏偏那两个混蛋跑得那么快,她连车牌号码都没看清。

    “卢奶奶,除了小腿这儿,你还有别的地方弄伤没?”

    “那椅子摔下来,打到我的胳膊。”

    “这只手吗?你动动,看能不能动。”司芃小心翼翼地问。

    卢奶奶伸出左臂绕两圈:“有点疼,但能动。就是这腿,……”她看向司芃。

    司芃叹口气:“我带你去医院照个片,好不好?”

    打车去最近的灵芝区人民医院。骨科门诊号已排满,只能挂急诊。说是急诊,也要排队。等了一个多钟头,司芃才推着卢奶奶进去看医生。医生一看:“奶奶,这是被车撞了?”

    卢奶奶看司芃一眼:“有个三轮车朝我冲过来,我没站住,摔倒了,车子正好轧到这里。”

    “肇事者呢?”

    “呃,”司芃挠挠鼻子,说道:“我叫两个收旧货的去我店里收东西,他们停在外头的电动车,应该是后面装太多东西,重心不稳,车往下坡滑,撞到卢奶奶。”

    “那他们人啦?”医生问。

    “跑了。”

    “跑了?”x射线检验单已打印出来,医生拿过来核对盖章,多问一句:“奶奶,你今年八十二了?”司芃挂号时,已问过卢奶奶年纪和药物过敏情况,都写在病历本封面。

    卢奶奶点头:“是啊。”

    “你打过电话给你儿子女儿了吗?叫他们赶紧过来。万一骨折,要住院动手术,必须得家属签字。而且牵扯到肇事赔偿,”医生看司芃一眼,“有家属帮你处理比较好。”他没把单据给司芃,而是走到门外招来一个护士,单子递给她,耳语几句。

    护士进来推走卢奶奶,门边等司芃:“先去缴费,等会我带你们去做检查。”

    司芃苦笑,出门前低声问医生:“医生,如果骨折动手术,大概多少费用?”

    医生又看她一眼。说实在,能陪老太太来看病,也是不错的。“起码一万,这点钱都不算什么。”他小声地说,“关键是要打钢板进去,可受罪了,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你想想,……,”

    他欲言又止的意思,司芃懂。谁家摊上了,都不会轻易放过她。“我责任真的很大么?”如果不是囊中羞涩,她也不在意要负责任。

    “谁碰上谁倒霉。你也先别想太多,先带人去照片,万一没事呢。”

    司芃出去,蹲轮椅侧边,说:“卢奶奶,要不你打电话给凌先生。医生说,照的x光片,必须要家属签字,我们才拿得到。”

    “为什么啊?”卢奶奶不解。

    司芃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现在医患矛盾有多尖锐。医生那么交代护士,无非是怕还没来的家属不相信这次检验结果,以后来跟医院扯皮。

    ☆、043

    总是想在爱情和生活中止损的人,到底是有多害怕付出和失去。我不害怕止损,只害怕爱情,怕爱上后,只能狂奔到底。

    ——某人日记

    “你告诉我凌先生号码,我拨给他。”司芃方才想起,除了微信,其他能联系到凌彦齐的方式,她一样没有。

    电话无人接听。卢奶奶说:“那你再拨去我三弟家里。”她的三弟即是凌彦齐的外公。

    拨过去同样无人接听。这回不是司芃抱歉,连卢奶奶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还记得什么号码?”司芃问她。老人家并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只好摇头:“人年纪大了,哪记得那么多数字?”

    “那没事,等下我再拨凌先生号码。”她起身走远一点,给凌彦齐发微信:“你能不能来一趟灵芝区人民医院急诊科?”

    过几秒,手机接二连三地震动,全是语音,一点开是凌彦齐急促的声音:“怎么了?你被打了?伤到哪里?重不重?”下一条:“谁打的?那个蔡成虎?还是刘勇?”

    急诊科人多嘈杂,司芃把手机架在耳朵边,听到他声音里的喘息,还有呼呼的风声,他在跑步么?她咬着嘴唇,心里觉得温暖,嘴上也想笑。出神两三秒,才想起要给人回信,敲字太耽误时间,也直接回语音。

    “不是我,我没受伤。”

    那边很快回个“好”字。

    “是卢奶奶。她被车撞了。”

    怕来的路上耽误太久,凌彦齐在电话里和医生沟通,不用等他签字,直接去做x射线检查。等他到时,卢奶奶已被推到住院部的五楼。

    x光片显示她的右腿胫骨骨折,折端稍有错位。主治医生看了五秒,说:“哦,有错位,去办住院手续吧。奶奶有医保么?”

    卢奶奶摇头:“没。”

    医生再叹气,看司芃的眼神,已透出深深的同情。

    司芃去给卢奶奶办住院手续,即刻就交押金五千块。到了骨科病房,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护士说:“你是53床卢晓琼?”未等司芃回复,递过来一堆检验通知单:“奶奶,我先给您抽血。”

    司芃一翻,都是住院常规检查:血常规,尿常规,心电图,生化全项等等。她心里一堵,总共才一万五千元钱,能顶什么用?

    护士抽完血走了。司芃见卢奶奶脸绷得好紧,问:“你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卢奶奶朝她摆手:“我不喜欢医院,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司芃心中一酸:“对不住啊,卢奶奶,都是我不好,害你受苦。”

    卢奶奶偏头来问:“司小姐,我小腿骨折好严重吗?需要住院么?我想回家。”

    司芃蹲下来,和她目光平视:“我不好去沟通,等凌先生来了,他会跟医生商量的。”她又凑近一点:“奶奶,我有话要讲,我可能没那么多钱。”

    卢奶奶望着她。司芃说:“我没有想赖掉医药费的意思,是我现在真的没多少钱。如果我的钱用完了,可不可以,你,或是凌先生先垫付。等我找到工作,每个月都还一部分,我保证一定会还清的。”

    “那两个人找不到?报警呢?”卢奶奶也是为难。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白天里她就是个废人。医药费看护费,都不是个小数目,让司芃一人全担,她过意不去。但是如果不让司芃出,她怕自己的退休金不够用。

    她的亲人个个都有钱,但她也不想接连不断地麻烦他们。春节她突发心梗,他们非要把她送去特诊病房,住了四十多天,花了八十多万。

    当然对现在的卢家来讲,这是个零头。但这种无法还的恩情,她并不想受。

    “应该找不到。”报警就是查监控,查到那台车。可常年回收旧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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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一般也销赃买赃。不用等到警察找上门,他们就把那辆破厢车处理掉,然后换个地方,换身行头,照旧收旧货。真去报案,也许连立案都不给办。

    面对司芃的请求,卢奶奶想了一会。她不是天生就冷梆梆,只是不善交际。

    再说司芃给她送了一个月的饭菜,虽然是凌彦齐买了单的,但一点都不糊弄人。每一顿都在尽心尽力地做。也很合她胃口。

    她对司芃的印象,有了好大的改观,觉得这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是命不好,没生在一个丰衣足食的家里,没碰上细心和蔼的父母。

    “等会阿齐来,我会和他说,我不想开刀也不想住院。我神志清楚得很,除了小腿上有伤,其他地方都没事,不需要这样检查来检查去。这样能省点医药费。但是我回家去,需要请个人来照顾我。阿齐他肯定愿意请人,之前就说过好多次。但他始终不是我的亲孙子,上次住院已经太麻烦他。司小姐,要不你请个工人过去,只要我能下地走路,就得了。”

    这医院的消毒水味道真是熏人,熏得眼泪都溢出眼角。司芃也不喜欢医院。她手轻轻擦过眼角,说:“谢谢你啦,阿婆。”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她有点慌张,还好卢奶奶没听出来。

    突然间某个念头如星光,在脑海里越来越明亮。哪怕知道不是个好办法,仍不可抑制地想要说出来:“卢奶奶,请工人的钱我都拿不出,要不我去照顾你,好不好?”

    卢奶奶面露疑惑。司芃急急地说:“你吃过我做的饭菜,还可以的,对不对?不要看我小,我很会照顾病人。我阿婆也曾经患病卧床,我照顾她大半年。”

    那种疑惑慢慢变成了怜惜。卢奶奶轻轻抚摸司芃的手背,做自梳女的这些年,她从不遗憾没结过婚,但是遗憾过没有子嗣。

    “我不好意思啊,司小姐。我不是大户人家的奶奶,我一辈子都是个佣人,不好意思让你来照顾我。”

    “但是我真的没钱请人。现在去中介请一个看护,要五千一个月。你也看到了,咖啡店歇业,我得另外去找工作和住的地方,一时间真的筹不到那么多钱。”

    “你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我想找到工之后再找住的地方,不能离上班地方太远。”

    “司小姐,你今年多大?”

    “过几天,就二十二了。”

    “你家人呢?”

    司芃听后低了头。卢奶奶想她平时留给人的不良少女形象,于是劝她:“你要是真碰到难处,应该回去找你的亲人,就算平时有什么误会,关键时候还是会帮你的。”

    “司家,就剩我一个了。”

    临到下班凌彦齐接到司芃的讯息,正在开会,顾不上在场还有一众同事,慌忙离座,拉开门,奔向无人光顾的高楼露台。底下是汹涌车流,头顶是绵雨如针,他深吸两口气,也摁不住胸腔那颗剧烈跳动的心。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他是司芃唯一可依靠的人了。

    还好,没被人打。松下心来,再听下一句语音,又觉得自己无情。照顾他十年的姑婆出了车祸,他脑海里竟然只有——庆幸两个字。庆幸不是有人来找司芃的仇,庆幸卢奶奶只是小腿受伤,身体并无大碍。

    他回会议室去,卢聿宇正在投影仪前主讲。推门拉椅的声音又一次惊动大家,凌彦齐说:“不好意思。”走到执行总裁于新兵跟前,他低声说:“于总,我家姑婆被人撞了,现在在医院急诊科。”

    于新兵点头:“会你就先不开了,赶紧去医院看看。”

    正好赶上第一波的下班高峰,又是雨天,各条交通干道上全是车,凌彦齐乖乖打电话给卢思薇报备行程。说完再是庆幸——第三重庆幸,幸好姑婆出事了,否则他在那么多人面前的失态,再也圆不过去。

    卢聿宇也打电话说他也马上赶过去。他年长凌彦齐三岁,是卢家的长孙。如果不是身为女子的卢思薇异军突起,他的地位,理所应当比凌彦齐要高。自然,这种从小培养起的责任感也重。

    凌彦齐顾念司芃在场,急忙拒绝:“我和子安联系了,姑婆转院的事,由他们办就好了。至于肇事者,听说是收旧货的三轮车主,估计也是赔不起,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我们卢家的姑婆给人白撞的?就算是赔不起明瑞的住院费,也得赔个十来万吧。”卢聿宇在电话那端哼哼。

    凌彦齐叹口气,对他人斤斤计较,大概是刻在卢家的基因里,无论是窘迫的三十年前,还是发达的今天,并没有太多分别。“我还在路上,去灵芝清河一带的干道都塞成车龙了。等过去了解情况后再跟你说。”

    到了医院,凌彦齐直奔住院部骨科病房。人来人往的走廊上看见司芃,她说:“你来了?卢奶奶小腿胫骨有一处骨折。等会你去找主管医生,看接下来怎么治疗。”

    “好。多谢你送姑婆来医院。”

    司芃领着他去卢奶奶的病房,回头停住:“你姑婆被撞伤,我也有责任。那两个收旧货,是帮我在清理打扫店铺。”

    一间设施简陋的三人病房,卢奶奶睡靠窗的那张床,见到凌彦齐,神色尴尬而抱歉:“阿齐,又要麻烦你了。”

    凌彦齐微微一笑:“不麻烦。”他走过去,看见卢奶奶小腿一大块皮肤擦破,刚做了消毒处理,他问道,“除了这儿,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会不会头晕?”

    卢奶奶摇头:“我没事。”

    “还是做个全身检查吧。”兜里手机响,是明瑞医疗的医护人员赶过来了。凌彦齐说,“子安,你先上来,我们在五楼。”挂下电话,他再温和地对姑婆说:“你都不用担心,这边医疗环境太差,还是转到明瑞那边去。”

    这次,卢奶奶异常坚定地摇头:“我不去啊。”

    凌彦齐愣住,不懂姑婆为何反对。卢奶奶说:“转去明瑞,你要司小姐怎么赔?”

    “呃,”凌彦齐压根就没想过要找司芃谈赔偿,“撞你的三轮车,跟司小姐又没什么关系。”

    “你来之前我和她都说好了。从医院出去后她照顾我几个月,直到我能下地走路。”

    “她,她去小楼住?”凌彦齐犹疑着问出来。

    “是啊,我起身行动都不方便,很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正好她工作的咖啡店关了门,她是没钱请人,也没地方落脚。”

    凌彦齐下意识低头。他愿意,又不愿意让司芃住到小楼里。愿意是,照顾姑婆是份责任,她不至于转眼就消失不见;不愿意是,以司芃现在的处境,她应该离定安村远远的。

    他可以有更好的安排,能让卢奶奶得到更好的医疗照顾,能让司芃脱离定安村的漩涡,更能让他们的关系不至于被任何人发现。

    可他到现在还不说,也是明白,司芃这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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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会听从他的安排。

    司芃打水回来。凌彦齐说:“司小姐,我们去外边谈一下。”

    态度温和有礼,却他妈的——隔着十万八千里。司芃把打湿的手在裤子上擦干,配合地说:“好啊,凌先生。”

    到走廊尽头,人才少一些。凌彦齐站定,问:“你为什么想,亲自去照顾姑婆?”他得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才能下决定。

    “那两个人跑了,我没法跑啊,”司芃轻轻一笑,“我也不想跑,可我没钱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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