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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希夷

    “我怎么会要你赔呢?”凌彦齐走近一点,想拉司芃的手。

    想疏离的人是你,想亲近的人也是你,你当你是齐天大圣,来去自如么?司芃退后两步,抱胸站定:“能赔就赔吧,不然总想着欠人人情。”

    气氛陡然一僵。

    凌彦齐马上就瞧见了司芃手腕上的伤疤,趁她不注意抓过来看,那个有“kevin”字母的玫瑰纹身,被笼在一元硬币大小的红肿里。皮肤有明显的破损和水泡,还有好多处的渗血点,已结了痂。

    凌彦齐不敢相信,司芃对待她自己的身体真是如此薄情。他是不开心,可不开心又怎样?那个纹身已经在了,洗掉就能代表它从不存在?

    不,在司芃心里,以他俩睡过一夜的交情,他没那么重要,重要到想抹掉一个人的过去。只能是凯文,他们在酒吧再次相遇。时隔多年,她还在爱他,还是无法释怀。想到这,凌彦齐连呼吸都觉得重了。

    走廊另一端,周子安来了,老远看到这头的两人,挥手招呼:“彦齐。”

    凌彦齐也没心情和司芃再说什么,便转身往回走。

    司芃忙一下午,到这时候都没吃上东西,又累又饿。她坐身后一条长椅上,又想起孙莹莹递给她的紧急避孕药。一算时间,还来得及,赶紧从背包里拿出药,没有水,就这么硬吞下去。这白色药片有让人作呕的气味,让她不由地咳了两声。

    凌彦齐正好走到病房门口,转身时瞥了走廊尽头一眼。

    ☆、044

    我们从不质疑自身的付出,而总是想,得到的根本不够。

    ——某人日记

    周子安帮忙看x光片。卢奶奶着急地问:“一定要动手术么?我听这边医生说,要打钢板进去,我年纪这么大了,可不想遭这个罪。”

    “都什么年代,还打钢板进去?现在都打髓内丁,固定性好,恢复也快。正好我们上个月请来留美的骨科专家,……。”

    话未说完,卢奶奶就问:“费用呢?”

    “当然要贵得多,进口的髓内钉一颗就要三万多。可是奶奶你担心什么,怕凌彦齐不给你付手术费?”

    卢奶奶也笑:“周医生,我不想动手术。你们的医学再先进,我也不想。我都八十二了,还能走几年路?骨折的人我见多了,躺床上好生养着就是了,哪有又要住院又要开刀的?就算骨头长歪了也是自己的,可钉子不是,打进去还得取出来,受两遭罪。”

    床边站着的两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过会儿周子安才说:“倒也是。”他俯下身子来问:“奶奶,打个石膏,恢复可没那么快。”

    卢奶奶已铁下心,不去明瑞做那几十万的手术。周子安朝凌彦齐撇嘴,两人出了病房。

    “奶奶是怕了,骨头上钻几个洞,他们那辈的人想不通。再说以她的年纪,不用跑不用跳,慢慢得能走就行,确实没必要遭个罪。”

    “那就打个石膏?”凌彦齐想领着周子安去医生办公室,办转院手续。

    “只打个石膏,也没必要转去明瑞了。”

    “不用住院?”

    “我看奶奶根本就不想住院,上次住半个月,就长吁短叹地要出院。打完石膏就回去休息吧。过一个星期,我派人接她复查。”

    司芃见他俩在病房没呆几分钟就离开,怕无人看管卢奶奶,抱着包往回走。护士看到她,立马叫住:“赶紧的,推奶奶去做心电图。”

    司芃说:“她家属来了,好像在帮她办转院。”

    “转院也不妨碍做这个。到时把检查单带过去就行了。”

    司芃只好进病房,和卢奶奶说:“我推你去做心电图。”她要扶卢奶奶,便把包扔在床上。走时也没拿,反正手机在兜里。钱包呢?钱包里没钱了。

    凌彦齐和周子安回到病房,没看到卢奶奶,急忙问护士。

    “那位小姐推着去做心电图了。一时半会没那么快回来。”

    “哪位小姐?刚才和你在走廊聊天的那个。”

    “聊什么天?是她送姑婆来的医院。”凌彦齐若无其事地说,然后看到扔床上的包,想起刚才瞥到的那一幕,司芃在吃什么药?于是他趁周子安给同事打电话,迅速拉开包的拉链,摸到一个药盒拽手心里。对着光打开一看,是毓婷的紧急避孕药。

    此时周子安转身过来:“彦齐,要是这边没我什么事,就先撤了。”

    凌彦齐慌忙把药盒塞进兜里,他觉得疑惑,这和他知道的常识不符。“子安,还有个事想问问你。”

    “好啊,你说。”周子安头也不抬,看着手机。

    “你是胸外科?”

    “对啊。”

    “算了,我不问这个。”

    “那你问什么?”周子安好奇心被激出来了。

    “跟——女人相关的。”天已经全黑了。窗外十来远,是另一栋住院楼,一间间的小格子灯火通明,很多都还没来得及拉窗帘,这边望去,病房里人来人往。凌彦齐还在思索要不要问。

    “懂女人,那才是我的专业,好不好?”周子安来劲了,“难得能给凌公子出出主意,放心,这个咨询费分文不收。”

    “真的是挺专业的问题。”凌彦齐有点难堪,可他一定要知道真相,“女人,在生理期怀孕的几率有多大?”

    果然话音刚落,便看到周子安张开的嘴巴,也是过于夸张了。“不是,你知道她生理期,你还上她?”周子安笑得过分,“你好这一口?”

    “事先不知道。你直接告诉我就成,别东拉西扯的。”

    周子安也站到他旁边,看对面的楼房。“你觉得就那边墙上,“嘶”地喷出蛛丝,挂上一只蜘蛛侠的几率有多大?”

    凌彦齐斜眼看他。

    “还是你妈给的压力太大,对不对?你怕谁怀上,得回去奉子成婚?”

    见凌彦齐不理会,他接着说:“女人有生理期,就有排卵期,即便有时候例假和排卵不规则,但这段时间也是对立的。生理期间,旧的卵子死亡,新的卵子还未出现,能怀孕的几率大致为零。除非这个女人的生理期和排卵期是重叠的。这样的女人有吗,有,极少。大面积的统计学数据,有时候对一个人来说并没有什么用。要么是零,要么就是百分之百。你说你碰上这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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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女人,和碰上蜘蛛侠的概率,是不是差不多?”

    “这个,是常识吗?”

    “对男人来说,未必。对女人来说,应该是常识。懂点常识,才能保护自己。生理期真不能硬上,对人身体不好。”他装模作样地叹气,“真想不到有一天需要我来给凌公子普及妇科常识。”

    卢奶奶做完心电图回来,在周子安的督导下,医生给她的右腿打上石膏固定。“今晚还是住院吧。”凌彦齐提议。可住院的日用必需品,一样也没准备。

    “还是回去吧。”卢奶奶不想在医院里过夜。

    此时也来不及办出院手续,凌彦齐和司芃先带她回小楼。这期间,不止卢思薇,就连凌彦齐的外公、舅舅,都一个个地打电话过来,问姑婆的伤情,问手续办妥没有,自然也要派人过来照顾。凌彦齐全给挡回去了。

    将老人家安置在沙发上半躺下。司芃轻声问:“卢奶奶,你想吃点什么?”

    骨头缝里已有钻心的痛感,但活到这把年纪,还有什么苦痛承受不了。露在脸上,也不过是疲惫而已。卢奶奶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又想起眼前的这两个年轻人,他们没她经饿,“哦,橱柜里有面,要不,你煮点面。”

    司芃进厨房,马上就找到挂面,然后烧水切葱花,不到一刻钟,就端了三份清汤的葱花面出来。

    模样颜色都如此寡淡,对它的滋味,凌彦齐不抱什么期望。然而一口面吃下去,只觉得面香葱香浓郁得恰到好处。很快一碗面就见了底。三人间,就他吃得最快。

    卢奶奶笑:“阿齐是真饿了。”说完,要把自己碗里的面再匀一些给他,凌彦齐挡住:“不用了,姑婆,晚上吃主食,不可以吃太饱。”

    他冲完凉再下楼,司芃已收拾好餐桌,在厨房洗碗。

    姑婆的厨房很大,有二十多平的使用面积。长长的一面墙壁,安的是深褐色的橱柜,和客厅沙发、餐厅边柜是一样的颜色款式。样式古老又笨重。

    三十年前,久居南洋的华商郭义谦携司玉秀回国探亲。其实他们也无亲可探,就是想踏一踏这故土。当时他已是闻名南洋的“造纸大王”,在全马各地拥有十多间的造纸工厂。回到定安村,便是贵客。

    他刚应允投资开厂,负责招商引资的各位要员也知道礼尚往来,将早已收归集体所有的司家祖屋还回来。

    土屋年久失修,还不如推到,重新盖个二层小楼。小楼虽然也不常住,但设计装修要称得起他郭义谦的地位和财力。那会大陆根本没有做高级家具的好木材。他既是造纸大王,从马来西亚或是印尼的热带雨林里弄一批原始木材出来,也不费什么力气。

    去年姑婆回来时,凌彦齐曾问过她,是否需要重新装修。姑婆拉柜门查看,木门既无变形开裂,也无潮湿发霉,只是开合处吱吱呀呀作响,“换什么,这是大马最好的原始橡果木,现在有钱都买不到了。把五金配件换掉就好。”

    s市刚刚历经一次回南天,三十年前的木材,能有这么好的防水防腐性能,也是很不错了。

    凌彦齐站在餐厅过道,往厨房里望。嵌在吊顶里的灯瓦数不够,照不亮这些古朴厚重的颜色,还被它们吸走不少光亮。司芃的身影被昏暗的灯圈放大,在空间里来回晃动。

    她的动作无比娴熟。她在咖啡店打工,凌彦齐当然知道她会做饭菜。可她的娴熟,又不止针对做饭菜这件事,而是这里的每一件事。他还挺惊讶,她能在这些抽屉和柜门里,轻而易举找到各种食材配料。

    姑婆的厨房,有它独有的密码。换做他,恐怕都没法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找到酱油。姑婆说,我的厨房和你的书房一样,都是有领地感的。偏偏这么有领地感的地方,一点也不排斥司芃。它更像是个闭合的磁场,在她光临踏入的一瞬,配合地开了一条缝。

    凌彦齐看两眼后往客厅走。姑婆吃完面,精神好些,唤他过去坐在身边,轻声说:“阿齐,我知你在担心什么。这个司小姐,只是打扮不太好看,但是人真的不错,我和她打过好几次交道,是个纯良的孩子。”

    她的脸上还有隐隐的笑容:“刚刚那碗面,还让我想起六十几年前,去别人家做客,吃过的那碗面。”

    “哦?”姑婆很少和凌彦齐说起过去的往事。今晚他要在小楼歇下来,有时间陪她聊一聊,“味道一样?”

    “哪还记得味道?当然都很好吃,不过是样子一模一样。我娘做菜爱放酱油嘛,我随她,看到通白通白的面汤,印象总会深一些。心里还想,这家人真是穷,穷到连酱油都买不起,什么都不放的面,哪有味道?其实人家以前都是用熬四五个小时的鸡汤来下面,没有鸡汤而已。”

    她拍凌彦齐手背:“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得学做饭照顾自己,让她留下来啦。回去不要跟外公舅舅讲,我腿骨折这件事跟她有关系。我怕他们不答应的。”

    凌彦齐点头答应。姑婆这么喜欢司芃,出乎他的意料。

    司芃从厨房出来也不休息,要推卢奶奶去一楼的洗手间:“天气好闷,我帮你冲个凉。放心好了,我不会打湿这石膏。”

    卢奶奶慌了,她还不习惯在他人面前裸露身体:“不用,我洗把脸,还有手脚洗干净就得了。”

    “那也行。”司芃打温水出来,拧干毛巾递过去。等卢奶奶洗净脸擦干手,她又换盆水出来,给她洗脚,哪怕只能洗一只脚。

    凌彦齐瞧着,做这一切的司芃,是很细心很认真的,像极了她在灵芝山寺上香的情形。她不是贤惠传统的那类女孩,她如此照顾姑婆,只怕是太想她的阿婆。

    凌彦齐也想起自己的外婆。她过世好多年了,他却很少想她。

    她走时,他还在新加坡念书,听到病危消息,回国直奔重症监护室。门外看到卢家一家人,都还平心静气。他们尽了全力,从外婆患病开始,无论是最尖端的医疗科技,还是进口药品,能用的全用了。外婆清醒时讲过,这是她的命数。她才七十一岁。

    然后,丧事了了的第一个深夜,卢思薇捧着她妈的遗像,瘫坐在奢华冷清的大宅里,撕心裂肺地哭。

    ☆、045

    要怎样劝说一个心碎的人,莫要徘徊在旧日时光。

    ——某人日记

    那时还没有管培康,卢思薇揪着凌彦齐的袖子哭:“我没有妈了,我再也没有妈了。”她捧着凌彦齐的脸,那些白日里武装她的眼影蜜粉,成了一道道的泪痕。

    “你知道妈妈是什么人?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那一年我离开你爸回s市,没有一个人支持我。我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到西站,蓬头垢面和一群外来工挤在一块,一眼就看到我妈站在月台上。我的心



分卷阅读69
    本来是很慌的,我怕自己选错路,我怕以后过得不好,对你不好。可我一看到我妈,我就踏实了,不管怎样我还有她,对不对?只要有她,我就不会流离失所,我就有家可以回。彦齐,你知不知道,我没有妈了?”

    凌彦齐把卢思薇紧紧搂在怀里,说:“你还有我。”

    他一样地泪流满面。他的悲伤,不仅因为外婆过世,还因为他的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他从没想过,他这么爱她。这些年的沉默隔膜都存在,且在一天天变大,变得沉重,但意外的——它们并不能将这份爱磨掉半分。

    也就在那一刻,他决定彻底原谅卢思薇。不止是原谅,他还会一直陪着她。

    等回过神来,姑婆已在一楼的卧房歇下。这间房本是客房,春节后凌彦齐把她从医院接回来,怕上下楼不便,找人把房间清理出来,让她住下。

    二楼还有四间房,其中两间卧房,一间书房,还有一个堆放前任房东杂物的房间。

    宽敞明亮的主卧自是凌彦齐住,靠北临着握手楼,光线欠佳的次卧给司芃住。

    想起医生交代过,骨折的那条腿最好能高高悬挂。司芃从柜子里翻出好几床的被子加枕头,叠高在床尾,小心翼翼地把卢奶奶的腿架上去。再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她说:“你要起夜,记得叫我。”

    卢奶奶冲她笑:“累一整天了,快去睡吧。阿齐,领下司小姐啦。”

    凌彦齐领着司芃上楼,拐弯处便牵起她的手。到这会他才后知后觉,司芃就是为他来的。司芃眼皮一抬,没有挣脱掉,她这种非要住到小楼来照顾卢奶奶的行径,没法不让人遐想连篇。她有心理准备,会被人吃豆腐。吃就吃吧,她也无所谓。

    凌彦齐推开次卧的房门,司芃还有点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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