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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在城中央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希夷

    这话点醒了卢思薇。天海地产早年依靠野蛮霸道的经营方式,攫取巨额利润,业界口碑确实不好。生存不易,她也顾不上吃相难不难看。可如今的天海已不是一家小打小闹、今朝挣钱哪管明朝的公司。凌彦齐也学不来她这种能打能扛的风格。她若想留给儿子一家走得长远的公司,她必须从自身做起,改掉谈生意时咄咄逼人的习惯。

    这还是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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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培康来天海培训时跟她说的话,课上了整整三天,归纳起来一句话:“对外讲规则,对内树新风。”

    总是和凌彦齐有关的事情,更容易让她的情绪暴躁。卢思薇思忖一会,才说:“那下个月,让工作组和彦齐先去。”

    “那这个女孩呢?”

    “找个机会,我和彦齐好好谈一谈,再决定。”

    管培康心想,能谈谈就已是很大的让步。凌彦齐要是真聪明的话,也该适可而止。

    这会,卢思薇便是来和凌彦齐好好谈一谈:“这个月,嘉卉先不去新加坡,你去了解下那边情况。”

    “好。”凌彦齐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只想,暂且逃过一劫。

    “不管合作谈不谈得下来,今年冬天你都必须和嘉卉先订婚。具体时间,我会和他们那边商量。”

    “好。”凌彦齐还是点头。能怎样?接着拖呗,实在不能拖,就订婚。反正又不是结婚。

    “那个女孩呢?你很喜欢她?”卢思薇盯他好一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语气虽说不上轻松,但听得出已没有愤怒。让凌彦齐短暂地失神,摇了摇头。

    应该要点头的。可卢思薇以如此稳定的情绪和他沟通感情问题,尚是首次。难怪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找他谈。她马上就五十四岁了,还在学习如何消化那些因他而来的不良情绪。

    凌彦齐不想再欺瞒,偏又无法道出实情:“我不知道。”

    卢思薇叹气,对儿子心理的分析,每次都是管培康更对。他说,一个女孩半夜敢让陌生男人送她,见一面就能上床,两三天就能同居,会是奔着婚姻去的吗?当然彦齐条件是好,有些人巴不得能这样。但是得来太容易的东西,抛弃时也会毫不心疼,这种事不用逼。

    他还笑着说,彦齐这次把妹把得这么快,怕是不想和嘉卉去新加坡,利用这女孩一次。可同样的伎俩没法用第二次。

    那好吧。既然订婚是她临时提出来的,两个人都没做好心理准备,想反抗,她也不见怪。那这一次,给了四五个月的缓冲期,就再也没可商量的余地。

    凌彦齐抬头问:“嘉卉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她要不急,我们也不能替她急。免得人说是我们盯上她的财产。郭义谦还能活多久,一年?两年?她心里比我们有数。该见面就见面,该约会就约会。她要提分手,你就哄着,她要只口不提,岂不更好?”

    你还要反过去将彭嘉卉的军?人那么好的条件,又不喜欢我,还非我不嫁?卢思薇却说:“她很成熟,比你成熟,到目前为止,你都是她最匹配的结婚对象。”

    凌彦齐听了想笑,一个二十三岁的富家小姐,可爱、甜美、娇柔、任性、肆意、勇敢,不都是比成熟要好得多的品质?还未经历过事,就想成熟,那不是成熟,那是心计。

    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他总觉得彭嘉卉也是身不得已,说话做事,会想要兼顾她的感受。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在他们和郭家之间,这个年轻女孩会有何尴尬的处境。

    走出书房时,他浑身冷嗖嗖,又莫名舒爽。卢思薇居然会默认他和宁筱同居?这一劫过得太轻松,走起路来都轻飘飘。

    他坐在薛定谔常坐的沙发椅上,仰着头看五米高空的华丽吊灯,再转动眼眸,看那些浮华的壁画,永不启用的壁炉,无人问津的收藏品,第一次觉得它们身上泛着一种明亮的可爱。

    他呈半瘫痪的姿势,坐了很久。

    卢聿菡的舅妈,一直在卢家做工,见他傻呆呆的,唤一句:“彦齐,你怎么啦。”

    凌彦齐回过神来,以为她有话要说,喊住她:“田姨,你说什么?”

    “我没事啊。汤煲好了,我端过去给你妈喝。”

    凌彦齐从沙发椅上腾起,倏地窜到她面前:“我端去给她。”

    卢思薇见懒散的儿子主动端汤进来,不由笑道:“这么勤快?”

    “谢谢妈。”

    “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答应。”卢思薇面色一正,“工作上要更用心,对了,”她又想起一事,“绝不可以搞出人命来,不然别怪我翻脸。”她看窗外,“雨下这么大,今晚就呆家里。”

    凌彦齐也望向窗外,哟,这雨势大得惊人。那些平日在高空不可一世的绚烂灯光,此刻都在雨里瑟瑟发抖。偏偏他刚刚在客厅,毫无知觉。他还以为这一年的汛期要结束了。

    s市遭遇二零零八年以来的最大暴雨。从这一日的下午六时开始,气象电台挂出红色暴雨信号,直到第二日中午十三时方才撤销。

    持续十九个小时的高强度降雨,导致全市共出现一千多处不同程度的内涝或水浸。其中灵芝区沙南片区,地势最为低缓,且拥有众多历史遗留问题的城中村,基础设施不完善,暴雨灾害最为严重。

    开会时,无意看到这条新闻的凌彦齐,立马给司芃发信息。“你们那边有没有被水浸?”

    “还好。不过永宁西出口的路口,已经被水浸了。车子不可以从这边过来。”

    “要我过来?”

    “下这么大雨过来,疯了?”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日暴雨永宁街

    暴雨连下三天。到这日上午,小楼的院外已是滚滚而下的浑浊水流。卢奶奶难免担忧:“小芃,这水会不会涨到家里来?”

    “不会吧。我在这边呆好多年,从来都只是淹到主路。”

    可今年情况还真不好说。前天,只是永宁街西出口成了沼泽地带。昨天下午洪水已向东漫过永宁街近二十米。离小楼不远了。

    有记者冒雨实地采访,这处水浸最深处的积水已达1米。专家估计,红色暴雨信号仍将持续生效,如果不能在10小时以内疏通排洪,永宁街极有可能被全部淹没。

    新闻播报一个小时后,便有防洪办的工作人员来小楼,让她们赶紧撤离。

    ☆、063

    看惯了现在的样貌,就会忘掉过去的自己。

    ——司芃日记

    卢奶奶和司芃对望一眼,都舍不得走。

    “我们家有台阶,没被淹过。”司芃十分焦灼,“你们赶紧派人开下水道,把洪水排了,不就行了?”

    “说得容易,灵芝区都淹成沼泽国了,我们哪有那么多人手。”来人穿着肥大的雨衣,急冲冲走往下一家。

    “姑婆,我去收拾下东西。等到下午,雨要还下这么大的话,我们就走吧。”也可以呆在二楼避险,但要是洪水多停留两日,他们吃饭喝水用电都成问题。

    卢奶奶点头同意。司芃说:“那我找人来帮忙。”

    凌彦齐在市里上班,暴雨加内涝,让他马上过来不现实。

    蔡昆在健身房上班,离得最近,是最好人选。只是他对凌彦齐意见太深,过来肯定又要念叨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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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芃。司芃这辈子,最烦人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的叨唠。

    她想起上次来送项链的陈志豪,依稀记得他说住在沙南,马上拨电话过去。

    趁水还没涨上来,司芃冒雨从对面捡好多砖头回来。咖啡店歇业后,房东把店隔成两个门面分租出去。还未装修完,堆了一地的建材垃圾。卢奶奶问她:“捡砖回来干什么?”

    “我把钢琴脚垫高一点,怕水涨得太快,浸到琴身,这钢琴就废了。”

    她还没来得及把砖块搬进客厅,陈志豪一身水嗒嗒地站在院门外。司芃给他开门,那些水跟着他的脚,一下就漫进院子。卢奶奶看得心焦焦的:“真要淹了。”

    司芃仍不死心:“我看雨小了点。”

    “小也没用。”陈志豪说,“我在沙南住二十多年,太清楚了,内涝严重,积水倒灌。而且,定安村地势没有周边那些楼盘高,你懂不?水全往这里来了。现在车子还能开进来,要走方便。”

    两人把卢奶奶扶进车厢,猫咪给她抱着,再把轮椅折叠放置尾箱。陈志豪一踩油门,朝永宁街东出口走。司芃探出车窗往后一望,洪水已彻底淹没院外台阶。她的心一下全揪在一起。

    临时救助点安排在灵芝区的颐老院,前去避险的人不多。卢奶奶年岁这么大,伤了一条腿,又是华侨,是救助的第一等对象,优先安排床铺。帮她擦干头发,换了衣服,扶到床上躺下后,司芃便和陈志豪说:“你帮我看着姑婆,我要回去一趟。”

    “有什么事,我去帮你……,”话还未说完,司芃便窜下楼梯。窗户里一望,暴雨中她已奔出院子。

    正好凌彦齐打电话过来,陈志豪便说了:“小凌总,我们到颐老院,可司芃又走了。”

    “什么意思?”

    “她说她要回小楼,也没告诉我具体要干嘛。”

    凌彦齐也拨司芃的手机号码,关机状态。都跑出来了,回去干什么?他看一眼笔记本屏幕,然后猛地合上。没办法,只能翘班。

    风大雨大,凌彦齐开了近四十公里。知道永宁街西路口有水患,他特意绕到东边,结果设了路障,只能在路边停车。刚下车,就被瓢一身的雨。举目一望,街上无车无人,只有呼啸的风雨,和被无情摧残的残枝败叶。他顿时觉得心好累,想我到底要为这个女人,淋多少次的雨。

    还觉得比上次被人追更狼狈。伞彻底无用,皮鞋踩在哗哗的水流里,早就涨满水,一步都不好走。认命吧。他把鞋袜脱掉,在汽车尾箱里找到一双备用的人字拖换了。

    走到小楼,凌彦齐半截裤管已在水中。他抬起脚走上台阶,推开院门,看见司芃弯腰从水里抱起一盆桂花。

    “你做什么?”凌彦齐实在没想到,自己回来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司芃浑身湿透,捧着花盆,在水里一步步地挪,挪去客厅。客厅比院子高两个台阶,水尚只淹到桌角五厘米处。他跟进去,看见她把盆栽摆上餐桌。

    司芃转身回院子,要接着搬花,凌彦齐拽着她胳膊:“别搬了。”

    也不知司芃哪里来的情绪,直接甩开他手:“不用你管。”

    “姑婆让你回来搬的?”不会,她就算再爱惜这些花,也不会对司芃提这么无理的要求。

    “不是,就我觉得,淹死了可惜。”

    “再买再栽,不就好了?”凌彦齐犹疑着说出来,心想犯得着和它们较这么大劲?

    司芃我行我素地朝院子一角走去。凌彦齐想,得了,搬吧,搬完就了事。这是个比他还不好伺候的祖宗。只不过被浸满水的花盆很沉,且在水里抱着它走路很不方便,两个人都搬得特别的慢。

    搬了许久。除了那颗长在土里的玉兰树没法挪动之外,院子里四五十盆大大小小的绿植花卉,全被两人搬进客厅。

    凌彦齐觉得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干这样的体力活了,靠着墙歇一会,他说:“没事了?我们走。”

    司芃低头弓腰坐在沙发扶手上休息,闷闷地说:“你走。”

    “怎么啦?司芃。”凌彦齐走过去。

    “我还没弄完。”

    “哪儿还有?”凌彦齐左右瞧瞧,闲散好命的人眼里自然看不到任何该搬该挪的东西。

    司芃推开他,把客厅台阶处的红砖搬进来。凌彦齐越来越不解,质疑的口吻加重:“司芃,你要做什么?”今天的她不对劲,特别的——犟。

    “要搬就搬,不搬就别废话。”语调变得相当冷漠,让凌彦齐心生不爽。

    他好好的办公室里不呆,paper不写,磅礴大雨里开一个多小时车过来,被雨水浇得狼狈不说,还莫名其妙地搬了三十盆的植物。

    这一切的源头,只能是担心她的安危。可这份担心,一点都不被人理解和接受。那点从未被人无视过的少爷气出来了。他靠墙站着,就不搬。

    司芃来来去去的,在钢琴脚边将红砖拼成“三高两宽”的组合。凌彦齐看出来,她想把钢琴架在砖上。可这么重的钢琴,两个人也搬不动啊。他走过去劝司芃:“琴身离地面少说也有七八十厘米,淹不到的。”

    “你没看水都已经进客厅了?送姑婆走时,这水还在院门外面。”

    见司芃急躁的神情,凌彦齐设身处地想,是因为那晚两人弹了琴,她才这么在意?他拉她胳膊,语气温柔:“要是真进水,坏了,我再给你买一架钢琴,好不好?”

    司芃将他手甩开,再去铺另一个桌角下的红砖。凌彦齐俯身看她,以前的司芃虽然冷,但没这般不近人情。他想不通,她为何这么在意钢琴,还有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这会他才仔细打量客厅,茶几上的锡器没了,沙发上的蜡染抱枕靠垫也没了。有处柜门没关严实,他过去看,下方三层的收纳空间里,空无一物。一米以下的地方,能动的,全让司芃给搬了。

    搬去哪儿?凌彦齐上了楼,看到那间原本做画室的杂物间,已堆满东西,他沉默着下楼。

    当初司芃要来小楼,他便觉得——她是为他来的。相处越久,这种“觉得”越来越强烈,乃至当时出现的那个契机——姑婆的腿被撞了,司芃确实应该负起某种责任,已不在他的意识里。

    然而,看到一楼餐桌和柜上的无数花盆,看到堆积凌乱的二楼房间,看到还跟发疯似的要把钢琴架高一点的司芃,这种不断被确认和巩固的“觉得”一下就塌了。

    司芃,不是为他来的,而是为了别的什么而来。

    前些天他过来,姑婆趁司芃走开时,拜托他去查一下司玉秀家是否还有亲人住在定安村。她说:“当年秀妹的嫂子,确是和我们走失了,没准她后来回定安村也不一定,……”

    他一听就反应过来:“你是觉得司芃……?不一定姓司,就是司玉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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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

    他不以为然。这一阵子他的事情太多,嘴上答应去找,压根没行动。他没卢奶奶热心,非要帮离家出走的司芃找回家人。甚至他还有那么点坏心思,找不到家人,就心安理得让司芃跟他一辈子。

    他既不想让她回归,也不想放她流浪。

    现在才想透,姑婆猜得一点没错。司芃一定是司家的孩子,说不准还在小楼生活过。因为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这个下午,一贯高冷的她何以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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