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邑王妃从军记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度迢迢
这天秋高气爽,惠风和畅,官道旁秋草仍欣欣向荣,南方的初秋舒服得很。眼看再过不到两日便要进入南邑地界了,迎亲的队伍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大伙儿都心情愉悦,几个雇来的挑夫甚至唱起了歌谣。
只是可怜送饭的丫鬟又哭着摔出了马车,她在车边趴了一会儿,云起过去扶她。丫鬟满脸泪水,还沾了些泥土。他叹着气抹了抹她的泪水,反而将泥土糊了她一脸。
“后面抬嫁妆去。”
丫鬟埋着头发出低低的哭声,到了后面队伍,那里已经有两个丫鬟在抬嫁妆,不过大多数还是粗汉子。
“姑娘莫哭,再走个一天半日就到南邑地界。我南邑可不像这些穷地方。我们南邑啊,官道上每三十里就有驿站,吃的尽是大米饭白馒头。王妃不会再打骂你了。”一个汉子安慰新来的丫鬟道。
丫鬟止了哭,埋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随即几个汉子附和了起来,都说南邑如何如何好,物阜民丰,税赋轻简,百姓安居乐业,民风淳朴。
“都是王爷的功绩啊,王爷没来之前,南邑年年被夷人骚扰,战火一烧啊,千里不见人烟。”
“是啊,别说吃上饱饭了,就是脖子上的脑袋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
几个挑夫夸起南邑王来滔滔不绝了。
“王爷来了之后啊,赶跑了夷人不说,还把无人耕种的荒地还归于民,免了我南邑农民被地主剥削的苦啊。”
“五年前啊,我们老刘家真是做梦也没想,没想过能过上缸里有余粮的好日子啊。”黑脸汉子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们小姐嫁给我们王爷不会吃苦的。”
“唉,可惜王爷年纪轻轻却……”另一个汉子想说什么,被旁边一个汉子阻止了。
丫鬟们都知道他没说出的话是什么,都不再接话,几个汉子便自顾聊起了别的话题。
傍晚时分,队伍停了,又要在山里宿营。士兵扎好帐篷,起锅造饭。吴缨命人打了一只野兔,他亲自烤了让人给云月送去。
丫鬟走到云月的马车前,踯躅不敢上前。**适时走过来,说她去送。丫鬟道谢不迭,让**把饭食送进了马车里。
过了一会儿**就出来了,面带着微笑。新娘没有闹脾气,外面立着的丫鬟喜娘都松了一口气。
入夜,临睡前吴缨还要巡最后一次营。他走遍了营地,心里觉得奇怪,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他进了帐篷,看见**在他的帐中站着,正笑着看他。吴缨脑筋急转,终于想起何处不对劲了。
方才巡营时没看见云起,连傍晚烤兔子的时候他都没有凑过来,似乎从中午开始就没见过他,而
此时本该与喜娘丫鬟在一起的**竟然粉面含羞地站在他帐里。
吴缨豁然转身冲出帐篷,背上的披风划出流畅的弧度。他不顾身后追来的**,奔到马车前一把拉开了车门。
马车里蜷缩着一个女子,只穿着白色中衣,手脚全都被撕烂的嫁衣绑了个结实,嘴上勒着一条红布。丫鬟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倒了。
吴缨跳上马车,一把拉下丫鬟嘴上的布条,终于惊醒了她。丫鬟呜呜叫了两声,她嘴里还塞了东西。吴缨抠出她嘴里的手帕,丢在了一旁。
“小姐,小姐逃婚了!”丫鬟哭着喊道。
吴缨脸色阴沉得似乎要下起暴风雨,他跳下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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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副将去召集士兵,然后转身狠狠瞪着**:“他们何时离开的?去了何处?”
**几乎要哭出来了,却还能强行镇定着:“我不知道,都是小姐逼我的。小姐中午扮成丫鬟到
了队伍后面,我真的不知道她和二少爷什么时候不见的,更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吴缨见**这种情况下还能说出完整的话,知道这定是她早已编好的说辞,不过他一眼就能看出她没有说谎。
士兵们很快列队完毕,吴缨留下三成士兵护卫营地,其余的人全部跟着他沿来路去搜寻云月和云起。不过他还没忘命两名士兵快马去岐城通知王爷。
“就说王妃路上贪玩,走丢了。”
在云牧岭,云月和云起有过很多次山中过夜的经历。在武试中遇到强劲如姜良那样的对手时,他们通常采取缓兵之计——躲,常常躲个两日一夜的不成问题。
“阿月,我听说南方的山林里,豺狼虎豹,虫蛇鸟兽众多,我们最好找个安全的地方歇一晚再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云起的声音格外清晰。
“前面就是一座村庄,我们到那里借宿。”云月喘着粗气回道。
南邑多高山大河,崇山峻岭成片绵延,他们一路走来不是上山就是下山,云月体力毕竟不如云起,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们歇一歇再走吧。”云起听出云月已经很累了。
“不用,翻过这个山头就能看见灯火了。”
走到山顶,看见山下的阑珊灯火,云月松了口气。下山时不如上山累,云起同云月聊了起来。
“你怎么对南邑如此熟悉?”
“在山庄闹婚那两个月,我可没闲着。整个南邑,除了南邑王府的布防,其他的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不打算逃婚的吧。”沉默了半晌,云起才说。
云月轻笑一声道:“那我现在在干什么?”
云起沉吟片刻道:“他们总以为你是借了我的光才总在武试中表现出色,只有我最清楚,大多时候反而是你的计策让我夺得头筹。”
云月没有说话,云起接着说。
“凭你的智谋,若是真心要逃婚,在凌绝山庄有足够的时机让你逃得无影无踪。而你在就要进入南邑的时候逃婚,显然是不明智的。即使你是临时起意决定逃婚,也不该往南邑逃。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可是难保南邑王或者吴缨不会这么想。若你真心要逃,最好的路线应是向西或者向东,他们搜索的范围再大也会有疏忽,我相信你有足够的智谋逃过搜索。而且,你让**半夜去吴缨的营帐,如此明显的欲盖弥彰你怎会想不到?你根本不想逃婚。”
云月笑一声,淡淡说:“你说得都对。皇上赐婚,我当然不敢真的逃,只是不能轻易嫁罢了。我要让许多人知道,我是拼了命地不想嫁。”
云月语调沉稳,完全不似平时张扬跋扈的语气。
云起问:“为什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云月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云芮进宫,是云霁的手笔知道吧?”云月问。
“嗯,因为高氏要除掉云家。云家不入朝堂,男儿不能再入朝掌权,只能由女儿从中斡旋。六妹进入后宫,或许……会有作用。”
“那我呢,皇上为什么赐婚给我和南邑王?”
“难道不是堂长兄争取来的吗?”
云月哼笑了一声:“我嫁到南邑,对云家来说,跟死了没有区别,他还没狠到这种程度。”
“你的意思是,堂长兄也是不得已?”
云月叹了口气说:“云霁送云芮入宫,高氏警惕,但又别无他法,也出了一招,把云家另一个人嫁到南邑去。云霁选了我。皇帝觉得我有利用价值,又于他无损,便答应了。这场赐婚就是这么来的。”
“对他们来说,你一文不名,有何价值?”
“这个说来也话长了。”云月笑了一声。
“朝野人心,向着云家的多还是向着高家的多?”
云起沉默片刻接话道:“高氏掌权,鱼肉百姓,朝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今还有到凌绝山庄请老太爷出山的有识之士。”
“所以高家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云家,必要斩草除根。”云月说着,自己都觉得有些骨寒。
“你提到这个,我想起来还是憋屈。我不理解为何云家要退出朝堂,若是老太爷当初没有请辞,高党算什么东西。”云起有些愤然。
云月沉吟片刻,将原因娓娓道来:“武皇时期,云家达到鼎盛,英宗在位两年,云家陆续退出朝堂,当今圣上继位之时,朝中已无云姓之人,可高氏还是不肯放过云家,逼得云霁入朝周旋。到如今五年了,云霁还能撑多久,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若是当初老太爷不请辞,云家已然无存。”
“我明白了。”夜色里,云起清朗的声音透着沉重,“是因为金麟殿的主子不辨忠奸。”
“正是。我猜,应该从先皇英宗开始,云家便不被信任了。”云月也有些黯然。“七年前,英宗继位,把有才干的皇族封了无权的王侯,驾崩前夕,把南邑王也处理掉了。当时南邑王也就十八岁。我记得那时夷人已经打到岐城了,拔掉岐城便是中原,这不是让他去送死是什么?英宗是嫡长子继位,顺理成章,无人反对,他却急着铲除异己。朝野无知众人还传说他是贤明圣主,不过是因为他手上没有亲兄弟的鲜血罢了。他的手段确实厉害。幸好他只在位两年。”云月冷笑了一声,她平生最讨厌假仁假义之人。
“到了当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外戚干政,太后、皇后为首的高氏一族权倾朝野。当今圣上不事朝政,不过是个挂名皇帝。
“我云家乃是百余年的世家大族,出过一个皇后,两位宰相,三位元帅,在朝在野声望都极高。无论谁想要铲除我们,必须名正言顺。只要高氏没有我们犯抄家大罪的证据,绝不会先发制人,表面上还会让皇帝与我们交好,保持明君形象。高党欲除我云家已久,可是至今无法撼动。
“京里皇族看似地位高,实际上没有实权,他们对高氏没有威胁。高氏真正忌惮的,是三大将军王。南邑王、西越王、北疆王驻守三方,有权,有兵,有封地,每一个实力都不弱。”
云起有些惊叹,平日里无赖一般的人,竟然将朝堂局势看得比他还清楚。
“我明白了。云家,南邑王均是高氏一族欲铲除的对象,他们让你嫁过去,是在赌,赌云家和南邑王会联合,赌他们能一举除掉两大心头大患。”
“可以这么说。”
“云家不可能造反。”云起即刻接口道。
“有老太爷和云霁两个人精,要反早反了,何必等到现在。现在不会,以后更不会。”云月语气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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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夜热闹,山野里秋虫鸣唱声此起彼伏,两人静默了许久,似乎是在欣赏这般热闹。
“云家不反,他们也有办法。自古以来,诬以谋反是当权者铲除异己的惯用招数,百试不爽。”云月声音很沉,“这是我最担心的地方。所以我小心谨慎,拒婚又逃婚,真的很累啊。”
云起拉住云月,突然很心疼。
“还走得动吗?哥哥背你。”
云月娇笑一声,晃了晃云起拉着她的手:“放心,我逃婚也不全是为此。云霁为了让我不逃婚,可谓煞费苦心,我虽然不敢真的逃了,但吓一吓他还是办得到的。”
云起揉了揉云月的头,笑道:“白瞎了你这颗脑袋,一半儿用到歪门邪道上了。”
“有云霁在,我瞎操什么心啊?”云月拍下云起的手,笑了笑继续往山下走,前方的灯火已经很亮了。
“你不操心,就被弄到南邑来了。”云起跟上她,语气松快。
“这算好的了。只要不让我进宫,我什么都不怕。”云月笑道。
“真是亏得堂长兄记得你小时候在皇宫吓傻过。没让你去坏事。”云起也笑。
“那可不,想让我进宫,下辈子都不可能。”云月哼道,“那就不是人呆的地方,他最好把芮妹妹保护好了。”
☆、月下笛一
两日后,黄昏,还有不到三里地就要到岐城。
落日余晖打在云月半张脸上,眉毛下投出一丝阴影。云起手上拿着一根草叶,随着他手的摆动划出流畅的弧度。
天光暗下去,暮色蒙蒙而至,两人到得岐城城门时,正是要上灯的时候。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南邑王照面了。
城门下,南邑王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青色锦袍,绶带、冠冕均是将军王的形制。云月和云起一眼便看出了他的身份。
傍晚时分,天是墨蓝色的,人仿佛浸在淡淡的墨里。南邑王在城门下,云月站在城门外,只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暮色里,他的面庞模糊不清,只看得见坐在马上的身影很高大。
他身后跟了一队骑兵,一队步兵。兵士雄壮威武,而挨他最近的是一个文弱白净的书生。
云月看了看自己一身麻布衣裳,若无其事走到城门下。云起后脚跟上,就排在她后面。城门下有守城小兵查名符。
“王爷,时辰已到,是否准时关闭城门?”城守在门外站了一天,腰都弯了。
“让这几人进去就关门。”周旷珩锐目扫了城门排着队的几人一眼,随口说。
听到他的声音,云月没什么反应,如常跟在前面那人后面往城门挪去。士兵打着火把走过来,拦住后来的几人,刚好把云月和云起划在了南邑王所说的“几人”之内。
同时有士兵上来盘问:“请出示名符。”
云月和云起心里同时咯噔一声,他们都没带啊。
他们二人在一户农家换了一套衣服,现在穿着粗布麻衣,一副地道农人打扮,守城的士兵还对他们如此有礼着实让云月受宠若惊。她装模作样摸遍了全身,然后笑呵呵地对士兵说:“小哥,我们两个早上出门走得急,把名符忘在家里了,您看这天都黑了,就通融通融吧。”
云月的话音刚落,城门下一队小兵拿着长矛跑过来把二人围住了。
云起将云月护在身后,双眼瞪着这些小兵,浑身戒备起来。
“军爷这是做什么?”云起冲领头一个小将问。
不远处城楼下,南邑王一干人坐在马上,静静看着这边。云月皱眉,瞥了他一眼,有些不好的预感。
“把名符拿出来。”那小将对二人说。
“都说了忘在家中了。”云月说,没有丝毫惧色。
“哼!”小将哼一声,“我看你二人分明是夷族奸细,快快束手就擒!”
小将说完不等云月再狡辩,下令小兵上前。
一圈的小兵神情冷肃,不像开玩笑,云起都做好动手的准备了,云月妥协似的大喊一声:“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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