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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十四阙

    姜沉鱼有点木然地转动视线,大红色的帐幔旁,一袭白影醒目如雪,依旧是深沉的、带点冷淡的表情,依旧是尚属于孩童的、稚嫩的年龄,然而,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在,就会觉得莫名的心安。

    她挣扎着支起身坐了起来,一开口,声音沙哑:  “薛采……你,刚才说什么?”

    薛采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可终于肯醒了。再不醒,皇上都没法下葬了。”

    姜沉鱼只觉恼里一阵雷声轰鸣,忍不住捧住了自己的头。对了,她在昏倒前,太医说昭尹死了……那不是做梦……但是,为什么?

    明明听见了新野的哭声,昕以流下了眼泪;明明对外界的事情开始有了反应的……为什么突然间,就死了呢?

    他死得太不甘心,所以才到梦中来质问她、报复她么?

    姜沉鱼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出声。

    一旁的薛采忽然上前,将一碗汤汁端到她面前,命令道:  “喝下去。”

    姜沉鱼看了那好像清水却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汁一眼,皱了下眉,但没问什么,乖乖地喝了下去。说也奇怪,耶汤汁一经饮下,清凉的感觉就迅速在体内散发开来,连带着头疼都减弱了很多。

    她忍不住问道:  “这是什么?”

    “毒药。”

    “真的?”

    “假的。”薛采瞪着她,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问清楚是什么东两就吃下去。”

    “但这不是你给的么?”

    薛采怔了怔,有点被感动了,但立刻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道:  “就算是我给的,也不可以乱吃。”

    “原来你竟多疑到连自己都不放过了……”

    “那是因为……”薛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然后非常严肃地压低了声音道,“你马上就要战为一国之帝了,而周遭有很多狼虎视眈眈地看着你,等着扑上来吃了你。”

    姜沉鱼重重一震,拢发的手便停在了空中,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似的转头盯着薛采,轻声道:  “你在说什么?’’

    “有很多狼虎视眈眈地看着你,等着……”

    “不是这句,是前面的。”

    薛采吸了口气,沉声道:  “你,马上就要成为一国之帝了。”

    姜沉鱼虽然全身虚弱无力,但听到这话也还是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谁要为帝?”

    “你啊。”薛采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距离里,听起来清楚得几乎可怕,  “就是你,姜沉鱼。”

    “你开什么玩笑?”

    薛采凑了身,平视着她的眼睛,冷冷道:  “我没有开玩笑。昭尹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帝王。”

    “开……开什么玩笑!”姜沉鱼终于怒了,掀被跳到了地上,也顾不得赤着双脚,急声道,  “在我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产生如此疯狂的想法?皇上呢?皇上的遗体现在在哪儿?不、不对……今天是十五吗?母亲回家了啊,我要去见她……”她的头突然一阵抽动,疼得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她怎么了?她到底是怎么了?

    薛采一把扣住她的手,用的力道几乎让她尖叫出声,但如此彻骨的疼痛,奇异地抵消了头部的疼痛,她颤颤地抬起眼睛,望着他,看见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哀伤。

    “薛采……”

    “最后一步了。”薛采用一种她从没听过,或者说他从来没用过的温柔的声音道,  “只差最后一步,走过去就可以了。姜沉鱼,你走了这么这么久,放弃了那么那么多东西,难道,只是为了停在这里吗?”

    “但是……我……我不要当皇帝……”也许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也许是他的眼神太亲切,姜沉鱼忽然就哭了出来,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取昭尹而代之。我只是想要个公道,因为他太过分,他把自己不幸的童年全部归咎在公子身上,并去深深地伤害公子甚至最后舍弃公子……失去了公子,我太痛苦,我必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能抵消耶种痛苦。所以我选择披上替天行道的虚伪外衣,卷人龌龊肮脏的政治,去抢夺天下人都要的权势……我压根儿不喜欢每天都上早朝,我也不喜欢批奏折,我更不喜欢开口闭口都要哀家爱卿……这个样子的人,不是我,不是我姜沉鱼啊!”

    “但你却做得很好。不是么?”薛采的眼里有很浓很浓的悲伤,那令他看起来难得一见的柔软。

    “薛采,我刚才在梦里看见昭尹了,我梦见他变成了小孩的样子,好可怜,真的好可怜……我好后悔,我后悔我什么机会都不给他就让他变或了一个活死人,我后悔我都没有给他一个可以改过自新的机会,其实作为一个帝王,他比我更合适,也更出色,我、我不应该抢他的东西的……薛采,他死了,他现在死了,我再怎么愧疚都于事无补了,我好后悔,我真的真的好后悔……我不想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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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你只是负罪感作崇罢了。昭尹死了,所以你觉得对他有愧,所以不肯进一步登基,但是,听我说——你一定要登基。”薛采的口吻很严肃。

    但此时的姜沉鱼,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不停地摇头: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我要见母亲……对了,我什么都不当了,什么都不管了,我要回家跟母亲在一起,我要陪她度过她最后的生命,我要当一个好女儿……”说到这里,她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住外走。

    薛采低吼道:  “那这江山怎么办?”

    “根据我朝历法,传给新野。”

    “他才一岁!”

    “有你们辅佐他,可以的。”

    “你觉得这有可能吗?朝野上下谁会听他的?”

    姜沉鱼的脚步停住了,呆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缓缓转头道:  “你说得对……好,那我就和姐姐一起临朝称制,继续替他看着这个江山,等他慢慢长大。总之,我绝对不要自己称帝。这是昭尹的于朝,我要还给他的儿子。”

    薛采露出极端失望的表情。

    两人就那么彼此对视着,很长一段时间不说话。

    大概过了半盏茶工夫后,薛采垂下眼睛,终于开口了,声音阴沉得可怕:  “那么,请恕我不能再陪在太后左右了。”

    姜沉鱼心中一沉,急声道:  “什么?”

    “再见。璧国的太后。”薛采冷冷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等等!我不许你走!”

    薛采停下脚步,扬唇讽刺一笑:  “只有最强的王者,才可以命令我。而你,如此懦弱的一个女人,还是抱着孩子继续做合家和睦的梦去吧。”

    姜沉鱼连忙去拉他,却只抓到了他的一截衣袖,然后只听“剌”的一声,袖子裂了。薛采看都没有看破碎的袖予一眼,就大步走出了恩沛宫。

    只剩下姜沉鱼,呆呆地看着于中的半截衣袖,分明是气候怡人的初秋,却在这一刻,冷如冰窨。

    薛采再也没有出现。

    姜沉鱼一开始还觉得他只是在跟自己怄气,但随着时间一天天地流淌,薛采迟迟不见时,才知道,这一次,他是来真的。

    昭尹的大葬是由姜画月一手操办的,她这才发现其实自己的姐姐也很有能力,那么琐碎复杂的事情,愣是井井有条一丝不苟顺顺利利地处理妥当了。因此,一方面,心中对于让位放权的念头更加坚定,另一方面,又被薛采的事情弄得心绪不宁,怎么也没办法专心处理朝政。

    有时候想想,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可笑:竟然和一个九岁的小孩怄气。但薛采……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小孩那么简单啊……姜沉鱼有时候甚至觉得,因为薛采的存在,从而令她觉得公子还没有彻底离开,还有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世上,留在了她身边。

    但现在……连薛采都走了……姜沉鱼一连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睡梦中听见门响,总觉得是薛采回来了,但一睁开眼,又是失望。

    她这种患得患失的样子,最后连握瑜都看不下去了,便道:  “娘娘,你干吗耶么在乎那个小薛采啊。那家伙老神在在的,眼高于顶,看不起人,对娘娘也呼来喝去,毫无做臣子的样子。这种奴才,少一个是一个,免得大家到时候都有样学样,还以为娘娘好欺负呢。”

    她没有回答。握瑜不会懂的。不会知道,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人,曾经陪你一起经历过最痛苦的阶段,那么,他就成了你的不可或缺。

    对她来说,薛采就是那个不可或缺。

    世事多么神奇,这么多年,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地走到现在,那么多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来去匆匆,消失无踪。

    只有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身边。

    如今,他转身离去,身边那个地方,就空了一大块,再也补不上。

    怎么办……怎么办……怀瑾倒了杯茶,递到她身边,轻声道:  “娘娘,喝茶吧。”

    姜沉鱼低头,又是大溪菊茶,一颗心顿时变得更加纠结了起来。像自己这种喜欢了一种茶都会一直喝下去的人,若是适应了一个人,却突然又没了,怎么忍受啊……“娘娘,要不……你去看看丞相吧。”

    姜沉鱼一颤:“什么?”

    怀瑾笑了笑,笑容里有清澈如水的洞悉:  “娘娘和丞相怄了这么多天气,也该气消了。娘娘既然那么舍不得丞相,就放下架子去和好吧。我想,丞相也许也在等娘娘呢。”

    姜沉鱼“啊”了一声,发起怔来。

    “娘娘,丞相虽然有经天纬地之才,是个百年不遇的神童,但,他毕竟太小了,有很多地方他可以做得很好,但有的地方,他做得不好,那是因为没有人教他。娘娘,想想看,他七岁就全家灭门了,爷爷奶奶,父母亲喊,全死了。现在连娘娘也不理他了,娘娘觉得,他现在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守着耶么幢孤零零的府邸,难道不是也很可怜吗?所以……”

    怀瑾的话还没有说完,姜沉鱼就跳起来冲了出去,边跑边喊:  “备车!备车!

    我要去丞相府——”

    怀瑾说得对。

    其实薛采比她更可怜。起码,她还有父母姐姐,可薛采,除了一个还在冷宫里的姑姑薛茗,就再没有亲人了。

    如果自己真的在意这个人,不舍得他离开的话,就应该去努力留住他——这样积极的手段,才是她姜沉鱼一贯的行为啊。

    薛采,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两全其美的方法的。我不当皇帝,但你也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

    姜沉鱼不由自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像抓着最真切不舍的希望。

    一盏孤灯映寒窗。

    竹枝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声响,越发显得四周幽寂。

    黑色的剪影映在白色的窗纸上,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当姜沉鱼踏入姬府,由崔管家引进内院,远远看着书房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薛采始终没有搬出姬府,虽然成为丞相后,他本可以拥有自己的府邸,但他却拒绝了。关于这点,姜沉鱼心里挺理解,换做是她的话,也会选择留在姬府的。不仅仅因为这里有公子留下来的气息,更重要的是,姬婴的府邸确实很方便,离皇宫很近,交通便捷,而且府内设施一应俱全,设计合理,无沦做什么事情,都能用最少的时间得到最高的效率。

    但此刻,当她亲眼看到薛采在姬府中的景象时,却又觉得自己错了。因为,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凄凉,住在这里,怎么会快乐呢?

    崔管家跟在身后道:  “自从薛接手此地,就把下人们全都解散了,只留下我和一个做饭的厨娘。我平日里只是帮忙做些日常的清理,其他事情是插不上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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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沉鱼凝望着书房窗纸上那个伏案看书的人影,低声问道:  “他一直是这么一个人吗?”

    “薛相性格比较孤僻,每日里,只有他的下属们前来例行议事,鲜少有人拜访。而且……”崔管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不知是伤感还是其他,  “他不怎么信任别人,没有他的传唤,我们都不得擅自进入他的房间。”

    姜沉鱼的心,越发沉重了几分,她挥挥手,示意崔氏退下,然后独自上前推开了书房房门。

    正如窗纸上看出来的,薛采正在看书,听闻声响,也不抬头,依旧埋首书籍之中。

    他既然不招呼她,她也就不开口,先在书房里踱了一圈。书房同她上次来看的,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看样子,薛采也在刻意地保持原状。挂在墙上的弓,也没有被摘走,薛采还没有准备好么?

    姜沉鱼默默地观察了一段时间后,踱到了书桌旁,探头一看,薛采正在看的书是《六祖坛经》,便缓缓背诵了其中一段: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恩则亲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苦口确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果不其然的,背到这里,薛采发出一声嗤笑,目光却依旧胶凝在书内,不肯看她。

    姜沉鱼索性伸出手压住了那本书,道:  “你见我来此,所以故意看这本书暗讽我么?有什么话为何不当我面直言?”

    “我与太后没什么好说的。”薛采从她手里抽出书,转向另一边继续看。

    “亏你还是璧国的丞相,当知乱喊这类称谓,可是要砍头的。”

    “那就砍吧。”薛采十分地不以为然,  “反正两年前我的头就该砍的了。”

    “薛采!”姜沉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怒道,  “看着我!”

    薛采抬起眼睛,半耷拉着眼皮睨她:  “太后有何吩咐?”

    “不许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眼见薛采又要嗤笑,姜沉鱼也不知从哪儿来的想法,身体先意识地伸过手去揪住了他的耳朵。

    薛采恐怕一辈子都没被人这样对侍过,顿时怔了。

    而姜沉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怎佯失态的事情,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薛采的耳朵,僵在了原地。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无声地看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姜沉鱼先自清醒,慌忙把手收回来,尴尬地藏到背后,咳嗽几声道:

    “总之,我是特地来看你的,你……不许摆着一副门神脸给我看。”

    薛采静静地看着她,眼瞳深黑,仿佛是毫无表情,又仿佛是因为有太多表情所以反而解读不出来。

    姜沉鱼的心,忽然间就软了,放柔声音道:  “薛采,你一向明理,那么,今日我便来跟你说理。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听你的话,但如果我说服了你,你就得听我的,乖乖给我重新回来上朝。你……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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