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咫尺芳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廿三画

    小男孩细声答道:“宫女不小心戳破的。”

    昭儿笑道:“声音太小了,娘没听清呢。你耳朵里长了豆豉吗?”

    听她又提起“豆豉”,小男孩吓得一个立正,大声喊道:“是宫女不小心戳破的!”

    “嗯,好孩子。”昭儿摸着小男孩的头,笑道:“玩去吧。”

    小男孩闻言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退出了大殿门。

    第四个梦境。

    此时的昭儿已经成为了江东赫赫有名的王太后。宗权已去世多年,昭儿膝下无所出,强立了一个两岁的孩子为新一任江东王。

    孩子母亲是宗权一个出身低微、名不见经传的侍妾。儿子入住崧高殿后,这名侍妾高兴得患了失心疯,掉到后花园的八角井里淹死了。直到尸体泡得水肿浮出水面,才被人发现。而昭儿的旧情人宗珩,摇身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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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了摄政王,辅佐朝政。

    一日,昭儿穿着便装,悄悄走进大内监狱,来到一间关押重犯的牢房。

    墙壁上钉着四条手臂粗的铁链,一个中年男子四肢呈“大”字形被铁链锁住。男子穿着一身破烂的白色囚服,囚服上血迹斑斑,有的暗红,有的鲜红。似是短期内受了极大的酷刑。

    昭儿站在这人面前,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大人,哀家听说你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妾室,名叫霍秋娘。可有此事?”

    中年男子有气无力的低着头,不曾看他一眼。

    昭儿也不和他计较,继续问道:“听说,这个霍秋娘师出五老峰玄真子门下,年少成名,神通广大。”

    听到“霍秋娘”的名字,中年男子似乎稍微有了点精气神,手掌微微握紧了握拳。

    昭儿在他面前踱着步子道:“听说,大人的爱妾霍秋娘有一对通灵法器,执玉之人即使远隔千里,也可彼此呼应。可有此事?”

    中年男子低声道:“一派胡言。”

    昭儿笑道:“是不是胡言,哀家自有判断。只要你告诉我霍秋娘和龙凤玉的下落,我就赦免你的罪。你可以继续享用你的荣华富贵。”

    中年男子嘴角微微一笑道:“我本无罪,何须赦免?”

    昭儿掴了男子一掌,喝道:“无耻叛贼!跟哀家说话,竟敢不自称臣?”

    中年男子道:“蛇蝎妇人,何以自称哀家?”

    昭儿笑道:“好你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读了几年圣贤书便自诩清高的伪君子!华丽的袍子下面,爬满了虱子!”

    “让老夫来猜一猜,你要龙凤玉做什么。”中年突然男子道,“你有一个心念之人,远在千里之外,苦于不得见,或者说,对方不愿意见你。你想借玉之灵,强行与此人结对。……我很好奇,这个人是谁。第一,肯定不是宗家人。两个与你相熟的宗家人,一个被你害死了,另外一个你现在似乎也不以为意。第二,也不是赵家人。你与你父亲、大姐形同陌路,面对面尚无话可说,更遑论……”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昭儿已经甩了一连串的巴掌下去,直打得他口鼻流血,几乎晕过去。昭儿走到水缸边,拿起木瓢舀起一瓢水,从他头上浇下。

    “想激怒我?想痛痛快快的死吗?死太容易了,难的是活着。”昭儿狞笑道,“大人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不能把容易的事自己做了,难的事反倒留给我们这些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啊。”

    说话间,她缓缓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木盒,轻轻打开,送到中年男子眼前,“睁开眼睛,我给你看个宝贝。你一定感兴趣的。”

    中年男子嫌恶的别过头,眼睛紧闭。

    “不看看吗?大人。这可是你最心爱的女子身上最宝贝的物件哦。”

    中年男子闻言猛地睁开眼睛,一看,木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一对血淋林的眼珠子。

    “这是……你……”中年男子脸色大变,怒目而视,双手把铁链挥得咣啷作响。

    ☆、春闺梦里人(四)

    昭儿咯咯笑道:“有那么好看吗?竟让你如此激动。啊,是了,我想起来了。坊间不是流传着你和霍夫人的一段佳话吗?八月十五,你在桂花树下喝醉酒,做了一首诗,夸赞霍夫人的眼睛有如星辰大海,熠熠生辉。”

    昭儿把手里的木盒子拿到自己眼前,看了一眼,赞道:“确实好看。”

    中年男子奋力挣扎道:“秋娘……你把她如何了?英儿呢?”

    昭儿笑道:“霍秋娘嘛,如你所见,我捉住她了。还把这双号称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挖了出来,细细欣赏。至于你那六岁的小女儿,不要着急,你们很快就会一家团聚的。”

    中年男子禁不住泪如雨下,口中大骂:“天下之理,积善者昌,积恶者亡。今日你为非作歹,他日必遭报应!……蛇蝎妇人!你恶事做尽、不得好死!老天不开眼哪!……我诅咒你!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昭儿把木盒子随手扔在地上,拍拍手笑道:“大人,您是读书人哪。读书人不能这样说话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就不是在无间地狱呢?”

    中年男子看着那一对在地上骨碌碌滚远的眼珠子,彻底崩溃了。挥舞着两条鞭痕累累的手臂大声哭喊道:“秋娘!秋娘啊!是我对不住你……秋娘!……英儿,我的英儿!……爹爹也对不住你啊!英儿……英儿……”

    昭儿看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中年男子,突然笑得腰都弯了下去,甚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看不出来,大人竟然真的是个多情种子呢!”说完这话,她突然拔出鬓发里的白玉簪,狠狠插进了中年男子的眼眶。

    中年男子一声惨叫,双目鲜血横流。

    昭儿面目狰狞的拿着玉簪在他眼眶里来回搅动着,不一会儿,两只眼球掉落出来,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男子彻底昏死过去了。

    昭儿把玉簪在他的囚服上擦干净了,轻轻别进鬓发间,然后走出牢狱,对看守的狱卒道:“地上的眼珠子,都拿出去喂狗。”

    狱卒谄媚的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昭儿回头看了昏死的中年男子一眼,“呸”了一口骂道:“一群不知好歹、有眼无珠的人。”

    三日后,昭儿正在用早餐,有宫人来报,说牢里的那位大人没了。昭儿问怎么没的,那人回禀说是咬舌自尽。

    昭儿闻言放下碗筷,问道:“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那人拿出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昭儿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劈手夺过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一件雕工奇巧的瑞龙玉。不禁大叫道:“赏!重赏!重重的赏!”

    宫人喜滋滋的道:“谢太后恩典!”

    昭儿拿着这块玉把玩了半天,问他:“在哪里找着的?”

    “回禀太后,奴才是在他……在他……”宫人憋红了脸,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措辞。

    一个小太监见状赶紧补充:“□□。”

    “对,□□。”宫人如释重负道:“那老家伙甚是狡猾,竟然把这件东西塞进肠道里去了,小的费了好大力气开肠破肚……才找到……”他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斯文扫地的老匹夫!还敢自称读书人。哀家就知道东西还在他身上。”

    “太后圣明!小的……”

    “好了好了。”昭儿打断他,挥手道:“下去领赏去吧。”

    第四个梦到此结束。

    第五个梦的场景很熟悉,就是这间丁字号地牢。

    此时的昭儿虽然被关押起来,但仍穿着华服,头上还戴着白玉簪。头发也没有花白,样貌看起来大概四十出头。

    和昭儿关在一起的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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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中年青衫男子。这个男人百里英在昭儿的梦里见过很多次。安南王,宗珩。

    昭儿的左手腕和宗珩的右手腕上,各套着一个精铁所铸的铁手环,两个铁手环之间连着一条四指粗、两臂长的铁链。铁手环和铁链相连处看不到锁孔机关,三者融为一体,似是直接用铁水浇铸而成。铁链把他们牢牢的禁锢在一起。

    他们在地牢里日日同寝同食。

    开始的时候,他们如胶似膝,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几乎每天都□□,疯狂的□□。在这个封闭的地下世界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他们尽情的做着这些年来一直想做、却从来做得不尽性的事情。

    只可惜,岁月从来不饶人,容颜、激情都容易被时间损耗。几个月后,该说的话说完了,该做的爱也做完了,他们开始吵架。吵架的缘由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有时候,昭儿要用手梳头发,宗珩要用手翻书,俩人都不肯相让,于是开始吵架、冷战。冷战过后,他们又和好,又如胶似膝。毕竟,这地牢里除了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别人。

    下一次,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小事,他们又开始吵架、冷战、和好,吵架、冷战、和好,如此循环往复。

    无数次的吵架和冷战消耗掉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激情。他们开始两看相厌,厌恶对方的一言一语,还有身体。他们用最凶狠、最恶毒的话语攻击对方。互相贬低,彼此践踏。

    吵得最狠的一次,宗珩说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以前种种都是为了利用她的假象。

    “胡说!”昭儿气急,抽了宗珩一个耳光,“那年万花谷春宴,你说你对我一见钟情!”

    “蠢货!”宗珩也不甘示弱,反手扇了她一个耳光。“你看不出来吗?那是我故意接近你!”

    “那这个呢?”昭儿拔出头上的定情之物白玉簪,“这个怎么解释?”

    宗珩一把夺过白玉簪,按动什么机关,一下就把那颗珍珠取下来了。

    “看清楚了!”他把珍珠拿到昭儿眼前,“里面是空的,空的!什么东海走盘珠、珠宝行传说、定情信物,那都是我骗你的!看这珠子,那晚上这里面装了一种西域媚药,会在空气里挥发。是我故意引诱你!知道吗?从头到尾我都是在利用你!”

    昭儿被他这一番狂乱的吼叫惊得站不稳脚,好久才反应过来,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的!”

    她跪在地上哭诉,祈求宗珩的原谅:“珩哥,是我错了。我不该跟你吵。我们不吵架,我们好好的。好不好?嗯?”

    宗珩无比烦躁的一把推开她,可铁链很快又重新把他们拉到一起。他们吵得更凶了。

    昭儿绝望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平生梦寐以求的与相爱之人长相厮守竟然是这样的效果。她想起宗珩从前对她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现在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一天深夜,看守的狱卒睡了,巡逻的狱卒也很久才来巡视一趟。宗珩睡着了,睡得很熟,起了轻微的鼾声。

    假寐的昭儿睁开眼睛,轻轻叫了一声:“珩哥。”

    没有人回答,昭儿又叫了一声,确定宗珩睡熟了,才轻轻坐起身来。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带起一阵轻微的“叮叮咣咣”的碰撞声。

    她坐在宗珩身旁,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眼神孤高又冷漠。突然,她拿起那支白玉簪,利落又凶狠地刺进了宗珩的喉咙。殷红的献血像喷泉一样溅出来,喷了昭儿一脸一身。

    “你……”宗珩两只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难以置信的看着昭儿,一只手捂着脖子艰难地道,“我不是……”

    他话未说完,一阵强烈的抽搐之后便断了气。

    “哈哈哈!!哈哈哈!!!”

    昭儿跳下床,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宗珩的尸体被她带下床,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她跑到铁栏旁,一只手拼命的拍打铁栏,高声叫喊:“元儿!元儿!你快来看看!姨母帮你把这个罪魁祸首杀死了!元儿!元儿!”

    她疯狂的叫喊声很快惊动了狱卒。不一会儿,一个面目冷峻、身形修长的青袍人出现在铁栏后。

    昭儿从铁栏后面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乱舞,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青袍人。她大叫道:“元儿!元儿!你来了,太好了!你看,我杀了他!他死了!这个人罪大恶极,姨母帮你杀了他!!”

    青袍人看了一眼被她拖在身后的宗珩的尸体,一言不发,眼神里是不可捉摸的冷酷。

    昭儿受不了这种可怕的寂静,继续歇斯底里的叫喊:“元儿!姨母求你了!放我出去,我受够这个鬼地方了!那些事都是他出的主意,是他做的,与我无关!”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青袍人看着她,低声念了这么一句诗。

    昭儿怔怔的看着他,突然好像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

    不,不,不!一种绝望在昭儿眼里被无限放大。

    “姨母,你知道吗?这幅镣铐有一个名字。叫做‘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昭儿像是不明白这四个字的含义一样,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待明白过来,一只手重重的拍打着铁栏,尖声叫道:“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姨母!我是你姨母!”

    “姨母,”青袍人一字一句问她,“你知道男女之间‘百年好合’是什么意思吗?”

    昭儿看着青袍人,瞳孔剧烈收缩。青袍人缓缓吐出两个字:“永远。”

    听到这两个字,昭儿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叫:“不——!!!”

    “姨母,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青袍人转身走了。剩下昭儿跪在地上不听的磕头,尖声哀求:“元儿!姨母错了!以前的是都是我不对,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元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母亲唯一的妹妹!最爱的妹妹!你这样做,就不怕你母亲怪罪你吗?……元儿!!!”

    青袍人一走了之,再也没有来过。

    昭儿和宗珩的尸体继续共处一室,她彻底疯了。

    她不吃不喝,对着宗珩的尸体不停的踢、打、扭、拽,有时还朝着这具尸体的口鼻不停的吹气,想要救活他。

    她不停的喊宗珩的名字,还从抽屉里翻出针线,去缝宗珩脖子上被她戳破的窟窿,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宗珩已经彻底地死了,被她亲手杀死。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宗珩的尸体日渐腐烂。又过了些几日,尸体开始长蛆。昭儿看着那些白胖白胖的蛆虫从宗珩腐烂的身体各处爬出来,再也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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