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锥子
一连翻看了七八张,卫戗嘴角噙着的那一丝笑意蔓延到整张脸:“能和我表哥走到一起的人,绝对不会差了。”
遭受冷遇的王珏:“?”仿照卫戗先前动作,抬左手搭上右手腕,攥着笔的右手慢慢摇晃,扶着右腕的左手轻轻按揉,“感觉有点累,不想写了。”
无暇分神去操心王珏的卫戗,间或听到这话,看也不看,道:“哦,那你就放着去休息吧。”
王珏:“……”先看看卫戗,再看看手中破笔,暗叹了一口气,“好像又不累了,还是再写一会儿罢!”
卫戗这次拨空瞟了他一眼:“多谢。”出去送碗的毛娃正好回来,卫戗直接转移目标,去继续追问毛娃关于“九哥”和“万哥”的事去了,直到芽珈撑不住,攥着玉连环的手半天没个动作,脑袋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卫戗才不得不结束她和毛娃的畅谈,扭头一看,王珏业已完成任务,懒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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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歪靠着几案,以手支腮眯眼盯着她。
卫戗这才意识到,自己不但忽视了芽珈,还怠慢了比王十一郎更难伺候的王十郎:“!”忙不迭整理好桌上纸笔,只留下令她认出桓昱的那张带图的纸,余下统统交给毛娃,将他打发走,又安排芽珈去休息。
待合衣躺下的芽珈睡着后,确定卫戗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的王珏紧绷的表情才稍稍舒缓,但还是冷冷一哼:“果然了解!”
孩子么,被冷落使点小性儿很正常,何况他方才还在帮她完成自告奋勇揽上身的苦活,卫戗非但不与王珏一般见识,还耐着性子去哄他:“方才是我忘形,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住了。”
王珏并不买账,斜眼扫她:“来此之前便知晓,你那位表哥就是在这片区域失去踪迹,而我们也找到入那诡境的线索,正在奔赴途中,不过是路窄住进同一户人家,又不是找到他本人,值得那样开心?”
卫戗眨眨眼,事实上,她今天确实很开心,刚出师线索就送上门来;通过与境内人接触,更加确定桓昱没事;夜宿民居,又刚好是桓昱曾经住过的地方,一件件,都是好兆头,叫她如何能不高兴?
“还是因为图上那画得乱糟糟的东西叫你欢喜?”得不到回应的王珏,口气朝尖刻方向发展。
捧着字与画间杂真迹的卫戗,愣愣地低头看着中间那一捧“乱糟糟的东西”,平心而论,她其实并不晓得桓昱究竟画了个啥,只记得上辈子多次看到桓昱画这东西,觉得大约跟松竹梅是一路的高雅货,怕开口问被表哥笑话她没文化,初次见时腼腆地憋住,后来军务繁忙,私情混乱,她也没闲心探究文化人那些阳春白雪的爱好……所以让她欢喜的,并不是这图案的内容,而是画图之人。
紧盯卫戗的王珏,从她眼神中捕捉到一丝迷茫:“莫非你不知此乃何物?”
卫戗抬头冲王珏尴尬笑笑:“应该是画得……花吧?”
王珏:“眼睛都看直了,却原来连这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啧了一声,“此乃花椒。”
提到花椒,卫戗首先想到:“辟邪的?”想到桓昱随军出征也画它,又补上一句,“哦,是药材吧!”
王珏噗嗤笑出声来,那手一点那束花椒旁边的小字:“喏——‘东门之枌’。”
卫戗顺着王珏玉雕似的长指看过去,确实看到四个字,前三个很寻常,她自然认识,最后一个初次见面,她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
王珏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诗经》里有一首《东门之枌》,最后四句是‘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诗经?她能背一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已经很不错了,哪里知道什么东门西门的,反正现在也有那个闲心,踌躇好一会儿的卫戗,最后终于决定虚心求教:“所以,这些内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王珏又凑过来,暧昧道:“那首诗主要在讲,少年少女聚会歌舞,有个小郎君相中一个小姑,越众而出拦下她,小姑也喜欢小郎君,就送了他一把花椒传达心意。”
卫戗:“哦……啥?”脑子转了几道弯,终于反应过来的卫戗,诧异得瞪圆眼睛,“你的意思是……是有人送给桓昱一把花椒?”摇摇头,“不对——”
☆、男女有别
王珏饶有兴致地问道:“哦, 哪里不对?”
关于花椒, 卫戗这个行五出身的将军, 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因其特殊香气, 时人多用其辟邪, 而据《神农本草经》记载:“主风邪气, 温中,除寒痹……”是以军需中自然也备有花椒。
只是卫戗见到的都是便于携带的干花椒, 而桓昱画得又很“高雅”, 所以她从未将实物和画作联系到一起。
前世行军途中, 卫戗多次见到桓昱画花椒, 却从未见过有谁给桓昱送这玩意……心念电转的卫戗意识到:“也有可能是桓昱想要送人家一把花椒,但又不好意思直说。”
王珏紧盯着卫戗, 见她得出这样的结论, 脸上并未出现伤心或者失落表情,抿直的嘴唇再次弯出上翘的弧度:“有趣的推测。”
卫戗攒起眉头:“但要送花椒须得有个对象, 他在出走途中,相中了谁家小姑?”
王珏淡漠插嘴:“然而据毛娃所言得出,他在此地停留多日,身边只有一位‘万哥哥’。”
卫戗露出惊慌的表情:“你在暗示我, 桓昱那小子断袖了?”
王珏笑而不语。
其实卫戗最初听说桓昱与一个陌生少年结伴同行, 心底就生出一丝突兀感,桓昱此人,怎么说呢, 看似温和,实则并不热情,虽说教养极好,但骨子里终归还是很有一些世家子的傲气,前世初相见,他十分不服她,而她靠玩阴谋,耍手段,三擒三纵才驯服他;后来桓昱和裴让交好,也是因为裴让身份特殊——将军的左膀和右臂,自然要团结一致……
但要是桓昱打算给那少年送花椒,那结伴同行就没什么好突兀的了,只是,少年?卫戗回想起来,上辈子那几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就是在桓昱放话自己有龙阳之癖后闹黄了,莫非他当真有那方面的爱好?
思及此,卫戗又有点忧心地想到:给桓公知道,肯定不会轻饶他,搞不好王珏信口胡诌编排出来的“王珏”和“蔷薇”的故事,就要落实在桓昱和“万哥”身上,那样主动躲进“仙境”的举动也就很好理解了。
可后续呢?她和王珏进到诡境,把桓昱强行带出来,把他交给桓公,桓公会不会为了棒打鸳鸳,不惜使出下作手段,深深伤害桓昱的心?
也许……不会那么狠吧,虽说桓昱甚得桓公欢心,但他只是桓公长子的嫡三子,传宗接代的重任有他同胞长兄替他扛着,而桓公对他在成亲方面的要求,并不是那么严格,与同等世家类比,甚至算得上放纵,所以桓昱上辈子三十好几还没成亲。
撇开传宗接代的硬性规定,肯定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更开心啊!何况即便是一男一女喜结连理,到最后也未必全都能生出孩子来,那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对象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卫戗很想得开:“不管怎么样,把人捞回来已是好消息,倘若表哥要断,也就随他去断吧!回头将他和那位‘万哥’解救出来,先带他二位一起去拜访魁母前辈,等阿濛痊愈,再一同回到临沂,然后我随二位去见桓公,好好说说。”
听完卫戗咕咕哝哝这一大段安排,再看王珏的笑容,简直可以说是容光焕发:“此计甚好。”
卫戗皱眉斜眼:“权宜之计罢了。”又道,“累了一天,夜已深,早些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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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珏挑眉:“我自己去?”
卫戗也挑眉:“不然呢?”
王珏的目光很不客气的将卫戗上下一通乱扫:“你已经老大不小,应该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夜里还赖在妹妹的房间,是要坏她清誉么?”
卫戗“……”回头看看睡得不太安稳的芽珈,嘴上补给王珏一句,“你滚蛋!”
翌日一早吃过饭,卫戗在估算完距离后,只留下一顿午饭钱,余下统统掏给毛娃一家。
二老听毛娃说他们默书到半夜,非但不肯收钱,还要再给付给卫戗一些束脩,你来我往好一顿推让,最后还是王珏等得不耐烦,横出一手接过两块肉干,说当作午饭,余下束脩并卫戗掏出的银锞子和五铢钱,一起塞给二老:“这点东西,有什么好推来让去的,再磨蹭一会儿该歇晌了,还办不办正事了?”
别说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就连隔着一段距离伺候着的下人们眼里,王瑄(王珏)都是一个拒人千里,不怒而威的主儿,听他发话,卫戗和二老都消停下来,这才顺利上路。
上车之后,王珏又捞过帷帽扣头上,挨着卫戗坐了,行出一段距离,再也看不到那一家三口后,不待卫戗开口教诲王珏待人有礼,就听到王珏抢在她前头质问她:“如此虚头巴脑,不累么?”
他还恶人先告上状了?卫戗眼底浮起一丝愠色,但胸口起伏三两次过后,开口说出的话却是:“出门在外,身边又没个维护的人,言行举止还是温和些为妙。”
王珏又黏黏糊糊将自己挂上了卫戗的肩头:“是在担心我吧?”不待卫戗回答,愉悦笑出声来,“你且放心,如今我有了你,一定会多加保重自己,随机应变的道理还是懂的。”
换言之,就是明白毛娃一家老小不具威胁,才会如此放肆,这小鬼,还真是……
因有的放矢,再加一路畅通无阻,太阳偏西没多久,卫戗一行就抵达目的地,可抬眼看到前方建筑物时,见多识广的将军惊呆了——巨大的落差导致卫戗疑心自己脑袋抽筋,连舆图都不会看,找错了地方,再回魂之后,忙不迭掏出舆图比对。
在黄牛给的地图中,聚义庄是个涂红的“☆”,按照其标注山川河流和城郭的比例来看,被这片“☆”覆盖住的地方,占地差不多快赶上她那处为满足“狡兔三窟”而置办的庄园大小,是以在卫戗的想象中,作为“仙门的门面”,这聚义庄定然是一座占地颇广,富丽堂皇的豪宅,不然怎么会吸引那么多青年才俊前仆后继涌过来?
哪曾想,这聚义庄竟是坐在荒山野岭里,比座王侯冢大不了多少的土丘上一间摇摇欲坠的破茅草房?
展开舆图查看,确实就是此处,怎么可能找错呢?卫戗再怎么不喜欢读书,背不下诗经,闹不明白花椒除实用价值外还有“传情”的用处,但行军打仗,怎么能看不懂舆图?
眼前的茅草屋,它的确是货真价实的“聚义庄”,喏,狭窄的门楣上勉强塞着一块豁牙漏齿的木牌子,歪歪扭扭题着它的三个大字的雅号。
卫戗抬手暗暗额角,近乎唇语地咕哝一句:“是不是多写了一个‘聚’字啊?”
王珏本就是个耳尖的,又几乎挂在卫戗身上,自然没错过她这话,颇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这破房子有点像义庄。”玩味地笑笑,“不知那位‘瓢虫’大叔,会不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接待我们。”
卫戗抬头望天:幸好,明晃晃的太阳还在,晒淡了阴森鬼气……
当然,死人堆里翻同伴的人,也不怕什么死尸,接受现实的卫戗将似乎被太阳晒到融化的王珏从自己身上撕下去,出手握住龙渊剑柄:“你且在这里帮我照看芽珈,我去探探情况。”
“为什么不一起进去?”王珏啧了一声,“光天化日的,你在担心什么?”
随身携带一个病夫再加一个弱女,怎敢不小心?卫戗懒得多费唇舌:“让你怎么办就怎么办,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话落拔腿就走。
在王珏开口前,聚义庄的破门吱呀一声自里面被推开,紧接着探出一颗毛绒绒的大头——是的,毛绒绒的,就像和尚还俗没多久,刚发出不及寸把长的头发,发丝冗细,杂乱的铺在头皮上;而短发之下的脑袋,貌似也比常人大了一圈不止,皮肤黝黑,胡子拉碴……
待他整个人走出来,卫戗抬头仰望,心说那位黄牛让她来找“瓢虫”,可怎么却从门里钻出一头黑熊来?
“光天化日,在别人家门外吵什么吵?”洪亮的嗓门中夹杂特殊颤音,嗯,发声也像黑熊。
卫戗身体绷直,做好应战准备,面上却是笑脸迎人:“请问这位前辈可是‘瓢虫’大叔?”
听到这个问题,“黑熊”的表情由不耐烦瞬间变脸为探究,将卫戗从头看到脚,又把王珏从脚看到头,再次面对卫戗,不答反问:“你们什么情况?”
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就是瓢虫了,卫戗好态度的回话:“黄牛大叔给了我们地址,说见到你之后,报‘章师’就好。”
☆、悲天悯人
习惯行事稳妥起见的卫戗, 感觉口头报上一个隐语并不足以使人信服, 拿出信物才更可靠, 舆图很有说服力,但卫戗怕祭出它来有去无回, 好在她还有三枚钱买的“通牒”, 掏出木牌递过去, “这是黄牛叔给我们的通牒。”
“屁的‘票虫儿’,老子又不像那缺德玩意儿投机倒把搞门票, 劳什子的屁虫儿, 老子行不更名——我叫李逵。”黑熊一样的男人, 口气不善地咕哝着, 貌似很恼火,但还是伸手来接卫戗递过去的木牌, 匆匆扫了一眼便翻到背面, 咬牙切齿,“这丧心病狂的老犊子, 都告诉他最近有大兵过路,让他收敛收敛,他个蠢货顶风作案也就罢了,还把咱们桃花源的门面搞成这样?妈的, 这还没出一百呢, 他就一泻千里,赶明要让他搞一千,估计他连薅个鸡毛当令箭的套路都懒得搞, 直接揪片树叶糊弄你们这种老实娃娃。”
虽说这位李逵长得十分的凶神恶煞,给卫戗的第一印象他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门神”,却不想这原来竟是个碎嘴子,语速很快,间杂一堆卫戗没听过的字眼,让她有些消化不良,只是含糊地感觉到,李逵对黄牛满腹怨气。
李逵喘了一口气后,拇指和食指合力捏住木牌,举到卫戗眼前晃了晃:“喂,那老不羞用这破玩意从你们那坑了多少钱?”
卫戗实话实说:“三枚五铢钱?”
李逵瞪凸眼睛:“哟呵!莫非良心发现?”说完抬头,眯眼将卫戗上下打量一遍,一双圆眼眯起来,“却原来是棵很久没遇的好苗子,他是求才若渴啊!”
卫戗心说,比起王珏,她还不能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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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苗子吧?不过他二人既然是同时出现在李逵前面,为什么李逵一直盯着她,却忽视王珏的存在,按理说她和王珏排排站,正常情况下,眼睛不瞎的都会先注意到王珏才是,他帷帽上的皂纱又不是很厚……
纳闷的卫戗扭头一看,只剩她自己还像一根直愣愣地木桩子似的杵在原地,王珏早就跑没影了,她连他什么时候溜得都不知道,咬咬牙,腹诽:“那个没义气的竖子!”
李逵循着卫戗视线看向停在她身后的马车,抬手搔搔毛绒绒的熊大头:“好像刚才你和一个细高挑的少年在这吵,他人回车里去了?”
卫戗僵硬地干笑:“嗯,我家小郎君大病初愈,身子骨有点虚。”
李逵露出为难表情:“既然章师把你们一道送来,就代表你们都是有价值的,而且已经到了这里,再让你们回去也不现实,可要是身体虚弱,怎么过道?”
卫戗愣了一下:“过道,过什么道?”以一个淌过血河,翻越骨山的武将思维去推测,看这掌门人那一脸为难,就算美好的前景不是用腥臭**的残肢断臂铺就,可鲤鱼想要跃过龙门,也不是多简单的事!
她是不怎么担心王珏,那小鬼比她有手段,就算她半道被人轰出来,他肯定也有办法混进去,关键是她的芽珈,跟着她的脚步奔走,已经很难为她,万一通路很艰险,她该怎么保全芽珈呢?
电光火石间,卫戗心思几个沉浮,而李逵在短暂地纠结过后,喃喃道:“不管好苗坏苗,相遇就是缘分,罢了,反正也不赶时间,慢点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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