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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将军,前方有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锥子

    阴影下看舆图,感觉确实好多了,卫戗这次没拒绝“闺阁娇女”的象征,只是又没管住嘴:“你还是先回车里吧,可别叫那大太阳把我们秀丽的美少年给烤焦了。”

    王珏长眉一挑,晶亮的眼睛斜过来:“你不说涂在我脸上的药膏,有润肤养颜之奇效?”

    卫戗肯定点头:“是。”

    王珏又道:“晒这么一会儿就给烤焦了,奇在这里?”

    卫戗:“不……”

    王珏又贴上来,让卫戗想起她毛绒绒的幼兽噬渡,讨巧卖乖时,就像猫儿一般,贴她身上蹭来蹭去,也不知那小家伙可有长胖,没渡引那只行为和神格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蠢鸟逗它,大约会有些寂寞吧?

    “倘若我焦成一块木炭,卿卿是不是就不悦我了?”某只鬼委屈巴巴道。

    卫戗感觉自己的胃,略抽:“这都哪儿跟哪儿,先前不是你自己说,日头大,耀得你浑身不舒坦,这会儿日头可比刚才更毒辣。”

    歪靠在她肩侧的王珏,抬起手来,手背贴着额角,抬头瞟了一眼头顶太阳,口气透出慵懒意味:“确实不大好受,晕乎乎的。”

    听完这句,卫戗伸出去,欲把他推开的手停下来,最后默默缩回去:“别说是你,就连王瑄也很少见太阳,突然暴晒确实有些承受不住,你还是先回车里去罢!”

    ☆、衣食无忧

    王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 先前在车里打了个盹, 已经好多了。”

    卫戗一怔, 心说居然给她猜错,王珏竟不是生气不理她, 而是实在撑不住, 钻车里去缓解?心下升起异样滋味, 暗暗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便王珏靠得更舒服。

    察觉到卫戗小动作的王珏, 嘴角也是偷偷弯上去, 先前贴在额角的那只手一扬, 撩起将卫戗的脸遮了个影影绰绰的皂纱, 与她四目相对,王珏双眸晶亮——嘴上虽无言, 眼底皆是情。

    卫戗早已涟漪漾漾的心湖, 泛起更大的浪花,她感觉有点无措, 但还是没有推开王珏,只淡淡道:“嫌晒,就把帷帽拿回去。”别开视线去看舆图,“此图比我们那幅更加精良, 一目了然, 野路看上去好像抄了近道,但此地山势龙飞凤舞,依常理来说, 荒山小径多崎岖。”拿手在图上画了个虚圈,“这一大片区域,在两幅图上皆表明无人居住,即便有路,恐怕也只是那种容猎户和采山人勉强通过的荒道,骑马估计都难行,何况驾车?欲速则不达,依我之见,还是走官道吧!”

    没骨头似的倚着卫戗的王珏爽快道:“听你的。”

    卫戗:“……”

    上辈子卫戗小小年纪便担上大任,即便头顶南公关门弟子的光环,可私下里,她总认为自己跟被强行赶上架的鸭子没什么区别,虽然骑在高头大马上,看上去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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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风,实际上却是惶恐不安的,直到和桓昱组成黄金搭档,她才感觉找到主心骨。

    后来再有行动之前,即便心意已决,卫戗也还是会像这样和桓昱念叨念叨,而桓昱听完后,就算整个计划无懈可击,他也要像个老妈子一样啰里啰嗦叮嘱她好一会儿。

    卫戗行事是怎么痛快怎么来,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但还是忍不住要跟桓昱商议,这是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习惯……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卫戗到底还是没忍住:“就这样,你都不担心?”

    王珏疑惑道:“我们两个都在一起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此言真是,叫她无话可说。

    因为特殊状况,这一区域的官道上,近来可以说是热火朝天,通常在这种局势下,只要身上带着足够的金钱,就不必为吃饭和睡觉发愁。

    卫戗一行三人,中午下馆子,晚上虽然没找到客栈,但他们停留的小城郭里,不少人家把空闲的房间打扫出来,以低廉的价格租给过路客官们歇脚,卫戗选了一家相对僻静,很得她眼缘的街角木楼住下来。

    房屋的主人是一对年逾半百的老夫妻,这栋旧木楼是他们儿子耗费多年积蓄买下的,可惜举家迁入新居没多久,儿子就阵亡了,没出半年,抑郁成疾的儿媳也病故,留下一个八岁男孩,乳名毛娃,外加这对体弱多病的夫妻,老的老,小的小,守着座略显空荡的旧木楼艰难度日。

    去年初冬,老爷子旧病复发等钱救命,懂事的毛娃就偷偷背上砍刀,进山打柴卖钱,临近边界的小城,原本人口就不多,又逢乱世,还留守在这里的,没几户有钱人,柴,不好卖。

    眼瞅着天快黑了,冻得小脸通红的毛娃差不多快要死心,害怕爷爷奶奶担心他,准备收拾一下,再等一会儿就回家,可蹲太久,冷不丁起身,腿脚跟不上动作,整个人往前栽倒。

    措手不及的毛娃只能闭紧双眼,准备以脸抢地,没想到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如约而至——他被人眼疾手快地给接住了。

    惴惴不安的毛娃抬起头来,接住他的是个高挑好看的小郎君,旁边还跟着一位瘦小少年,之后那二位又把毛娃送回家,发现他们家还有空房间,又给老夫妻一把金银锞子,爷爷有钱治病,两个异乡流浪人有地方住,本来挺不错的,只是新春前,那二位不辞而别,楼上房间便又空出来。

    那些金银锞子足够他们一家衣食无忧过上一段日子,但老夫妇生出想让孙子读书的念头,城里有个教书先生,实话实说,教的不好,远不及先前住他们家那二位,束脩要得还格外狠,毛娃没事总是念:“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呢?”

    给他念久了,老夫妇又看到城中来来往往的出挑郎君多起来,于是又把二楼房间重新收拾一番,开始招揽新住客——赚钱不是目的,目的是让住进来的郎君们教毛娃读书识字,倘若他们教得好,还可以免费提供吃住……

    就在卫戗和王珏进城之前,刚搬走一对同乡,据说是看着被抢无望,终于死心,准备回家坐等举孝廉,娶媳妇去了。

    见到卫戗和王珏,毛娃眼睛亮晶晶,视线在卫戗和王珏之间来回扫荡,最后兴冲冲地点评:“你们和去年住我家的二位哥哥一样好看。”

    除去卫戗之外,王珏和谁话都不多,又晒了将近一天的大太阳,大约是把他整个人都晒蔫了,对于毛娃略带讨好意味的赞美听而不闻,故事听完,晚饭用毕,王珏起身就走。

    因为去牵芽珈而落在后面的卫戗,看到毛娃垮下去的表情,心头一软,又想起前世她亲生的诺儿,今生她领回家的允儿,母爱泛滥,上前一步伸手安抚地拍拍毛娃的肩膀:“多谢了。”想了想,又补上几句,“虽然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不过我可以给你默几段文字,让你照着读写,你家有纸笔吧?”

    重新振作精神的毛娃连连点头:“有的。”

    卫戗又问:“有《仓颉篇》和《始学篇》么?”

    毛娃答:“《始学篇》大哥哥曾默给我,《仓颉篇》我听说过。”

    卫戗自认不是块读书的料,就连这些小孩子的启蒙课本也是一知半解,脑子里有点印象的就提出来问一嘴,反正都存在芽珈脑子里,毛娃想要哪本,她就默哪本,想想过去南公罚她抄经,几千字的经文,她得写多久来着?

    毛娃去取纸笔,卫戗牵着芽珈的手登上二楼,来到安排好的房间,进去坐下好一会儿,毛娃才捧着一摞纸哒哒跑过来,用过的在下面,完好的在上面,笔头飞了边,墨也没剩下多少,看得出毛娃是个求学若渴的孩子。

    卫戗随手翻了翻毛娃在前任临时先生指导下完成的课业,笔迹很生涩,但看得出足够用功,是个让先生喜欢的学生。

    放下东西的毛娃,嘴上解释说方才去伺候王珏,所以耽搁了,脚下也没闲着,像个机灵又麻利的侍童,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烛台,点燃上面的蜡烛,小心翼翼摆在卫戗案头,又将旁边油灯里的灯芯挑了挑,亮度上来后,才在卫戗面前铺好纸,双手递上饱蘸墨汁的笔,恭敬而虔诚地等待着。

    卫戗看看那只剩下一小截的蜡烛,心说在这样人家,一般很难见到这种稀罕物,看毛娃对待它的态度,也是十二分珍惜,大约是因为求着她给默书,才忍痛拿出来……墨汁滴落前,卫戗终于下笔,可笔落在纸上,又静止不动。

    眼睛瞪溜圆的毛娃,等了好一会儿,到底忍不住问出声:“哥哥,你怎么不写呢?”

    卫戗抬起另一手掩唇,干咳两声后,抬眼看向坐她旁边的安静少女:“芽珈,《仓颉篇》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毛娃:“∑(°△°|||)︴”

    “苍颉作书,以教后嗣。”不待芽珈开口,王珏清越的嗓音自门外漫进来。

    卫戗闻声抬头,一眼就对上洗漱过后,青丝半拢,眉目灵动的黑袍少年,心底某种近日频繁作祟的异样感再一次冒泡,脸上虽不动声色,但脑子里却在点评:果然这小鬼还是和夜色更搭……

    细看王珏,确实比白天精神多了,而且好像解除了什么束缚,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惊心的气韵,卫戗再一次想起她师父那句“此子体貌娴丽,才惊千古”,端看眼前王珏,才情尚且不论,这体貌,绝对担得起“娴丽”二字。

    勉力按住躁动的心,卫戗低下头,咕哝:“既然不舒服,就早点休息。”然后运腕挥笔,开始默书。

    芽珈看到王珏,立马起身让位,乖乖坐到稍远的地方去。

    王珏冲芽珈温和笑笑,道了个“乖”字后,理所当然的挨着卫戗坐了,身体又像没骨头似的歪靠着几案,抬起一手,肘部支在案面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卫戗:“举凡识字的,这几句都是耳熟能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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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顿了顿,“给师父他老人家看见这样的你,怕要罚哭你。”

    写完八个字,接不上下一句的卫戗,斜眼看着王珏:“我又不靠这些取胜。”眼角余光瞥向芽珈,暗道有妹妹在,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接收到姐姐求助信号的芽珈,刚要启唇,就又听到王珏慢条斯理背出来:“幼子承诏,谨慎敬戒。”

    卫戗抿嘴扫了王珏一眼,提笔继续,管他是谁,只要给她提示就算好人。

    融融烛光下,王珏挨靠着卫戗,一个漫声背文,一个奋笔疾书,此情此景,令人动容。

    然而,让卫戗耍一天大刀,她不会嫌累,可写不上多少字,立马感觉手腕疼。

    王珏见卫戗眉头攒起,左手一揽右侧宽大的袖摆,出右手接过被卫戗姿势不复优美攥在手中的笔:“罢了,背得口干舌燥,还是我自己来吧。”

    毛娃听到“口干舌燥”四个字,沉默起身,泥鳅似的溜出房间。

    卫戗从善如流放了手,抬左手扶住右手腕,一边按揉,一边抻头去看王珏执笔,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一笔字写得,绝不输名家手笔……

    但不管姿态优美到何等程度,终归是在写字——让卫戗心底打怵的活儿!所以看了不大一会儿,她就兴致缺缺地随意翻起压在下面的“前人”大作,因翻得特别快,别说内容,就连字迹都看不清,却有一个图案倏地跳出来,映入卫戗眼帘,她心头一动,停下动作。

    ☆、阳春白雪

    静止片刻后, 卫戗再有动作, 却是往回翻, 速度太快一无所获,深吸一口气, 找到大概位置, 放慢动作一张一张细看……

    察觉到情况有异, 王珏扭过头来,发现卫戗瞪大眼睛, 一脸激动——竟露出难得一见的表情?去看令卫戗变脸的那张纸, 上面文字, 笔势确实华丽, 但王珏不认为它能比自己用心写出来的手书更胜一筹:“怎么?”

    卫戗又翻过两个,果然找到先前一晃而过的那个图案, 轻笑出声, 将这张纸小心翼翼拽出来,送到王珏眼前, 兴冲冲的:“看——”

    王珏解读卫戗表情,微挑眉:“认识的图案,熟人的笔迹?”

    正这时,毛娃去而复返, 双手端来个托盘, 盘中摆着三碗水,放下托盘,开始分水, 首先给劳苦功高又吵着“口干舌燥”的王珏;第二碗呈给卫戗;最后那碗端给安静地坐在角落,把玩玉连环的芽珈。

    习惯被人伺候着的王珏又不是真口渴,连碗都没接,任毛娃摆放,他是连看一眼都不曾;亢奋的卫戗也顾不上喝水,接过碗后道了声谢,便将它撂在案头;只有芽珈放下手上玉连环,认真谢过毛娃,然后啜了一口,抿抿嘴抬头冲毛娃腼腆一笑:“甜!”

    直到有人捧场,毛娃才松了一口气,重重点头,嘿嘿笑道:“是蜜浆——用我祖母珍藏的蜜调出来的。”

    芽珈听完后,又低头喝了一大口,然后补上一句:“真甜!”

    听完两个孩子的对话,卫戗按捺下激动心情,重生之后,她倾尽所能去娇惯芽珈,吃穿用度就算比上不足,比下也是绰绰有余……端起碗抿了口,一咂,味道果然如她所料的一般,但它对于这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来说,已是能拿出来向客人献宝的最好饮品!

    卫戗又喝了两大口,然后转向王珏,冲他努努下巴:“甚甘甜,你尝尝。”

    接收到卫戗抛过来的“不喝有你好看”的眼神,王珏忍不住好笑,撂下笔,认真小儿一般,双手捧起碗,小口喝起来,饮尽才放下碗,探出一点舌尖卷净唇上残留,璨璨星眸,含笑扫过卫戗,然后给了屏息等待的毛娃略显敷衍的两个字:“嗯,甜。”说完之后又提起笔来,继续默书。

    卫戗也把自己那碗喝干,夸赞几句,见毛娃喜得眉开眼笑,她伸手捞来王珏的空碗,并自己的一起交给毛娃,然后拿起那张绘有特殊图案的纸,问毛娃:“这是谁留下的?”

    收好三只空碗,放回托盘上的毛娃抬眼看了看,道:“就是去年初冬住进我们家的那位哥哥留下的。”

    卫戗心跳再次加快:“他姓甚名谁?”

    毛娃一脸茫然:“他没告诉过我。”

    卫戗转念一想,如果她离家出走,也不会沿路报上家门,于是换了个问法:“那你们平时怎么称呼他?”

    毛娃:“听祖父祖母叫他小九,我就叫他九哥哥。”

    安静默书的王珏,突然嗤笑出声:“哦,却原来竟是你那位不省心的表哥留下的。”抬眼环顾一圈,“也不知是冥冥之中有缘分,还是单纯因为喜好相同,竟住进了同一户人家。”

    又在玩玉连环的芽珈瑟缩了一下,毛娃也察觉到王珏的腔调有点怪,但他不明就里,抬手搔头:“原来你们是亲戚,难怪都这么好看。”

    卫戗无暇安抚又别扭上的小鬼,她想起来:“你们之前说,九哥不是只身来此——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年?”

    毛娃坚定点头:“嗯,还有万哥哥。”

    万哥哥,谁?在卫戗记忆里,桓昱的近亲友中没有一个姓万的,推测可能是萍水相逢后,一见如故,结伴而行……但还是忍不住要问:“那个万——嗯,万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毛娃痛快道:“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卫戗挑眉:“哦?”

    毛娃忙不迭翻出一沓用过的纸,双手递上来:“这些都是万哥哥写的。”

    卫戗接过看过去,一行行娟秀的小楷,如同铺陈在纸上的一串串珍珠链子,十分的赏心悦目,细看内容,是一段段朗朗上口,妙趣横生的童谣,适合给毛娃这样的孩子做读物。

    毛娃见卫戗把注意力全放在他万哥哥的笔迹上,而王珏和芽珈又不怎么理会他,便起身端起托盘匆匆送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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