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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将军,前方有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锥子

    沉默了好久,卫戗才艰涩开口:“怎么?”

    王瑄在她愣神时来到她身前,略觉无奈道:“我的人晚到一步,周太守已经离开别院,而你想要的那把湛卢剑,应该也被他馈赠给了别人。”

    闻听此话,卫戗豁然抬头,对上近在咫尺的王瑄那光洁漂亮的下巴颏儿,但她被丛生的疑窦填充满心神,没工夫去欣赏或尴尬,理应在此几年后才被王瑄从周杵手中谋得的湛卢剑,居然被周杵提前送人了?

    “会不会是你的人被周杵骗了,或者周杵仿造了一把假湛卢……”

    这是卫戗仅能想到的两种可能性,却被王瑄一口否决:“不可能。”

    “为什么?”

    他低缓柔和道:“你那晚也说过,周太守行事板正耿直,既然如此,又怎么会用下三滥的伎俩蒙骗别人呢?”

    确然如此,所以她也搞不懂了。

    “白甲。”王瑄唤道。

    卫戗抬眼望去,只见一个一身白衣,宛若冰雪雕就的美貌女子双手捧着个长方形的乌木匣走上前来,在她和王瑄旁边停下,然后一手捧匣,一手掀开匣盖。

    匣内红缎衬底,上面安放着一柄收在华美剑鞘里的长剑,卫戗先看看那剑,又瞅瞅王瑄:“这是?”

    王瑄准确抓起那长剑递给卫戗,温声解释道:“此乃龙渊剑,虽有不及湛卢之处,却也出自欧冶子大师之手,同样是能令这世间习武者爱不释手的神兵宝器,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卫戗盯着王瑄手里的剑,双目炯炯——此物甚好,叫她十分心动!

    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抬手捂住跳得跟战鼓似的心口,渐渐冷静下来,艰难的从龙渊剑上移开视线,狐疑的扫了一眼安静的站在旁边的緑卿和白甲,二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很是规矩。

    她又看向王瑄,他今天气色很好,嘴唇红的更艳,涂了口脂似的,就在她仰头盯着他看时,他似乎感应到了,嘴角溢出一抹愉悦的微笑,卫戗心念电转,突然想到:“你莫不是听我说想要湛卢剑,结果没找到湛卢,就随便搞来一把糊弄我,充作允我的第二个承诺吧?我只说我想要,可没要求你送我!”边说边向龙渊投去歉然的目光:对不住了龙渊,你才不是随便就能搞到的,我说的都是违心的话,但不这样说,很有可能被那个假仁假义的死小子给坑了,你是神兵,是宝器,是叫像我这种习武之人趋之若鹜的绝世好剑!

    王瑄发出一声轻笑:“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看,我既然收下你如此珍贵的杯子,自是应该还你一份心爱的礼物。”

    一提到那对夜光杯,就让她这些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肝火飕飕往上蹿,深吸一口气,卫戗咬牙克制道:“我记得当时我跟你讲得很明白,那杯子是我尊敬的一位长者送我的生辰礼物,它虽然罕有,对我来说更是意义非凡,然而真正追究起来,却是不如龙渊剑贵重,所以这桩交易,无论对我还是对你,都是亏本的,无功不受禄,这剑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当然,随后还请你将我的杯子还给我!”

    王瑄叹了口气:“卿卿,民无信不立,岂能出尔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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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既把这杯子送于我,我如此欢喜,更是珍之重之,龙渊只是表达我欢喜的区区心意,当然,便是在我心中,它也远不如你这杯子珍贵,所以你暂时先收着龙渊,我已遣人去寻雷焕,他那里还有一把太阿,到时两把名剑换一把湛卢,应该还是可行的。”

    “什么卿不卿的,不要乱叫!”她首先驳斥了王瑄对她的称呼,但想了想,她知道他是王瑄,可他并不知道她是卫戗,万一继续纠结称谓,没准他就能顺坡追问她姓甚名谁,那样更麻烦,算了,还是跳过这条,至于他口中的雷焕,很熟悉的名字,想了想,终于想起曾听过的传闻,于是她道:“雷焕,豫章人,与太子少傅张华有私交,张太傅曾言,有相师告知他,年过六十,位登三公,并获得宝剑……所以明面上补任雷焕为丰城县令,背地里却是让雷焕找寻宝剑,后来雷焕于监狱屋基下掘出石匣,匣中存龙渊与太阿双剑,雷焕将龙渊送给张太傅,私藏下太阿,当然,张太傅暂时不知太阿,不过他煞费苦心得来的龙渊,才入手没多久,怎么可能又到了你手上?”

    王瑄想了想,道:“或许是我没在他前程似锦时给他送去两朵花,反而是在他陷入冰天雪地的窘境时,给他送了一盆炭,所以他觉得我是个可以相与的人,就把龙渊送给我表达结交的心意?”

    她才懒得理会王瑄和张华究竟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反正湛卢都被别人给捷足先登了,龙渊换个主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她现在只想要回自己的夜光杯,却每每被他搪塞过去,绕到最后,甚至连她自己都要怀疑,那天晚上她喝得太多,或许真的没管住自己的嘴,就把那对夜光杯送给王瑄了,那样的话,她还真不好意思再要回来。

    就在卫戗和王瑄僵持不下时,没想到王瑄突然转了话题:“按照原计划,明早应该改道。”

    卫戗心一动,正色看向王瑄,脱口道:“怎么,你刚刚还说‘民无信不立,岂能出尔反尔’,回头就把这话忘了?”

    王瑄还在笑,只是卫戗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笑容透出一股正中下怀的算计意味,就在她更用心的探察时,就听他说道:“看来就算周太守已经离开,你还是想要走那条路啊!”

    卫戗当然要反驳:“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他叹息:“是这样么?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原本还想着,一旦更改路线,势必会加重大家旅途负担,所以考虑还是我自己带着亲卫走那条路,让大队人马继续按照原计划前行,如果你希望走那条路,就带你一起……唉,可惜,明天就要分别,真是太可惜了!”

    卫戗的一双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等等,她听错了吧,这死小子说啥,他自己走那条路?让大家该怎么走还怎么走,那怎么行,她才不关心他究竟走哪条路,她关心的是可以借着大队人马不得不改道的由头,光明正大拖延时间啊!

    “可是,那条路有悍匪出没,如果你不在,大家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事关人命,可比绕个远道多花点时间和金钱严重多了!”

    “无妨,我王氏护卫可以留下保护大家。”

    卫戗看看王瑄,又看看他手中的剑,思来想去,她再一次妥协,一把夺过那剑,然后坚决道:“把你王家的护卫留下保护大家,你就落单了,如果不留下你的护卫,大家又可能遭遇危险,怎么样都不好,所以还是让大家跟着你一起改道吧,嗯,我突然觉得这龙渊真是太招人喜欢了,我就先拿回去了,如果你哪天觉得我那杯子不如这剑值钱,随时可以找我换回去哈……”退后两步:“我还有点急事,就先告辞了!”

    不等王瑄反应,一溜烟跑没影了。

    接下来,惴惴不安的度过一晚,第二天老早就醒了,事实上桅治也的确出来说过,如果有担心强盗为患,却因为时间和精力问题而要继续沿着原定路线走的,王家可以抽调一些侍卫护送他们。

    不过大家普遍觉得,跟着王瑄走才是最安全的,何况能加入这个车队的都是高门大户的人家,谁也不差那点路费和时间,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跟在王瑄车队后改路了。

    卫戗松了口气,感觉踏实了,也有了闲情,她不善于穿针引线,但对舞刀弄剑还是十分拿手的,于是她从梁逐那里借来匕首,雕出一只惟妙惟肖的木头鸟,又翻出她那特制的妆奁盒,从里面取出一些黑色粉末,打来一盆水,将粉末投入其中,片刻后,清水就变成墨汁样,然后她将那木鸟在水里泡了一夜,第二天捞出来一看,木鸟变黑鸟,晃一眼,就是一只小号的渡引,看着这成品,她眉目弯弯,笑得像个狐狸样。

    找梁逐还匕首,才发现他又不见了,从改道后,他就变得很忙的样子,常常不见人影,这次更严重,居然夜不归宿,卫勇说他是酒瘾犯了,去市集上买酒喝,但卫戗觉得,能喝到夜不归宿的酒,其实是花酒吧?

    像梁逐这个年纪,喝点花酒,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没必要遮遮掩掩啊。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接下来很多天,一有空,她就领着噬渡钻进小树林,看到周围没人,她就爬上树,用绳子吊着那只黑木鸟,来回逗弄树下的噬渡扑捉木鸟。

    而它一咬住木鸟,就乖乖的趴下,还用两只前爪捧摁住不可能飞跑的木鸟,等着她从树上跳下来,就用这擒获的木鸟换肉吃。

    噬渡是只悟性很高的猞猁,短短几天工夫,已经可以完美的跳跃扑捉,卫戗倍感欣慰的抚摸它的脑袋,喃喃念道:“你是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好孩子,等你再长大一些,绝对可以胜任功臣的名号,嘿嘿……”

    结果才夸完它第二天,它就闯祸了,看着它叼回来的鸽子,卫戗觉得头有点疼。

    那倒霉的鸽子下来喝水,可它落哪儿不好,偏要落在噬渡藏身的草丛前面,到了嘴边的鸟,还是活的!噬渡岂会放过它?

    等噬渡叼着那倒霉鸽来到卫戗脚尖前趴下,卫戗把黑木鸟拎到噬渡眼前直晃:“不要这种白色的鸟,要黑色的,不要这种小小的,要那种个头大大——和你一般大的……”边说边发现问题:“咦,这居然是一只信鸽,怎么会有人用这么招眼的颜色当信鸽,都不怕被人打下来?”边说边将信鸽从噬渡嘴里接过来,解下绑在它腿上的布条,打开一看:我亲自来迎接她!短短几个字,却叫她涩了眼圈。

    ☆、一家之主

    熟悉的字迹,相同的丝帛,她想她不会认错,那时的“望卿速归”,眼前的“我亲自来迎接她”,明明出自同一人之手,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意思,呵……为了那所谓的“仁孝之名”,还真是委屈他屈尊降贵——亲自前来押解她回去给他苦命爹冲喜!但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唯愿他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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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事事称心如意的卫戗,如果他想让她往东,她肯定朝西走,就算那边是刀山火海,她也不会后退。

    “哥哥,帮我取笔墨来!”

    默默的跟在后面的裴让听到她的要求,眼睛里蓄满担忧,又看了看她僵直的背影,这才转身离去,并用最短的时间取来笔墨。

    等裴让回来,卫戗已经从中衣上撕下一块白布条,接过笔墨,仿照司马润字迹,写下“静观其变”四个大字——笔迹这东西,如果不做刻意研究,想要坑骗一个普通人,形似便已足够。

    就算是她,前世一辈子也只记住了三个人的笔迹,她爹卫毅,军师桓昱,还有一个就是司马润。

    会记住她爹的笔迹,是因为她翻烂了她爹记录下来的上百卷战事手书;

    会认识桓昱的笔迹,是因为下山十五年,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和他在一起,而且每次战役过后,他都会按照她的要求,像她爹那样把整个过程记录下来,然后送给她审阅;

    至于司马润,说句实话,他亲笔写给她的东西少之又少,一般是在有密令要下达时,才会写给她寥寥几字,或者他偶尔心情好,为表示雨露均沾,会批量抄袭一些大家耳熟能详的情诗,分别送给她和他的美妾们,但那个时候她足够无知,以为她在他心中是个特殊存在,于是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烂大街的情诗收进锦囊,每天都要翻出来一看再看,甚至到了战场上,她会将那收着情诗的锦囊安放到护心镜里当护身符……她就是这样记住了司马润的笔迹,如今回头再看,真够白痴的!

    卫戗将叠好的布条绑到鸽子腿上之后,想了想,又扯了下来,既然她已经知道他就要来,主要还是想出对策,多余的事情还是少干为妙,因早晚有一天,这小人要和那叛徒接上头,到时候刁主恶仆一对口供,她的这个字条肯定会成为最大的疑点,甚至有可能给对方留下什么线索,算了,就让他们以为原来的字条被这只愚蠢的鸽子搞丢好了。

    将两个布条一并收入怀中后,卫戗又看了一眼那白色的信鸽,她大约明白了司马润为什么会用这么显眼的颜色——因这些信鸽完全是按照归巢的路线飞行,想让行踪不确定的他们及时发现它的存在并截获消息,只能让信鸽十分显眼,而且以司马润的谨慎性格,想必携带这条消息的信鸽不止这一只,她得小心了!

    卫戗捧着那信鸽,突然转头,冲裴让莞尔一笑:“哥哥,假如我现在放了它,然后暗中盯紧它,会怎么样?”

    别看她把自己折腾的要多丑就有多丑,但这个笑容还是令裴让一阵恍惚,然后才低声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找到收信的人。”

    卫戗又笑成了一副狐狸样,双手一抛,将那倒霉信鸽送上天,然后悄悄跟上去。

    不过半刻钟,那倒霉鸽子就被一支羽箭贯穿,卫戗蹲在草丛后紧盯着信鸽掉落的方向,然后她就看到了来捡鸽子的人——梁逐!

    看着翻来覆去研究鸽子的梁逐,卫戗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些过去被她忽略的细节。

    这天晚上,梁逐没跑出去“喝酒”,他们围坐在火堆前闲聊,卫戗特意坐在梁逐身边,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没用的话,铺垫一通后,似不经意提到:“你好像对我说过你认识一个身份尊贵,长得比珠玑还好看的人,是陈郡谢菀么?”

    梁逐一愣,随即想到卫戗问的是珠玑离开那天,他见她失魂落魄,安抚她说过的话,咳了咳,搔头道:“虽然陈郡那个谢菀长得也比珠玑好看,但我那天说的不是她哈!”

    “那你是在说谁啊?”

    “自然是你那未来的夫君——琅琊王世子司马润啊!”

    卫戗心道果然,面上仍维持着好奇状:“你提到他的时候,表情敬畏,语调恭谨,像你这样豪迈的游侠,不会单单只因为他的身份就这样尊崇他,所以他肯定做过值得你敬重的事情……”装成天真少女的模样,双手托腮,诚挚道:“我说得对不对啊?”

    找准对的谈话切入点,特别是拿对方喜欢的人做话题,很容易引起对方共鸣,进而卸除对方的防备,像梁逐这种直来直去的性子,此招尤其适用,只见他那张黑脸慢慢变成紫红色,仰头喝干碗底的酒,撂下碗,激昂道:“殿下是个值得大家尊敬的人!”

    “为什么啊?”

    “当初我母亲病重,无钱医治,殿下途经我卖身的市集,怜我孝心,不嫌我破衣烂衫,赠我以重金,待我医好母亲去见殿下,他没有让我入府为奴,他说看我的眼神就知道,我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而非可以买卖的奴仆……”

    啊哈——确实很像那小人能说的话!想到这里,卫戗突然呆住,她终于想起来,当初听到梁逐自报家门,那耳熟感从何而来,因在前世,她曾不止一次听司马润提起梁逐,每每总是扼腕叹息,说梁逐一代任侠,本应成就一番事业,可惜跟错了主人。

    梁逐,尤其崇拜“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豫让,且最后为给赏识他的家主报仇,效仿偶像豫让,涂漆毁容,吞炭变声,三番五次刺杀仇敌,但其实他那家主原本就是个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伪君子,而对方只是替天行道,得知真相的梁逐,削断仇敌一缕头发后,自杀身亡。

    事实上,他那家主所谓的“赏识”,也不过是因为先前见识过他以寡敌众的本事,后来经过市集,见他卖身,便以极低的价钱将他买下来了……

    见卫戗沉默,梁逐嘿嘿笑道:“所以说,少主和殿下的婚事,绝对是天赐良缘!”

    卫戗回过神来:“可是你既然那么尊崇他,又为什么要进入我卫府呢?”

    梁逐一滞,最后极小声的嗫嚅:“为了确保少主的安全……”

    探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卫戗也没了谈话的兴致,又不咸不淡的闲扯了几句便回营帐了。

    第二天一早,卫戗被芽珈摇醒,抬手一摸,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姨婆也挤上前来,紧张的追问她是怎么了?

    卫戗看看芽珈,又看看姨婆,忙揪着袖子擦擦眼睛,然后勉力挤出尴尬笑容:“没什么,只是梦到了父亲。”吸吸鼻子,又道:“我长到这么大,还一次都没见过他呢。”

    听到这个回答,姨婆表情更复杂了,最后一声长叹:“你听我说,当年你曾祖父乐善好施,散尽家财,你祖父空有才情,却生不逢时,如今卫氏的偌大家业,全凭你父亲一手经营,你也别怪他,毕竟他是一家之主,上百口人等着他去养。”

    卫戗扯扯嘴角:“我还梦到了我母亲,姨婆你说,她乃桓氏旁支嫡女,嫁妆不会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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