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锥子
接着就把酒坛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又把衣服一件件叠好遮住酒坛,盖上箱盖,钻出车篷,蹲在车夫旁边朝后面裴让招手:“哥哥!”
裴让驱马上前:“嗯?”
“你身上有钱不?”
裴让默不作声的从腰间解下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扬手一抛。
卫戗抬手轻松接住,掂了掂,分量很重,她微微一笑,转身钻回车里,抽开袋口,将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全倒在箱盖上,定睛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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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背过气去——裴让那家伙,居然在钱口袋里装了这么多光滑圆润的小石头!
卫戗耐着性子蹲那一枚一枚的往外挑,最后一共捡出六十六枚五铢钱,还没她富有呢!
双手捧着这六十六枚五铢钱,喃喃:“嗯,是个好兆头。”但随即哭丧了脸:“我们哥俩的加起来也不好干什么呀!”沮丧的把箱盖上的五铢钱和石头重新装回去,掏出芽珈绘的那幅地图认真观看,这一路上有不少城池,但更多的还是层峦叠嶂的群山,抬手拍头,笑道:“有了!”
将裴让的钱口袋丢还给他,顺道咕哝一句:“装那么多石头,你也不嫌累?”
裴让呆了呆,擎着钱口袋不答反问:“你难道不觉得它们很好看?”
卫戗回了裴让一个皮笑肉不笑,接着转头看向他旁边的卫勇,笑得那叫一个黄鼠狼:“勇伯——勇伯伯!”
见她这样,卫勇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微微攥拳遮嘴,咳了咳:“少主有何吩咐?”
卫戗一手背到身后捶腰,一手搁在身前捏腿:“这牛车坐得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勇伯伯,把你马借我骑骑吧!”
这是司马润赞助的千里马,骨子里透着难驯的野性,可不是小丫头能轻易驾驭的,所以卫勇想也不想:“不借。”
卫戗似乎笑容不变,声音也还保持着轻轻柔柔:“你再说一遍!”
但卫勇却生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他咽了口口水,抬手擦擦脑门上的汗珠子,嗫嚅:“这马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卫戗微微歪着脑袋,看上去一脸的天真无邪:“它会善待我的。”
半个时辰后,卫戗身背箭囊,手持弯弓,策马穿行在林间,后面跟着裴让和梁逐。
裴让马背上挂着山鸡和野兔若干只,追得有点吃力。
而梁逐不但两手空空,还在她身后絮絮叨叨:“我说少主,玩够了就回去吧,这深山老林的不知道都有些什么,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卫戗不理他,径自跑得欢,转过几道弯,终于给她发现一头大家伙,只见它站在草丛中,龇着獠牙,耸着鬃毛,看上去十分凶猛。
“野猪!”紧追过来的梁逐一声惊呼,驱马来到卫戗身侧,目光锁住那头野猪,沉声道:“少主你靠后,这不是哄着你玩的兔子、山鸡,你不是它对手……”
不等梁逐将话说完,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朝着那头野猪飞过去,野猪吃痛哀嚎,但因皮糙肉厚,并没有立刻倒下,反倒迎着卫戗奔过来。
梁逐大声疾呼:“少主,快跑!”
卫戗一声冷笑,搭弓上箭,接二连三又是几箭,箭箭命中要害,野猪的速度明显慢下来,但还是没倒,卫戗把弓丢在一边,反手抽|出梁逐腰间佩刀:“借刀一用。”纵身下马,飞起一脚踹倒摇摇欲坠的野猪。
野猪挣扎着要起来,卫戗上前两步,抬脚踩住它,手起刀落,刀尖没入野猪颈侧,顺势往旁边一压,貌似不费吹灰之力就切断了它的咽喉:“给你个痛快!”
野猪蹬蹬腿,很快不动了,卫戗抬脚踢踢,确定它没有反应,这才笑道:“总算不虚此行。”
目瞪口呆的梁逐老半天才反应过来,翻身下马走过来:“这是头经验不足的小猪吧?这么容易就被干掉了。”
卫戗不应声,将带血的刀递给梁逐,转身去捡自己的弓。
碰了个钉子的梁逐还在继续:“你真的是个小姑么,我可没见过哪个十三岁的小姑像你这样心狠手辣,杀起生来,眼皮都不眨一下……”
沉默的走在前面的卫戗再次拉弓上箭,接着转身,突然发射,那支羽箭朝梁逐飞过来。
梁逐条件反射的闪身躲避,那支羽箭削断他鬓角散下来的一缕头发,擦着他耳根飞过去,最后牢牢钉进他身后不远处的树干。
侧着身子的梁逐挑眉:“喂?”感觉脸颊火辣辣的,抬手一抹,果真出血了,他嘴角抽|抽:“你来真格的?”
卫戗歪头笑道:“抱歉抱歉,手滑了。”
裴让的普通马远不及卫戗和梁逐千里马的体力和耐力好,又驮了那么多猎物,等卫戗放倒野猪他才追上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错愕道:“这?”
卫戗挑起下巴:“今天的晚餐。”
随后卫戗让梁逐拿野兔和山鸡去附近城池换几坛好酒回来,而她和裴让则把野猪带到最近一处依山傍水的空旷草地,按卫戗计算,这处空地距离车队宿营地应该不会太远。
梁逐换酒回来,卫戗又遣他去给卫勇送口信,交待卫勇去找李氏主事接洽——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准备打着李氏的旗号。
等她点上火烤上猪,李家主事也到了,听她说要借李家的名义广结良缘,李家主事欣然同意。
猪熟了,卫戗割下两块好肉,拜托裴让将肉给姨婆和芽珈送去,而她则留在原地呼朋引伴。
李家主事领来十来个侍从,外加新近结交的七八个游侠,梁逐也喊来四五个说得上话的队友,这天晚上他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玩得很高兴。
第二天有李氏的加入,打猎的人手增加,时间也宽裕,卫戗轻松多了。
傍晚脱离车队,找个清幽的地方,汇聚游侠和过路客商,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四五天,他们这个团体就聚起了将近二百人,
卫戗为人豪爽,处事有大家风范,很快和游侠散客打成一片,在她极具技巧的引导下,佐酒的话题几乎全部围绕在“王瑄究竟有钱到什么程度?”、“珠玑的美貌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转眼到了十五,卫戗算了算,与裴让道:“差不多了。”特意从那箱子里搬出一坛酒抱在怀里:“今夜不醉不归!”
☆、引蛇出洞
今天的猎物十分配合,争先恐后往她套里钻,尔后王家也是照比往日提前半个时辰停宿,真是事事顺心,卫戗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火堆点起来,卫戗开始准备烤肉,正这时,在她左手边的梁逐偷偷拽了她一下,引起她注意,就见他朝左前方努努下巴。
卫戗举目看过去,嫣然一笑,无声道:“果真又来了!”
那人接连三天都出现在他们这里,当然,这没什么好值得格外注意的,因为还有人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关键是这人给人的感觉十分特别——虽是一身游侠打扮,可皮肤却比别人白上很多,细长的脸,精心修理过的八字胡,眼神中透着一股斜气,吃的很少,除了东张西望就是找车队中的人搭话。
卫戗并不理会梁逐的顾虑,反倒抬手招呼道:“那位兄台,劳请你帮忙抱点柴火过来。”
于是开席后,那八字胡顺理成章加入到他们中间。
卫戗搬出她的珍藏,开坛倒酒,酒香散出来,坐在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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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的八字胡啧啧赞道:“好酒,看来鄙人今晚是有口福喽!”
听他这话,卫戗暗道:这是个识货的!这酒绝对够劲,她今晚最多喝一碗,不能贪杯,不然乱性就麻烦了,上辈子就是喝高后才招惹到司马润那个祸害,那是桩叫她悔得肠子都青了的恨事……
席间话题无非是围绕王瑄和珠玑的老生常谈,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酒过两巡,话题还是没有任何新意,八字胡便凑过来与卫戗攀谈道:“小兄弟,我看你年纪虽小,但双眼如炬,处事大气,绝非等闲之辈,将来可有什么打算?”
卫戗先看了一眼自己见底的酒碗,接着霍然起身,把碗往地上一摔,高亢激昂道:“赚上王瑄的财富,迎娶珠玑为妻!”
坐在旁边的裴让刚好喝了口酒,听她这话,一时没憋住,噗地一声,悉数喷在梁逐脸上。
梁逐嘴角抽抽,抬手擦掉脸上酒水,仰头看向卫戗,戏谑道:“在下一直认为二郎的志向要更加远大,譬如‘坐拥敌国财富,迎娶天下至美。’”这一路上,他们当外人的面始终这么称呼——裴让是大郎,卫戗是二郎,芽珈是三妹。
卫戗低头瞪他:“你又怎么知道,王瑄没有敌国财富,珠玑不是天下至美?”
接收到卫戗的威胁,梁逐噎了一下,但这么噤声有点丢脸,索性端起碗来灌酒,以掩藏尴尬。
卫戗的视线从梁逐脸上转到自己碎成一摊的酒碗,搔头叹气:“一时忘形,我去去就来。”
裴让跟着站起来:“要拿碗么?我去。”
“那就一起吧。”
但卫戗却领着裴让朝放置餐具的牛车相反的方向走去,八字胡眯起眼睛,等卫戗和裴让的身影没入树林后,他站起身,借口如厕,绕道尾随而去。
卫戗放缓脚步,竖耳聆听,果然听到除了她和裴让之外的第三人脚步声,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角余光瞥见一丛灌木后的身影,她勾起嘴角,抬手做摁揉太阳穴状,实则是通过指缝注意那人动向:“似乎有点喝多了,心里堵得慌。”
裴让一下紧张起来:“我背你回去?”
见把他吓到,卫戗忙给他使眼色,裴让愣了一下,只听卫戗又道:“多半是因为近来寝食难安,休息不好,又喝了酒才会如此,不碍事,吹吹风就好了。”
裴让贴心的配合她:“为什么寝食难安?”
卫戗便道:“正所谓树大招风,王瑄简直就是只富得流油的羊羔子,身边还带着四个难得一见的美貌侍婢随行,现在又加进来一个绝色无双的珠玑,万一遭遇了什么,我们也跟着倒霉,所以我思来想去,要不咱们脱离他王家车队,自己走吧?”
裴让解读卫戗的唇语,照本宣科:“你多虑了,车队里这么多护卫,没问题的。”
卫戗拔高嗓门:“就凭那些个布老虎?哈——昨天他们三个对我一个,都被我打趴了。”
裴让一脸苦笑,他就说么,平日里行事低调的卫戗昨天被那几个壮汉三言两语的一激,居然就动起手来,原来是为这话做准备呢!但那几人看着威猛,其实不过是普通武夫,哪里会是卫戗的对手,她这么说,绝对是在混淆视听。
但明显有人相信了,那急忙离开的脚步声连裴让都听到了。
等那人走远,裴让才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卫戗正色道:“之前我给你指的多岔路口,再过去一百里,驻扎着一支约有一千二百人的杂军,这些年局|势动荡,军饷时常被贪扣,被逼无奈的校尉便扮作山间匪盗,打劫过路豪富,将掠来的财务充作军饷。”
裴让道:“难不成他们连王家的车队也敢动?”
卫戗回道:“你给馋虫尝到甜头,又将更大的诱惑送到他们眼前,叫他们如何舍得轻易放手?何况,一支军队对上一群‘乌合之众’,当然是他们胜算更大一些,最主要的还是,王瑄的财富和珠玑的美貌,实在很值得他们铤而走险。”
裴让寒了一下,但还是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卫戗摊手:“不必,我们只要安静的坐等王瑄的探子将前方有伏击的消息送回来就好。”
随后,卫戗拿了碗和裴让回到席间,刚坐下,李家主事就抱着酒坛子凑过来:“小郎这酒实在太好喝,大家一时没留意就见底了,喏,就剩这些,理应留给主人。”边说边给卫戗斟上,正正好好满一碗。
裴让横插一手:“我替她!”说罢就要接过去,不过李家主事下意识的出手搪他一下,裴让的手就偏离酒碗方向。
卫戗思考了一下:上辈子这家伙确实有个好酒量,但那是在她酒醉被司马润发现女儿身之后练出来的,在此之前,他可是有名的一杯倒……要是今天这一大碗给他灌进去,要单薄瘦小的她扛他回去是小,害姨婆担心可就祸大了。
这样一想,卫戗端起酒碗,对裴让笑道:“这可是李家伯伯特意留给我的,哥哥别跟我抢。”
其实前世害怕因酒误事,可身处那种场合,又不能推拒人家好意,所以神不知鬼不觉把酒吐掉那种事,她没少干,此番也是这样打算的,可酒一入口,那难得一尝的好滋味,实在舍不得啊!转念就想,现在又不是行军打仗,更没有司马润那祸害,喝醉大不了就回窝老实睡觉去!
虽做如此打算,但卫戗还是小声拜托裴让:“哥哥,等会儿让姨婆帮我熬点解酒汤。”接着就放心大胆的敞开喝。
不出所料,卫戗被超出她能力之外的这碗酒给撂倒,反正八字胡已经没影,裴让索性背起她回营帐。
夏夜的林间小路,莺歌蝉鸣,裴让背着卫戗穿行其间,清风拂面而来,一股舒爽惬意感油然而生,莫名希望这条路可以更长一点……
正这时,起初安分的趴在裴让背上的卫戗突然开口:“这辈子,我卫戗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裴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说醉话,摇头笑笑,继续前行。
“让哥,此生换我用命守护你——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裴让僵在原地,轻轻唤她:“戗歌?”
卫戗半天没反应,裴让表情复杂的吁出一口气,抬腿接着走。
“芽珈,诺儿,我对不起你们……”后来卫戗嘴里只剩这一句,反反复复,就像念经,泪水渐渐洇湿裴让肩背。
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回到营帐,姨婆见卫戗这这副模样,伸手直戳裴让脑门:“你个孽障,我嘱咐你盯紧她,结果她还搞成这样,我要是不嘱咐你,那还了得?”
裴让却只想知道:“诺儿是谁?”
姨婆被问懵了:“诺儿?什么诺儿?”
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后来,姨婆为了能让卫戗好好休息,脱掉她潮乎乎的外衣,替她盖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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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就出去熬醒酒汤,怕芽珈吵到她,顺便也带了出去。
没曾想,她们两个才出去不大一会儿,卫戗就觉得口渴坐起来,喊了两声没人应,虽然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但还能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眯着眼环顾一圈,发现芽珈那件绛红色的广袖衫搭在一边,她顺手捞来,裹在身上就走出营帐。
晃晃悠悠来到河边,蹲下就想捧水喝,不经意的一眼,居然看见在她上游,几个衣衫褴褛的大汉光着那毛茸茸的大黑腿在河里蹚来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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