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锥子
卫戗命祖剔带人将卫敏送到戴渊那里,回程途中,只她和王瑄两个人单独相处时,一路静默的王瑄突然开口:“看来,即便羔羊被蒸熟上盘端到嘴边,只要不吃下去,就很有可能被伺机而动的白眼狼给叼了去。”
卫戗容色淡漠:“所以?”
转侧绮靡,顾盼便妍的王某人,突然绽开冶艳笑容:“还是吃掉算了!”
卫戗俯眄过去,冷冷扫过他稍显纤细的身量,冷声道:“整只羔羊?小心撑着!”
王瑄迎视她的目光,脸上晕开宠溺表情:“就算撑死,也好过便宜白眼狼,你说,是也不是?”
卫戗不以为然:“既然如此,何不屠狼?”
王瑄煞有介事:“狼多肉少,吃到肚里才算自己的。”
卫戗抽嘴角,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指不定发展到什么方向去了,还是及时打住吧!
因卫戗突然沉默,车厢里出现片刻寂静。
“哑——”近来萎靡不振,时常不见鸟影的渡引,今日不知从何处听说有好戏看,而王瑄也是精神饱满的,它生出闲心,颠颠的跟来找乐子,见他二人谈话似告一段落,于是弱弱地插嘴,引得卫戗和王瑄双双侧目后,它瞪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续道:“阿引愿为主君排忧解难。”
“嗯?”
“反正都是自己人,主君实在吃不下,阿引可以帮忙分担,羊蹄子什么的,阿引也不嫌弃……”
卫戗:“= =……”
王瑄:“呵……”
红眼睛渡守歪着脑袋蔑视渡引:“你家主君想吃蒸羊羔,而你家主母则想吃烤渡鸦!”
渡引扭着小脑袋回头窥视卫戗表情,见她一脸寒霜,它顿时炸毛,“哑——”的一声尖叫,蹿出车厢,身后是渡守嗤之以鼻的点评:“嘴馋不要命的笨蛋!”
这时,王瑄的车突然停下。
“哑,大胆刁民,竟敢拦我王氏车队?”笨蛋鸦叫嚣道。
卫戗不解的抬头扫了一眼王瑄,接着撩开车帘,看向前路。
“婢子是虞家的侍女,知道卫校尉现在人就在那车上,婢子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急着找他,恳请诸君通融则个!”是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身着粗使丫头的麻布衣裳,头发凌乱,慌里慌张的雁露。
卫戗见状,急忙现身,来到雁露面前:“出了什么事。”
雁露见到卫戗,脸一皱便哭出来:“校尉大人,求您救救我家女郎!”
卫戗一惊:“阿濛她怎么了?”
雁露眨眨眼,拽紧自己的袖摆擦拭眼泪,顾左右而言他:“女郎她,她——她不舒服……”
卫戗顺着雁露目光看过去,猜测她是顾虑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遂回头与王瑄道:“你带他们先回吧,我到虞府走一趟。”
蹲在车厢顶上的渡引歪着小脑袋:“哑,又有天杀的来跟主君抢羊腿——”
卫戗无暇顾及难得恢复生气的聒噪鸟,她把雁露带上踏雪,为照顾娇弱的雁露,催马缓行。
待走远之后,慢慢缓过神来的雁露啜泣着解释了一下她来找卫戗的原因:“那日不知王十一郎对我家女郎说了些什么,谁问也不肯说,只是坚持要退婚,主公十分惜爱卫校尉的人才,况婚事又是圣上金口玉言赐下的,自是不肯应允我家女郎的要求,女郎见主公咬死不撒口,便说若是不退掉婚事,她便去死,结果反倒触怒主公,说我家女郎‘生是卫家的人,死是卫家的鬼’,即便将来抬个灵位过去,虞卫两家也算结成姻亲……”
以世人的标准来看,虞伦对虞濛,算得上十分宠爱,可是亲历过前世虞濛和司马润被棒打鸳鸯散的结局,并在成亲以后遭受影响的卫戗却明白,在虞伦心目中,与其说虞濛是倍受呵护的掌上明珠,不如说她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精美商品,对于一个唯利是图的商贾来说,能换取巨大利润的商品,岂会不爱护?
坐在卫戗身前的雁露看不到卫戗表情,所以还在继续:“主公随后便把女郎关进房间,派人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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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步不离的看守着,女郎行动受限,于是不吃不喝,已经整整三天了,婢子以为,好歹我家女郎之前心心念念全是卫校尉,想必您的话她多少能听进去一些,所以来请您过去劝劝她,呜……再让她这样继续下去,怕真要没命了。”
正因为之前“心心念念”全是她,想必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也是她,卫戗勒住缰绳,在雁露疑惑的想要回头看过来时,出声道:“雁露,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雁露想也不想道:“是琅琊王殿下身边那个姓梁的幕僚,他恰好来府中办事,告诉我,大约能在这边找到校尉大人。”
姓梁的,梁逐?去虞府办她卫戗的事?
听到跟司马润扯上关系的家伙出现,卫戗总会思考一下,对方是不是又要给她下套,但虞伦那老狐狸暂时没有理由搭上自己的女儿配合司马润来坑她,所以雁露打扮成这样来找她,应该不是诈。
卫戗沉吟间,眼角余光瞥见地上划过一道黑影,举头望去,见她们正上方,盘旋着一只洁白无瑕的大鸟:“阿守?”
渡守收翅降下来,落在踏雪头上,安静的伫立。
卫戗扯扯嘴角,驱马继续前行。
虞伦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理念,将虞濛闹着要退婚的消息封锁住,当然,虞伦最是不希望卫家人看到这种情况,特别是卫戗。
然而一心为主的雁露病急乱投医,自作主张来找卫戗,又担心虞伦不让卫戗见虞濛,于是委婉的劝说卫戗绕到虞府后门,避开府中耳目,偷偷去见虞濛。
雁露的建议对卫戗来说正中下怀——她是女儿身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虞濛房间内外,加起来有七八个仆妇看守,想要同时引开这么多人,难度系数太大,也很浪费时间,好在她今早出门前,特地为她爹和卫敏备下了一些她三师兄不久前刚寄来的新药,不过方才没派上用场,现在有它用武之地了。
卫戗从虞濛送她的锦囊里掏出一只上红下黑的两色小瓷瓶,从中间一拧两开,先揭开堵住黑色这头的塞子,从中倒出一粒小药丸,让雁露服下,接着又揭开红色那头的塞子,拉过雁露的小手,将手心翻到上面,倒出少许药面。
雁露面红耳赤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卫戗:“校尉大人,你这是……”
卫戗将瓷瓶拧好装回锦囊中,低声解释道:“你进去之后,遇到看守阿濛的婆子,就找机会在她们肌肤上用这只涂药的手拍三下,然后凑近她们耳边,命令她们去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雁露眨眨眼睛,收拢手指微攥成拳,重重点头:“婢子懂了。”
聪明的丫头,领悟能力就是强,作奸犯科什么的,一点就通。
窜上屋顶的卫戗看着双眼无神的仆妇一个接一个退出虞濛的院子,接着能翻墙的翻墙,翻不了墙的找狗洞,总之消失的既隐秘又彻底。
少顷,虞濛的房间便传出惊恐中透着虚弱的叫喊:“不,我不能见他,你让他走——让他赶快走,离我远点——能有多远就走多远!”
蹲在房盖上的卫戗牵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怎么能不恨我呢!”纵身一跳,来到房门外,抬手欲推门:“阿濛——”
尽管卫戗声音不大,可虞濛却听到了,她的叫喊稍歇,在卫戗尝试着将房门推开一条缝隙时,又听到房间里传出裸足跑过地面的声音,卫戗动作一顿,隐约窥见虞濛用后背挤上门板,咣当一声,将门堵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退婚,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如果卫戗执意开门,把虞濛和雁露外加刚刚离去的那些仆妇摞一起也拦不住她,但她只是将手停在门板上,低垂着头说:“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可我却拖延了这么多天才来跟你道歉,实在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忍不住要跟你亲近,却忽略了你的想法,这件事完全是我的错,今日的局面也是由我造成的,相关责任理应由我一己承担,请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也不要再与令尊争执,你给我点时间,我向你保证,这桩荒唐的婚事我会尽快处理掉,如果你曾有过心仪的对象,也可以偷偷告诉我,我会尽最大的可能,帮助你和达成心愿,算作是我的——”深吸一口气:“弥补!”
倚门而立的虞濛抬起双手紧捂耳朵:“卫戗——算我求你,别再说了,如果不想看到我死在你面前,那就赶快回去吧!”
☆、迷途知返
卫戗慢慢收回停留在门板上的手, 拢起手指微攥成拳, 轻叹一声:“好, 我马上离开,不过你要好好休息, 乖乖吃饭, 改天我再来看你。”
半晌, 虞濛气息微弱的吐出两个字,却让准备离开的卫戗如遭雷击, 僵在原地, 只是一门之隔, 而卫戗又耳力奇佳, 所以被她听清虞濛的低唤:“阿戗——”深情而痛苦。
在过去的一段时日,虞濛总用情窦初开的少女特有的羞涩嗓音, 软软糯糯的唤她“阿戗”, 直到此刻,卫戗才如梦初醒, 虞濛的“阿戗”和她回应的“阿濛”,倾注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
因着记忆作祟,卫戗理所当然的认为,虞濛心仪的是司马润, 不过司马润有杀妻灭子的不良黑历史, 卫戗不想因自己想要彻底逃离那大火坑,就把善良无辜的虞濛推下去给自己垫背。
为此,卫戗还思考过, 怎么才能让虞濛看清司马润的真面目,以便迷途知返……但她忘记了时间的作用力,它都能让曾经生死与共的恋人变得相看两相厌,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一个轮回?
再者,虞濛之前送她小礼物,总会摆出“搭救之恩”、“礼尚往来”……这些既合情又合理的借口,卫戗承认自己在某些方面,神经照比常人略粗,所以对于虞濛的种种表现,她真没多想,以致阴差阳错,辜负了虞濛。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低哑附和:“阿濛……”
回应她的是雁露惊慌失措的哭喊:“女郎,女郎你怎么了,不要吓我,来人,快来人啊!”
卫戗的心一下子提起来,顾虑虞濛堵在门板后,怕破门误伤到她,索性转身抬步,破窗而入,稳健的落地后,扭头一看,虞濛双目紧闭滑落在地,好在有门板倚靠才没有彻底放倒,雁露跪在她身前,尝试将她搀扶起来,奈何力不从心,只能无助哭喊。
见此情景,卫戗忙拿出之前的两色瓶,倒出一粒药丸,给虞濛喂下去。
雁露错愕的盯着自己的手:“是我?”
卫戗明白雁露的意思,但虞濛这显然是一时气结,昏厥过去,她三师兄的药丸,通常都是多功效的。
虞濛吁出一口闷气,缓缓醒过来,对上卫戗的脸,恍惚的抬手想要抚摸,可在指尖触上她脸颊的一瞬,突然针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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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弹开,接着手忙脚乱的拽着自己的衣袖挡住自己的脸:“不,不要看我。”
披散的长发,单薄的中衣,光着脚坐在地上……哪个大家闺秀会希望旁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形容,卫戗又是一声叹息,快步上前,将虞濛打横抱起来。
虞濛并未挣扎,反倒主动抬手抱住卫戗脖子,顺势将脸也埋进去,在卫戗迈步走向架床时,哽咽道:“阿戗,你答应了我会退婚的。”
卫戗肯定的点头:“我言出必行。”
虞濛又道:“还有,退婚之后,也不要再来看我——我们从今往后,一刀两断罢。”
卫戗停下脚步,拧紧眉头:“我承认瞒着你是我不对,可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难道真要做到这种地步么?”
虞濛没有应声,而是更加搂紧她的脖子。
卫戗抱着虞濛来到床边,将她轻轻放下来。
虞濛一挨床板,立刻转过身去背对卫戗。
卫戗拉过被子,替虞濛盖上。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卫戗身后的渡守,此刻蹲在高几上,突然出声道:“愚明白了,阿珏曾言,此女命犯阴煞。”
卫戗不明所以:“阴煞,那是什么?”
虞濛一声尖叫,弹坐起来,抱紧脑袋闭着眼睛快语道:“阴煞入命宫者,一生必遭打击迫害,且我兼具克夫命,近日又乌云罩顶,印堂发黑,恐不日便有大劫,你若不退婚,只会受我连累,更甚至会危害性命。”缓缓睁开湿漉漉的眼睛,怯怯的看着卫戗:“阿戗,我不希望你出事。”
卫戗愣愣的看着虞濛,想起虞濛之前的话,她说的是“不能见‘他’”,而不是“不想见‘他’”……也就是说,王珏并未将她是女儿身的情况告知虞濛,只是扯了些乱七八糟的命理,逼得虞濛自己退出?
而虞濛豁上性命的反抗,完全是因为太过在意,卫戗心里一暖,绽开温柔笑意,抬手替虞濛擦拭眼角泪痕:“那些话只是十一郎在与你说笑,你不必挂怀。”
虞濛摇头:“我也希望他看错了,所以私下换装,偷偷溜出去,请先生看过,一模一样的……阿戗,我是个会克夫的不详女人。”
卫戗定定的看着泪流满面、憔悴不堪的虞濛,努力回想一下,虞濛上辈子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真的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好像听人说过,那男人是烂泥扶不上墙,正事啥也不行,败家一个顶俩。
难道其实不是虞濛命苦嫁了个败家子,而是她夫君点背娶了个扫把星?
但要说克夫?倒也不至于吧,在卫戗印象中,虞濛那男人虽然时运不济,但小日子还是蛮滋润的——自打娇妻娶进门之后,就开始收集美妾,姹紫嫣红,各式各样,每天生龙活虎的忙着宠小妾,坊间传说其一夜御多女……而且直到她卫戗翘辫子了,人家还活得好好的。
当然,也正因为那厮比司马润更糜烂的生活方式,所以卫戗从未考虑过让虞濛和他再续前缘。
权衡之后,卫戗转向傻眼的雁露:“能否请姐姐退出房间,我有几句话,想和阿濛单独谈谈。”
雁露看看卫戗,又看看虞濛,接着施了个礼:“婢子先行退下了。”小碎步跑出去,并替他们带好房门。
待雁露走远,卫戗歉然的看着虞濛:“阿濛,这桩婚事我的确是要退掉的。”
虞濛眼含热泪,却欣慰的点点头:“多谢!”
“退婚的原因并不在你,而是因为我……你是个好女人,至于阴煞什么的,完全可以找高人来破解,纵观天下,风雅之士比比皆是,我会为你物色一位良配,然则我却不能娶你,不为你命犯阴煞,实因我——”卫戗深吸一口气:“亦是女子!”
虞濛双眼蓦然睁大,完全不能置信,老半天才找回声音:“阿戗,退婚是我提出来的,你没有必要说这样的谎话来安慰我,我不想害你,也不会去害其他人,只要你能好好的,如果我想你的时候,随时有机会去看看你,比起因我之故令你受到伤害而饮恨一生,那样的生活,已经叫我很知足。”
卫戗微微倾身,轻轻握住虞濛颤抖不止的双手:“去年,司马润欲为其父冲喜,与我卫氏定下婚约,想来你应听说过。”
虞濛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听过的。”
“假如家父只有卫敏和芽珈两个女儿,你难道不觉得,那些传闻前后矛盾,说不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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